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夕恒头大地盯着弟弟,“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
这个问题连他自个儿都不是很清楚答案,又要怎么回答雷军呢?
对于那个从动不动就昏倒尖叫,到现在能离开他身边的谷月寒,他知道,自己对她有特殊的感情存在。
但那是不是爱,他并不清楚。
至少,现在的他绝对分不出来,那种感情是患难与共的因素在作崇,还是爱情的成分发酵了。
若只是因为这次的车祸拉近他俩的距离,并且造成爱情的错觉,那么当谷月寒康复,她必定离他远去,而他也不会对她有任何留恋。
毕竟医生对病人的关怀,原本就容易令人错认。
所以他不想太早下断言。
不管如何,若他们之间有爱情存在,当这件遗产风波结束之后、当所有的危机都度过之后,再来谈两人情爱的问题,应该都还不迟。
“因为好玩、好奇。”雷军直截了当地回复:“而且大伙儿都结婚了,就你跟雅镶还有柏生在逍遥,看了就心情不好,所以我巴不得你早点结婚。”
“就这样?”雷夕恒真想拿针筒扎他,最好再拿来一排手术刀,让雷军尝尝不打麻醉药就上手术台的感觉,保证让他痛不欲生。
“就这样。”雷军不怕死地点头。
“雷军。”雷夕恒觉得头越来越痛了。
“干啥?你回不回答呀?”雷军不耐烦地问。
“我不知道!可以了吧?仲熙他们去哪里了?”雷夕恒咬牙切齿地回答。
“什么叫不知道?别想敷衍了事,我才没那么好骗!”雷军和雷夕恒周旋了老半天却没得到应有的答案,忍不住放声叫道:“这种事你自己为什么会不知道啊!太扯了吧!”
雷夕恒瞪了雷军一眼,反驳:“当初你看上静夜时,你马上就知道自己的心情了吗?”
“我……”雷军张嘴欲答,却在瞬间傻住。
对哦,他自己好像也兜了好大一圈才弄清楚自己的心意。
“好吧,那你至少告诉我,你讨不讨厌那个女人?”雷军烦躁地瘫进沙发里,没想到自己竟败在雷夕恒的手下。
“你非得听到答案就是了?”雷夕恒抬头看看壁钟,都已经快要正午了,他站起身,盯着满脸沮丧的雷军,回道:“好吧,我承认,我是不讨厌她。”
但问题是,不讨厌不代表喜欢。
他的答复一样是模棱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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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寒,你看这个,很漂亮吧?”
雷柏生带着谷月寒走到一排观叶植物面前,指着那绿油油的叶子笑道:“看起来很有精神吧?我们家温室有很多哦!喜欢的话下次我带你到温室去看吧!”
“谢谢。”谷月寒轻轻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啦?小可爱,你身体不舒服是吗?”雷以秋拿下自己的围巾往谷月寒身上披,边叮咛:“不会是穿得太单薄所以感冒了吧?”
“要不要到附近的咖啡店坐一下?”温仲熙指指花市外的街上,“附近就有一家,到那边喝杯热咖啡暖暖身子吧?”
“没关系。”谷月寒用力挤出一抹笑容,她不想大家为了她担心,“我没事,很好。”
“莫非你是因为在想念夕恒,所以没精神?”雷以秋弯下身子与她平视,唇边扬起一抹促狭的笑容。
谷月寒微蹙了下眉,“不,我……太麻烦。”她得学着坚强!这是她给自己的课题。
强忍着恐惧,她竭尽所能地去与其他人接触,虽然语言能力一时之间无法恢复,但是她已渐渐适应雷家人的生活步调。
雷家是个很轻松自在的环境,而且就如同雷夕恒所说的,大家都很热心地照顾她,也很体贴她。
只是在稍感安心之余,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在人群之中梭巡着熟悉的身影,那个让她安心成眠的黑色背影以及淡淡薰香……
她已经习惯雷夕恒的存在了,所以一时之间,她还真是有些无所适从。
瞧她轻皱着眉心,雷以秋对温仲熙使了个眼色,拉着雷柏生,四人一行往花市一隅的休息处走去,那儿设有许多桌椅,提供给来往的客人休息之用。
“我去买点热可可来好了。”雷柏生放下手边的东西,体贴地提出建议。
“那就麻烦你了,柏生。”温仲熙一边整理着刚才买到的花材与种子,一边应道:“自己小心一点,可别迷路了。”
“温大哥,你当我几岁啊?”雷柏生苦笑着摇头,拿起皮夹塞进口袋,便钻过人潮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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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寒,你好一点没有?这边人挺多的,很不习惯吧?”雷以秋凑近谷月寒身边,留心地挑起她散落的发丝拢回耳后,“瞧你,我早上好不觉易替你梳好的发型都乱了。真是可惜。”
“对不起。”谷月寒苦笑地说。
“对不起什么呀?又不是你的错!老实说,你会想跟着来我已经很吃惊了。”雷以秋笑道:“来,坐好吧,我替你重新梳一次。”
谷月寒乖乖坐着不敢动,心里却如同方才雷以秋所说的一般,惦记着雷夕恒。
她这些天来鲜少与他在一起,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雷夕恒会觉得她独立些了吗?还是她仍然没长进呢?因为她直到现在,脑海里仍充满了雷夕恒的身影。
习惯真是种要命的东西呀!
