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啊!他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按照常人的反应,她应该早已经吓得躲到天涯海角去了。难道她真的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不但继续追查,还敢大摇大摆的上他的地盘来找他?
真的会是她吗?
推开内室的门,岁寒步伐坚定的走入室内。偌大的客厅之中笑语不停,其中有岁寒熟悉的声音,苍老而有力,他认出那是祖父的声音。而另一个声音娇脆甜美,他虽然只有些许的记忆,却绝对不会错认。
客厅的石桌上摆着“魅惑人间”的名帖。
两个谈笑中的人察觉有人进来,蓦地顿住。云老爷面对着他,高兴的向岁寒打招呼;而背对他的那个娇躯有片刻的僵硬,迟迟没有转过头来。
趁着她没有回头的半晌,岁寒放肆自己的目光在她的背影上游走。纤细的骨架配上优美的曲线,他在心中暗暗赞赏着,这个女人的确有当模特儿的资格。
披散在香肩上的发丝因为她的回头而微微飘动,一双清澈的大眼毫无恐惧的迎视他。
是不是他的错觉?岁寒彷佛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挑衅。
带着些许的笑意,嫒怜开口说道:“让客人久等,这恐怕不是云门的待客之道吧?”
第四章
果然是胡嫒怜。
岁寒的脸上没有表情,与其说是处于愤怒之中,倒不如说是因为过于意外而全身僵硬。
他直勾勾的瞪着胡嫒怜。胡嫒怜一如他记忆中那般令人惊艳,眼眸中比宴会那一日多了一些若有所思,穿著高雅俏丽的连身裙装,仍奋是清爽的浅绿色,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可口沁凉的水果,诱人都也隐含着酸涩。
“没有经过主人的邀请就擅自闯入,我想这也不是‘魅惑人间’的处事之道。”许久之后,岁寒缓缓的开口,还是一贯冷冰冰的语气。
坐在沙发上的嫒怜耸耸肩,彷佛对于他的嘲弄不以为意。她浅浅一笑,看了一眼桌上那张代表“魅惑人间”的帖子。“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前两位负责人不也是从来以行事率性而闻名的吗?”
“率性过了头,就是令人无法忍受的无知莽撞。”
“谢谢你的评语,我会替你转达的。”
岁寒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就是前几天那个说起请来颠三倒四、不知所云的女人吗?
怎么才几天不见,她就变得如此伶牙俐齿?难不成她去参加了口才训练速成班?
竹渊一脸的不可思议。天啊!这两个人之间竟然送出火花!他忍不住笑出声,却遭到大哥的一记白眼,他吓得往后跳开一步。妈妈咪啊,若大哥那种不怒而成的神情,就如通他并不是很高兴看到这个美丽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云家。竹渊偷偷打量大哥,不明白大哥与这个女人之间诡异的气氛究竟代表什么。
云老爷挥挥手,示意岁寒也坐下。
“云家从我当家以来就承蒙‘魅惑人间’的照顾,十年前我离开台湾后就很少再跟骨董界有往来,真没想到今天回到台湾会碰巧遇上‘魅惑人间’的人。”老人愉快的说,接过竹渊送上来的热茶。“你们那间骨董店的股东,包括胡小姐在内,个个美得像是天仙,真是令人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了。”
岁寒高大的身躯无声的走到沙发旁,冷然的坐下。他神色自若,甚至带着些许倨傲,就像是身处在自己领土上的猎狮,清楚的知道自身的力量与势力范围。
“岁寒,胡小姐今天特地来云家问一些事情,你可要好好招呼人家。”热心的老人家叮咛着。
“我原本以为已经把态度表达得很清楚了。”岁寒将祖父的话置若罔闻,缓慢的吐出每一个字,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皮椅。
嫒怜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体内莫名的窜过一阵颤抖。
云老爷子一脸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虽然发鬓已经雪白,老人家的心思比谁都细腻,眼睛比谁都锐利,他无声的与竹渊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两个人心中都有数,岁寒的情绪似乎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而波动着。看来他严肃过了头的长孙好象不怎么高兴看到这个美人儿,云老爷子心中暗忖,决定继续装傻,先把这两个年轻人留下来再说。
就算是有火花,没有风势的助长,还是很难燃烧的。
云老爷摸摸下巴,朗声说道:“你的表达方式八成出了什么问题吧!胡小姐说她没有听清楚,所以特地上门来请教你,顺便询问一些专业上的问题。”
他的表达方式有问题?岁寒差点被刚喝这嘴里的那口普洱茶呛死。他在宴会上的表达方式只能称之为威胁,胡嫒怜居然还说他没把意思表示清楚!难道非要他拿把刀子架在她那白皙细致的脖子上,她才会明白自己的意思吗?他闷咳数声,直到那口热茶乖乖下了肚,才抬起头来直视着胡嫒怜。
