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你都猜得中。”她嘟着嘴,又在使小性子了。由此可见,为了夫妻生活的圆满,做丈夫的最好深谐大智若愚的技巧,适时装笨。
“我保证,接下来的事情我一定猜不中。”先哄过这一次再说。
紫萤颇感怀疑,直让丈夫哄了半天才肯说下去:“接下来也没什么。反正我说服璀璨,怀宇的‘症状’是后天造成的,缘于他在女性身上遭受的挫折。如果她能帮我‘矫正’他,贺家满门终生感激不尽;最后再加加减减把我以前帮过她的恩惠拿出来讨人情,她不帮不行。”说着说着,俏脸散发出光彩,似乎身上的每根神经都在兴奋。“怀宇那种我行我素的霸道脾气最看不惯心事大而化之的人,偏偏璀璨是个最典型的‘差不多小姐’,事事只要过得去就成了。一旦把他们摆在一起怀宇铁定被她气得乌烟瘴气,简直是太圆满了。”哈哈!她笑倒在丈夫怀里。
由此可见,女人你的名字叫狠毒。
“怀宇做错了什么事让你这样恨他?”鸿宇又好气又好笑。
她身子一挺,跪坐在脚跟上瞪他。
“老公,你记性越来越差了,今年才三十六岁而已,现在这样退化下去,以后我们一家三口靠谁养活?”鸿宇投给她一个大白眼,然而要吓倒他老婆基本上是很困难的。
“你忘记了?那个蒙古大夫四年假公济私,扎了我两针葡萄糖。此仇不报非淑女。”
“我不是痛打他一顿,替你把仇报回来了吗?”鸿宇提醒她。“如果你再整他一次,就算倒欠他一回喽!”
不愧是贺大头目,一眼就可以指出问题所在,紫萤很佩服。
“得分的果实一定要亲自采摘才会甜美。不过你说得也很有道理。”她偏头考虑片刻,提出一个折衷方案。“这样好了,你让他打回来,这样我就不算倒欠他了。”
说的什么话?他欺身过去,把她压进松软的椅垫里,鼻尖触着鼻尖,热热的气息呼在她脸上。
“你倒是挺舍得我的。”了勾出一抹邪恶的笑容,伸出一只魔爪,步步进逼她的用力肢窝。
危险!她尖叫一声,偏偏被他的身体困住,手忙脚乱想挡开他的手,却被他单手三两下制伏了,只见他空出来的右爪越来越逼近……越来越近……
“啊——”发出怪叫的人是鸿宇。
刚才在旁边看好戏的“巨人”似乎觉得很过瘾,想凑一脚,趁主人们玩得开心时,一家伙跳到他背上,鸿宇连忙双臂一撑,底下的紫萤没什么感觉,只苦了他被那四、五十公斤压得连命都掉去半条。
紫萤忍住笑,连忙呼喝“巨人”下去,鸿宇软趴趴地滑到地毯上,正巧迎上女儿怜悯的眼神。
“小芯昙,爸爸不行了。”他把女儿抱到胸膛上,有气没力地交代。“以后妈妈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好。”小女娃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居然也挺庄重严肃地答应。
紫萤笑坏了。
“没那么严重了啦!”挨着丈夫躺下来,几乎枕在他臂上。小女儿埋头猛钻,在两人之间挤出一个小空位,舒舒服服地躺在父母怀里。
鸿宇侧头,在妻子红艳的花瓣唇上印下深吻,三个人、浸淫在客厅充实的情意中,许久许久……
绣芙蓉2003年8月7日更新
贺怀宇嗅一嗅空气中的气氛,显然不太对劲——太和乐了。小心翼翼跨进来一步——没有埋伏。更不对劲!
“哗!”一个身高不满一公尺的捣蛋从门后窜出来大叫一声。
“哇,好可怕、好可怕!”他拍拍胸口,很合作地装出一副被吓坏的模样。
芯昙非常满意叔叔的表现,小手臂举得高高的,允许他获得抱她走进客厅的殊荣。
“阿姨来了。”小小报员坐在他肩膀上透露。
“哪个阿姨?”俊秀的浓眉起了波澜。没听说今晚还有其他客人!
前几天接到大哥的电话,说他嫂子有事请吃饭,务必赏光。基本上,贺怀宇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紫萤自从嫁进贺家后,虽然与两位小叔越来越要好,可是一逮着机会,她还是会陷害他一下下。谁教他当年不明不白拿针筒戳她!
不过,她以前不会无聊到替他安排变相的相亲,毕竟这种小伎俩太过稀松平常,有自尊的贺秦紫萤绝对不屑一用。莫非,她今晚想破坏自己的优良记录?
“怀宇,你来晚了,把小家伙给我。”鸿宇在玄关拦截他们,趁着把女儿接过来的同时,在他耳边嘀咕:“自己小心,运气好的话,你还有可能全身而退。”
看来大哥还仅存着少许维护兄弟的良知,他赶紧凑过头去低问:“嫂子今晚搞什么鬼?约个女人回来做什么?”
