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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蝉儿 page 1 作者:单飞雪

  前言

  柳府大小姐,柳梦蝉。她非常瘦,也非常清秀。细细的眉,柔柔亮亮始终漾着水气的眼,薄薄的唇瓣儿,给人不大有福气的感觉,说起话来也是小小声,细如蚊鸣。

  因为常常遭逢莫名其妙的厄运,以至于她常觉得自己是世上,甚至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最无辜,也最最不幸的女人了。加上个性容易紧张,故爹娘交代的事常常越是努力越是搞砸,久而久之,性子也变得异常软弱,做什么事都紧张兮兮、缺乏信心。

  就这么一天,她意外撞见弟弟,也是娘的心肝宝贝柳梦寒,竟然和一个大男人在床上嘿咻、嘿咻、嘿咻……

  她告诉她那青年才俊的弟弟柳梦寒。「弟弟……弟……弟……」她说得很结巴。「你你你你你……这事早晚会被娘知道……姊姊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是,你要是执意爱男人,将来娘一定会知道的啊……」当时她粉同情她异于常人的弟弟,也很为她这个青年才俊的弟弟担心。

  柳梦寒因为姊姊的一席话当下顿悟,他作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决定;他决定和他那极爱面子的娘摊牌,隔日便包袱款款留下书信一封,和他的爱人霍家少爷私奔去了。

  柳夫人收到信当场「花轰」,喔不,是发飙。

  因为她的心肝宝贝不但在信中载明了他爱男人的残酷真相,还在信末不忘感谢姊姊的一番鼓励,令他决定诚实公开这事,并勇敢的离家出走和爱人追寻幸福人生。柳夫人一「花轰」,喔不,她一发飙,柳梦蝉就遭殃。

  「你跟梦寒说了什么?嘎?嘎?嘎?」嘎得柳梦蝉一阵头昏眼花,头晕目眩,头痛欲裂,头皮发麻。她有叫弟弟离家出走吗?有吗?她怎么不记得?呜呜……她已经被发飙的母亲骂得胡涂,顿时除了哭还是哭。

  这真是无妄之灾,柳梦蝉觉得自己真够惨的,没想到更悲惨的事还在后头──

  她亲爱的娘,和她很厉害的爹,原本早已安排好让弟弟梦寒去麒麟山和庞辙严师父习武,好夺得少年比武大赛冠军。

  现在弟弟跑了,可是少年比武大赛已经报名了,届时谁去应战呢?

  爱面子的柳夫人绝对不可能愿意丢脸,那简直比叫她去死还恐怖。武林盟主的儿子怎么可以缺席?有断袖之癖已经够让她痛心了!

  所以,她和相公以及柳府老总管,一致表决通过,让胸部很平的柳梦蝉伪装成弟弟柳梦寒,上山和严师庞辙严习武。

  「呜哇……偶不要啦……」

  故事就从柳梦蝉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声中开始。

  于是,这一个决定,注定了柳梦蝉更悲惨的际遇。

  也注定了已经退隐江湖、在麒麟山上逍遥快活的庞辙严,一个可怕的劫数!

  第一章

  几个昼夜过去。

  柳府大小姐在总管陪同下,跋山涉水、披星戴月,一路赶苍蝇打蚊子躲盗匪,好不容易来到麒麟山下。骆总管高龄七十八不堪旅途劳累,更不堪爬上麒麟山的两千两百一十一个阶梯,于是告老还乡去也。

  柳梦蝉一看见绵延无尽的登山小径,本想高举双手投降,打道回府,可是一想到娘亲发飙的模样,于是乎她硬着头皮、鼓起勇气,龇牙咧嘴,双腿发软,哭爹喊娘地终于爬上山去向庞辙严习武。