“我一定尽量改进这一点。”他慢慢的说道。虽然是回答祖父,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胡嫒怜。
她的眼眸仍然清澈,带着轻松的微笑,岁寒彷佛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一丝关心。
“胡小姐,你刚刚的问题可以提出来问岁寒,可不是我自夸,岁寒对于兵器方面的知识相当丰富,骨董界没有数个人能比得上他。虽然‘魅惑人间’的苏恋荷小姐在鉴定苏东坡的古物方面无人能出其右,但是她从来不碰兵器类的古物,在鉴定兵器方面,请容我说一句,苏小姐恐怕还不及岁寒。”
恋荷姊写给她的纸条上是怎么说的来着?嫒怜忙着回想恋荷在她出来前硬逼她背下的一堆客套话。
挺着大肚子的凌夫人虽然不能亲自出来“兴风作浪”,不过还是尽她所能的努力插手,因为怕嫒怜这种独特的说话方式砸了她幸苦建立起来的招牌。她拟好一堆客套话硬逼嫒怜背下来。
嫒怜在“魅惑人间”里一面躲一面到处乱窜,让恋荷到处追着跑。她好不容易才脱离学生时代考试的恶梦,怎么今日成了骨董商反倒要做起功课?宁死不屈的嫒怜说什么也不肯乖乖的背下那些“考前提示”。
最后还是雷恩看不下挺着大肚子的恋荷满屋子跑来跑去,惊恐万分的指控嫒怜及恋荷联手谋杀他的干女儿,他亲自动手下海帮忙恋荷抓那小丫头。嫒怜当然不是雷恩的对手,别的不说,她两只脚在地上跑,哪比得过用翅膀在天上飞的雷恩?最后嫒怜被抓到椅子上用麻绳牢牢绑住,雷恩、恋荷、水滟就团团围在这个可怜小狐仙的身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一脸痛苦的背下那几大张的客套话。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在那三双关怀的眼睛下硬塞下一大堆话进脑袋里,刚刚应付云家这些人也是得心应手得很,但是等到云岁寒一现身,那些曾经背过的字句就像即溶奶粉一样,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路千里如今只剩一片空白。究竟是怎么摘的,刚才自己还挺伶牙俐齿的,怎么一看到他,脑袋马上就不灵光了?
嫒怜没有惊慌失措,深吸一口气,暗地里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恋荷姊那一套早就不管用了,一遇上紧急状况还不是要露出马脚,还好嫒怜早料到会有突发状况,总明的抄了一张小抄放在皮包里。
她以为自己表现得很从容,其实客厅中的三个男人都清楚的看见她脸上慌乱的笑容。
云老爷与竹渊暗暗替嫒怜捏了一把冷汗,而岁寒则不动声色,锐利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的一举一动,彷佛要用邪双眼睛透视她的灵魂。
他认得这种笑容,胡嫒怜第一次出现在宴会会场时,每当有骨董商请问她较为专业的问题时,她就会露出这种茫然的笑容,所有的问题都是她身旁那个俊美的男人替她回答的,光从这一点,岁寒就能断定她在骨董方面根本是个生手。这个胡嫒怜似乎很习惯在遇上麻烦时就摆出这种表情,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连掩饰自己想法的企图都没有,她就像是一块透明的水晶,任何人都能一眼把她看穿。
是真的太天真,还是她的心机深沉到让他看不这?这个疑问再度袭上岁寒的心头。
他没有见过这般单纯直率的人,也从不相信有这种人的存在,活了三十年,险恶的红尘更令他对“人心险恶”这句话深信不疑。没见过这种女人,带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与冲动,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就这么到处散播她的满腔热诚。岁寒已经分辨不清如今自己心中那股翻涌的感觉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在宴会上见到她之后,自己发了疯似的四处去打听胡嫒怜的目的仅止于生意上的关系。这个女人引起了他的兴趣,诱出他蛰伏多年的情感波动,将他平静了五年的心湖搅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连应付那种微妙的感觉都令他措手不及,更别提要他弄清楚自己的心究竟因为这个女人有了什么改变。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个向来自制而严肃的男人没有办法看清自己的心。
嫒怜很努力的在皮包里乱摸,终于让她摸到那张皱兮兮的小纸片,她如释重负的露出笑容,完全不把别人看在眼里,正大光明的背起“台词”。
“喔,云先生的专业知识当然是有口皆碑……等等,好象不是这一句。谢谢,我用过饭了……好象也不对。多年来‘魅惑人间’承蒙云家的照顾……这句说过了。”她努力的瞇起眼睛想看清楚那张小纸片上密密嘛麻的小字,旁边的竹渊差点想去请她把台灯给搬过来。几分钟之后,嫒怜终于放弃,顺手把小抄揉成一团丢回皮包中。
“怎么,没有找到适当的台词吗?”
