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婵娟睡得很不安稳,她梦见自己身穿红衣,腕上带着那只玉镯,一个高大的男人背着她,对她诉说不移的真心。那男子对她温柔至极,婵娟总觉得自己曾见过他,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直到天际大放光明,太阳高高的悬挂在天上时,她才从那片迷离的梦境中醒来。
迷迷糊糊的咬着吐司,婵娟任哥哥载着前往诊所,一路上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好奇怪的梦啊!那个男人唤她“水月”,语调中尽是深情,温柔的眼神、温柔的抚触,依着她、恋着她……
她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像是从记忆的最深处,那个不属于今生的呼唤,一声又一声的回荡在她的梦中。
上午的诊所里通常没有什么病人,婵娟懒懒的包着药,有一下、没一下的撮着药草。梦里那个被她唤为霁云的男子也通晓药理,还拖着她满山遍野的去采药草。神智恍惚中,婵娟发觉腕上的红玉镯隐隐散发微温,像在吸引她的注意。
会是因为这只奇异的玉镯吗?从见到玉镯的那一刻起,她的生活就变得有些不可思议。先是一个似曾相识的美女和一个不顾一切追着玉镯跑的男人,接着是一个无法解释的梦境,以及心中那阵阵连自己都不能了解的心痛。
瀚禹发现妹妹一早就在发呆,灵机一动,匆匆把诊所中的几个病人看完后,就在婵娟面前坐下。
“怎么啦?一大早就失魂落魄的,昨晚没睡好啊?”他问道。
婵娟苦笑的摇摇头。“是啊!可能是昨天晚上收到这个生日礼物太兴奋了,所以才作了一夜乱七八糟、有关这东西的梦。”
瀚禹假装仔细的看了看红玉镯,一脸正经的说道:“玉石这种东西最好不要随便收喔!很容易惹上麻烦的。”
“麻烦?怎么说?”婵娟感兴趣的向前靠。
瀚禹在心里暗暗笑着,他这个绝顶聪明的妹妹也有上当的一天啊!
“玉石长久以来就被中国人当成护魂的宝物,古代还有人把玉制成金缕衣,让死者穿在身上,以保存遗体的不腐。所以说,年代久远的玉石通常染着灵气。”
“你是说……这镯子有问题?”
“我也不能断定啦!不过,我劝你还是先去收收惊什么的,惹上一些怪东西总是不好的。”瀚禹小心翼翼的说道,心中抱定主意,婵娟前脚一出门,他就随后把诊所关上风流逍遥去也!
从今天早上诊所开业起,一部德国跑车就一直停在门口,由于瀚禹对车子有些研究,因此自然对这部名贵跑车产生浓厚兴趣。如今,车子的主人正靠着车门,一双眼睛看着在药台前发愣的婵娟。瀚禹仔细想了一下,才认出这个高大男子的身分。
楚浩雷,那个昨晚被丢进池子里的男人。他来做什么?难道是对婵娟有意思?不,不对。瀚禹推翻这个想法,昨晚婵娟才解释过,这个男人要的是她腕上的红玉镯,他追寻这镯子已有许多年了。
“我看这样吧!你找个人和你去弄清楚镯子的来历,省得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
婵娟点了点头。她真的想去查一查,因为心中的呼唤渐渐清晰,仿佛有什么往事就要被想起、就要重演,她一定要知道,那些梦境真的只是因为镯子上沾染着远古的灵气,还是正呼应着她的前生。
“好啊!那就快去吧!连司机都送上门来了,你还在这里发什么呆啊?”瀚禹指着门外的楚浩雷。“他追寻这个镯子已有许多年了,应该最了解他的来历,趁着他想买下玉镯,逼他陪你去弄清楚吧!”
婵娟只迟疑了一下,就丢下奸计得逞的瀚禹,轻巧的朝楚浩雷走去。
浩雷看着她向自己走来,微微的挑起浓眉。
“你是为了这镯子而来的?”她问道,
浩雷点点头,却不动声色。
婵娟仰头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后才说道:“好!你把对这镯子所知的一切都告诉我,再陪我去查清它的来历,等一切办妥后,我们再谈买卖。”
“只是‘再谈’?我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婵娟笑着摇头,心中清楚自己拥有谈判的筹码。
“我不能给你确定的答案。”她耸耸肩。“随你答不答应了,反正我也不缺司机,只是正巧看见你在门口,图个方便罢了,你不愿意陪我,我还是能找别人啊!不过,你可要想清楚,想要这镯子就好好和我合作,至少会有一丁点机会。”
“你这是在威胁?”他一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神也不曾改变。
“没错,我拿镯子威胁你,想要镯子就只能和我合作。”婵娟笑得极甜。料定了楚浩雷不能拒绝她的条件。
浩雷一咬牙,似乎下顶决心。“好!我答应你。”他打开车门。“上车吧!我们车上谈。”
车子驶离市区,婵娟开始后悔自己冲动的行为。这样子做好吗?威胁楚浩雷这么危险的男人,也许他会因为镯子而暂时受制于她,但是她真的有能力强迫他陪着她去寻找红玉镯的来历吗?
