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璀璨讨厌异性!
嗯……这种说法有些太笼统了。基本上,她不讨厌公鸡、公鸭、公老鼠、公蟑螂,可是“公”的人……对不起,敬谢不敏!
这种心态可能和她的背景有关。方璀璨除了小学六年之外,无论国中、高中、大学,全在女校中度过,而且清一色是教会学校,教她这个略微偏心佛教的无宗教主义者念起来不免有点心虚。
去年大学毕业时,方妈妈有感于女儿和异性相处的经验不足,硬逼她找个“有很多男人”的公司工作。幸好女儿读的是大众传播,和男性同事或受访者接触的机会应该蛮多的。
谁知天下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璀璨毕业在某出版社寻到一份编辑的工作。那家出版社专门出版女性刊物或中外言情小说,而社里的同仁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和一天到晚在外头四处跑的业务员之外,再度由女性同胞垄断所有名额。方妈妈知道后,简直欲哭无泪。
“其实,说我排斥男人未免太言过其实了。”方璀璨坐在冷气凉风徐徐的咖啡屋里,啜一口粉红色晶莹剔透的芬兰汁,不怎么认真地替自己辩护。“我只是找不到理由喜欢他们而已。”
“为什么?照理说,一个从小与异性隔绝的人,长大以后应该会对他们产生好奇心才对呀!”秦紫萤圆亮的大眼睛闪呀闪的,看起来天真又无辜,无论正看、侧看、横看、斜看都不像两岁孩子的妈妈以及怀有两个月身孕的模样。如果贺鸿宇在场,自然看得出来宝贝老婆又想打歪主意了。可惜,他不在场,所以方璀璨只好乖乖地往陷井里跳喽!
这个可怜的女人还不知道自己面临“被陷害”的命运,侧头考虑了一下回答她的问题。
“好奇心不是没有,只不过……”她撇撇嘴。“受家庭环境的影响太深了。你也知道,我爸在我还没出生前,就爱上另一个女人,抛下我妈不管。老妈心肠好,虽然鲜少在我面前编派他的不是,不过她在夜里哭多了,久而久之难免会影响到我,总觉得男人只会带来麻烦。再加上大学时代那些无聊的联谊,一个个男同学肤浅无知得像小学生——”她做个呕吐的表情。“算了算了,不认识也罢!反正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也不见得非结婚不可。”
“其实结婚还是有好处的,看看我就知道了。”紫萤晓以大义,努力不让一肚子坏水流露在眼神中。
她第N次感谢上天让鸿宇今天到高雄去,没能陪着她出来,否则所有计划可就全玩完了!转念想她又觉得自己实在很体贴,不忍心老公当夹心饼干,两面为难,毕竟她这次想设计的对象可是他弟弟,那个蒙古大夫贺怀宇。
“你的运气真的不错。”方璀璨不无漾慕。“不过不见得天下每个女人都和你一样幸运。”
“归根究底,你排斥异性的想法依然不变?”紫萤再度露出她最纯洁的笑容。
“可以这么说。”璀璨考虑片刻后赞同她的说法。
“你仍然认为和同性相处比较自在?”猎人一步步逼近猎物。
“自在多了。”猎物尚未发现危险,悠游地吸嗓着粉红色的饮料。
“如果你的同性朋友有难,你会帮助她吧?”陷阱渐渐合扰。
“想当然耳。”她随口回答,浅浅颔首支持自己的说法,吸管咬在嘴角,颇有小马哥的味道。
“那好,小璨,我需要你的帮忙。”啦一声,陷井合上。
“我?”她指着自己鼻子,吸管惊讶地跌回杯子里。“有没有搞错?你那个神通广大的老公呢?”
来了!来了!演戏时间到了!
“这件事……他帮不上忙。”紫萤缓缓让沮丧流露在她精致的脸上。
“帮不上忙?”璀璨更惊讶了。“不会吧?你哪次闯祸不是你老公扛下来的?再说,这件事情如果连贺家现任的大头目都无法摆平,找我更没用,我只不过是个大社会里的小人物。”
紫萤长长叹息了三次,一手支颐,苦恼的眼神瞟向窗外淡蓝色的苍穹,旁边的男服务生都看呆了。
璀璨坐在她对面,以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眼光打量她。瞧瞧那头柔滑及肩的青丝,那身细如葱玉的肌肤,如果身畔再站上一个贺鸿宇,那根本就是文艺小说里俊男美女的最佳写照。哪像她自己?瘦瘦高高,没有一处显眼的地方。像她这种人最适合做奸犯科,旁人即使瞪着她看十分钟,一转头后包准仍然描述不出她的长相。
“唉——”紫萤发出第四声叹息。“这件事绝不能让鸿宇知道。”
璀璨挑起一边眉毛,狐疑地盯住她。紫萤的表情、她的神态、她的苦恼……
“啊!”她忍不住惊叫出来。
“做什么?”紫萤被她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一跳。
“你你你你……”她又惊又怒,站起来以食指指住紫萤的鼻尖,气急败坏地骂她。“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亏你老公那么疼你,事事都顺着你……还有你女儿,小芯昙——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什么啊?”紫萤被她骂得莫名其妙。
“你老实说,是不是……”她左右各看一下,发现所有客人全盯着她看,耳朵竖得又高又直,连忙膝盖一弯跌回椅子上。
这件事关系到贺鸿宇的名声问题,身为“贺氏企业”和“飞鸿建设集团”的双料大当家,他那种大人物惹不起婚变新闻!璀璨马上压低声音,凑近紫萤面前问她:“从实招来,你是不是有外遇?”
