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吗?”她的眼眶红红的。“世界上到处都是那种不负责任的大猪公,从不懂得反省自己;永远以有色的眼镜来看待别人。我又不是植物人,怎么可能对他们的眼光无知无觉?”
“既然你知道他们是猪公,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时彦极力开导她。
“说得比做得容易。”她恨恨地踹车轮一脚。“可恶!你知不知道有偏见的猪长什么样子?就是他那副德行!”
虽然明知时机不对,时彦仍然忍不住被她的形容词逗笑。
“笑什么?”她怒道。
“没有,没有。”他赶紧清清喉咙掩饰一下。
有偏见的猪?亏她想得出这个名词。
“你也跟他们一样!”
“我?”连他也变成有偏见的猪。
“对呀!”她吸吸鼻子,一颗泪珠偷偷滑出眼角。“你跟大家一样,认定了我是坏胚子,所以才千方百计甩开我,生怕我替你惹麻烦,对不对?”
“不对。”他喊冤。“我并非为了那些无聊的原因而疏远你。”
“哈!被我逮着了吧?你确实在疏远我。”她恨恨地在他鼻端前挥舞拳头。“说吧!你究竟为了哪些无聊原因?”
“我……”多吊诡的问题。倘若他直接回答,便等于承认自己的原因属于无聊的领域;若不回答她的质问,又变成自己理屈。
终归一句,小毕永远懂得如何操控他!
“我就知道你回答不出来。”她使劲抹掉珠泪。“不管,反正我非嫁你当老婆不可。如果你喜欢瘸子,我立刻把自己撞瘸;倘若你喜爱瞎子,我马上把自己弄瞎;我这么做够真心诚意了吧?”
“你别胡来!”他担心她真的走火入魔。“我对子和瞎子没有特殊偏好。”
“那你自己坦白招认好了,未来的时太太必须具备哪些条件?”
话题竟然从午夜救人演变为择妻条件大公开,未免扯得太远了。而且她前几天仍然对他冷冷淡淡的,怎么转眼间又黏腻起来?他发觉自己真的搞不懂她。
“小毕,我认为──”
“少跟我瞎掰那套年龄问题,小姐我绝不买帐,反正我就是打定主意要嫁给你。”
时彦的额际开始隐隐作痛。他究竟招谁惹谁来着?今天从早到晚硬是有人逼婚,先由石藤和韩写意上场,欧亚一号敲边鼓,按着再出正牌小姑娘亲自拷问,中途尚且插播一段急诊室好戏。情况若再持续下去,难保他不会点头答应。
不行不行,先岔开话题比较保险。
“等你毕业再说。”轻轻松松为自己争取到一年以上的时间。
“这是你说的哦!毕业之后你就娶我。”
惨了,她大小姐自动将他的回覆演绎为她希望听见的答案。
“喂喂喂,”他连忙追上去。“我不是那个意思──”
每次都这样!忽喜忽悲,忽怒忽笑,害他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迷迷糊糊地答应她一切要求。
“管你的,你已经说出口,不可以黄牛。”她远远跑开来。
得逞了,得逞了!既然握有他的亲口允诺,以后重提旧事时他就别想闪躲。早就说嘛!亲爱的时彦,你怎么玩得过我?
多日来沉窒的心情,转瞬间飘扬于星海之间。
第九章
时彦开始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他实在服了那鬼丫头,她竟然在办公室里四处造谣,自称为“某主任的死忠崇拜者兼未来太座”,明眼人一听就明白何谓“某主任”。面对同事们友善的奚落,以及“光源氏计画”的封号,他简直有苦说不出。倘若太刻意辟谣,反倒显得自己越描越黑,只好自愿变成闷嘴葫芦一只,任她去外头胡作非为,他适时扯出无奈的笑容,表达沉默的抗议便是。
此外,他注意到第二件奇事的发生敛眉仍然继续偷写情书,而且收信人并非他。
她时常趁他不注意时,摸出上回选购的情书指南,洋洋洒洒抄上两、三张信纸,一旦发觉他狐疑的视线投注过来,立即收空桌面上的杂物,故作无事状。
他计算过她起码寄出三封信,而他一封也没收到,显然情书的收信对象另有其人。
他忍不住吃味。想当初小毕口口声声诉说她有多么爱他,多么想嫁给他,转眼居然对别人写起情书来着。这教他如何能信任她“坚定不移”的心呢?
“时彦。”敛眉忽然蹦进他的办公室。
“什么事?”作白日梦被捉到,真是有够糗!
“我可以走了吗?”她的眼眸闪闪发亮。
咦?这幕场景与对白似乎有些眼熟。
现在时刻,中原标准时间星期六下午两点二十八分。由于公司近来忙着出货给国外的科技厂商,多数职员必须留下来加班,敛眉也不例外。而通常她会相当开心找到机会缠住他,今天居然急着离开。喔哦,有问题!
