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她。」祈云徐徐的端起茶浅啜。
「喔!」公子讳莫如深,汍稳内敛,对人温文和善,一双冷眼看世间,拥有能看透 人心的能力,曾被一般人视为妖孽邪怪、恶魔降世,避之唯恐不及并欲除之而后快,主 子曾经死绝过一次上这是他爷爷说的。
他们主仆世代侍奉着玄谷中人…右不是自幼跟着主子习以为常,那种赤裸裸被人看 穿的感觉还真难叫人不畏惧忌惮。主子能有这种超乎常人的特殊异能,能够读出人心和 想法,推盘命理,顶测未来,可是却无法改变自身的命运上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神喜,你想大多了。」
「是,神喜多事了。」他收敛心神,仰望阴沉沉的天空降下绿豆般的雨滴。
。「公子,下雨了!她还在跟,真有毅力,也不怕被淋湿。」
「给她一把伞。」祈云翻开书,头也不抬的道。
「我已经吩咐下去。」神喜回看那接过伞的女孩兴奋得如获至宝,并朝这儿奔来。
路筱慈没注意泥地湿滑的结果是,「咱!」整个人像只压扁的青蛙趴在泥地上。
「路姑娘,妳要不要紧?」云帐被掀开,祈云依旧是温文不失礼的口吻。看她狗吃 屎的模样,他的胸口奇异的流过有趣的心情。
「好痛!」路筱慈狼狈的爬起,一条白绢出现在她眼前。
「妳脸上脏了。」
路筱慈呆呆的望着他,感觉整个灵魂醉入他温柔的眸光中,她的心跳加快。
「路姑娘,雨变大了。」神喜好心替她撑伞。
「喔,谢谢。」她回神,忙不迭的接过手绢,面红耳赤的发觉自己竟大剌剌的盯着 个男人瞧。
「不客气。」祈云讶异自己的失神,平静的脸庞让旁人看不出异常。
「你真是个大好人。」抹去一脸泥泞,路筱慈羞怯的道。
「妳一个姑娘跟着我们几个大男人诸多不便。」祈云放下云帐。
「噢!」她的小脸不掩失落,无法否认他说的是事实,何况她和他们还是陌生人, 他们会不信任她也是自然。
「从这往左前行便可以出森林,直上官道。」清冷的嗓音逸出云帐,他该是无心人 。
「真的呜?」多亏遇上他们,不然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到何年何月,才能走出这座森 林。
「不用客气。」
「我都还没说谢呢!你可不可以先让我说谢谢再说不客气?」老是抢她话。
「我可不可以跟着!」
第二章
「谢谢。」鞠躬一礼,她再度抬头,他们一行人已消失在空气中,让她想跟也没办 法跟,「喂,」只有空谷传来的回音。
离去的一行人中,神喜不时回头看,确定她没跟来,「公子怎知她是唐门的人?」 算出来的吗?
「我不需要用算的,你忘了我有一双恶魔的眼睛。」
祈云慢慢抬眼,阗黑的夜瞳透着神秘诡谲的幽蓝魅光,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冷凛,温 文和善的假象是恶魔的伪装,至今没有人能躲得过他的眼,他可以轻易看穿人的内心, 任何的一丝念头或不怀好意的想法都逃不了....他是人们眼中的妖怪!
富丽堂皇的大厅,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十二根圆形花岗岩柱雕龙刻凤栩栩如生, 一个小男孩面无表情的坐在一名老者身边,淡淡扫视堂下每个各怀鬼胎或多或少沾上血 缘关系的亲戚。
「表弟,恭喜你回到傲龙堡。」凭什么他可以继承家产,他不过是一个妓女所生的 野种。
「以后姑姑会好好照顾你。」温柔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但假相之下却是-这杂种 有什么资格担当傲龙堡的少堡主?
「小弟,希望你能长命百岁。」言不由衷的祝贺是出自他的大姊。
「以后还请未来的堡主多多关照。」远房的兄弟笑不入眼底。
「大哥,恭喜你老来得子,找回这个血脉。」可恶!就差那么一点,如果这杂种不 出现,傲龙堡就是他的。
「哈哈....谢谢大家,今天能找回我唯一的儿子可是傲龙堡的喜事,从今起免收租 一个月,三日后在傲龙堡内办席千桌宴请各路英雄朋友,我要昭告天下让大家知道傲龙 堡新的继承人。」只有老者抚髯大笑,真正开怀。
傲龙堡家大业大,家族繁盛,祈云的父亲,也就是这个年逾六旬的老人共有一一十 几名妻妾,无数的女儿,直到年过半百的时候在妓院里看上一名小清倌强买下她-也就 是他的母亲,生下他便上吊了,为了预防他被带走,他母亲的手帕交芳姨趁夜带他逃离 傲龙堡的势力。
无奈蝼蚁之力怎抗天,他们还是被找着。
当他被带回傲龙堡,亲戚们的震惊和懊恼可想而知,看着堂下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的各股势力,他嘴角勾起冷笑。
不用猜,他大概知道在老人死后,他将是这些豺狼虎豹头一个要铲除的对象,只是 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他倒很好奇....从梦中醒来,祈云望着天色,「我们到哪了?」
「公子,就快到富阳镇了。」
神喜拚命忍着打呵欠的冲动,天知道他们没日没夜的赶路,他已经好几夜餐风宿露 ,身上伤痕不是打架留下的,而全是蚊虫的杰作。
「到了富阳镇,找家客栈歇息吧。」祈云看得出大伙都累了。
「多谢公子。」神喜闻言,精神一振。
「可是在此之前,似乎有人不让我们方便。」祈云淡瞟一眼前方约莫百人的阵仗。
「又来了!」神喜翻了翻白眼。
「完了!该往哪?」仰头看着辽阔的夜空,满天星子眨呀眨的好象在嘲笑她的没用 。
路筱慈好想哭喔,按照祈云的方向指示,她真的走出了森林,可问题是,接下来这 一望无际的草原该怎么走出去?想到祈云那幽邃的眼神,她心陡地一跳,耳根子没来由 的冒起一阵火辣辣的热气。
她为什么会想起他?
