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说,你究竟对她有没有企图?”
“没有!”他气得大吼。“方璀璨无才、无貌、无德,我怎么可能对她感兴趣!”
“既然如此,你管我对她说了些什么。”她一剑刺穿他的虚张声势。
怀宇恨得牙痒痒。
“好吧!我承认我对她有些好奇。‘好奇’而已,你别想加油添醋、二一添作五,自作主张替我看黄历选日子。”这是他愿意承认的最低限度——向他们,也向自己。
他对差不多小姐方璀璨绝不可能有超过“好奇程度”的兴趣,否则等于在自讨苦吃。他受得了她那副马马虎虎而且大而化之的脾气才怪!
“嗯——这个答案我虽不满意但可以接受。”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脾性贺家兄弟早已习以为常。“哪,你应该感谢我误打误撞,替你制造如此完善的机会。”
“感谢你!”没掐死她算是很给他大哥面子了。
“我是认真的。”她面容一整。“小叔,我比你了解璀璨,她这个人哪,视男女之情如蛇蝎,最怕别人对她好得超出朋友范围。根据以往的经验,任何异性一旦对她表露出超乎友谊关系的兴趣,马上被列为拒绝往来户。这些人的数量虽然不多,小猫总也有两、三只。所以如果你想对她继续‘好奇’下去,绝对不能让她察觉你有这种意图。”
“别说得仿佛我打算和她进礼堂好吗?”他仍然不放弃坚持自己的信念。“这跟你的阴谋压根儿扯不上关系,你想为自己开脱也未免扯得太远了。”
“亏你是个赫赫有名的大医生,连这种小线头也搭不在一块儿。目前她之所以不排斥你的接近,是因为她以为你‘同性恋’的身份对她没有侵略性。你绝对不能揭穿实情,否则她逃得比火箭还快。”她巧笑俏兮地数落他。
两兄弟望一眼,尽皆拜服。
秦紫萤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她会直直看进你的眼底,笑咪咪地告诉你她正在打哪些鬼主意,然后再看着你不得不一步一步踏入她的陷井,即使你已知晓她的计划。
联合国应该网罗她担任军事参谋!
“大哥,你曾不曾考虑过聘用她加入‘贺氏’或‘飞鸿’的幕僚组织?”
“我不敢!我怕她抢了我的位置,那我岂不是失业了?”鸿宇看起来既哀怨又自怜。
总之,他们兄弟是活该被她耍着玩。
“算了,你们去睡吧!我要告辞了。”从小妖女那里也问不出多少消息来,总算该知道的都让他知道了,隐约对日后应该如何处置他和璀璨的关系有了明显的方向和做法。
当然,他依旧不认为自己能和她长期相处而且平安无事,也不认为自己对她可能产生其他情感。然而,诚如她所言,他们终究称得上朋友,他有义务寻出朋友间和谐相处之道。
“再见!”
紫萤目送小叔拎起薄外套,大踏步走出家门,对他的背影扮个鬼脸。“太没礼貌了,连声谢谢也不说。”
“人家没有揪住你的小脖子,你才应该向他道谢呢!”基本上,鸿宇仍然残存着些许辩明是非的能力。
“你居然帮他说话。”她钻进老公怀里不依地撒娇。“毕竟我做了一件好事,替怀宇找到他可以执手偕老的妻子人选哎!”
“哈!”鸿宇叫一声。“希望他们的‘执手偕老’将来不会变成‘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
“哇,老公,你的国文程度有进步喔!”她充满崇拜地望着他。“看来下次我们两个吵架的时候,我不能再骂你‘胸无点墨’喽!”
“那你打算骂我什么?”他倾身抱起她,走向楼梯。
“嗯——”她凝视他高雅挺直的鼻梁。“啊,有了,你觉得‘尔乃蛮夷’如何?”
“你真是……”他啼笑皆非。“我们兄弟只有四分之一的挪威血统。”
“还说呢!害我的芯昙变成八分之一的小蛮夷。”她朝他皱皱鼻子。
斗嘴是肯定斗不过她的。他脚尖顶开房门,走进去后反脚踢上,再走向角落的大床。既然说不过她,只好做给她看喽!
“嘿嘿,贺太太,你要倒大楣了。”轻手轻脚将她放回床上,在灯光全暗之前的最后一眼,紫萤瞄见丈夫脸上邪气十足的笑容。
然后,又到了空行、换段,时间跳到翌日清晨的时刻了……
第五章
“贺医师,”冷恺梅站在半掩的门扉外。“两篇题报导的版面已经排好了,请你过目一下。”
“哦,请进。”他接过恺梅呈上来的版型。“呃,方璀璨的人物专访今天交稿了吗?”
