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担心你,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迎春第一次舌头打结,热辣感自脖子开始窜升。
听她口是心非,鬼皇将忍不住噗哧一声,不急着点破。他往上看,他们处在这一线天的缝细以管窥天。
“等一下,你别动。”冷不防她大叫一声。
“怎么啦?”鬼皇将也跟着忐忑。
“你看看你头顶上方。”
“什么?”他抬头。
迎春惊喜。“是何首乌。”
“哪里?”他只看到一堆长相奇怪的矮枝藤蔓。
“就是那株五瓣叶如拳大的矮草。”
鬼皇将仰视寻找了下,终于在他头顶上触手不可及的石壁上,丛密的藤草中看到了株长相怪异的矮草。
“是这个吗?”他评估了下地形,攀爬上去应该很容易。
“对,你小心一点,看那株何首乌应该不下三百年,那位老丈有救了,你现在慢慢的把它连根一起挖出来,要千万小心,绝不能伤到它的根。”
鬼皇将轻易的摘下后,跳下,震动了些许落石。
“你小心哪!”
鬼皇将将何首乌丢给她,转头俯瞰脚边乌漆抹黑的深渊。“这里真深,不知道通到哪?”他随手拾起地上的碎石往下一抛,只听见几次撞击声,然后就没有任何回音。
“你别靠那边太近。”收起何首乌,随着他危险的举动,迎春一颗心提到喉头,话就这么脱口,意识到话中担忧露骨,她赶紧补上一句,“你再前进,掉下去我可救不了你,这世上又少一个祸害。”
“谢谢你的关心,我会小心不让自己那么早死,我还要跟你洞房花烛夜呢。”鬼皇将露齿一笑。
迎春脸一红,薄嗔,“你们男人就只会想到那档事。”头一次觉得他的笑容很碍眼。
“因为对象是你,我的妻子。”鬼皇将理所当然。
“我不是,你的妻子是夏如意,你应该去换回她。”迎春冷淡的道,莫名的心酸溜溜的,一块硬物哽在胸口。
“不换,嫁入我门与我拜堂进我洞房的人是你,你就是我的新娘。”鬼皇将板起一张阎王脸,转身蹲到她面前,抬起手欺近她,攫住她别开的下颚,不让她转移视线。
“啊——”猝来的痛楚穿透她全身百骸。
“怎么啦?你哪里不舒服?”她的惨叫吓坏了他,鬼皇将惊惶失措的赶紧松手。
“你的手压到我的脚了。”迎春咬牙忍痛。
“你的脚受伤?”鬼皇将低头,映人眼帘是她白色裙摆染上褚红色,地上也有血渍,他惊抽口气,战战兢兢的伸手探向她裙摆处,小心翼翼的掀开裙角宛若捧着易碎的古董瓷器。
迎春痛的闭紧了眼,咬紧下唇忍住椎心刺骨的剧痛。
一条撕裂伤划过她雪白匀嫩的小腿看来怵目惊心,伤口自膝上斜切至脚踝,汩汩红艳的鲜血正不断流溢。
“你……该死的你受那么重的伤,竟然跟我说没事!”他发出狂怒的暴吼,一阵天摇地撼,霎时碎石震落。
“你叫那么大声干嘛?想吓人呀!”害她耳朵还嗡嗡的鸣。
“你……”在他还没决定掐死她还是被她气死之前,他深呼吸的撕下衣摆,迅速的替她脚包扎。
“你……你干嘛?”他怎么可以碰她的小腿。
“闭嘴。”
迎春心陡地一跳,咽回到喉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她要听他的?可是喉咙里的不满就是说不出,乖乖的任凭他包扎伤口。
沉闷的空气中流转着诡异的气氛,一种奇异的麝香自他身上散发,感觉像迷迭香扰乱了她的呼吸;耳边传来是他规律的呼吸声,和她的心跳,咚咚的像敲鼓,她局促的担心他是否也听见她心跳声,始终不敢发出声。
将她伤口包扎好后,鬼皇将起身发现原本白炽的天空不知不觉中变成灰暗,他决定快点离开这。
“你现在能走吗?”