浩雷看着前方,蓦然开口:“我在数年前遇见苏恋荷,那时她腕上就戴着这只红玉镯。我想要这镯子,所以数年来一直追着苏恋荷跑。”言简意赅,轻描淡写的把数年来的追寻交代完毕。
婵娟虽不满意,但也很清楚这男人是个闷葫芦,惜言如金,要他多说几句话好像要他的命似的。明白楚浩雷不会再自行吐露其他。她决心自己发问。
“为什么你会如此想要这镯子?是不是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浩雷沉默了一会儿,“我不能解释为何会拼了命的想要这镯子。它是否特别、是否价值连城我并不知道,只明白从见到这只镯子的那一刻起,满脑子就只想把它据为己有。”他深吸一口气,“或许这样说有点可笑,但我真的感觉到它在呼唤我,很急切、很哀怨,甚至有些责怪,一年比一年急,像是要诉说些什么。”
婵娟倒抽一口凉气。不可能吧,连楚浩雷都感觉到这镯子的呼唤?该不会真的被哥哥说中了,这镯子沾染着灵气,而她与楚浩雷正被这股不知名的灵气所苦?这么说来,昨晚的梦境是镯子古老以前的故事,而梦境里的水月和楚霁云……那红衣女子的容颜和自己一模一样,而那英武男子的面容……
她猛然一惊,想起梦里楚霁云的面容。偷偷的,婵娟打量着身旁专心开车的浩雷。天啊!只要束起再年轻个几岁,楚浩雷简直是她梦中的楚霁云,只是身旁的他没有一丝温柔,更比不上霁云的似水柔情。这是怎么回事?梦境反应现实,代表她内心也收到楚浩雷的吸引吗?还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镯子上的灵气在作祟?
“把它卖给我吧!”他又说道,丝毫不死心。
婵娟摇头。“我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我也感觉得到那种呼唤,在还没有弄清楚一切之前,我不能放手。”
“你也感觉到了?原来不单单是我一个人受影响,这镯子真的有些奇怪。”自从婵娟上车以来,他第一次放任自己的目光打量她,语气中有着吃惊。
月夜里柔美的女子,在白日更显得娇艳动人。昨夜见面时,浩雷平静的心湖意外的被她的美貌撩动。他不能否认,一大早丢下工作不管,跑到诊所前面站岗,不光是为了那只镯子,也为了这美丽可人的女子。
婵娟没有发现他的凝视,她的心因为猜测镯子的来历而零乱,将视线转向窗外,只见到一片翠绿的山景。她认得出来,这里是前往阳明山的必经之路,因为不是假日,所以游客稀少,令人完全不能想象假日游客如织的盛况。
“我们要去哪里?”婵娟这才想到,自己一直没有询问两人的去处。
车子在山路上快速的前进,浩雷回道:“你不是想知道镯子的来历吗?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它原来的主人。”
“苏恋荷?”
浩雷点点头。“镯子的事她应该最清楚不过了。我知道她在阳明山上开了一家古董店,为了红玉镯我曾去过几次,只是不知道今天找不找得到她。这女人脾气挺古怪的,从不在假日时开店,说是怕吵,专卖一些稀奇古怪的古董,却也没见过她卖出什么东西,只见她像是不用成本似的,拼命把古董送给她所谓的‘有缘人’,一家店却还能维持下来,真是怪事。”
“你认识她多久了?”
“四、五年了吧!我进入北郡集团高阶管理群不久后,在一次文物展中遇见她。”
五年的苦苦寻求,苏恋荷竟说什么也不肯将红玉镯卖给他,如今却情愿毫无条件的送给她,会不会是苏恋荷有意把浩雷引来她身边,让他们两人相识?婵娟轻轻蹙思索着。
车子在一片繁花环绕的空地上停住,浩雷松开安全带。
婵娟疑惑的四处张望,没看见任何店面,这里风景虽然很美,但是偏僻了些,连摊贩都看不到。
“苏恋荷的古董店很隐密,还要走十分钟左右的小路才能到,如果不是熟人,根本不知道山中有这么一间古董店。”他解释。
婵娟下了车,随他走上一条石板小路。天色有些阴暗,四周起了一阵薄雾。
“古董店的店名取得有趣,叫‘魅惑人间’,听起来有些不属于尘世的味道。”浩雷继续解释着。
就像苏恋荷这个人,神秘难解,却又令人万分好奇。婵娟自爱心中默默补上这句话。
转过几个弯道,拂开一层由浓密柳条形成的天然帘幕,眼前竟是一平坦的空地,虽然面积不大,但是花木极密,还有一个清澈的湖泊,湖里种植着茂密的荷花,在这微寒的初秋竟然能朵朵盛开,仿佛不受季节的影响。四周飘送的山风也含着阵阵清香,一座精巧而古色古香的木屋建筑在湖中心,以一府石桥连接彼岸。婵娟不敢相信台北市竟然还有这种远离尘嚣的地方,住在这里的不应该是人,而是精灵或是仙子。
“看呆啦?”浩雷浅浅一笑。“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走到石桥的阶梯时,他极自然的牵住婵娟的手,完全不经思考,仿佛几世前就曾做过似的。
木屋的门门轻轻打开,恋荷含笑望着两人,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会来拜访。
“天气有些冷了,两位稀客还能有这么好的兴致,大老远的上山来看我,真是令人感动啊!我刚刚泡好茶,两位进来喝一杯暖暖身子吧!”说完,便飘然的进屋。
浩雷回头看婵娟一眼,询问她他的意见,婵娟轻轻点头。
“莽莽撞撞的进陌生人的屋子,你不怕?”他扬起眉来。
婵娟睨着他,似笑非笑。“有什么好怕的?再说,苏恋荷也不能算是陌生人啊!”
