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克殊叹为观止。搞了半天,邬家大宅窝藏着通缉犯,而他们俩还有心思去玩那些「你欺负我、我欺负你」的把戏。
「表妹,昨儿夜里有通缉犯骚扰你们,你怎么没告诉表姊?」绕珍急呼呼地大叫。
「那……那又不重要……」灵均嗫嚅着。
天!
※ ※ ※
青彤大学的美术系馆蜂拥成水泄不通的菜市场,一改往常门前冷落车马稀的萧条景象。
美术系向来并非热门系所,因此自创校以来,系大楼头一遭出现送往迎来的盛况。系主任顶着地中海型的秃头,感动地接受媒体采访。
是的,媒体。
各大媒体的艺文版记者群集于校园内,采访第一手新闻。种种一切,只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名雕塑家邬连环终于良心发现,应允了海鸟社的请托,莅校举办座谈会,并且将画坛新秀夏芳絮小姐正式引介给媒体认识。
历史性的镜头,召开于青彤大学。美术系何其有幸呵!
肯德基校长偷了个空,移步往会议厅后台。
演讲暨座谈会二十分钟前已经结束,但台下、门外蜂拥的学生依然不肯离去,挤满了会议厅等待邬连环现身签名,遑论如狼似虎的记者群。因此项顶大名的雕塑家和画坛新锐依然躲在后台,等待人潮散去。
「屈同学。」校长大人红光满面地打招呼。
「肯德基……唔!」小夏的惊呼被李子霖一掌捂住。
「校长,您也来啦!」凌某人立刻站出来转移焦点。
肯德基横了有眼不识泰山的夏小姐一眼,决定放她一马。
「海鸟社的成员们果然身手非凡。」老校长清了清喉咙,进行精神训话。「这几个学期以来,你们努力为学校争得傲人的荣誉,本人至为感激。」
一只亲热的臂膀突然勾上校长尊贵的肩头。
「喂,别打官腔了啦!」邬连环笑咪咪的。「怎样?有没有兴致担任我的雕塑模特儿?我保证把你塑造得比正牌肯德基上校更出名。」
「邬、连环!」灵均赶忙挥开他大不敬的手臂。
老校长的尊严有些挂不住。
他……他……真的长得很像肯德基上校吗?
「各位,我找到一条快捷方式可以溜出会议厅,而且不会惊动任何人。」阳德突然从不知名的角落冒出来。
队长稳坐在他肩上,顾盼得意。
袁克殊尾随其后。
「咦?你怎么来了?」绕珍大为惊异。
「我在校门口等不到你,就知道你一定被人潮困住了。」袁克殊叹气。「幸好阳德『捡』到我,领着我进来。」
他们约好了今天去珠宝店试戴结婚戒指,结果仍然爽约了。他开始担心两人的婚姻是否注定会随时横生突发状况。
「OK,各位,大家随着阳孔雀前进……对不起,是阳助教。」绕珍看在虞晶秋的金面,立刻改了口。
「然后到后校门口集合,我请大家喝一杯。」凌某人难得心情好,愿意破费。
日前为止,她尚未让三位社员知道,他们已被她出卖了。
出版社最近接获三本她的新稿,嘿嘿!不好意思,里头的男女主角正好由他们三对人马俩俩配一本,让姑娘她的荷包丰厚了不少。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偶尔花点小钱回馈给她的男女主角们也是应该的。
「肯德基,一起来吧?」邬连环单单对老校长感兴趣。
「既然如此……」肯德基校长端正严肃地清了清喉咙。「好吧!我应该下地亲民,多多巡视人间疾苦。」
「少来。」邬连环暧昧兮兮地顶了顶他的肩膀。「其实你早就想死了跟着我们年轻人一起闷骚狂欢,对不对?」
「邬、邬──」灵均拿他没办法。「对校长要尊敬一点。」
「走罗!」阳德吆喝一声。
众人鱼贯踏上偷溜的旅途。
「我们的戒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试戴?」袁克殊凑到未婚妻耳畔轻问。
「不急啦!」那枚戒指又不能拿来兑现,因此绕珍兴趣缺缺。
「校长,您觉得海鸟社适不适合扩大编制?」凌某人兴匆匆地征询意见。
「只要你们的收费标准再调低一些些,应该没问题。」校长领首应允。
「夏小姐,你这个星期天有没有空?」李子霖开始不安分了。
「当然。」小夏对于新恋情向来持开放态度。
「喵!」队长被虞晶秋柔长的手指抚弄得无比舒适。
灵均殿后,不知不觉间,脚步停顿了片刻。
眼前的人丛犹如一本笔记,刻写了她学生生涯最鲜活美好的篇章。
一个学期又翩翩然飘扬而去,只留空气间绕梁不尽的音符。
「你发什么呆?」一张大特写突然跳进她视线。
「喝!」她惊喘。
「又来了,老鼠妹。」邬连环摇头咋舌,不敢苟同。
对了,还有他!