  上山以后,柳梦蝉发现她有两个习武同伴,一男一女──

  女的武功高强叫贺小银,专程为保护洪门大少夏雷锋而来。男的当然就是大少爷夏雷锋啦,武功普普,为了一套剑法被逼上山跟庞师父习武。

  夏雷锋喜欢他的守护者贺小银,所以,当庞师父不顾他的抗议,要徒儿们同住一间房时,夏雷锋就开始对柳梦蝉充满敌意。

  于是,在夏雷锋莫名其妙的敌意下,柳梦蝉开始了她的修业课程。

  呜呼哀哉,光阴似箭,青春一去不复返,柳梦蝉就这么硬着头皮以「柳梦寒」的身分,在麒麟山开始了她惨绝人寰的习武生活。

  终于这天──

  掌声鼓励鼓励!啪啪啪啪啪……「不愧是武林盟主柳鹤之子,拿下比武大赛第一名,厉害啊厉害……」

  柳梦蝉在众人掌声及欢呼声中,接过一年一度少年比武大赛夺冠的「金色手杖」,没想到她代弟出征,竟然赢了比赛。

  站在擂台上,柳梦蝉泪光闪烁,高举手杖挥手向众人致辞。

  「谢谢,谢谢大家!首先,我要感谢我的父母生下我。还有我的师父,庞辙严。没有他的严厉教导,就没有今日的我……」

  高大威猛的庞辙严双手抱胸,英气勃发神采飞扬地朝她点点头。

  柳梦蝉越笑越开心,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激动,紧抱手杖激动不已。

  「谢谢大家,我太高兴了!」她看见从来就不曾给她好脸色的娘亲一反常态,心满意足地冲着她猛鼓掌。她看见爹一脸骄傲以她为荣地笑着。大家都为她哉掌叫好,这荣耀的一刻让她情绪激动,欢欣不已。

  呵,她终于受到大家的肯定了,她──一向胆小卑微懦弱的柳梦蝉终于出头天了。

  更高兴的是看见擂台下落败的、常欺负她的夏雷锋。

  他被她踹得鼻青脸肿,「皮皮剉」地任贺小银扶着。

  柳梦蝉心有不忍,满怀歉意地小声道:「喔……对不起,小银,我赢了。」真不好意思,把她家大少爷踹得重伤了。柳梦蝉认真地道歉着。「小银,我不是故意赢的,我是不小心赢的。我赢了,小银!我赢了,小银……」

  啊──咂!

  一只飞天脚将柳梦蝉自梦乡踹醒,而且狠狠地将她踹去撞墙。

  「啊……」只听得她凄厉的惨嚎。

  我淫了,小银?我淫了!这小子究竟在梦中对他的小银干么?「混帐!」夏雷锋气得双手握拳七窍生烟,这这这……这简直太过分了!他双眸喷火,咬牙切齿地道:「柳、梦、寒,你好样的!」他挽起袖子已经准备开扁了。

  一旁的小银被吵醒,她幽幽地翻身过来,冰冷的目光犹带睡意地望着凄惨的黏在墙上的柳梦蝉,吐出淡漠、毫不讶异的一句:「你又被揍啦?」这笨小子又惹毛了少爷,厉害厉害,这已数不清是第几次了。

  柳梦蝉挂在墙上,呜呜……两行清泪冲出眼眶,又怎地?她是作梦了吧?梦中的世界真美好,现实人生却恁地残酷。

  她惊恐地缩在墙前,望着怒气腾腾的夏雷锋朝她走来。

  不妙!柳梦蝉既惊又怕,眼泪直喷,扯开喉咙,毫不犹豫在夏雷锋逼近时放声尖呼──

  「你你你,你别过来!我是作梦,你干么?」

  夏雷锋抡起拳头。「我扁你,臭小子!」死娘娘腔,胆敢满嘴的小银小银,不给他点排头还得了!

  柳梦蝉立即抓起一旁椅子防身。「你再过来我……我要扔你喔──」她提醒他。「上回你扁我,被师父罚跑一百圈,你不怕吗?快住手──」呜呜……她完了。

  夏雷锋抡起拳头,毫不受她威胁地大步而来。情急之下柳梦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啊!」的一声将手中椅子朝他砸去──

  柳梦蝉非但笨得没砸中夏雷锋,那把椅子还很滑稽地破窗而出,摔落在院子发出「砰」的好大一声巨响。

  砸死他了?梦蝉睁眼一瞧,却看见夏雷锋毫发无伤正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地等着痛扁她。呜呜……吾命休矣!