可她却不能再这样习惯下去,她不想见到雷夕恒难过的表情。
若是她康复得快一点,想必雷夕恒也会比较高兴吧!所以她不能再眷恋他、不能……
“你果然在惦念夕恒,对不对?”雷以秋边梳着她的头发边低声问道。
谷月寒轻点了下头,“我很麻烦,是不是?”
雷以秋挑了挑眉,“说什么麻烦?谁敢说这种话?”
他熟练地将谷月寒的蝴蝶结位平,替她梳理好头发后,他搁下随身携带的小梳子,绕到谷月寒正面,仔细地审视了一番,确定每根头发都在他决定好的位置上之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谢谢,但是我……”谷月寒笑得有丝酸涩,“我真的添麻烦……”
“是夕恒说的?”雷以秋蹩眉,“不会吧?我看他对你还挺好的。”
“不是,他只是……我想……”谷月寒摇摇头,忙着为雷夕恒辩解。
“没事别瞎猜。”雷以秋不赞同地摇头,“夕恒那家伙要是真的讨厌你,就不会让你跟着了。”
“我只是病人。”谷月寒睁着略显寂寞的黑瞳,“他……医生……”
雷以秋叹道:“我说小亲亲啊!你不知道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什么?”谷月寒不懂雷以秋的暗示,她摇摇头,“有什么关系?”
“我说月寒,医生和病人谈恋爱的例子又不是没有,你操那什么心呀!而且夕恒对你的照顾,已经远远超过一个医生所应该做的了。要不是对你有意思,他何必那么照顾你呢?”说着,雷以秋转向温仲熙,推了推他的手臂地说:“仲熙,你也这么想的,不是吗?”
“我想夕恒应该是喜欢你的。”温仲熙附和道:“至少他应该不讨厌你,否则依他的个性早就丢下你不管了。”
“是吗?”谷月寒的黑瞳里燃起一丝光亮,她从没想过,雷夕恒或许是有些喜欢她,而不是嫌她麻烦或惹他难过。
“当然是啦!”雷柏生正巧端着热可可回来,听见他们的对话,连忙补充:“我跟你说哦,我跟三哥一起住了这么久,从来没见他对哪个人这么亲切,他甚至陪你一起洗澡耶!哪像我们兄弟,就算骨折了,他大概也是理都不理。”
“那个……因为我怕……”被雷柏生这一提,谷月寒才猛然忆起那几段断断续续的回忆。
她初来雷家时,确实跟雷夕恒太过亲呢,竟然还拉着他一起洗澡一起睡觉,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一阵鲜红袭上谷月寒的脸颊,让旁边看好戏的三个旁观者忍不住露出笑容。
“所以你用不着担心了,是吧?”雷以秋拍拍谷月寒的肩,“来,我带你去买衣服,好好打扮一下,回去让夕恒惊艳!”
“那么我教你做菜好了,我知道夕恒最喜欢吃什么。”温仲熙笑着附和道。
“那我怎么办?”雷柏生指着自己,“你们别丢下我呀!”
他逗趣的表情让原本忧心忡忡的谷月寒破涕为笑。
“谢谢。”谷月寒知道,自己是何等幸运,能在人生遭逢最大伤痛的同时,得到一群友善朋友的照顾。
该微笑而不该忧虑,那是她首先要做到的。然后,就轮到她出手帮助雷夕恒了。
第八章
阴雨连绵之后,天空总算再度露出阳光。
清闲的星期四下午,温仲熙泡了一壶橘子茶,又烤了松饼,在雷家后院里铺上野餐巾,叫来雷柏生与雷夕恒以及谷月寒,打算轻松悠闲地度过下午茶时光。
“温大哥,我们俩会不会打扰到三哥和月寒呀?”雷柏生悄声问着温仲熙。
“放心吧,等会儿再留时间让他们独处,现在必须先把气氛炒热,不是吗?”
温仲熙低声应道:“而且只叫夕恒和月寒出来,依夕恒那个人的个性,他一定不肯,所以你先坐下来跟他们讲讲话吧。”
“我?”雷柏生露出张苦瓜脸,“三哥最不喜欢的就是聊天耶!”
温仲熙苦笑道:“至少他不会连一句话都不说吧?”
“好吧,我试试。”雷柏生耸耸肩,“谁教全家人当中,只剩下我有空呢。”
“所以有劳你了。”温仲熙拍拍雷柏生的肩膀以示鼓励,“加油!”
雷柏生轻叹了口气,接过温仲熙拿来的饼干和松饼端到草地上坐了下来。
“三哥,这是温大哥做的松饼哦!你要加什么在上面?奶油还是巧克力酱?或者是蜂蜜?”雷柏生换上一副笑容可亲的模样窝到雷夕恒身旁。
“奶油吧……”雷夕恒接过盘子,“叉子呢?”