鸿宇好笑地睨他一眼。“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怀宇冷冷瞪他一眼。“听说,一个男人如果管不动妻子,就应该考虑分居;一个男人如果被妻子管死了,就应该选择离婚。”
鸿宇不为所动,拍拍兄弟的肩膀。“你一定听错了。”然后悠悠哉哉抱着女儿走进客厅,留下怀宇在身后死命瞪他。
可怜!男人一旦结了婚全都化成绕指柔,任妻子搓圆搓扁,连他向来稳重固执的大哥也不能免俗。可见他当年解除婚约是正确的决定。
怀着无奈的心情跟随大哥走进客厅,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一双怪异迫人的视线直直盯在脸上,随便瞄过去——嗯,好个其貌不扬的女孩,看来不超过二十岁。怀宇安心了,迳自选个角落坐下来。既然紫萤还没出现替他们介绍彼此,他也懒得去搭理他。
方璀璨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看他。
真是——真是——太暴殄天物了。这么好看的男人居然不爱女生!贺怀宇有着贺家人优人一等的外型特征,身高腿长,尤其是他挺直高贵的鼻梁,真可以让亚兰德伦自惭形秽至死!那份不容抹灭的皇者气息、冷眼逼人的孤傲……实在太动人、太美了!
她吓一跳,忽然注意到自己竟然用上女性化的形容词紫萤的嘱托立刻在脑中响起——
璀璨,趁他中毒不深,你一定要帮我。
唉,叫她主动接触异性实在折煞人也。她只好不断说服自己,对方和她一样都是“女人”。可是,贺怀宇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像个好“姐妹”,这个人半点女性特质也没有,除了长得比她好看之外。
贺怀宇聪明绝顶,在陌生人面前,他会伪装。紫萤的劝诫再度响起。
真是误交匪类!被那个可恶的秦紫萤给陷害了。她满心不情愿地移坐到他旁边,两人之间保持一个空位的距离。
“贺先生,你好,我姓方。”璀璨伸出一只微颤的右手。
怀宇盯住那只小手,再望望她。“你好。”连握也懒得握一下,又回头看报纸去了。
排斥异性?没错,虽然她对同性恋者完全不了解,不过这应该是他们的特性之一。
“我叫方璀璨。”她不死心再接再厉,然而他并未露出任何肯搭理她的迹象。
“方璀璨?”他在心头重复一遍,眼神中藏着浓浓的笑意。
还真是名副其实!她的名字光彩灿烂,夺目得如同珠宝,偏偏脸蛋这么不起眼。原本不太高昂的兴趣忽然被引发出来,当下多看她几眼,一分钟过后在心里自我修正——其实,她的五官排列虽然普通,分开来看却相当细致,小小巧巧的,尤其是那张樱口,唇形优美,红滟滟的鲜嫩欲滴。
此刻细白的小牙齿轻轻咬着下唇。她的肢体语言处处透露出不自在的迹象,却极力勉强自己对他示好。
为什么?怀宇不可避免地感到好奇。
而旁边正躲在楼上偷看的紫萤掩唇偷笑。相处四年,她早摸清楚贺家两个弟弟的特质,表面上贺寰宇看起来和她最意气相投,其实真正足以和她旺盛好奇心比拟的人是贺怀宇。目前怀宇对璀璨的好奇心似乎被挑起来了,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你们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吧?”她莲步轻移地走下楼梯加入他们。
夫妻俩似乎很有默契,此时鸿宇抱着女儿适时从厨房走出来,两人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眼神。
“陈太太替我们准备好晚餐了,到餐厅来用餐吧!”他吩咐。
怀宇并未忽略他们交换的秘密眼神,警觉心立刻提升到最高点。走到餐桌前看见满桌的菜色时,不祥的感觉攫住他已经紧绷到极点的神经。
竹笋妙肉丝、竹笋沙拉冷盘、竹笋排骨汤、卤笋丝……他最讨厌吃竹笋了!咬起来又硬又没味道。
“全是我最喜欢吃的竹笋。”璀璨在身后低低欢呼,恰好被距离她最近的怀宇听见。
光凭这件事,怀宇就可以肯定自己和她绝对处不来。他不明了今晚方璀璨来这里的目的,不过他说什么都不会再让自己有机会和她碰头。倒不是他对方璀璨的印象有多恶劣,而是这女人身上明明白白挂着一个牌子:我和秦紫萤的阴谋有关。
无奈,天不从人愿,饭局进行到一半,就在他皱着眉头咀嚼的小片竹笋时,他嫂嫂马上扔一颗炸弹。
“怀宇,璀璨是我专科时代认识的朋友。”说到这里,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同样的芳龄,人家都大学毕业快两年了,她还在混大三。
鸿宇看穿她的想法,投过来一抹似笑非笑的眼光,紫萤吐吐舌关不理他。
“她主修新闻学。‘飞鸿医院’最近不是在征院刊编辑吗?鸿宇想引荐她担任这项职务。”
“嗄?我有吗?”打定主意置身事外的鸿宇扬起眉毛询问。
“有啊!”紫萤告诉他。
“噢,好吧!”他展现高度的配合意,吩咐弟弟:“我想引荐她进去。”
“不行!”怀宇想也不想立刻拒绝,然后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太激烈了,话风一转放软了态度。“我们只需要四个编采人员,目前为止已经额满了!”