“外……?”紫萤张口结舌。外遇!气得她捞得一块碎冰扔向璀璨。“你神经病!什么外遇?我到哪里找一个比我老公更好的对象来外遇?”
什么跟什么嘛!气氛全给她破坏光了!
璀璨紧紧盯住她三十秒,确定紫萤不像在说谎后,才松了一口气。说真的,这年头,如果连贺家夫妇这样的神仙眷属都闹婚姻危机,其他人干脆跳河算了。
“有问题的人是我小叔啦!”紫萤没啥好气,努力瞪到她主动产生些许心虚的感觉。
那不就是贺家另外两兄弟?璀璨撇撇小嘴,话题一旦涉及男人,就不在她感兴趣的范围之内。
“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不太带劲,摇摇怀底仅剩的半口饮料。
“小璨,”紫萤露出踌躇的神色。“我们认识好歹也有两、三年了,以前你常听我提起贺家三兄弟的事,多少有些了解——”她低下头凝视紧握胶着的双手。“在你印象中,贺怀宇是个什么样的人?”
璀璨小巧的眉毛拧皱在一起,不明白紫萤怎会问她这种不相干的问题。
“男人啊!”她老实回答。
紫萤偷偷转转眼珠子,颇有晕过去的冲动。璀璨八成也发觉自己的答案实在太胡扯了,自动自发接下去说:“没什么印象哎!‘飞鸿建设’三年前拨出基金成立一间纪念医院,他好像是时而的主任大夫或什么的。贺家人里面,就属他最不常上新闻,我实在记不起来他的事情。”
“小璨,”紫萤抬起手,越过桌面按住她的手。“有一件事情我苦恼了很久,一直找不到解决的方法,这难题只有靠你的帮忙才能圆满解决。”
璀璨被她眸中严肃的光芒震慑住。“如果我能帮得上忙,当然义不容辞。”
紫萤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听我说,‘飞鸿医院’最近成立了院刊编辑组,往后固定发行双周刊,编辑小组目前正在征聘编采人员,我想请你到这里来工作,薪资肯定比你在出版社的待遇要高。”
搞了半天只是想挖角!璀璨真受不了她,翻个白眼正想推辞,紫萤素手一伸阻止她说话。
“先听我说完,”她坚持,认真的眼神透露出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怀宇名意上是主任大夫,其实院里的人事大多由他统筹。新成立的院刊发行人更挂上他的名号,所以刚开始他和编辑群的来往会非常密切。这也是我属意你担任这项职务的原因。”
“你属意,我可不属意。”璀璨二话不说立刻拒绝。
叫她和一个臭男人朝夕相处,再加上医院几十个男医生——想想都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更甭提那些男病人、男护士……
“你另请高明吧!最好找个男人,省得发生女编辑色诱主任大夫的丑闻。”她拿出吸管,仰头喝掉最后一口芬兰汁,已经打算走人了。
“不行!绝对不能找男编辑,你不懂……”紫萤及时咽下一句话。“小璨你是最适合的人选,因为你不喜欢异性,不至于追着他不放,而怀宇……”她掉开视线。“怀宇不喜欢女人……追他。”
她的表情太可疑了,分明就是有事情没说出口,璀璨最讨厌被人蒙在鼓里,当下用一种十分不满的眼神注视她。
紫萤悠悠吐出一声叹息。“事到如今,我也不该瞒你,谁叫我有求于你呢?”
“少帮弄玄虚了,快说。”
紫萤不情不愿地透露:“怀宇——是个同性恋者。”
“什……什么?”她失声叫出来。
“真的!”紫萤的美眸盈满哀伤。“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一个接近三十五岁的大男人英俊潇洒、富有多金,居然还交不到女朋友?”
她哑然无声。的确!条件如此好的男人,照理说应该逃不过淘金女郎垂涎的爪牙才对。
“而且,他从来不闹花边新闻,哪像我老公和小叔寰宇?婚前手脚可不干净得很。”即使事隔多年,现在讲起来还是酸溜溜的。
“可是……”她灵光一现。“以前贺怀宇不是订过婚吗?后来好像吹了。”
当时报纸娱乐版还花了大半篇幅报导“婚变”内幕,据说女方移情别恋,爱上了某大企业公子,抛弃了同样也是望族出身的贺怀宇。一个订过婚的人,不太可能是同性恋吧!