“刚才请月寒去拿了。”雷柏生指指不远处,“喏,这不是来了吗?”
谷月寒怀抱着几根叉子匆匆跑来,一身淡紫衣裙还是早上雷以秋出门前替她挑选的。
“这个……”谷月寒笑了笑将叉子递给雷夕恒。
“谢谢。”雷夕恒接过叉子,有一口没一口、心不在焉地啃咬着松饼。
他脑海里还在消化雷军所说的话。
结果,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谷月寒。
男欢女爱原就不是他生活中的重心,所以有没有情人,或者是未来的妻子,对他来说都不甚重要。
就算有偶尔的寂寞,家里成山成堆的原文书,也足以弥补他人生当中脑中空白的时间。
只不过有些时候积习难改。
起了床往旁边床位一望,原本打算叫醒谷月寒却扑了个空,因为她已经在楼下与其他家人一同用过餐点。偶尔他会在走过长廊时,下意识地回头看看谷月寒是否有跟上来,这才想起她不需要他这位“伴游”也已经可以独自活动。
这种略感酸涩的情绪,最因为寂寞在他的胸口发酵吗?
或者说,这不过是他的使命感?因为他得好好医治她,直到她病愈为止。
罢了,不论答案是哪一个都无所谓,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抛开了烦人的思绪,雷夕恒正想回头拿饮料,却瞧见谷月寒正坐在他身边打瞌睡。
柔柔软软的身躯左右微晃,头低低地垂着,长发遮去她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看起来很累。
“月寒是怎么回事?”雷夕恒放轻声音,转向温仲熙询问。
“还不是为了三哥你。”雷柏生插嘴道:“一大早,她就爬起来替你做点心了,你现在吃的松饼就是她做的哦!”
“橘子茶也是她泡的。”温仲熙接着说:“她说因为常给你添麻烦,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她想做点事情回报你。”
“真是,她哪有添什么麻烦。”雷夕恒摇摇头,“是谁对她说了这种话?雷军那家伙?”在他有限的印象里,全家人当中就数雷军的嘴巴最坏,虽然他说话无心,却容易伤到人。
“不是雷军,是她自己这么想。”温仲熙替雷夕恒倒茶,继续说道:“夕恒,你是不是太冷落她了,所以让她这么胡思乱想?”
“我没有。”雷夕恒答得直截了当。
事实上,最近以来,被冷落的人应该是他吧!
可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谷月寒不再缠他,是因为误会自己觉得她太麻烦。
他根本没那个意思,这小丫头也想得太多了吧!
“真的没有?”雷柏生狐疑道。
“没有。”雷夕恒瞄了雷柏生一眼,“你觉得我冷落她了吗?”
“我想应该没有吧!”雷柏生故作认真地思考,事实上却是在想,该怎么说才能让雷夕恒对谷月寒有更进一步的表白和关怀的举动出现。
“那不就没事了。”雷夕恒啜着橘子茶,香浓适中的味道让他不得不佩服谷月寒,竟能将温仲熙的手艺学了个八分像。
“什么没事!三哥,你起码要有点表示嘛!看月寒为你做了这么多事……”雷柏生开始喋喋不休地为谷月寒抱不平。
幸亏谷月寒真的太累、睡得够沉,所以才没有被雷柏生吵醒。
“要我表示什么?”雷夕恒挑了挑眉,眯起紫眸打量着重柏生,心想这个小鬼该不会是跟雷军串通好的吧?怎么这些话听起来好像在告诉他,说他应该娶谷月寒以示负责似的?
“呃,那个……”雷柏生被雷夕恒看得有些心虚,连忙回答:“我的意思是说,你至少要好好感谢一下月寒嘛!”
“这个我知道。”雷夕恒瞧着雷柏生,“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吗?”
“呃,没事。”雷柏生被雷夕恒吓出一身冷汗来,心想这任务真是太累人。他就说过要他跟三哥聊天是找死的举动了嘛!大伙儿净把麻烦事推给他!
“夕恒,你太多心了。”温仲熙苦笑着出面为雷柏生解围。
“希望如此。”雷夕恒回身瞧了瞧已经睡倒在餐巾上的谷月寒,对温仲熙说道:“可以麻烦你拿件毛毯过来吗?”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拿。”
温仲熙说着正要起身,冷不防地被雷柏生拉住,又坐回野餐巾上。
“这点小事,我去就好。”雷柏生边说,很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飞也似地冲进屋里去。
温仲熙看着雷柏生的反应,忍不住失笑。
“夕恒,你吓着柏生了。”温仲熙摇摇头,“这样不好吧?”
“是他自找的。”雷夕恒切下一口松饼往嘴里送,“闲着没事就该种他的花去,别来管我闲事。”
“他是在关心你。”温仲熙笑道:“我看,毛毯还是我去拿吧,他说不定被你吓到不敢下楼了。”
“那就是他心虚了。”雷夕恒自顾自的继续喝他的下午茶,“如果你要上楼,就帮我把搁在客厅桌上的原文书拿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