摇摇头甩去迷思,现下离开这儿最要紧,她左顾右盼找出路。唉!枉费日落之前她 还遇到一个夜归的好心牧羊人指点迷津,还在地上画地图给她看,结果她还是走不出去 。
「那位老伯伯说是一直往东走,约半里脚程就会看到一大片高过人头的芒草,绕过 芒草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便可以看到一个渡河口,请摆渡人载过河就可以抵达长安。」
照她练武的脚程应该更快,可是她已经走到天黑了,为什么看不到半株芒草,更别 提什么河了。可以确定的是-她、又、迷、路、了!
不过,芒草没看到,倒看到了羊径,被成群羊踏过而产生的小路,只是该往东还是 往西?
路筱慈左顾右盼,本打算等等看会不会有人经过,可是万一等到天亮都没人路过, 那她岂不是要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露宿?
至少也该找棵树在树荫下歇息,要不然半间破屋可遮蔽也好,只是到哪去找呢?而 且她叉渴叉饿上这里冷清荒凉得连飞鸟都不见踪影,更别提还可以找河或水源抓鱼了。
如果她能像羊吃草就可以活那该多好,偏偏她是人。
路筱慈坞着肚皮,随便选个方向走着,现下她只求能看到人烟。
不知是她走对路,还是她运气好,见远处炊烟袅袅,让她精神为之一振,立刻施展 轻功乘风而去。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她便来到炊烟之处。
原来是那不是炊烟,而是失火了!
夹杂着浓浓呛鼻烧焦味的飞烟尘埃飞扬,数百骑狂奔的乱蹄和火把让人眼花撩乱, 声势浩大的人马举着火把包围着祈云一行人。
真巧,她又碰见了他们。
路筱慈苦笑,可见她这大半天都是白走。
「祁门主,我们狂帮十六寨不信逼不出你。」为首的六个强盗骑着马在百骑之外肆 笑着。
狂帮十六寨不是远在塞外的强盗,专门抢夺丝路的商旅,怎么也跑进中原来打劫, 而且一出动就是六个寨。他们为什么要找他们?还有他们叫什么祁门主?是指祈云吗?
火越烧越炽,想到他坐在轮椅上,又行动不便,对方可是凶狠残暴的强盗,人多势 众,就算神喜本领高强也分身乏术,那他处境岂不危险?想着想着,她心竟揪痛起来。
这时,六个土匪头子其中一位手一挥,「兄弟们,上。」
「喝!」宛若千军万马全攻向中央。
「保护公子。」她听见神喜冷静的下令。
糟了!她该怎么办?她要怎么帮他们,她双手难敌四掌,何况这里有百余骑?
突然她灵光一闪。
「擒贼先擒王。」话一出口,她已将两个土匪头子捂下马,并抢下另一个的兵器。
「好!」祈云的轻声低语传入她耳中,不知是在说神喜还是她?
不管如何她已经没有时间多想,现下她必须先料理眼前几个高手。
「来者何人?」三人困住她。
「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来多管闲事。」
「小姑娘长得不错,身材也不错。」淫秽的眼神让她作呕。
没想到三个男人也可以开菜市场。
「来得好,老六,她是我的。」被抢下兵器的强盗淫笑。狂帮十六寨能成名绝非浪 得虚名,她只是运气好才能攻其不备。
「你们别过来。」她瞄到他们身后的情况。咦!怎么那么快就结束了?
待尘土烟灰消散,入目是气定神闲坐在轮椅上品茗的祈云,而神喜还在他身边奉茶 。
路筱慈下巴快掉到地上,怎么会这样?
「你们....你们做了什么?」这时剩下的三个土匪头子才脸色遽变,环顾倒下的兵 马,该不会百人连马都见阎王了?
