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钟,明明白白的指著六点十分,距离她来的时间已经超过两个小时了,她却依旧文风不动的待在沙发上,笃信自己会见到想见的人。喔……呵呵呵……她真是太有毅力了。」
董事长室里,传来男人的奸笑声。
这位穿著深蓝色西装的男人,身上的衣服熨烫得笔挺,全身见不到一丝皱摺,头发一丝不苟的往後梳,看起来就像是位成功的生意人。
他该是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但是此时却趴跪在沙发上,兴趣盎然的拨开百叶窗,透过细缝,小心翼翼的偷窥坐在会客室里的人,而且边看边窃笑不已。
「叩叩。」忽地有人敲门。
一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男人马上俐落的翻下沙发,迅速的坐到办公桌前,手上握著文件,佯装思考的模样。
那张端正的脸孔一派正经冷静,浓眉微皱,不苟言笑。方才恶童似的笑容,彷佛是时空错乱下的幻觉。
「请进。」连声音都低沉平稳。
进门的中年女性,目光锐利的顶了顶银框眼镜,一脸压抑的开口,语气听来有些愤恨,「袁先生,那位白小姐已等了你两个小时,你要是不想见她,是否可以给我明确的答案,否则秘书室的几位秘书,都不能回家。」要陪他候著。
袁韬严肃的道:「我工作还没做完,不能见她。」他说得十分义正辞严。
江秘书见招拆招,「那么让我请她回去?」
听她这么说,他有些急迫的阻止,「不行。」这样他就少了很多乐趣。难得他发现这么好玩的人,怎么可以就此放她回家。
家里多无聊,除了他妹妹就是一干老仆人,他们哪有这小白痴有趣。
江秘书在心底臭骂起这位心性似大男孩的老板。
他不回家,她们可要回家,谁有闲工夫看著老板不做事,就为了要一位无辜的小女生。
为他工作多年,还不晓得他那几近变态的个性吗?不就是喜欢欺负、逗弄一些反应差又天真的人,来纾解身心压力?
门外的客人,连续来了三天便被他相中,他遗煞有其事的用录音机录下观察她的心得,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要不是统领一家公司,他跟在街上游荡的变态狂相差无几。
因为他这样的个性,小到公司的小弟、清洁员,还有秘书室的这几位,都得像小媳妇似的陪他留在公司里。虽然公司加班费颇丰,可也不必要为这等理由加班吧。
她要进董事长室前,秘书室的小姐们全巴望她能成功的说服老板回家,她绝不能让她们失望,而且家里老公、儿子也等著她回家呢。
她下了最後通牒,「袁先生,你到底下不下班?我可以陪你等,那别人呢?」
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她敢跟老板大呼小叫。没办法,对付这种不正常的老板,绝不能心软。
袁韬一脸忿忿不平,又好似受伤的垂下脸。
可恶!哪有比老板凶的秘书!
算了,她说得也对。
好吧,今天暂时放过那个人吧!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去跟她说,明天再来吧,明天我说不定就有空了。」
第一章
坐在公车上,白绿瑶挫折的叹了一口气。
今天又没达成任务,等了两个小时,天都黑了却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她心里十分疑惑,怎么会有家长纵容孩子不上课呢?想起老师无奈的眼神,她更加烦恼。
事情是这样的,班上有位不爱上课的女同学,三天两头的请病假,跟班上同学互动之少,简直像隐形人。而这次的请假竟然长达一个星期,毫无理由,身为班长的她,自然有责任帮助同学。
然而几次上那位女同学的家,却老是吃闭门羹,老管家不是推说小姐身体不舒服不想见客,就是说她在睡觉。
那位女同学名叫袁媛,甫开学就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之後才现出庐山真面目。直到现在,绿瑶仍旧忘不了她那与生俱来的傲慢,和睥睨一切的举止。
晶莹剔透的女孩,长长的头发绑著马尾,出现在数学课堂上,引起原本昏昏欲睡的同学一阵低哗。她向老师稍微点个头便坐到後头的位子,上课不时望向窗外,下课後有人主动打招呼也不搭理,是个独行侠。
听说是位科技业名人的掌上明珠,是位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家庭背景雄厚,因此脾气被养刁了。其实她就读的贵族女校除了她,几乎个个都是政商名流的子女,是学校不可得罪的娇客。
老师自然也不好过问同学的事,但是绿瑶认为学生就是要有学生的本分,怎能任性的说不来上课就不来呢?
因此身为班长的她决定替老师见袁家的家长,好好的说一说。
谁知袁家的家长早移民国外,袁媛仅有大哥袁韬可倚仗。她去过袁家两次,对袁家宅邸的广阔豪华十分咋舌。
後来晓得袁韬自己开了一家公司,位於商业区,所以她每天下课後便赶到他的公司去,希望见他一面,把袁媛的情况转告给他知道。谁知几次下来,她却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些知悉的同学都劝她放弃,何必管袁媛的出缺席,她不念这间学校,多得是选择,要不去国外留学更是简单的事。
她虽不语,却暗自为大家的冷漠难过。能成为同班同学是多么有缘,大家应该珍惜彼此才是,怎可不闻不问,对同学的情况视若无睹?
