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谷月寒怯生生地瞧着雷夕恒的背,她知道雷夕恒似乎不喜欢她缠着他不放,而且一副想生气却又气不起来的样子,可是比起看见雷夕恒生气,她更害怕独处或接触陌生人,所以她宁愿选择待在雷夕恒身边。
“还有什么事?”雷夕恒翻过身,“雷家没有人会吞了你的。”
“你不去?”谷月寒当然知道雷夕恒的意思是要她自个儿下楼,但她就是鼓不起勇气独自离开这个房间。
“我还想睡。”雷夕恒拉过羽毛被直盖过头,不再搭理谷月寒。
谷月寒可怜兮兮地瞧着雷夕恒蒙住头,她感觉到肚子正不争气地在抗议,尽管自己并不是很想吃东西,但身体却忠实地反映她的生理状况。
这些天来,她未曾好好进食过,想必自己是饿惨了吧!
但是若雷夕恒不肯陪她到餐厅去……
谷月寒回想着她这几天来见过的雷家人,总觉得人数很多,而且还是一群长相完全不像兄弟的外国人,再加上他们的妻子,已让她记到晕头转向。
他们确实都很亲切,也不提起她的事情,只是适时地出声招呼或对她微笑。
照理说,这些人应该没什么好怕的才是,更何况他们都说中文,所有的对话与关怀她都听得懂,但为什么她就是提不起勇气离开这房间呢?
可怜她的肚子已经饿到咕噜咕噜叫,谷月寒垮着小脸蛋,紧抓着休闲服的下摆,努力思索着自己该不该自立更生。
她已经饿到胃痛,再不吃东西,她说不定会昏倒。谷月寒拼命找些可怕的借口来说服自己,好让她能够跨出房间。但是在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她就是没有办法伸手推门,仿佛门后有什么可怕的事物在等待着她。
就在她决定放弃,回到床上继续忍耐的时候,一只手臂横过她的身侧,将门给打开。
“走吧。”
雷夕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同时另一只手还推着她的肩膀。
谷月寒惊讶地回身抬头看着雷夕恒,他的眼底还泛着些许血丝,说明他并未安眠的事实。
“不用,我……”谷月寒摇摇头,她实在不想打扰雷夕恒的睡眠。
“你不饿吗?”雷夕恒低头望着谷月寒,方律师带来的资料上,记载她今年才二十三岁,刚自就读的大学毕业,但那张总是带着苍白色调的脸蛋,以及她看来娇小瘦弱的身躯,让他有着这名少女实在是有点营养失调的感觉。
就不知道这营养失调的原因,是她根本吃不饱还是偏食。
“我饿。”谷月寒点点头轻声道。
“那就走吧。”雷夕恒知道,只要谷月寒继续在房门徘徊,他是绝对睡不着的,所以不如陪她到餐厅去,想睡觉大不了等会儿再睡就是。
“但是你……”谷月寒指指床铺,“你想睡不是吗?”
雷夕恒意外地挑了下眉,原以为她只懂得缠人、粘人,倒没想过她也开始会体谅人了。
看来偶尔对她严厉点还是有效的,她会渐渐学着独立、学着独处,然后……她再也用不着他这个“伴游”了。
只是那一天似乎遥遥无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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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真是难得。”温仲熙抬头看着自楼梯上缓步下来的人影,举起手招呼道:“夕恒,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有早餐吗?”雷夕恒不想多解释,他径自带着谷月寒进入餐厅,往桌旁一坐,便不再移动。
“我已经替你和谷小姐准备好了。”温仲熙看着缩在雷夕恒身旁的娇小少女,无奈地对她笑了笑,“英式咖啡和炒蛋三明治可以吗?”
谷月寒转头看看雷夕恒,确定他还在自己身边,再抬头瞧着温仲熙和煦而毫无恶意的笑容,她咬了咬牙,挤出一个单音:“好。”
“那么请你稍等,我马上端出来。”见谷月寒不再退却,温仲熙真是松了口气。
看来雷夕恒还真是豁出去了!不然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宁静时光被一个外人打扰呢?他平常一向独来独往,就连家中与他较为谈得来的雷家老六雅镶,都难得与他多谈上几句。
“仲熙,我不饿,给我咖啡就好。”雷夕恒出声插口道。
“不行!”温仲熙回过身蹙起眉头应道:“夕恒,你给我好好吃饭,听见没有?自己是个医生,还这么不知道爱惜身体?早餐是一天三餐中最重要的,所以一定要好好吃,不是吗?”
“我……”
雷夕恒正想反驳,却让身旁的谷月寒拉住衣袖。
“不吃,不好。”谷月寒的声音虽细若蚊呜,却仍让人听得很清楚。
“你看谷小姐都这么说了,不吃太对不起她了。”
语毕,温仲熙没让雷夕恒有辩驳的机会,径自转身钻回流理台,之后端来两份早餐,搁到雷夕恒与谷月寒的面前。
谷月寒闻着香味四溢的炒蛋三明治,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侧过脸看着雷夕恒,就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拒吃早餐?这样她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吃啊!