她肯定交不出来的。昨晚的采访半途无寂而终,总算让她在工作上出现一次失职的表现。而且,从昨夜分手到现在,他一直找不到时机见见她。可以想见的是,她一定会想尽办法避不见面。
那只小鸵鸟,也不知在动些什么古怪念头,连他是同性恋这种蹩脚的台词也采信。
她就和大多数不了解同性恋的人相似,嘴巴放得开谈得开,真正遇见后却又下意识将此种人当成特异份子,这点可以从她昨晚吓得蹦跳的反应看出端倪。说真的,怪不得她,当真怪不得她。现在原本就是个说比做容易的时代,言论开通、思想保守的人比比皆是。
“她今天请假没来。”恺梅随口说。
“没来?”他一怔。“什么原因?”
恺梅对他不自觉流露的关怀口吻暗暗觉得好笑。贺医师明显对璀璨存着若有似无的情愫,两人偏喜欢玩些我躲你藏的游戏。再不加把劲,真难说他们会躲迷藏到何年何月。
“她没说清楚,哭哭啼啼通了电话叫我帮她告假。”
“哭?”低垂的头颅仍然望着办公桌上的版面,握笔的手指却明显收紧了。
“是啊!”她故意温不经心地应答。“贺医师有没有任何建议?”
他茫然转头睇视她,半晌才领会过来,她指的是版面问题。
“呃,不,没有,你们做得很好,谢谢你特地送过来。”将版型交还给她,视而不见地目送她离开。
璀璨哭了!
她给他的印象不像个喜欢用眼泪解决事情的人,而且天下八成也没有太多事会令她看重到足以为之流泪的地步。
那么,她为什么哭了?
他突然拿起车钥匙离开办公室。
呆坐在办公室里,猜一百年也猜不出来。他只想知道——不,一定要知道——她为什么哭了?
行经停车场,脑中突然掠过一个想法,自己这样没头没脑、行事乱了章法的情形似乎也曾在某人身上看见过。纠着眉头思考片刻,眼光掠过大楼外侧的医院名称匾额——
“飞鸿综合医院”,下款题上:“飞鸿建设集团关系企业,董事长:贺鸿宇”。
对了,当年大哥和小凝找到他们的另一半时,正同他现在一样,割不下、舍不开,念兹在兹,心中旋着挥之不去的倩影。
贺鸿宇和秦紫萤,贺寰宇和狄谙霓。难道,贺怀宇和方璀璨?
噢不!他赶紧挥开这个念头。都是小妖女秦紫萤的错,害他成为妄想症的标准患者,再这样下去,他难保不会丧失神志真向方璀璨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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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克不见了!”璀璨哇哇哭成泪人儿,扑进他怀里。怀宇手忙脚乱赶紧搂住她,反手关上铁门,对这突如其来的“艳福”受宠若惊。
他才刚进门,第一眼看见的景象是她红着一双眼睛委屈万分地瞅着他,第二眼就是此刻身抱佳人的良辰美景。
“不要哭,慢慢说,谁不见了?”拥着她走进客厅,随意向替他开门的妇人点头招呼,也来不及自我介绍,急着先抚正自唏哩哗啦痛哭的璀璨。
看见她流泪,带给他一股怪异莫名的影响,仿佛他的心也切了一道口子,随着她的每颗泪珠而流失一滴鲜血。以前也见过其他女人哭,包括他的前任未婚妻彭珊如,她们的泪水却未曾引发他相同的震撼。
璀璨接过他的手帕擦眼泪,抽抽嗒嗒地哭诉。
“虎克昨晚跑出去玩,玩到今天早上还没回来。我担心会出事,拖着妈妈到处找都找不到。”泪涟涟的小脸蛋从他怀中抬起来。“虎克从来没有出去这么久过,一定是出事了,说不定被车给……撞死了。”
原来为了那瘟猫!她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为了一只猫就可以哭成这样。
“猫嘛!一向高兴玩去的,玩累了自己就会回来。”即使它不回来他也不会思念它,不过这念头当然只能放在心里。
“可是,虎克是家猫,不是野猫,它不会替自己找食物,如果饿肚子怎么办?而且其他野猫可能会联合起来欺负它。”
正好,让它也受一点教训才不会太顽劣。
“不会的,虎克长得好可爱,连猫同志看了都会喜欢。”巧言令色鲜矣仁!
“我还是很不放心!”她软言软语地央求他。“你再陪我出去找一找,好不好?”
“找那只猫?”她倒不如拿把刀杀了他。怀宇苦着脸,千百万个拒绝塞在喉咙里,一旦迎上她的哀哀恳求的眼神,立刻化成熔岩一路烧灼回胃里。“噢,好吧——”拖得长长的语尾显示出他的百般不愿。
笨猫、蠢猫、瘟猫、衰猫……
无可奈何地跟随她走出大门,再度踏上另一段搜寻之旅。
“你走那一边,我走这一边,我们到巷尾的地方会合。”
小巷在他们眼前岔开成两条,璀璨指着右侧的柏油小路嘱咐他,自个儿往左首走下去。他继续在心头嘟嘟嚷嚷那只拙猫,仍然搞不清楚自己怎会流落到在大街小巷寻找失猫的处境。
“哎——”
好熟悉的声音,猫不猫狗不狗的,抬眼一看,嘿!真的是那只滑稽的猫。虎克端坐别人家的围墙上,戴着眼罩直溜溜冲着他瞧。
“下来!”他命令。“全家人找你找得快闹翻天了。”
“呀!”它侧头打量他一会儿,缓缓抬高屁股,怀宇眼前一花,发现它已经从墙头跳到他肩膀上,坐得四平八稳。
幸好它的身体不太重,他不屑地撇撇嘴,警告它:“是你自己想坐这儿的,待会儿掉下来可别怨我,不要以为有璀璨撑腰我就奈何你不得。你这只爱吃蝴蝶兰的笨猫!”