啊──想到了,上回她半夜溜出去毁掉前任老板的BMW,事前的征兆便是赶着下班回家。莫非她又想出外搞怪?
“你干嘛急着走?”他挑高狐疑的眉。
“人家与朋友有约。”无辜的睫毛眨巴眨巴。
朋友?收情书的小男生?
“是吗?”他缓缓颌动头部。“好,正好我也打算离开,干脆送你一程。”
“不用了,”敛眉双手乱摇。“我把私人物品忘在学校里,自个儿过去拿就成,反正我有机车。”
“噢,对了,你好像尚未考取机车驾照。”好死不死选在这时候提醒她。
“呃……嗯……顶多我搭公车去嘛!”
怪哉!为何苦苦不让他知晓内情?可见绝对有问题。
“小毕,你一下说自己与朋友有约,一会儿又说打算回学校,我看你还是自个儿从实招来,免得我严刑逼供。”他完全学到她的手段精华。
“我……唔……人家真的要回学校嘛!我就不能和朋友约在学校里吗?”她干脆和他耍赖。
“回学校做什么?”
她撇开脸。“要你管!假若你担心我闹事,自己跟上来当监护人好了,我又没阻止你。”
咦?直接挑衅来着。
“好,我就跟过去瞧瞧。”他也发起狠来。
两人一路驱车至莘传商职,途中时彦终于发觉自己极端愚蠢。人家年轻人约会,他眼巴巴跑过去做什么?非得亲眼见到小毕与男朋友卿卿我我才肯死心吗?
──死心?嗳嗳嗳!真是胡来,他可没对她抱持过任何心意,又何来的死心、活心之说?
不过,一路上她的嘴角始终挂着怪异的笑容,偶尔笑眯了眼地冲着他直笑,似乎正进行着某种陷害他的计画,而且即将得逞,他的心里登时毛毛的。
“到啦!靠边停。”敛眉指示他怕在校门边。
一个年纪与她相去不远的年轻女孩咕咚咕咚奔过来。
“小毕,他是谁?”小女生怀疑地打量他。
“懂电脑的人。”敛眉简洁有力地回答。
两个小女生同时笑了起来,用猫咪捉老鼠的阴恻恻眼光瞄他。
不妙!时彦决定情况似乎对他有害无益。反正他已确定小毕的同伴还算正派,目的达到便该跷头,赶紧离开现场方为上策。
“你们好好玩吧!我先走了。”待敛眉开门下车后,他发动引擎为落荒而逃做准备,临行前随口问一句:“你们待会儿打算上哪里玩?”
敛眉拉着同伴踏进校门,以同样随意的口吻回答他:“我们打算偷偷闯进科主任的办公室。”
嘎吱!
尖锐的煞车声刺入年后宁静的空气里。
他没听错吧?这两个小女生计画撬开主任办公室?
“小毕!”他没命地下车阻挡她。“你刚才说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要溜进去拷贝科办公室和主任私人的财务档案呀!”她一副没啥大不了的表情。
“为什么?”他的心脏迟早会被她吓停。
“因为主任贪污,可是系上的行政人员扳不倒他,由此可见大家若非收了他的好处,便是人微言轻,所以咱们做学生的只好自力救济,偷偷把档案拷贝出来送呈教育局和学校的高级单位,试试看能否扯他下台呀!”她掏出口香糖扔进嘴里。
“胡闹!”他一把夺回她的口香糖。“揭发贪污的大事应该由校方的财务人员负责,你们俩穷搅和什么?”
“老板早就笼络好掌管科上收支的助教们,只要校方查起帐来,他们自动帮他掩护,校方才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哩!弄到最后,顶多是那些告密的学生倒楣。”死党宋韵青喳呼着。
既然有人帮腔,想来这件事的真实性颇高。
“光天化日之下闯进主任办公室,如果被人逮个正着呢?”他努力想打消她们天真的念头。
“不会啦!暑假期间学校的行政人员本来就只有小猫两、三只,而且现在是星期六下午,谁肯笨兮兮地留下来加班?”这是在暗示他不该留她下来加班吗?“而且老板出国观光去了,整个科办公室全是我们的天下,倘若遇上巡堂的老工友,顶多告诉他我们回学校查资料,才不会被人捉到呢!”
敢情她们已经谋画良久,所以才会如此有把握。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当小偷。”他的道德良知接管了大脑。
“既然如此,你何妨跟我们一起来?”敛眉终于道出她的目的。“老板的档案锁上了密码,我们俩一时半刻之间哪里打得开?”