他毫无预警的冒出话,迎春一时反应不过来,“走?我试试。”咬牙借着石壁欲站起,单脚勉强弓曲的站立,然后移动受伤的脚时遽然一痛,她仍忍着,灼痛削减了她的力气。
鬼皇将的眉头隆起成一座小山。他这么大个人站在她身边,她为何不求助于他?被忽略的感觉让他不悦。
她努力多次后颓然放弃。“不行,我脚动不了。”
“那我背你上去。”鬼皇将蹲到她面前,他估算过,施展轻功应该可以攀爬上去,只是背个人就不知道能不能顺利了。
“这太难了,这洞口太狭窄,绝对没办法容纳两个人通过。”以他武功爬上去应该不成问题。
“少啰嗦,叫你上来就上来。”
“这样太危险,我看还是不要好了,你先上去,我可以等阿义带绳索来救援。”迎春感到窝心,嘴里却无法说出温柔体贴的话。
“等他来天都黑了。”听到她嘴里吐出别的男人的名字,鬼皇将知道不应该吃这种无聊的醋,可是心里就是觉得不舒坦。
“要不然你先回去。”
“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人。”鬼皇将板起脸,这笨女人怎么一点也明了他的心意,非要跟他唱反调。
“你待在这也帮不上忙,去找人手来帮忙,我可以等你。”他也真是的,明明可以脱困非要陪她受罪。
“将军,你们还好吧?”呐喊从洞口传来。
“是鬼灵。”迎春惊喜,连忙回喊着,“我们在下面,我跟将军都很好。”
她就这么不屑跟他在一起!鬼皇将一脸黑青。
“好,我把绳子丢下去,你们慢慢爬上来。”倏地一条麻绳从天而降。终于得救了。
她松了口气,回看鬼皇将,总觉得他面色似乎不怎么好。怯生生的指了指上面,“你要不要先上去?”他没有表情的时候比发怒的时候还吓人。
这白痴女人!“你先上去。”鬼皇将瞪她一眼,拉过绳子缠到她腰上,然后对上头喊,“拉!”
谁叫他爱上她,他就是无法放下她!
※ ※ ※ ※ ※
这一次意外平安归来后,迎春发现她快变成废人。一个唠叨的双儿不够,又多了一只老母鸡的鬼皇将。
“我要去采药。”迎春直视挡住她去路的鬼灵。
“对不起,迎春姑娘,我们将军交代过……”
迎春打断他的话,“他交代是他的事,我现在要出去。”
“将军说药材的事他会负责,他已经派人去皇宫内苑取药材,不日之内就可以赶回来。”
“皇宫?他只是一个将军,怎么可能随意出入皇宫?”就算是皇上身边红人也未免太大胆。”
迎春很清楚皇宫里什么稀奇宝物奇珍异草都有,说不定黄的红的黑的紫的五味子都有,也许还有比五味子更好用来自鞑靼的金樱子也有。“这点迎春姑娘就不用担心将军。”
“谁担心他啦?”迎春脸泛桃红,回避鬼灵了然的视线。
“迎春姐,药来了。”双儿端着药进门,“快来趁热喝。”
“双儿,我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她这辈子与草药为伍,还是第一次这么排斥药。“不行,你不吃不会好。”
“那位老人家呢?”
“吃了迎春姐那株何首乌后已经下床了。”双儿捧着药来到她身边,“这药很烫,我先帮你吹凉。”
“双儿,我只是脚受伤,手没断。”迎春翻了下白眼。
“呸呸,这种不吉利的话怎么可以拿来说,迎春姐,你怎么可以那么不爱惜自己身体,你可知道人家多担心你。”说着,她眼眶泛红,眼泪直打转。“你别哭呀!”迎春赶紧在她眼泪掉下来之前扯出勉强一笑,忙安抚,“对不起,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好的差不多,我可以自己来。”她就是见不得女人哭呀!
“不行,你还是躺在床上多休养几天。”双儿挽着她走到床边,“来,嘴巴张开,啊。”迎春好想哭喔!她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比没有行为能力的婴儿还不如。不行!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一定要逃!
第八章
终于可以出监透气。
迎春走出房门伸个大懒腰,她现在住的是左文天父子的茅草屋隔壁空地临时搭建的木屋,也佩服鬼皇将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动员人力、物力跋山涉水来这半山腰搭建房子,就因为她的行动不便,说不感动是在骗自己。
远处云海翻腾,空气清晰,宛若置身在世外桃源之中。
“迎春姐早,来吃早饭了。”双儿端着早膳来。
“早,双儿。”迎春已经无力改变双儿的奴性,就随她去。“真香,这些菜是谁做的?”
“是鬼灵公子,看不出他个头那么大,做起菜来一点也不含糊。”双儿将膳食放在桌上,添饭送到迎春面前。
迎春瞟了脸颊掩不住微红的双儿,“双儿,你的春天来了。”
“什么我的春……迎春姐,你取笑我,我不来了。”双儿羞赧的薄嗔,跺了下莲足。
“呵呵,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关系,改天叫鬼皇将替你们打理,你说好不好?”
“迎春姐,千万不要啦。”双儿抓住她,害羞的红晕染上两颊,“人家是喜欢他,可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那个意思,他那个大木头要等他有表示,我恐怕都成了老姑婆。”
“放心,这事迎春姐会替你做……”
声音煞在舌尖,她突然想到她既不是鬼皇将的妻子,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凭什么替将军府的人安排?沉沦在他照顾的羽翼下,她几乎忘了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代嫁新娘。
“算了,顺其自然吧。”话锋直转而下。
“怎么啦?迎春姐你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有吗?”什么时候开始她脸上有了喜怒哀乐的表情?