虎克顾盼生姿,似乎相当满意它的地理位置。
璀璨站在尾端的地方等他,他打老远即听见怀宇嘀嘀咕咕的低沉喉音,人未到声先到,于是探头望一望。
“……没事闹失踪有什么意义吗?你知不知道我是个忙碌的内科医师,除了找你之外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
“哦——”虎克压低了头,也不知道它是当真在忏悔,抑或认为从这个高度睥睨地上很有意思。
“虎克!”她好惊喜。“虎克,你回来了,姐姐好想你。”冲过去将它抱进怀里,又亲又吻。“虎克,虎克,坏猫猫,下次不准你再到处乱跑了。”
虎克被她亲眯了眼睛,一脸好舒服的样子。怀宇忍不住有些吃味儿,提醒她:“是我找到它的。”也该给他一点“类似”的奖赏意思吧!
“谢谢你。”她用力拍一拍他的背脊,率先走出去。
就这样?这个差别待遇也未免差得太明显了。怀宇为之气结,嘟嘟嚷嚷地走在她们后面。接着感觉到一双黄澄澄的眼睛投视在他脸上。
不是他幻想力丰富,他发誓——那只瘟猫眉眼弯弯,真的在嘲笑他!
绣芙蓉2003年8月7日更新
如果不是贺怀宇,虎克根本找不回来。
璀璨心头翻腾着一波又一波的罪恶感,觉得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热心对她抻出援手,就在她最伤心的时刻,而自己却处处防着他,斜眼偷瞄他,只因为他身上别着一个标笺:同性恋者。
现在想想,同性恋也疫什么嘛!跟平常人一样会说会叫、会哭会笑,只是性向和别人相反而已。天下相反的事情比皆是——苏格兰的男人穿裙子、公海马负责带小孩、台湾的黑道分子可以选上立法委员……没理由大家的眼光独独对同性恋者不以为然。既然他们不曾勉强其他人违反自己意志,爱上同性,大家又有何资格强求他们枉顾自己性向,爱上异性!
所以,她下定决心,从现在开始,她方璀璨会以一切平常的心态来看待贺怀宇。如果可能,她会帮助他脱离同性恋的枷锁,如果不可能,她也会永远支持他。嗯,就这么办!她用力对自己点头。
“你确定是这一家?”怀宇很疑惑。他记得她家大门明明是红色的。
“嗄?”她回头看他。
可见她根本没把他的问题听进去。
“能不能麻烦你行行好,把你家的位置告诉我?我刚才被你拖得团团转,根本认不出你家是哪一间。”
“啊——是这间!”她连忙拉他的手走回自个儿家门前,按了按电铃。
前来开门的是钟映珍,一眼瞥见熟悉的独眼龙面孔,尖叫出来:“虎克!”一把抢过去又亲又吻,重复一次女儿适才的疯狂举动。
看来上她们家拜访的客人必须懂得自动自发,若想等主人招呼,可能等下一辈也等不到,他迳自簇拥两个妇人和一只猫走进客厅,找个位子坐下来歇歇腿。
“这位先生贵姓?”钟映珍总算注意到他的存在。
“我姓贺,是璀璨的上司。”他接过璀璨替他端来的柳丁汁。
“上司?”钟映珍眼睛一亮,热情亲切地向他投以关爱的笑容。“贺先生真能干,又聪明又年轻,你觉得我们家璀璨如何?”单刀直入,毫不拖泥带水。
“妈!”她的脸颊浮上一层烧烫的红彩。问得太明显了,活像她已经七老八十嫁不出去似的,干脆在她身上挂个招牌“跳楼大拍卖”算了。
“我是问他你的工作表现,你紧张什么?”赏给女儿一记白眼。
“她的表现非常不错。”他往椅背一靠,无意识地晃着玻璃杯中的柳丁汁,在心里快速盘算一件事情。
一直被她瞧得好扁,或许,到了他该主动出击的时刻了!
他微微一笑。“事实上,如果有可能,我蛮想追她的,只是怕吓跑她,所以不得不绕个圈儿和她玩捉迷藏。”
璀璨耸起肩峰,一脸错愕地凝视他唱独角戏。
“怎么个绕法?”钟映珍兴致勃勃,看来女儿出嫁有望。
“璀璨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错误消息,竟然以为我是同性恋。”他朝钟映珍绽出一朵浅笑,显得万分无奈。“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她不太喜欢异性接近她,我目前的身份令她不会对我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