浩雷笑着摇摇头,拿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女人没办法。
木屋里温暖多了,恋荷给两人个各沏上一杯茶,婵娟四处看着,掩不住好奇的表情。
“魅惑人间”中的古董琳琅满目,字画、首饰、家具等等都有,婵娟怀疑,连他们所坐的檀木桌椅可能都是几百年前的古物。眼前的苏恋荷穿着精致的仿古服饰,整个时空仿佛回归古代。
“这茶的味道不错,该是花茶吧!”浩雷猜测着。
婵娟端起热茶,还未入口,就已经对茶的香气大为倾倒。
“这茶叫‘冷香’,算来是一种养颜滋补的茶品。”恋荷慢条斯理的冲泡茶水,婵娟发现她的腕上又多了一条黄金璎珞。
浩雷冷哼一声,“还有这么一个古典的称谓啊!”
冷香?婵娟皱着眉,想不出在哪里听过这种茶。
“有没有看过《红楼梦》?”浩雷提醒她。
婵娟惊呼一声,“冷香,对了,薛宝钗的冷香丸。”她想起以前曾在《红楼梦》中看过这个名词。
“是啊!薛宝钗吃的冷香丸是采春天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季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季白梅花十二两,集中在次年春分晒干。我这茶的成分和做法和她相同,只是她的药方成了丹药,我则是研制成为茶。”
“不可能吧!”婵娟瞪着手上那杯香起扑鼻的热茶。书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现实生活呢?她半信半疑的啜口茶。
浩雷盯着一脸好奇又痴迷的婵娟,看了老半天后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而他的失神样全被苏恋荷看在眼中。
他急忙想挽回自尊,直接表示他与婵娟的来意。
“我们今天来是想向你询问一些事。”他指着婵娟腕上的玉镯。
恋荷看透了他的想法,只是笑着,并没有说穿。任你是铁铸钢打的汉子,也逃不过女人几生几世大痴情吧!她在心中暗想着。
“能说的,我绝不隐瞒。”
浩雷皱眉,不满意她的说法。
婵娟则握着镯子,顾不得什么冷香茶了,焦急的问:“我总觉得这镯子……很奇怪,你能把镯子的来历告诉我吗?”
“红玉镯是我数年前在南京遇见的一个女子,托我在你生日时转交给你的。”她笑得极为神秘,像是知道什么两人不知道的秘密。
“是我的亲戚?”难道穆家在大陆有亲人?婵娟猜着。
恋荷想了一想,许久之后才点头。
“你知道镯子的来历吗?我是指它原本是谁持有、何时出土那一类的事。”浩雷问道,心中没来由的感到有些着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焦,是为了快快知道镯子的一切,以便早些诱哄穆婵娟卖给他?还是内心深处,他也想知道这镯子的故事?
“镯子是从南京一位驸马的墓中出土的,据鉴定是元末明初的古物,通常是皇家或是贵族女子的配戴之物,也可能是那位驸马的妻子,或是情人所拥有的吧!”
“水月。”婵娟喃喃的说道,甚至连她也没发现自己正念着这个名字。
“不,不是姓水。”苏恋荷盯着两人,一字一顿的说道,像是要把这几句话烙进他们的灵魂。“那个驸马姓楚,是燕王朱棣,也就是明成祖的得意臣子,成祖登基后不久,他迎娶了顺国公主。”
“他娶了公主?”一阵昏眩袭向婵娟只觉得心痛万分。
恋荷点头。
“还有呢?”浩雷逼问。
“镯子和明代的楚家有关。我只知道这些。”
他气愤的一拍桌子。“这些古老的故事和镯子的灵气没有什么关联啊!你丢下这些人、地名给我们,是想敷衍吗?”
恋荷毫不惧怕的回视他。“我只知道这些。如果你们还想知道更多,可以亲自去一趟南京,寻找镯子出土时封住玉镯的一个八卦檀香黑木盒,我想,你们应该能透过黑木盒得到一些讯息吧!”
“是你不愿意说,还是真的只知道这些?”浩雷寒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