云岁寒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像先前那么冷冰冰,而且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笑意?嫒怜不由得瞪大眼睛,被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形容词惊吓到。是她因为紧张而产生的错觉吧!这个冰冷得像是在北极出生的男人,怎么看都像是天生缺少笑的神经。
她打量着他,兀自思考着。
其实他长得还真是不差,只是深邃的眼睛令人畏惧——如果他的眼神能再柔和些,带着些许宠爱的话,当然也能令女人沉醉其中;那总是因为不知名的自制而紧抿的双唇散发着冷硬的气息,冷漠的态度及那道疤痕更令人却步,但是很奇怪的,嫒怜就是忍不住想接近他。
她会擅自作主的把拜访云家的任务一手揽下,也是因为她料到来到云家必定会遇见云岁寒。
她为他所隐藏的黑色火焰所吸引。他冰冷的态度到底是在掩饰什么?如果释放那股火焰,又会发生什么事?不知怎地,她就是相信云岁寒不是如他所想让人知道的那般冷漠。这个男人始终戴着一副面具,而且因为他与这副面具共存太久,让他反而忘了自己的真实面目。嫒怜承认自己感受出他面具下的另一种情感,更不讳言自己深受云岁寒所吸引。
她把皮包如上。“最高准则是随机应变。我来这里之前,恋荷姊就已经跟我说过你不是普通人,所以不能用普通的办法,谁也料不到你会走哪一步棋。她为我拟的那些策略一旦碰上你可能就完全作废了,所以找来之前虽然背了一堆东西……”
岁寒深吸一口气,在心中从一默数到十,才制止了想堵住她那张小嘴的冲动。没有了那些预先设计好的回答,眼前的她又恢复他所知悉的那个胡嫒怜,说话颠三倒四,思想逻辑不停的跳格,让旁人根本无法理解她究竟想说什么。他看了一眼爷爷与弟弟,两个人已经双眼发直,嘴巴大开的看着嫒怜,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
他挥手打断嫒怜的长篇大论。“可不可以请你请重点?”
“重点?喔,怎么,我还没请到重点吗?”嫒怜美魅的小脸上充满疑惑。
客厅中三个大男人拚命的点头。
“好吧,那我直接明说好了。”她耸耸肩,先深吸一口气理清自己的脑子,一会儿之后才开口,“今天特来叨扰,为的也是那把鸳鸯剑。”
“我也说过,那是云家的东西,云家会自己去寻找,我不希望旁人插手。”
嫒怜丝毫不把他的拒绝看在眼中,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别这样,人多好办事嘛!
我们既然目标一致,何不干脆一点,大伙儿一起找那把古剑?你不能否认,云家寻找了十多年都没有找到那把古剑,有了‘魅惑人间’的帮助,说不定在短时间之内就会有古剑的下落。我们帮云家找古剑,等找到之后你们再将那把剑借给我交差,你看如何?”
“你借那把剑有什么用?”岁寒问道。
“我也是受人之托。”
“什么人?”他继续逼问。
嫒怜低下头好半天没作声。“我不能说。”她终于开口。
“你要插手云家的事,却不准我们过问你寻找古剑的目的?胡小姐,整件事的情况看来似乎是你有求于云家,不论如何,你总该透露请托你寻找古剑的人,我才能重新决定是不是要让你参与寻找古剑的工作。再者,说不定请托你的那个人跟古剑的下落有关。”
他轻抚着下巴,彷佛若有所思。岁寒并不讳言,其实他心中也曾怀疑过,说不定胡嫒怜根本就是当初偷走古剑的人所派出来的,利用“魅惑人间”的名号假意寻找古剑,实际上却是试探是否有人仍旧在找寻那把剑,评估好价钱后再将古剑脱手。
嫒怜咬咬下唇,弯弯的柳眉在细白如玉的面容上打了个结,水汪汪的眼眸中带着烦恼。
她没有听出云岁寒的弦外之音,她思考逻辑特异的小脑袋听不懂拐弯抹角的言语,对她而言,玩文字游戏简直是一种酷刑,想说什么就直说嘛!何苦把好好的一句话折成十几句来说,简直迂回又恼人。
竹渊看着嫒怜思考的表情,在旁边偷偷叹了口气,男人会愿意为这种美丽的女人上刀山下油锅,甘心奉上自己的一切,只求佳人展眉欢笑。他看看大哥,果不其然捕捉到大哥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神,那张冷冰冰的面具突然间出现了一道裂缝,并看见大哥数年来不轻易示人的情感。很好很好,冰山不能用劈的,那只会破坏一切,最后弄得两败俱伤不可收拾,总明一点的人都知道,对付冰山,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无可抗拒的温柔慢慢的在那儿耗时间,缓慢而澈底的把冰山融化。他在一旁自顾自的想着,愈想愈高兴。
她还在挣扎着,皱着眉头努力想表达自己的意思。“不是我不说啊!只是在技术上有点问题。”天庭下令给他们这些修炼者,要他们寻找鸳鸯剑,这事情要她怎么跟这些凡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