差劲的借口!紫萤甜甜一笑,转移阵地。
“老公,‘飞鸿综合医院’好像是‘飞鸿建设集团’底下的分支产业,我没记错吧?”
“没有。”鸿宇向妻子保证。
“那么‘飞鸿建设集团’的首脑好像是你,对吧?”
“对啊!”他悠悠然啜一口柳汁,摆明了等着看好戏。
“那么,为什么大老板想聘用的人才,底下的人反而不肯用呢?”她眨动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
“我也不知道。”他笑吟吟地将烫手山芋扔给弟弟。“喂,‘底下的人’,你为什么不用她?”
怀宇冷眼看他们唱大戏,暗暗气恼得咬牙切齿。
“我总觉得这样做不妥当!”他表面上一点风浪也看不出来,甚至挤得出一丝笑容。“如果别人知道方小姐是靠裙带去的,以后她在同事面前很难做人的,你说对不对?小姐。”他朝璀璨的方向举举玻璃杯。
这颗人人闪躲的躲避球立刻朝她的方向砸过来。璀璨霎时发现三道炯炯逼人的目光全部投注在她脸上,就连爱现的“巨人”也踱过来一屁股坐在她椅旁仰望她。
“呃……”刚才吃下去的食物似乎全卡在食道间。“我想……”犹豫的眼眸逐一扫视“巨人”、鸿宇、怀宇,最后落在紫萤的娇颜上。好友的瞳孔蓦然蒙上一层求恳的水光。
唉!误交匪类!
璀璨暗暗叹口气,鼓起所有勇气和毅力直视怀宇带着隐隐寒意的俊脸。“我不在乎同事怎么说。”
贺怀宇被打败了!
第二章
前一秒钟璀璨仍然抱着被徜徉在无忧无虑的梦乡,爱猫“虎克”蜷缩在她胸口睡得和主人一样沉;下一秒钟她的耳边响起母亲惊惶的尖叫,一人一猫倏然从床上弹坐起来,瞌睡虫被吓跑了一半。
“我的稿子!”钟映珍气急败坏地冲进女儿房里。“我的稿子不见了,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稿子?惨了惨了,今天再不交稿,肯定被老编骂死了。稿子到底在哪里?”无头苍蝇似的在璀璨房里翻箱倒柜。
又来了!她呻吟一声,往后一躺,再度抓起棉被蒙向脸。
“妈,你的稿子怎么可能跑到我房里来?有没有搞错?”闷闷的声音隔着被窝抱怨。“你把它存在电脑时,不是吗?”
“我今天早上印出来一份。”钟映珍一把掀开棉被,冲着女儿大喊:“怎么才一转眼就不见了?”
“讨厌!”她把棉被抢回来,翻个身继续睡觉。“不见就不见嘛!再印一份不就得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此言非虚!钟映珍的手稿向来会变魔术,常常会莫名其妙失踪,日后又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被找出来。连璀璨这种大而化之的个性,自忖都达不到母亲忘性大于记性三倍的功力。
“不孝女!”钟映珍眼见从女儿那里得不到任何同情和帮助,轻啐一声离开她的房间自己想办法去了。
“虎克”察觉暴风雨已经过境,从角落走出来喵呜喵咆地讨东西吃,璀璨用力掩住耳朵,依然挡不住它饥饿的呐喊。可怜一个大好的星期天早晨,就这样被白白破坏掉。
咕哝几句,心不甘情不愿地下床梳洗。“虎克”坐在主人肩膀的老位子一起走进厨房。
“早!”她搔搔头发,坐下来享用母亲难得亲自下厨做的早点。“好久不见了,妈。”
真的好久不见了!她老妈一旦赶起稿子来昏天暗地的,大半个月不会迈出阁楼一走。由于阁楼的出入口楼梯设置在屋外,所以母女俩实际不过着类似邻居的生活,各有各的活动空间。
“不写了!”钟映珍大声宣布,端起碗喝一口稀饭。“等今天到出版社脱了稿,好歹也要休息上两、三个月再进行下一本。”
璀璨平均每个月就会听见一次类似的罢工宣言,也不把它放在心上。当初母亲走上文艺小说创作的路,除了赚取生计的缘故,也为了它不用上班的弹性时间,可以同时照顾稚龄的女儿。现在女儿已二十四岁了,写作俨然成为她排遣时间的方式,真要放下来不写是不可能的。
“赶快吃,待会儿我顺道开车送你上班。”钟映珍敦促道。
“妈,今天是星期天。”她明白母亲早就失去正常的时间观念。“而且我出版社的工作已经辞掉了。”
“为什么?”仲映珍险些呛到。“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工作环境吗?待遇也不差呀!”
“上个月紫萤找我,叫我到贺家‘飞鸿医院’去编院刊,我答应了,明天正式上班。”她耸耸肩,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