  就在夏雷锋伸长铁臂,将拳头挥出去那千钧一发之际,忽而,背后一道冷风扑近。阴沉、暗哑、冷酷的嗓音跟着传入斗室。

  「你做什么?」

  登登!夏雷锋的拳头僵在半空中,惨了……他缓缓回头望向门口,门敞开着,夜雾中立着抹非常高大威猛的黑色身影。一看到雾中人影,他的寒毛立即竖起;一听见那令人丧失勇气的嗓音,他就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是师父,那个非常剽悍的师父。

  来人雄步而至,一身黑色装束,有着粗犷英俊的脸庞,镌刻般深刻轮廓。双眸炯炯有神,下巴坚毅有力。紧闭的唇线,流露出他不苟言笑的性格。衬上那高大体魄,磅礴中又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大步踏进斗室,周身气势教人畏惧起他拥有的、慑服人心的王者风范。

  那一双非常黝黑、非常锐利的目光,不怒而威地教夏雷锋立即识时务笑瞇瞇地松了拳头,哥俩好似的猛地环住早已吓丢三魂七魄的柳梦蝉。

  「唉呀!」他笑呵呵地朝梦蝉挤挤眼,刻意热情地猛拍她纤瘦的背。「咱们在练功嘛,复习师父今日教的那套拳法,是不是啊,寒弟?」他丢给她一个「你敢告状就死定了」的眼神。

  柳梦蝉怕得「皮皮剉」,她爱好和平,绝对没胆敢得罪夏雷锋。

  于是,她配合着夏雷锋,勉强挤出一丝丝笑容。「嗯……是……是啦……」她用力点头,只想息事宁人。

  庞辙严负手在背,那对黑色眼睛冷静而深沉地盯在她脸上。「是这样吗?还是他又欺负你?」

  柳梦蝉张嘴正要帮夏雷锋说话,忽然,鼻尖一凉。她伸手摸摸,血?她瞠目结舌地道:「我……流血了……血啊!」她惊慌尖嚷,鲜红的血渍吓坏了她,登时庞辙严的目光亦随之一凛。

  「你?」夏雷锋当下傻眼,连忙跳开。「怎么?」流鼻血了?怎么会,他又还没开扁!

  庞辙严黑眸扫向夏雷锋,眼眸结着厚厚一层冰霜,声音严厉低沉得让人毛骨悚然。「你揍他?」他缓缓地问。

  「我……」夏雷锋简直快呕死。「我根本还没出手啊──」

  「还没出手?」庞辙严瞇起眼。

  「柳梦寒──」夏雷锋急呼。「你说,你自己说,我有没有打你?」天地良心啊,他是要打没错,但他根本还来不及出手啊!

  柳梦蝉一手摀着鼻子,一手抓住师父臂膀,急急帮夏雷锋解释。「师父,他没打,他没打……」

  庞辙严回头注视柳梦蝉,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真的没打,流鼻血是因为刚刚他踹我,我才──」惨了,她立即噤口,但师父的脸色是更难看了。她慌地退后一步,她似乎说错什么了。

  夏雷锋脸色骤变,非常愤怒地用足以杀死人的目光瞪她。呜呜……她的确是说错什么了。

  只听得庞辙严肃然道:「踹?他踹你!」他转而瞪视夏雷锋。「你好大的胆子。」声音很轻却冷得令人打颤。

  「好哇!你真懂得告状……」夏雷锋对柳梦蝉怒咆。这臭小子真阴险,现在他多了一条踹他的罪状。

  瞥见夏雷锋想杀人的目光,这个……柳梦蝉尴尬地直退,呜呜……天地良心,「轮家」分明是想帮他的。「你……你们都不要生气了,呜呜……」她开始啜泣。

  「贺小银,」庞辙严转而问起坐在铺上、置身事外的漂亮少女。「怎么回事?他是不是踹了梦寒?」

  夏雷锋拚命地给小银使眼色。

  贺小银顺了顺发辫,玉一般皎白的脸浮现冷漠的表情,她点头,非常清晰简洁地回道:「是,少爷踹了他。」她从不说谎的。

  扼、腕、呐──夏雷锋气得要发狂了。臭小银,帮着外人!