“是不是你跟将军……”双儿话未完,敲门声响起。
“迎春姑娘。”
“文老丈人,快请进。”迎春趋前打开房门。
“我是来感谢迎春姑娘救命之恩的。”左文天说着又来一个下跪大礼,迎春赶紧搀住他。
“老丈,万万不可,你这是要折煞我。”迎春扶他站起。
“老丈,你精神抖擞,身体越来越硬朗喽。”双儿来到他面前。
“这多亏了迎春姑娘的药,还有大家的照顾,老奴无以为报。”左文天说着,眼角泛着泪光。
“这没什么,我只是尽微薄之力,还是老丈身强体壮才能那么快康复。”迎春微笑着。
“迎春姑娘难得你年纪轻轻就有这身医术本领。”
“那是当然,迎春姐可是长安城赫赫有名的孟神医的女儿。”双儿兴致勃勃的替迎春做宣传。
“孟神医?”左文天惊讶的转头,“该不会就是扶弱济倾,救人无数,有华陀在世美誉的孟大夫?”
“正是,盂神医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要不有孟神医,就没有今天的双儿。”握着迎春,双儿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双儿,你太夸张了。”迎春不好意思,毕竟行善助人的是她爹娘,她什么忙也没帮上。
“孟神医高风亮芦令人钦佩,老奴也略有耳闻,只可惜无缘以见,那场大火实在烧的太离奇了。”
迎春眼神微黯了,若无其事的微笑,“不管怎样,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我爹这一生行善积德,舍己为人,虽然死于非命,但他一德一行流芳百世,他一定很高兴不枉此生了。”
“那场大火真的太突然,还波及到附近的店家,分明是针对孟神医而来。”双儿突然语出惊人。
“双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迎春不解。
“那天傍晚我娘叫我送山鸡给孟大夫,感激他这些年的照顾,谁知道还没到,就看见盂家大宅四周开始浓烟窜升,而孟大夫和孟夫人正在屋内抢救珍贵药材和医经,他们明明有机会逃的,看到火越烧越猛,可是……我吓坏了,转身就逃。”双儿歉疚的低下头,眼泪蓄满眼眶,“如果我能机警一点,大叫找人帮忙的话,或许……或许……”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迎春怔忡,她都不知道有这一段,她只知道赶回家时,熊熊火焰已经淹没了她的家园,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活活被烧死。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提高警觉就好了。”双儿泪涕泗下,抽噎着,“迎春姐,我对不起你。”
“别哭了。”迎春轻拥她人怀,轻拍她的背,“没有人能责怪你,换作我说不定会吓昏过去呢。”双儿当年比她还小呢!
“是呀,双儿姑娘,那场大火并非你的错,你就别再自责。”左文天安抚道。“可是……可是我在大火刚冒出来时有跟个人擦撞到,我还闻到那人身上有烟硝味。”
“双儿,你说的是真的?”迎春惊愕的抓着她问。
“双儿姑娘,你真的看到了?”左文天露出吃惊的表情。
双儿侧着头想了下,“嗯,我也不太记得,只记得那个人身上烟硝味好难闻,因为我每天都要堆柴烧灶煮饭烧水,弄得全身都是灰炭,对那种味道闻久习惯了,所以当闻到那个人身上的味道,我还想这人是不是去放鞭炮了呢,怎么身上烟硝味那么重。”
“双儿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说错了可是杀头的死罪。”
“我当然知道,所以……所以我当年都不敢说出来,我自己也知道我是个小孩,说出来的话没有人会相信。”双儿低头,绞扭着衣角,眼泪扑簌簌的滑下面颊,“对孟大夫,我一直很抱歉。”她咚的一声跪下。又来了!“好了,好了,别哭了,都过去了。”迎春连忙扶起她,“你再哭下去,我房间都要淹大水了。”
“是啊,双儿姑娘,过去的就把它忘记,你现在还有你的人生要过。”左文天拄着杖点着地,“你们姐妹慢慢聊,我去忙了。””
“老丈,需要我送你吗?”迎春顾虑到他眼盲。
“不用了,这点路我还认得,我可以自己走,你别小看我,我年纪那么大,身子骨还很结实。”左文天挺起胳臂展现一下肌肉,笑呵呵的道,“你还是多陪一下双儿姑娘。”
“那我就不送了。”迎春自送他远去后关上门,扶着双儿回到屋内,“好啦,以前的事就把它忘掉,重新开始吧。”
※ ※ ※ ※ ※
“将军,日落之前,我们就可以到了。”鬼魂骑在马背上,扯了下马缰来到后头鬼皇将身边。
“嗯,再赶一下路。”他现在就迫不及待的想飞到她身边。要不是为了皇上托付的任务给个交代,他连一刻都不想离开她。
“将军,有鬼灵在,他一定会好好守护着将军夫人。”鬼魂忍俊的瞄瞄鬼皇将,自从有了爱情的滋润,将军比以前更有人性了,不至于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以前是军令如山,铁面无私;现在是追妻为本,公以济私。
“嗯。”在小茶棚进入视线后,鬼皇将眼睛慢慢眯起,远处的袅袅烟岚升天,似乎烟有点多。“鬼魂,你觉得那是起炊的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