紫萤摇摇头否定她的想法。“我怀疑婚约破裂是间接加强他同性恋倾向的原因。而且,他的未婚妻曾私下暗示我,怀宇对她有些——冷感。”
就算他冷感好了,她依然看不出来事情怎会扯到她身上。“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他始终是个男人啊,你也知道的,我和男性向来处不来,把我调到他身边去一点意义也没有。”
“小璨,”紫萤望着她。“我说过了,你不会倒追他,所以不会给他带来太大的心理压力。和你这样中性的人共事,或许可以渐渐扭转了对女人排拒的心态。至于这方面,你大可将了视为同性来对待,因为……”
话说到一半,又断掉了,真是吊人胃口!
“到底因为什么?你每讲一句话都要我再追问一次吗?”
紫萤再度迟疑一下,才轻轻说出另一个震撼的消息。
“因为,他不但是个同性恋者,还是‘零号’。”
“零……零号?”她呐呐重复。
“你还不明白吗?”紫萤无奈地注视她。“怀宇……是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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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恶毒了!
贺鸿宇将无线电话放回充电话座上,摇头直叹气。奉妻子之命陷害亲弟弟,无论自己多么心甘情愿、等着看好戏,心里仍然不得不为可怜的怀宇一掬同情之泪。
“怎么样?他来不来?”软嫩的小手从身后环住他的颈项,兴冲冲地在他耳边询问。
“大哥有令,这场鸿门宴他敢不来吗?”他侧头亲了她一下,紫萤绕过沙发,挨着老公坐下来。
圣伯纳犬“巨人”懒洋洋踱过来主人跟前,他们的小女儿芯昙揪着它长长的软毛,一步一挨接近她的目的地:爸爸的腿上。
“巨人”是贺家元老“阿成”的后代。“阿成”今年已经十五岁高龄,早已到了连路都懒得走的境界。四年前鸿宇和紫萤刚结婚时,她不得不挥别梨山老家的狗朋友“黑轮”,住到台北来,临别前简直哭得风云变色,让鸿宇心疼了好几天,当下联想到一旦“阿成”寿终正寝,她更不知要哭成什么模样,想想心都拧了。
于是当机立断,趁着紫萤和“阿成”的感情还不深,先把它送到怀宇那里,另外收养了年轻力壮的“巨人”,如此一来,心爱的老婆才不至于经历别一场生离死别的痛苦。
“我是个邪恶的女人。”紫萤抱起女儿,一起窝进丈夫怀里,同时得意洋洋地宣布。
“怎么说?”鸿宇已经准备好洗耳恭听。
“这还得归功于你!”她笑眯眯地在鸿宇脸颊印上另一记亲吻。“和你生活了四年,我得到一个结论:要折腾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送给他一个很难搞定的女人。”
观察力果然敏锐,鸿宇暗叹一声,感同身受。
“这个做法有破绽。”他提出来。“如果是怀宇看不上眼的女孩,你就算送一百个美女到他面前都没用。”
紫萤斜睨他。“说得没错。同样是单身,人家怀宇比以前的你守规矩多了。”
“规矩多了。”贺芯昙不甘寂寞,决定站在妈咪这边。
聪明如鸿宇者,当然明白这种事情越扯越臭,咕哝几句后赶快转移老婆的注意力。“你捉弄得了他吗?”
“简单,不过我必须取得璀璨的全力配合。”当下把方璀璨的背景、性格、特点完全告诉他。“所以啦,只要我能想办法使这位灵魂人物相信怀宇不具危险性,不会引发她对异性的排拒心,更不会一见到女人就流口水……”她还想说下去,老公脸上古怪的表情却让她住了口。
不会的!不可能!她不会掰得太离谱,鸿宇竭力说服自己。可是……和紫萤相处这么久,他明白这小女人什么古灵精怪的点子都想得出来。
“让我猜一猜。”他清清喉咙,谨慎地迎视她明媚的眼眸。“你……该不会告诉方璀璨,怀宇是个同性恋者吧?”
一语中的!
紫萤又惊又喜,愕然望着丈夫。亏她设计了大半个月,居然被他一句话就猜中了,天理何在?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她把女儿往旁边的空位一放,抡起粉拳捶他。“为什么你每次都猜出来人家的心事,人家都猜不中你的?”
鸿宇长长吁了一声,告诉她秘诀:“我只要从最不可能的方向去猜,通常可以找到答案。”
真无趣!满腔兴奋霎时像被戳破的所球般消了下来,她扁扁嘴靠在他肩膀上,看着女儿爬下沙发,迳自找“巨人”玩儿去了。
“继续说下去啊!”鸿宇搂着她轻轻一摇,鼓励妻子发表他伟大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