何况若非因为她的缘故,刚才雷夕恒根本不想起床,怎么说都好像是她对不起他……
瞧着她那张状似委屈的小脸纠结成一团,雷夕恒只能吐出一口长叹,接着拿起三明治往嘴里送。
谷月寒松了口气,跟着端起咖啡喝了几口,香浓绝佳的味道加上适中的温度,让她忍不住连喝了好几口。
“好喝吗?各小姐?”温仲熙拿出方糖罐放到各月寒面前,“如果觉得太苦可以加点糖进去。”
“很好喝,谢谢。”
谷月寒轻点了下头,在美食与灿烂笑容的攻势之下,温仲熙给她的感觉似乎也不再觉得可怕了。
“仲熙是这儿的管家,以后要是饿了可以找他,他很会做莱。”雷夕恒瞧着她总算露出点笑意的脸庞,觉得自己不说点话好像过意不去,总不能把这女孩丢给温仲熙去管吧!
谷月寒强迫自己扯出一抹微笑,毕竟自己厚着睑皮在这里打扰已是个错误,如今还要麻烦别人担心就不好了。
“对啊,不用跟我客气,喜欢吃什么就说吧。”温仲熙朝谷月寒点点头,心想这女孩还算坚强,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笑容,看来距离她精神状态恢复的日子应该是指日可待。
“真难得听见你的赞美啊,夕恒。”
温仲熙苦笑了几声,“今个儿是吹什么风啊?平时要听你多讲几句话还得找一堆理由问你话。”
“仲熙。”雷夕恒皱眉,“少说两句吧。”他对聊天谈八卦没兴趣到极点。
“我只是觉得机会难得,不知道今天会不会突然下大雨?”温仲熙放声大笑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赞美,否则我快要对自己的手艺失去信心了,每回你吃东西都好像在忏悔一样,默不吭声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雷夕恒没想到温仲熙会这么想。
“我知道,你只是懒得说话对吧?”温仲熙摆摆手表示不介意,“不过夕恒啊,偶尔有些情况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不然你会后悔的。”
“你又在暗示些什么?”雷夕恒瞥了温仲熙一眼,但温仲熙却只是笑了笑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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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夕恒知道也明白,温仲熙是在担心他和家人感情淡薄的事情,但是对他来说,家里不过是个避风蔽雨的地方,旁人说些什么都与他无关。二哥雷旭老说他漫不经心、没有人生目标,整天闲散着过日子,总有一天会后悔……
但诸如此类的话题不停地环绕在他与雷旭之间,已经让他讨论得很烦了。
他是个医生,照理说应该要好好地待在医院工作,以济世救人为目标努力过生活。但是他办不到。
当年的失误令他退缩,每当他握住手术刀时,大脑与手指便不听使唤。恩师曾让他见过数位著名的心理医生,想除去他的心结,但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不论是怎么样的治疗,他一样在面对手术时感到恐惧,所以他索性放弃。
但是想救人的念头并未随着自己的恐惧而减退,因此他仍不停地吸引最新知识,只是他早已不再执刀了。
对他来说,无法救活病人与伤患的痛楚,远胜过救治人命的喜悦。习惯性地皱眉,一低头才发现,身旁的谷月寒正怔忡地睁着眼眸瞧他。
“怎么了?”看她盯着自己发愣,雷夕恒忍不住出声询问。
“你哪里痛?”谷月寒比比自己的眉心,“你皱眉。”她天真地以为,大家都与她一样,在感到痛苦时会皱起眉头。
“我?”雷夕恒感到莫名其妙,“我没有受伤。”话才出口,他便停住了。
他确实感到忧伤,却不是为了外在的疼痛,而是心灵上的痛楚。
这名少女可以看得透他的心思吗?
怎么可能?雷夕恒苦笑着摇头,想把这个愚蠢的念头自脑海中除去。就连相处多年的兄弟们都不一定能够读得出他的心思,这个才见面不到几天的女孩,何来这样的能力?
只是他多心了吧!
但是,刚才温仲熙的叮咛却不自觉地再度在脑海中响起。
偶尔有些情况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不然你会后悔的。
莫非,温仲熙是在暗示他,偶尔也该向别人吐吐苦水吗?
抱怨与多话向来非他所好,何况让旁人知晓了自己的痛楚,又有何用?这么做就能减轻自己的痛苦吗?那岂不是将自己的痛苦转嫁到他人身上?
他是个医生,虽然已不再执刀,但是这份事实仍旧存在。
既然是个医生,他该做的事是治疗病患,而不是老想着将自己的苦楚透露给别人分担。
或许他之所以会养成鲜少与人交谈的原因,就在于此吧!