在众多音律中,他独据最震撼、最恒久的全音符,绵长无尽。
「走吧!」她松松挽起厚实的巨掌,开始赶上其它人的步伐。
「喂!」邬连环突然拉停了她。「这个给你。」
一只朴拙而特殊的铁指环递进柔夷,宽度符合她中指的圆周。
「干嘛?」她纳闷。
「不错吧!」邬连环很快乐地向她邀功。「我连夜打造完成的。袁克殊那傻子还得眼巴巴地跟珠宝店约时间、订戒指,咱们连这种小事都可以省了,我直接做给你便是。」
灵均呆呆地盯住小铁环。
当然,出邬连环亲手打造的作品,价格自然不逊同级的珠宝首饰,可是,他、他送给她一枚戒指……
这代表她所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求……求婚?
「啦啦啦──」他哼着小曲儿,径自悠哉游哉地晃了开来,完全没事人的模样。
算了,他永远不会懂得浪漫、恳求那套把戏,遑论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提。
「好。」灵均跟上他的步伐,柔声答允。
「好什么?」他纳闷地回头。
「好,我接受你的定情物。」她轻扬着戒指,唇边漾起清灵的、恬净的浅笑。
邬连环愣了好一会儿。
莫名其妙!他可从没想过送戒指还得征求她的同意。
阳德所发现的后台小路直接通向西区后门,由于该条通路已经废置良久,门外丛生杂树矮草,因此谁也没料到会有人从那里钻出来。
阳德走在前头,率先顶开嘎吱响的旧铁门,细心地扶出宝贝的心上人虞晶秋。
李子霖跟着回头搀扶后头的几位女性。他的魔爪即将染指到灵均,一只势力万钧的降龙十八掌突然伸出来,中途拍掉他的「骚扰」。
「谢啦!她交给我就好。」邬连环笑得龇牙咧嘴。
他吃醋了。灵均暗暗感到好笑。
他就是这样,期待从他嘴里听到什么体己话,只怕得等上地老天荒。然而他一举一措中的表现,又让人觉得窝心。
她浅浅一笑,跟上小夏的步伐踏向铁门。
西斜的落日在出口晕开来,金黄而柔和的阳光形成舞台灯一般的效果,彷佛她这一脚跨出去,眼前横陈的将是人生另一阶段的舞台;也彷佛他这一脚跨出去,即将随着她演出不知是悲是喜、是苦是乐的戏码。
直到这一刻,一股强烈的、无法抑止的冲动撞击着他的心坎。
邬连环悚然发现──
他,衷心地期盼着未来那段有她参与的戏码。事实上,他甚至无法想象女主角换人的情景。
曾经,一切显得如此理所当然,他的施与受她都自然而然地承接下来,没有质疑,不会多问。但真正归究到根柢,答案却相当明显,灵均只是以着和他相同的心态在接受这一切。
是的,和他相同。存在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不是单方面的,或者隐晦不清的。它一直明明显显地存在那里。而此刻,他突然希望很大声地点明出来──
两人同时步入阳光下,也步入众人的眼前。灵均蓦地被他扯入怀中,一点也不温柔。
一记强烈的吻覆上她的唇,却又迅速移开,只为告诉她那句迫切的声明──
「屈灵均,我好象有点爱你。」
「好象?」绕珍挑眉。
「有点?」凌某人撇了撇嘴角。
「你要不要把多余的四个字去掉?」阳德好心地建议。
邬连环抬指算了算。没错,确实多讲了四个字,重来一次好了。
「屈灵均,我爱你。」
她怔住了,无法言语。
刚才不是正想着,一辈子休想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甜言蜜语吗?怎么转眼间就打破她的猜测?
她的嘴张了又合,完全处于不能自主的状态。
「没关系,我了解。」邬连环慷慨地拍拍她的背脊。「你当然也爱我,只不过一时之间太感动了,说不出话来。我原谅你。」
他吹着口哨,快快乐乐地走了开来,犹如丢下心头的花岗石。
变色龙!这就是他的本性,总爱攻人家个措手不及。
一抹娇甜的笑缓缓漾开她的嘴角。
噢!不,她才不想学他呢!如此珍贵的告白,她只想倾诉给他一个人听。待会儿,等到日落西山,等到只剩他们俩独处的时刻,她要悄悄凑近他耳畔,轻轻地告诉他──
邬连环,我也爱你。
虽然你是全世界最不解风情的变色龙。
尾声
新学期,却缺乏新希望。
虽然海鸟社的人气向来不旺盛,三位成员们鲜活明朗的生气却足足抵得上三十个名额。如今,很难得的,社团办公室居然出现小蜘蛛前来结网的萧条景象。
「唉──」
凌某人环顾着偌大的空间。
没人了,真的没人了。
社长八成一毕业就嫁掉,副社长也没长进到哪里去,至于那位以身作「贼」的阳助教更是令人发指。为了养家活口,成就终生大事,他这个学期终于「愿意」拿下法学硕士,准备毕业了。
虽然大家的人犹留在海鸟社,心却飘飞到另一半身上。
从现在开始,别指望那三名叛徒会分出一丁点宝贵的时间,替她挣取微薄兮兮的金钱。
呜……她的爱将们,她的小荷包。呜……
假若有朝一日全世界的人皆谈恋爱去也,那她还有什么搞头呢?