  庞辙严冰冷的眼神看得夏雷锋冷汗直冒。「这次,该罚你什么?嗯?」

  这次,夏雷锋被罚去蹲马步了,贺小银照旧非常正气凛然、大义灭亲地去监督他。

  至于柳梦蝉则是因为流鼻血,被师父挟在臂间,拎往他寝室。

  幽静的房里陈设简单,大椅大桌大床,简单得就像庞辙严这个人;豪迈、爽俐、井然有序。

  柳梦蝉被按至椅上,她一直摀着淌血的鼻尖。鼻血将她的白袖染红,红得触目惊心,红得教她害怕。我会死吗?她不禁惶恐地这么想。眼眶中泪光闪烁,焦虑地看师父绞帕。

  庞辙严走过来将她身子反转,让她背靠桌沿,上身仰躺桌面。他一手按着柳梦蝉额头,另一手拉开她摀着鼻尖的手,将锦帕覆上,并拿来一本厚书枕在她脑后。

  庞辙严缄默俐落地做这些动作时,身上干净的男性气味,和那靠近的、温热的体温,教柳梦蝉心神不宁,思绪紊乱。

  「师父……」柳梦蝉眨眨水汪汪的眼睛,那里头蓄满未干的泪。「师父,我流那么多鼻血,会不会死?」她马上想到自己「血尽人亡」的死状,立即打了个大大冷颤。

  不论发生什么事,柳梦蝉总是彻底的发挥她悲观的性格,往最坏的方向想;把自己吓得半死,就是她最拿手的天赋。

  「不会。」庞辙严黝黑的眼睛直直俯望胆小怯懦的徒儿。「只是流鼻血而已。」他皱眉不耐烦地沉声道。「梦寒,没听过流鼻血会死人的。」这小子恁地没用。

  他严厉的口吻,让她眼眶一湿。呜呜……师父一定觉得她很逊。

  庞辙严一见他湿了眼睛是更气了。「堂堂男子汉,哭什么?」

  人家明明是女的……望着师父严峻的表情,望着那一对冷厉的子夜黑眸,梦蝉眼眶更红了,眼泪不争气地直直落。

  怎么这么爱哭!庞辙严拉开椅子索性坐下来,懒洋洋地斜撑左下颚睨着她。

  「胆小、怯懦又爱哭……」他嗟了一声。「柳梦寒,你根本不是习武的料子,我看你趁早回去。」他实在后悔答应柳老爷收这笨蛋为徒,而且越来越后侮。

  回去?想到温软的被窝、馨香的房间,她好心动;可是,又想到爹娘失望生气的脸,呜呜……她可没那个胆。

  「不行……我要参加比赛,我……我好象还没本事打赢。」她傻呼呼地上望他严厉目光。

  「你若打得赢真见鬼了。」庞辙严毫不留情地道。

  打不赢?娘最爱面子了,拿不下第一,她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不行啦,师父,我一定要拿第一。」

  庞辙严饶富兴味地瞪她一眼。「第一──对你而言真这么重要?」

  是对她那武林盟主的爹和爱面子的娘重要,而对爹娘重要的事,对柳梦蝉就重要。她最怕爹娘生气了,他们一生气她就没好日子过。

  庞辙严看柳梦蝉恍恍惚惚地「嗯」了一声。

  他陡然起身,抽去她鼻尖锦帕。「血止了。」说完,随即「刷」的一声,俐落地当她的面拉开身上黑袍褪去。

  梦蝉霍地坐起,差点鼻血又喷出来。「你、你、你做什么──」干么脱衣服?

  「该睡了。」庞辙严健朗结实的身上仅套着白色单衣,敞开的襟口,褐色饱满的胸膛上,是一块块隆起而均匀的肌肉,像丝缎般泛着光泽。看得柳梦蝉惊心动魄双腮立时红艳似火。一颗心疯狂猛跳,突然一阵口干舌燥,霎时脑门充血。

  对喔,师父以为她是男人,呜……这太剌激了,再不跑铁定又要流鼻血。她一手摀住鼻子猛地跳下椅子,慌慌张张就往房口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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