何况老师对她委以重任,她当然要好好的完成。
唉!只是袁韬哪有那么容易见著。
连见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肯定是很忙很忙,她只得等他有空闲了。
可是天天这样等也不是办法,爸、妈、大哥都在家等她吃晚饭呢!
绿瑶下了公车,踏上熟悉的巷道,往家的方向走。
此时天空怱地飘超小雨,她赶紧从书包中拿出雨伞撑起。
黑色的折伞平淡无奇,以她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品味却一点也不像个少女,倒像个中年人。
十六岁应是最最讲究个性、喜好的年龄,同龄的孩子都忙著与众不同,样样标新立异,穿著打扮都要跟别人不一样,展现自我性格,追求时髦流行,生怕别人不晓得自己的特别,突显自己的存在。
可她不同,独树一帜,与时下一般少女大大的歧异。
白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祖先无显贵之人,父母都是奉公守法的公教人员,领固定的薪水,固定上下班,十几年如一日。有两个孩子已然满足,不问课业,不施以压力,是那种任由孩子顺著自然本性成长的父母。
人家说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白家父母自得其乐甘於平凡,因此绿瑶也不太流俗,她无欲无求得几乎像个圣人。
白家两个孩子性格乐天,好行善助人,相信人性的光明面,与人交往无所芥蒂,真挚坦诚。照理说这样的人应该朋友多多,交游广泛,殊不知现今社会充斥著不信任,在每个人都认为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情况下,白家人的表现被视为异常,要不是深交长久,断不可能明白他们的好。
加上绿瑶的长相,简直是最佳受害人的代表,那张无辜又带点稚气的白嫩脸孔,头上绑著两条单调过气的长麻花辫,微嘟的嘴唇,专注的大眼珠,恐怕是谁看了谁都想踩她一下。
根据命相学的说法,这种人是老实过头的那类型,任劳任怨,上辈子绝对是好脾气的牛儿。
这也造成她在班上被称为怪人,正直又温顺,只要不违反规矩,她样样都肯,脾气好得不像话。
老师、同学全当她是廉价劳工驱使,她也毫无怨言,反正自己能力所及,多做点事也不会少一块肉,而且大家都欢喜收场,何乐而不为?
她当然知道大家在背後当她是笨蛋,自认为高人一等,以嘲讽她为莫大的乐趣。
生气?不。
她根本不在意,每个人有自己认为的价值意义。被占点便宜多做些事、被认为是傻蛋,这些在她心目中占不了多大的空间。只要她做得心安理得,快乐无愧,何必管别人怎么想,那从来不是她心中的障碍。
她满足现况,毫无所求。
就以今天见不到袁韬的事情来说,明天再去不就得了,总有一天她总会见著。只是家里的家人还在等她呢!真是难为他们,不过这不就是她被爱著的证明吗?
「绿瑶!」远处走来一位高瘦的年轻人,鼻粱上架著一副眼镜,同样撑著一把黑伞,快步的朝她走近。
「哥!」绿瑶大声招呼,「你出来接我吗?」
白文德推了推眼镜,脸带微笑接过妹妹手中的袋子道:「突然下雨,妈要我拿雨伞到公车站牌那里接你。」
「妈太健忘了,今天早上她还塞给我一把伞呀!」
「是吗?她没说。」
「呵!妈真是的。对了,今天谁煮饭啊?」
妈妈的手艺不好是两兄妹自小亲身体验的,她曾经把橘子、哈蜜瓜之类的水果与辣椒酱一起炒,美其名是创新,实为一种变相的虐待。
体贴的家人为了不伤害母亲的心,一直善良的隐藏在心底,然而兄妹俩偶尔还是会相互慰藉自欺欺人一番。
「是妈妈。」他的声音中有一丝无奈。
绿瑶苦笑,「其实妈妈煮的菜很有特色,像昨天的炒乖乖软糖就挺特别的。」
「是啊!」白文德搔搔头,脸上的表情也怪怪的。
直至家门口,两人都忧心忡忡的想著妈妈今天要煮些什么新奇的菜。想到自己的胃,他们不禁不约而同的在心中哀悼。
想不到一踏入家门,白爸爸率先冲出来,「文德,绿瑶,至美来了。」
「至美姊来了啊!」绿瑶两眼登时发亮,欣喜若狂的奔进厨房。
一个女子一身质感细致的深蓝色套装,头发短削,背对著她正忙著。绿瑶感动得快要落泪,至美姊连背影都散发出精明干练的气味,太了不起了。
在厨房里大展身手的方至美,感受到背後崇拜的眼光,嘴角含笑的回头,「回来啦!」如她所料,白家两兄妹双手十指在胸前交握,一脸崇拜的看著她。