可怜复可怜,悲哀复悲哀,昔日风光一时的海鸟社莫非从此蒙上尘埃?
「不行,人生必须永远充满期待。」凌某人勉励自己。
谁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依她来看,新人也没什么不好嘛!
没错,就这么办!她必须抢在社员们集合开会之前,先下手为强。
她只剩三十分钟的时间。
凌某人重新振作士气,打开随身不离的笔记型计算机,连接上学校网络。
她直接进人操作系统,略过三个新增的档案──档名分别以英文代表,为「四季豆」、「猫儿眼」和「变色龙」──开始快手键入一段简短的广告讯息,然后传输进网络内──
亲爱的新鲜人们:
您向往多彩多姿的大学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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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鸟社,保证满足您对上述条件的需求。
凡自认皮够厚、骨够粗、钱够少、血够多者,一律欢迎您前来社内洽谈合作事宜。
海鸟社,招生中。
跋
那一夜,外头刮大风…… 凌淑芬
贺伯台风来袭的那一夜,我打电话探问朋友的情况,劈头就毒人家一句:「嗨,你安然无恙呀?老天专门惩罚坏人,所以我很担心他会把你吹走。」
「别担心,他刚刚发觉自己卷错人,又把我吹了回来,听说台风现在往你家的方向过去了。」
……见识到了吧?凌淑芬的朋友净是这号人物。
于是,我起意撰写一段台风夜即景。很多作品或场景的触发,也往往起源于类似的几句不经意的对话。
言归正传,在这次的后记中,请让我澄清一件事情──关于我的外貌问题。
话说纪真姑娘大胆在某篇序言中揭露凌某人的长相后,我便陆续接获读友们的揣测。共通的结论是──凌淑芬,你怎么「看起来」很像从非洲来的?
冤枉呀!我瘦,是因为天命如此,吃不胖也,曲线苗条乃女性之福音。我黑,是因为偏好夏天,人家喜欢「如沐春风」,我则如沐「太阳」。虽然小女子的长相难以和天仙媲美,好歹也不至于太离谱嘛!
为了证明所言属实,我一定要引述几位读友大人的评语。
琪琪表示:「去年在杂志上读到你的专访和照片,才知道原来凌姑娘非常眉清目秀。」
看到没?眉清目秀,也就是晚上走在路旁不会吓到人的意思。
还有依静美女的说法:「你的声音娇娇的,很好听耶,真想昭告天下。」
这样可以了吧?
好了啦!各位。别再猜下去了,否则你们就着了纪姓女子的道。
也有少数读友决定放弃我了(我想数目应该会再稍微增加一点),原因是──凌某人言而无信,明明「看起来」彷佛会回信的样子,结果等了N久却不见信件投进信箱里。于是我便会接到如下的愤怒宣言:「凌淑芬,你都不回信,我再也不要写信给你了!※※※上」,或类似的语句。
这种等信等到发火的读友们大有举师讨伐的心态,凌某人自然没胆子直撄其锋,只好躲在家里自怜啦!
其实,创作是一件脑力耗竭非常剧烈的事情。也可能是我天生少了几分吃这行饭的本事,不像其它能人异士可以随手提笔洋洋挥洒出来,一本书转眼便摆在眼前,所以写起书来花费的精、气、神自然可观,再加上催稿压力大(大多数来自阁下您呀!亲爱的读友们),所以势必会忽略到其它工作,包括回信,对于无法接受或谅解的读友们,小女子也只好在此说声抱歉啦。反正我知道咱们永远是互相祝福彼此的,这也就够了。
印象最深刻的回信方式是,去年跑到夏威夷自助旅行,依据我自己的说法:「正面晒两天,背面晒两天,晒成白痴再回台湾等中共的飞弹投过来。」回台之后整个人换过一层颜色。而行囊里更装满了几十块钱美金买回来的风景明信片,后来发狠,一口气把所有明信片全寄给尚未回信的读友们以资补偿,这种做法够意思了吧?
什么?有人没收到?
呃……不好意思,实在是因为明信片寄光光了,麻烦您再稍候一下,等我下次从百老汇回来……
AND,好啦、好啦!我很抱歉啦!凌某人怎么可以戏弄读友们支持「个人档案」的神圣情操呢?上天呀!请赐给我应有的惩罚吧!
个人档案来也。
笔名:凌淑芬(你们已经知道了。)
本名:林淑芬(你们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年龄:二十X岁(你们没有必要知道吧?)
生日:十二月十五日(嘿嘿嘿!就在不远的将来。)
星座:蛇夫座一相信我,我也和你们一样,正在试图弄懂这个星座的人将如何
过完他们的一生。)
兴趣:做每一件我喜欢做的事。譬如说,练练书法啦、绣绣花啦、做做女红啦
、偶尔弹弹古筝、烧一点擅香,周末假日最爱外出亲近大自然。(这个……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