「没什么,他们都还活着。」祈云惬意的浅啜口茶,彷佛刚刚的危机不曾发生。
「你....你....」纵使两腿都在发抖上二个首脑仍凶狠的张牙舞爪指着祈云。
「你们是想问我是用什么手法?」他幽邃黝黑的眸子让人毛骨悚然。
被点破心思的他们脸上倏失血色。
「下毒?不!我不是怪医无常,也不是唐门的毒郎君,我只是一个靠嘴吃饭的算命 仙。」祈云将杯子递给神喜。
「祈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掩不住的喜悦跃上眉梢,路筱慈大剌剌的打招呼。
祈云淡然的点了下头。「多谢姑娘。」
「哪里!」她深呼吸,平抚悸动的心跳,神态自若的走上前,将食指放在其中一匪 徒的鼻端,「这些人是怎么了,怎么会毫无征兆的倒下?咦!都还有气息,好厉害,你 们是怎么做的?」太神奇了,又不似中毒。
狂帮十六寨仅剩三个大头目脸色一青一白,手按在腰间的兵刃上。
「劝你们想清楚再动手。」神喜推着轮椅上的祈云来到三人面前,嘴角弯起,笑却 不入眼底。「你们还没打完不甘心?可是你们不觉得胃怪怪的,头有点晕?」
他们脸色发白。「你们....你们做了什么?」说完,其中一个摔下马昏了过去。
「身处大漠的你们应该听过有种叫火阳花的东西。」祈云弯下腰,折了一枝连着一 朵朵白色小花的青梗。
对各种药草、毒药甚为熟悉的路筱慈道「我知道,有太阳的时候会开一朵朵小红花 ,夜晚就凋谢,这种花通常跟牧草混在一起生长,原本它应该是无害于人体呀,为什么 这些人会....」
她东张西望二这才注意到在祈云身边的花都开了,「奇怪,为什么我周围的花都没 开,只有你们那附近....啊!我明白了二这种花是遇到热就会开。」
神喜好心解惑,「这种花白天开是无毒的,但夜晚开花的时候,会散发出淡淡的迷 香,使人昏睡,所以火阳花的别名又叫睡花,牧羊人为了让牛羊马儿吃好睡饱
长得高壮,偶尔也会....」话声刚落下,又一个头目倒下。「在牧草中加入睡花。 」
「那我怎么没事?」路筱慈不解。
「妳身上戴着避邪珠。」祈云注视她,唐门镇门之宝,只传继承人。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大师兄送我的礼物,还嘱咐我不可以告诉别人。」虽然她不 明了大师兄的意思。
「妳该回去妳的地方了,妳的师兄姊们都在找妳。」坐在轮椅上的祈云揣测她在毒 郎君唐君毅的心中占有不小的分量,否则也不会将这么贵重的唐门之宝送给她。
「可是....」她咬着下唇,不好意思说又迷路了。
长叹了一声,祈云示意神喜,「我们该上路了。」
「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们?」她瞄了瞄他。
「我们只送妳到富阳镇。」怎么世上有这样一个迷糊的路痴?连一条直直的路都会 走岔,真服了她。
「谢谢!」路筱慈双眸亮晶晶的。太好了!
「神喜,停一下。」祈云抬手。
「公子,要在这休息吗?」神喜呼了口气,以为总算可以歇息,岂料公子下一句却 是,「她不见了。」
「谁?」神喜转回头。
「路姑娘。」祈云轻描汶写的开口。
「什么?」神喜这时才发现,「她怎么又不见了?她在搞什么?明明就那么一条山 路,连岔路都没有也会跟不见,我真败给她,我看干脆在她身上绑一条狗炼算了,照这 样下去要走到什么时候才到富阳镇?」
「我们在这歇息一下。」祈云处之泰然的继绩翻开书,「在后方半里的地方四处找 找,玄义,你跟神喜一起。」”
「是!」玄义抱拳一揖。
神喜摇头叹气,「公子就交给你们了。」
不一会,路筱慈被神喜连人跟马带回来。
「谢谢!我以为我又被丢下。」路筱慈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因为贪看树梢的花 朵和动物就忘了跟上,「祈云,我捡到一只好大的蝉,从树上掉下来一动也不动,你帮 我看看牠是不是受伤了。」摊开掌心,是一只通体黑色的蝉。
「天哪!就为了一只蝉?」神喜翻了翻白眼。
祈云淡然一眼,「牠死了。」秋末蝉。
「可是刚才牠明明还在树上鸣叫。」怎么会一下子就死了?
「生老病死,自然万物之法则。」祈云说着,不期然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闪入他平 静无波的眸心,他胸口瞬间被扎了下。
为什么?她趺倒不哭,迷路也不会惊惶,为什么会为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蝉而伤心落 泪?
「祈云,我把牠葬了好不好?」她仰起挂着泪珠的小脸蛋祈求。
祈云无意识的点了下头,看到她泪眼婆娑的模样楚楚可怜,他感觉胸口被那泪水灼 烫了个洞。
「谢谢你,你页是个大好人。」路筱慈捧着蝉往森林走。
「真受不了女人,就是爱大惊小怪,这样也要哭。」神喜摇头哭笑不得。
「神喜,你去帮她。」祈云不露形色,音调没有高低起伏,平静的心海却因她而起 了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