真的,真的是好希望在发生那一幕时,她能在现场,想想,那场拳打脚踢的肉搏战一定挺爆笑的。
“你……你……你……怎么了?”蓦地想到了什么,蔡含文小心翼翼的退开身子,直退到石黑强介怀里,下意识地扯了扯他自动环在腰间的衣袖,“喂,你不觉得她有点……咳咳,变态?”
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石黑强介将她搭在袖子的小手握在手中,捏了捏,暗示她小声点,惊诧的黑眸也谨慎的移回仍兀自窃笑的女人身上。
但,坦白说,他心底也挺附和着小文的感觉。
☆ ☆ ☆
车子才刚驶离小笠原家的大门,顾不得石黑强介手中掌控着方向盘,蔡含文一个倾身,不由分说地将身子巴在他起伏规律的胸前。
“先说好,回去我可是要跟公敬讨出差费哟。”还以为这趟前来的用意真是为她请个礼仪老师,搞了半天,原来主角另有其人。
但无论如何,幸好不辱使命,圆满达成任务,获得人家女主角的首肯。
“看你自己的本事呀。”出差费?哈,就算她想跟公敬分家产他也没意见,只要她够本事,“刚刚,差点没被你吓出心脏病来。”
“哼哼,不能怪我唷,要怪,就怪公敬好了,原来人家小姐左推右避的原因,是为了不愿意跟他碰到面呀。”怪他不事先跟她一五一十地说个清楚,若真不小心教她给毁了计策,那也怨不得她。
不过说归说,但幸好没坏事,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要拿什么嘴脸回去见那个顽劣弟子。
“人家小阁可没这么说。”
“还需要说,光看她那表情我就已经猜得出来了。”她能捺得注好奇心不马上追根究底,那才叫厉害。
“看来,小阁还记着那件事。”这点令他起了忧虑。
“那件事?话说回来,你不觉得老是耍同一套方法是很无聊的事情?”她语带讥诮地说。
那时,他不也是用这种方法将她自梨山的家里连根拔到日本来。
“方法是老旧了些。”笑笑,他伸指点了点她笔挺的鼻头,“但,有效最重要,不是吗?”
“是是是,比奸诈,谁比得过你老人家呀?不过,大老板,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将她移栽到大宅子里”究竟顽劣弟子跟人家千金小姐之间有什么纠葛?她很好奇。
“会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替她拂去飘散在眼前的发丝,顺便握住她的手贴向唇瓣,“因为十几年前,她曾经到我们家做客,那时公敬曾经做了件对不起她的事……”
蓦地,她眼一亮,“喝,别轻描淡写了,石黑公敬那个火爆浪子这辈子对不起的人何只她一个呀。”插了句风凉话,见大老板微翻了翻白眼,赶忙又堆起狗腿笑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打忿了,你继续说吧。”
“那时,他不由分说的把她关在一间储藏室……”
“储藏室?什么储藏室?”性子一急,她根本就忘了自己几秒钟前的宣言,“哎呀,不会是靠南侧的那间仓库吧?”
瞪了她一眼,石黑强介又道:“是那间没错,那时,她还不满七岁,也不知道怎么惹毛了公敬,结果公敬二话不说地就将她拖进去,关了她大半天……”
“那有什么,只不过是被禁足半天罢了。”眨眨眼,她很不以为意。没法度,小时候太常被爸妈处罚了,所以区区一个禁足,唉,不过是小Case罢了。
“但是那天一早碰巧有个工人在园子里捕到两条毒蛇。”睨视她的眼浮起淡淡的责备。嗤,真是个没同情心的小家伙,“工人将那预备下了工再拿到蛇店贩卖的毒蛇用麻布袋装着,搁在储藏室的角落。”
“哦喔!”
“的确是哦喔,一般人都挺怕蛇这玩意儿,小阁更是自小就恐惧这类爬虫生物,其后果之惨,就可想而知了。”当时为了一这事,羞愧又自责的爸爸差点生气之下跟公敬断绝父子关系。
全家人都知道公敬其实也后悔的不得了,毕竟无端端地出了这种事,惊动了在东京大学任教的小笠原夫妇,连夜将被吓得痴傻的女儿接到东京去治疗,虽然性情温和的他们没什么指责,但爸爸自责甚深,且生平第一次挥拳朝向满心愧疚的小儿子,几个拳头就将公敬给撂倒了,还在医院躺了好几天哩。
“看吧,我就说嘛,公敬那家伙早该送去劳改了,他的行为真的是不可愿谅到极点。这事若发生在我身上,我铁定会狠狠地做上他几个月的恶梦。”到这里,蔡含文的心完全偏到了小笠原阁这一边。
死公敬,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他都做得出来?!哼哼,难怪她那时只不过神情轻慢地猜测院子里那间储藏室是否曾出过问题,死没良心的他就赏了她两脚!就说嘛,原来是他心中早有鬼魅进驻了。
第三章
小笠原阁没依承诺前往青森县。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天,石黑强介接到了她的一通电话,语气急迫,甚至掺了些微的抽泣。
“强介大哥?”