绿瑶看到她身旁已摆著几道「正常」的菜,鼻酸的喊道:「至美姊,我好想你喔,你好久没来了。」
方至美闻言,怪罪的瞪了一旁兀自傻笑的白文德。
她真想告诉绿瑶,不是她不来,还不是白文德这书呆子不懂她的心意,上次竟然不顾她的生日而帮同事搬家搬到天亮。
这还不打紧,得知她等了他一天之後,他还说她应该找男朋友一起庆祝,不该为一个学长这样,好心的提醒她小心男朋友吃醋。
她得花好大好大的力量,才能压住心头直冒的怒火。
这比拒绝她更过分,可是谁教她就是喜欢他一副呆头鹅又不解风情的样子,气个几天後,她又心不甘情不愿的上门了。
这白家的人,一个比一个还不会做人,心思单纯得不晓得如何拐弯抹角。
像她鸠占鹊巢,不懂分寸的直杀进厨房炒几样菜,白妈妈还高兴的道:「今晚又加菜了。」然後与白爸爸坐在饭厅直夸儿子有个好学妹,一点也不晓得她就是不忍心看白学长为难,才会这么做。
绿瑶不晓得方至美心思百转千回,心里头只想著有好吃的菜可以吃了。
「你们两个快来坐下吃饭吧!」白妈妈与白爸爸各自坐在自己的专属位子上,等著方至美上菜,仿佛他们才是客人似的。
「今天有见到那位同学的哥哥吗?」长相和蔼可亲且福态的白妈妈为大家添饭,顺道问绿瑶。
「没有,不过今天等的时间比平常短耶。我想他一定很忙,可是我不放弃,要效法愚公移山的精神,以後他总会有时间见我。」她洗好手後帮忙拿筷子,准备享受温暖的家庭晚餐。
白爸爸的身材如儿子般高瘦,一脸斯文。他对女儿的话深戚赞同,「嗯!说得好,我们要帮助这位女同学,解决她不上课的问题。社会上太多冷漠的人,要改善这种风气,要由我们个人开始。」
「可是绿瑶现在连对方一眼都看不到,谈何容易。」一毕业就被药厂聘请为研究人员的白文德比较实际些。
可是他下一句就显露出白家人特有的思考模式,「我想我明天乾脆请一天假,帮绿瑶去等等看好了,可能平常时候对方比较有空。」
「为什么要请假?」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的方至美,擦了擦手後在白文德身边的位子坐了下来。
瞧他们一家子讨论得这么热烈。不过这种状况屡见不鲜,他们常常为了帮助别人而干了许多傻事,例如看到附近收旧报纸的阿伯,家里便订了六份报纸,只为了让他多点报纸卖。
这种花钱了事的还不算,他们还曾想把前院打掉,作为附近小摊贩的摆摊地点,分文不收,只因小贩对他们说家境困苦。
开什么玩笑,她调查过,那小贩家有好几栋楼收租,出门还开宾士代步!
她不反对白家做善事,可做滥好人就不必了。白家能平安度过这些年,没家破人亡,还算老天有眼。
现在有她在,可不能再有人欺负这善良的一家子。
「没有啦!是我同学的事。她请假好几天,没原因也没消息,我觉得奇怪,上她家关心一下,可是没见到面,所以我就去她家长的公司,不过他很忙,没时间见我。哥哥说他明天想先帮我到那间公司等等看。」绿瑶把整件事轻描淡写的带过。
方至美蹙眉,「这担子怎么会落在你身上,老师不管啊?你到学校去是要上课的,别理这些事。」
「是老师拜托我的,而且我也觉得我应该多关心同学,而且至美姊你也说要与同学打好关系呀。」绿瑶见方至美有些不悦的表情,马上解释,生怕她生气。
「我的确说过你要跟同学打好关系,不过主因是学校的同学非富即贵,对你以後的出路有很大的帮助,否则我为什么要帮你申请进去?但是对那些麻烦事,你不能全揽在身上,要花时间在人际关系上才对。」
「我……我是班长,所以……」绿瑶怯怯地道。至美姊待她亲切,可是有时严厉胜过老师,虽然知道她的用意是为她好。
方至美放下碗筷,盯著她闪烁的眼睛看,开始盘问,「你今天这么晚回家,就是去人家的公司等著问原因?」
绿瑶一想起那问公司,不禁发出赞叹,「是她哥哥的公司,很大喔!好多漂亮的女生来来往往让人眼花撩乱,而且香水味扑鼻呢!」
「咳!」白家父母与白文德发现小妹离题了,赶紧提醒她。
从白文德带方至美回家的第一天开始至今,可能是从小家庭的训练,她十分威严果断,处事俐落,渐渐的,她便像一家之主,把白家人一一从「失控」中拉回来。
她是股市名人方四海的小女儿,自小接受精英教育,念几年大学後又到国外求学,一毕业回国马上到自家公司工作,几个姊妹把公司打理得有声有色。因此她年纪虽轻,却有不怒而威的沉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