第五章
雷迅集团总公司的私人办公室内,雷炽刚从雷旭的贴身秘书宫希手中接过香浓的摩卡,一边搅拌着杯中的奶油,他倾身向前,将资料夹里那一大叠厚重的文件放到雷旭的桌上。
“我从警察那边把谷家人的车祸报告书调回来了。”雷旭舔了口奶油,“有很多地方都挺值得怀疑的,目前警方也在调查,不过看看他们的办事效率,实在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有下文,所以我就先‘摸’了一份回来,咱们自己查案搞不好比警察快一点。”
“你从警方那里‘摸’回来的?”雷旭质疑地挑眉,“这次又是欠了谁的人情?”他明白要能任意调动这种资料,可不是报上雷迅集团这名号就行得通的。
“放心吧,对方是我很熟识的人,不会泄露出去的。”雷炽挥挥手想调开话题。
“女人吗?”雷旭哪会不知道自家五弟过去有多少风流韵事?尤其雷炽又一副急于转移话题的样子,八成是心里有鬼。
“二哥。”雷炽干笑两声,“她已经结婚,是三个孩子的妈了!”
“只要对方是女人,你就少给我招惹。”雷旭义正辞严地教训道:“别以为尹湘回娘家不在你身边,你就可以到处拈花惹草,当心她回来后跟你翻脸。”
“湘才不会那么小气,她知道我只爱她一个人,不然我哪舍得抛弃单身生活?”雷炽颇有自信地说。
“希望你说到做到。”雷旭拿起文件,又丢下最后一句警告:“要是你惹恼了尹湘,当心我把你逐出家门,听见没有?”
“知道了,我知道了,二哥,你行行好吧!”雷炽做出哀求状,“先处理眼前的事情吧?你不觉得月寒的事比较重要吗?”
“好吧!”雷旭吁了一口气,“你刚才说有很多地方都值得怀疑,是指什么?”
“那个是……”雷炽吞掉最后几口咖啡,随手将杯子往桌边一搁,换上一张难得严肃的脸庞,“二哥,麻烦你看一下关于车祸肇始因素的那个部分。”
“车祸肇始因素吗?”雷旭把资料往后翻了几页,大略浏览过一遍后,他忍不住蹙起金眉,“是这个吗?轮胎上有原因不明的圆孔痕迹数个。”
“就是这个。”雷炽点点头,“我问过对方,他们怀疑这个……”
“是蓄意谋杀?”雷旭接续雷炽未完的话语,“是有人开枪打中谷家人所坐的车子,是吧?”
“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雷炽耸耸肩,“说不定那个叫卡纳艾理斯的就是犯人也说不定。”
“不无可能。”雷旭沉思了一会儿,“那么,艾理斯家的资料,你查到了吗?”
“查到了,所以资料才会那么厚的一叠啊!”雷炽指指雷旭手里那一大叠文件,“都在里头了。”
“看来他们家族还真是兴盛。”雷旭翻阅着资料,边查看是否有可疑之处。
“不过也有个共同特色,就是有继承权的人都容易早死。”雷炽话中有话地说。
“容易早死?”雷旭挑眉。
“没错,只要继承人选呈复数的情况下——”雷炽将文件翻过几页,指着某处记载解释道:“喏,瞧,只要是这种情况,就很容易发生继承人选意外猝死之类的意外,二哥不觉得诡异吗?”
“是很不对劲,你怀疑的跟我怀疑的,应该是同一件事吧?”雷旭瞄了眼雷炽地问。
“我想是一样的。这些因意外而过世的人,应该都是被谋杀的。”雷炽毫不犹豫地道。
雷旭叹了口气,看着谷月寒与卡纳艾理斯的名字并列其中。“如果事实如我们所料,那么这回的继承权争夺战……”
“很简单的答案,那就是月寒可能有极大的生命危险。”雷炽干脆地回答。
“真是惹了个大麻烦!夕恒那个家伙……”雷旭揉着拧紧的眉心,“什么事不好找,偏偏惹上这等事情。”
雷炽苦笑,“因为三哥平日不太爱出门,我想厄运八成是趁着他这回出门,一口气把多年来累积的全倒在他身上了吧!”
“我看这件事还是找个时间和机会,好好跟夕恒谈一谈。”雷旭合上文件夹,吩咐秘书宫希倒来冰开水,好冷静一下发热的脑袋。
“二哥的意思,是要找月寒不在的时候喽?”雷炽无奈地摇摇头,“那可就难了。”
现在谷月寒可是片刻不离雷夕但的身边,要在不让她听见的情况下跟雷夕恒解释谷月寒被黑手党追杀的事,根本是难上加难嘛!
“没办法,总得让夕恒保持点警觉性。”雷旭叹了口气,“你跟以秋的鬼点子向来最多,想个办法吧!”
“是,我明白了。”雷炽拉长了尾音,心想自己怎么这么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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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夜晚,只是做恶梦的次数比起往常频繁了许多。
睁眼醒来,原该熟悉的黑发身影却已不在,心慌的汗珠如雨滴直落,沉静的房间再也不是令人安心成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