“我是。”停住手中翻阅文件的动作,石黑强介注意力全都投注在这通电话上,“小阁?怎么了?”听那急慌慌又哽咽的声音,别是出了什么事。
“真抱歉,我明天无法依约前往。”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是我父亲……他……他……”她怯弱弱又带着抽噎的声音很惹人心疼。
胸口绷着紧张,石黑强介纠起眉心,手中持着话筒的握力不自觉地加重许多。
“慢慢说,小阁,先吸口气。”耳里听见她止注了位声,再几秒,待吸气声稍缓,这才缓言问着,“你爸爸怎么了?”
“他今儿个一早被送进医院。”
“医院?哪里的医院。”
“东京的市立医院。”
连半秒的迟疑都没,他立刻采取行动,“我立刻派人过去接你……”
“不用了。”小笠原阁轻吸了吸鼻子,细弱的嗓音带着轻颤,“我现在已经在医院了,跟妈妈一块儿赶过来的。”
“那,他还好吧?”
“谢谢你的关心,爸爸他现在已经没事了。”大概是哭过了头,尽管再怎么清咳嗓子,依然是带着浅浅的沙哑及不稳。
“世伯是怎么了?”她略带粉饰太平的轻柔语气听进石黑强介耳里却无法教他松心。虽然小阁说是还好,但显然不够好!
“冠状动脉栓塞。”想到差一点就……她抑不住的热泪又滚下了颊,“医生说这些时间得留在医院接受检查及治疗。”
“很严重?”
“还不清楚,要看接下来检查的结果,不过,看爸爸的状况,应该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微窒着呼吸,待挣扎数秒稍顺过气,进这才细声说道:“对不起,强介大哥,明天……”
“那件事可以先搁着,别在意。”稍忖片刻,他叹息,“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谢谢,除了安心静养,应该没什么大碍。”其实,亲眼见到了父亲的情形已趋好转,她的心情确实是松懈了许多,会至今抽噎不止是因为在赶来的路上揣测不安的心情过剧,以致隔了几个小时还无法完全平复气息。
电话这一端,石黑强介却没再多说些什么,他心忖,的确,除了妥善的疗养外,剩下的,就全看老天爷赏不赏命了。
☆ ☆ ☆
杵在病房门口半晌,犹豫又犹豫,终于,手里捧着大束花的石黑公敬狠狠地往肺部吸足了气,举手敲了敲门。
都已经来到这儿了,没理由什么努力都没试过,就孬种的打退堂鼓。
“请进。”
闻言,他心想,口气颇为和善,这岂不代表他们的情绪正处于心平气和的稳定状态,而最起码,他应该不会被人家用扫帚赶出来。
“抱歉,打扰了。”长腿一跨进房,他礼貌地微弓着身,趁着直起身之际,迅速的环视着室内。
咦?!除了坐卧在床的病人,房里就只有另一个中年美妇,那小笠原阁她人呢?!
“公敬,你来了。”
“是的,呃……你们……你们知道我会来?”此番前来,他并未事先知会一声,甚至连他自己也是在考虑了一整个晚上才下定决心,所以好歹也算是一个突兀的访客吧?
可是,他们竟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强介今天一早已经来过了。”
“噢。”他胸口的疑惑瞬间释然,难怪一大早就没看见哥哥,“虽然知道世伯需要静静地、不受干扰地休养,但仍很冒昧的前来探访,请原谅。”说完,又是一个诚意十足的歉意弓身。
“你这样说就太见外了。”面容憔悴的小笠原龙太郎微微一哂,插着点滴管线的手朝搁在床侧的椅子挥挥手,“来,这里坐。”
依言坐下,关切的眼神迅速的将他整个人上上下下扫过几回,“您气色不怎么好,但精神还不错嘛。”
“医生是没有给我绝对的保证啦,不过,看他来巡房时的信心十足,大概是觉得我应该撑得过去,只要以后多注意饮食起居,而且认命的戒了烟、酒那些坏毛病,说不定就能长命百岁呢。”性子幽默的小笠原龙太郎叹起气来,“有得就有失,身体健康跟口腹上的满足,有时真不能并存呢。”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两项选择真撞在一起,当然是活命要紧。”太过拘谨的言行举止他只撑得了几分钟,然后就又恢复到以往的直率了。
横竖,要他正经八百的一问一答,别说他不习惯得近乎别扭,恐怕人家长辈看在眼里,也不认为他的表现能有多自然。
“没错,你说的没错,能活命才是最重要的。”显然,小笠原龙太郎相当赞赏他未经修润的回答,“这些年来,你的个性倒没什么变嘛。”
“是没怎么变。”依旧是话如刀锋、直来直往,石黑公敬自嘲的想。
“不过,年轻人的性子烈一点,也是无可厚非的。”他带着感慨地摇着头,“这年头的女孩子们似乎都挺爱像你这种类型的男人。”在大学授课二、三十年,接触到的毛孩子不在少数,除了课业外,听得最多的,不外乎就是情呀爱的。
成天都与果树为伍,他哪有兴趣去理这些五四三什么的?“我很少接触那些三姑六……呃,女孩子。”他再怎么直率,在长辈眼前,多少还是会收敛一些。
“先前听强介提过了。”小笠原龙太郎笑得很和蔼可亲。
这些年除了果园,公敬很少主动关心过什么事情,那时强介很感叹的这么剖析过弟弟的心理,而今日看来,倒似不假。
“我哥哥他跟你们聊了些什么?”他问得很谨慎。
“东聊西聊,都那么多年没见面了,刚起头,总会嫌生疏了些。”低忖了会儿,小笠原龙太郎抬眼望他,眼底的打量味道颇重,“公敬,你这趟前来,除了探视我,应该也是想见见小阁吧?”