哦!原来如此,说来说去便是想利用他,偏偏他傻得彻底,愣愣地追上来自愿受人利用。
“门都没有。”他转身拂袖而去。
她们非靠他帮忙不可,只要他拒绝参与,想来她们也玩不出什么把戏。
如果他认为区区的小阻挠可以摧毁毕敛眉小姐的意志,他可就大错特错了。
“好吧!你尽管走吧!”敛眉效法他的姿态,拉着同伴决绝地往前迈进。“无论你肯不肯帮忙,我们俩都打定主意务必要达成目的。本来嘛!有你在场,成功的机率是比较高,但是我也不能要求你违反自己的原则呀!一旦失败,顶多我和小宋被抓进监狱管训,老板大哥继续坐在科主任的位上敛财,如果运气好的话,多遇上几个像范君敏她老头那样的家长,一天到晚送钱上门来误自己子弟,反正完蛋的人又不是他的子女,与你也没关系。”
时彦的脚步蓦然立定。
该死!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他又输了!他怎会让自己落人现今的地步?
十分钟后,时彦在洪志扬的电脑萤幕前坐定,心头仍然纳闷不已。
“小宋,你到楼梯口把风,若有任何动静,立刻过来敲窗户。”简洁吩咐完,她笑嘻嘻地拉拢窗帘,室内霎时沉入昏黄蒙胧的光线中。“哇,好有气氛:时彦,这种环境是不是很适合偷情?”
时彦瞟过去一记大白眼,回头继续工作。
“别这么哀怨嘛!”敛眉咕咚坐在他的大腿上。“等一下我请你吃冰。”
希望他们吃冰的场合不会移驾到土城看守所。
“下去!你窝在这里碍手碍脚,我怎么做事?”他的鼻端尽是盘旋着她清稚纯美的体香,闹得他心痒痒,无法集中精神。
“我坐在你腿上,你一样能敲键盘哪!”她喜欢这处地理位置。
时彦拗不过她,只好由她去。
密码一关一关地瓦解,他没花多少时间便闯进中枢地带。当初设计关卡的目的,仅在于防止一般商业间谍或学生窃取资料,设计者万万料想不到自己的作品竟然会引来名闻全亚洲的程式设计大师时彦,因此这些小把戏看在他眼里简直等于幼稚园的程度,甚至比公司里的新人作品更加简单,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时彦,”她软绵绵地撒娇,抬头轻啮他的下颚。“你从来不把人家的心里话当真,对不对?”
娇躯下的身体微微一震。
“小毕,别乱来。”他赫然发觉自己的嗓音异样的沙哑,立刻咳掉喉咙里的硬块。“你这样闹我,我怎么专心?”
敛眉的眼角余光侦测着电脑萤幕。
“反正你已经切入老板的财务档案,拷贝一份出来就成,又不必花多少时间。”她调转回自己最感兴趣的主题。“时彦,你究竟要人家如何做,才肯相信我的心意嘛?”
“小毕……”他依照惯例打算回避她的话锋。
这回她决定从头到尾采取主导地位。
忽然捧过他的头,强迫性地送上芳唇。
时彦料不到她会当真选中犯罪现场进行热情的勾引,突然张口轻喊:“喂,你在做什──”
软滑的舌尖溜进他唇际,逗引着他向全然放松疆界的意念投降。
敛眉心头的别扭其实更胜于他,以往虽然与他接吻过,然而那次的主控权在他手中,她只需要承纳就好,现在却教她主动表现,实在难为她也。倘若他再不接手,她就要叫救命了。
她所不明白的是,其实这番生涩的攻击比任何技巧更加触动他。
时彦颤巍巍地吸口长气,鼻端嗅进由她身上散放而出的处子香泽,脑中轰然炸开来,再也抓不回自己的克制力。
大手蓦地捧住她后脑勺,化被动为主动,紧紧攫住她的甘甜。
两对唇瓣辗转相接,她轻启朱红,将柔美的领地开放给他攻占。时彦吮吻着她的清爽滋味,手指不自觉地拨开她衣领,探掬着满掌的雪白粉嫩。
嘴唇缓缓移下她的颈项,轻轻舔吻她的凝脂玉肤。
敛眉神智昏蒙的任他侵略自身,无助地瘫倒在他怀间……
“喂,你们好了没有?”宋韵青在门外低叫。
风光妩媚的室内霎时淋下桶来自北极的冰水。
时彦猛然推开她。老天爷:他做了什么好事?他差点在科主任办公室的电脑桌上要了她!
“你好粗鲁哦!”敛眉险些跌下地,立刻嘟着嘴黏回他身上。
他低头审视她的仪容,波光潋的眼波盈漾着春意,红唇被他吻得湿濡濡的,一副心甘情愿受人蹂躏的娇慵样儿。
“小……”第一次发声失败,他清了清喉咙再试一次。“小毕,你年纪还小……”
又来了。
“不管,你亲也亲过、看也看过、摸也摸过、抱也抱过,一定要对我负责才行。”她决定强迫推销给他。“我们只差最后一道关卡尚未完成,莫非你打算等到我失身给你,你才肯负责?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很容易,我明天就──”
“不不不不不!”他听得心惊肉跳。这丫头当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倘若让她心头存着以身相许的鬼心思,难保哪天她不会灌醉他,然后跳上他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