“是的。”人家长辈都已经爽朗的单刀直入揪出话题,石黑公敬也不闪躲,
“我希望能见到她。”
“想见她?在这之前,你有的是机会可以到北海道来造访呀。”
“因为我没那份勇气。”没胆子就是没胆子,是事实,他才不屑扯些不相干的理由来回避。
“勇气……”沉沉叹着气,小笠原龙太郎又说:“这些年,你一直没忘记那件事?”
“没有,”眼神一黯,石黑公敬豪爽的神情敛沉不少,粗犷的面容掩上淡淡的老成与怅然,“我怎么忘得了呢?”
“我想,应该让你知道一件事。那年小阁受到的惊吓,足足花了她将近十年的时间接受心理治疗才平复,你知道这事吗?
“我……我……对不起。”
“别多心,我们不是责怪你,你也不是存心这么做的。其实都已经那么久的时间了,老想着不愉快地过往是不健康的心态,只不过,为什么你现在又有勇气出显在这里了呢?”他很好奇。
“因为小文。”
“她是……”
“噢。”石黑公敬重重地拍了下额头,“抱歉,小文是我未来的嫂子。”
“强介的未婚妻。”小笠原龙太郎眼眸微亮,“真希望能有机会见见她。”是有听强介口气轻松的提过她,而会让思想保守的强介在提起她时,俊雅的脸庞竟不自觉的泛起温柔神采的女人,料想应该不差才是。
“小文是个个性很开朗的女孩子。”虽然初相处的那段时日,他对她的评价可没这么大方,但既是个不争的事实,他才没小气到推翻这么,“见到她,总让我想起小时候的阁……”
就是因为青春洋溢的小文看来总是那么的无忧无虑,教他一时不防,让积沉在心中多年未褪的愧疚冲破了线,想见小阁的心情才会逐日增强,再加上知他甚深的哥哥在一旁默默支持与筹画着,所以他开始期待着再次见到那个小女孩的日子的到来。
“小阁她的确是变了不少。”小笠原龙太郎也很感叹。
“是我的错。”
“也是我们的错。”迎向他疑惑的视线,小笠原龙太郎逡巡着妻子的手,“或许这样说,有点太……嗯,该怎么形容才是恰当呢?我们一直希望小阁能成为个大家闺秀的乖巧女儿,而她也确实没让我们失望。但怎知道她似乎是太乖巧了些。”
当一个柔顺娴淑的女人不是坏事,可是若乖巧听话得过了分,就失去了生命所赋予的精神了,而小阁仿佛硬生生地将本身具有的活力给压抑了。
“她真变得那么多?”哥哥跟小文自函馆回来,绝口不跟他提及谈话内容,连她的丝毫点滴也不肯泄漏,只轻描淡写的表示事情已全都办妥了,如今听到她父亲用带有遗憾的口气谈起她……她果真变了个样?!
“等你有机会见到她,就会明白我的话。
“她呢?”卡在脑子许久的问题,石黑公敬终于问出口了。
“回函馆的家里了。”
他微愣,“为什么?”
“因为家里经营的温泉旅馆这几天缺人手帮忙打理那些琐事,而她妈这段时间得留在这里,分身乏术,只好将担子交到她手上了。”
“原来她回家了。”他喃念着,难怪蘑菇了了这么久,都没见到她的人。
“这段时间,她恐怕得留在函馆的家里了。”小阁与强介的约定他是知情的,
“很抱歉,但旅馆得有人顾着。”
石黑公敬的神情写着强烈的反对。
若没记错的话,小笠原阁那位当建筑师的哥哥前年就已举家移民到波士顿,姊姊嫁到京都,家中三个小孩就只有她留在函馆。可此刻,在东京大学当教授的爸爸因病住院,掌理家事的妈妈也赶赴医院照顾病人,这岂不是代表着在函馆空荡荡的家将只有她一个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