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独傲也了解,两方倘若继续僵持下去,总有一日宋定天会彻底失去他那轻薄短少的耐性,他必须想法子将目前对峙的状态扭转成对自己有利的情况才成。
今晚用完晚膳之后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异事,聪明的闻人独傲立刻揣测这件意外是否会替他的铁窗生涯带来转机。
“进去!”两名喽罗拖着颓弱瘦削的新囚犯踏入地牢,将俘虏扔进最内侧的石室。“死老头,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们已经准备好上千种的法门对付你,你等着尝尝好滋味吧!”
举凡恐吓的言语通常不脱那几种说法,闻人独傲已经听得很习惯,只是这会儿受警告的对象转换为他的新邻居。
“砰”的关门声震下好几层扑簌簌的灰尘,两名小角色的步伐缓缓消失在听觉范围之外。
直到确定四下只剩他和新邻居,闻人独傲立刻掏出朝云偷渡给他的开锁工具,利落地打开铁门的重锁。
柳美人身上藏上各式各样的精巧道具,活脱脱像具活动的机械库,举凡开锁用品、发射暗器的机括、贴身小匕首等物品,找她买卖准没错。
这女人仿佛天生下来就适合走旁门左道的路子。
他灵巧的溜出自己的蜗居,沿着小走道潜进末端的囚室。嘎吱一声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一道佝偻的身影蜷窝在地上,缩成糯米团似的圆形,花白的头发显示对方已然不复壮年人的年岁。
他俯身打量难友的身体状况。
无庸置疑的,难友也享受过两个月前他曾经领教的皮鞭大餐。然而对方的年岁起码跨过六旬的门槛,不比他的筋骨强健,因此这场对他而言充其量只算“小意思”阶段的严刑,在对方身上已经造成奄奄一息的后果。
斑斑血迹溅洒在老头子的白发和残破的衣衫上,他的手足已经失去支撑身体的力量,外表看起来苍白而无力,显然曾经长时间被人囚禁于狭小的空间里。
“老伯?”闻人独傲轻触老人家的肩膀。“老伯,您还撑得住吗?”
“啊——”他轻微的碰触却引来老人家强烈的反应老头子狂乱而没有焦点的挥舞着沁血的双臂,宛如急欲打退肉眼看不见的魔鬼。“放开我!放我出去!我不会交给你们的……我宁死也不会交给你们,永远不会……”
经过这番严酷的折腾,老人家早已失去正常的神智,本能反应取代了合理的思路逻辑,直觉将贼窝内的一草一木一人视为万恶的象征。凭着刚才简单的触觉,闻人独傲已然发觉他的皮肤灼烧着异样的高热,倘若老人再不立刻看诊,活命的机率只怕低于一成。
“我不会……我不会交出来的……”老人家喃喃呓语着。
“老伯,请你冷静下来,我和那些坏人不是一伙的。”闻人独傲凑近他的耳边保证。“我拿些冷水让你润润唇好吗?”
“你——你是谁?”老人家抿动干涩的嘴唇,挣扎着问出口。
“闻人独傲。”他希望自己以正直著称的名号可以让老人家稍微安定下来。
“闻人独傲……”短短的一瞬间,老人家似乎恢复了清明的意识。“你是……天下第一名捕闻人独傲?”
“是的。”唯有使精神状态保持镇定,闻人独傲才能确保他的病情不会继续恶化下去。
可惜,老头子的“正常”仅仅维持了一眨眼的时间。
“不,你不是闻人独傲!”他忽然爆出轰天彻地的狂喊。“你故意假冒他的名头来欺骗我交出神丹!我才不会上你们的恶当。你们是假的!都是假的……假的……”
盲乱的拳脚落在闻人独傲身上,却因为对方过于虚弱的力气而起不了任何疼痛的感觉。
看样子他继续留在老人的领土范围,只会引起对方益发激烈的肢体冲突,如此一来反而对老头子虚弱的健康状况有害,最好等到对方真正祛除脑中的混乱再说。
“老伯,你冷静一点好好休息,我离开就是了。”他迅速退出黑压压的铁牢。
“假的……人们都是假的……”老人仍然喋喋不休的呓语着。
踏回自己囚室的当儿,闻人独傲反复咀嚼着新邻居昏昧失神下逸出的呢喃——
老头子口口声声指挥着“你们”都是假的。这个“你们”,除了他以外还有谁?
※ ※ ※
朝云独坐在闺房里怔怔的出神。
究竟是她多心,或者——自己当真怀了身孕?
过去的一个多月,她总共偷偷和闻人独傲私会过三次,每一回两人都会在铁牢里缠绵。仔细回溯三次日期,他们第二回相见的时间正好撞上她最容易受孕的契机,而且往常加一天也不会延迟的来潮,这个月却足足晚了四天还不见半点影子。
难道……真的碰上了?朝云连忙否决正面的可能性。
在这种紧要关头,她实在无法想像腹中若怀了闻人的骨肉,应该如何瞒过宋定天那一关。她甚至无法仿效其他红杏出墙的女子,硬把私生子赖给丈夫!
或许自己着实太多虑了,毕竟只脱期四天而已,又不是一、两个月,而且目前为止,她尚未出现任何害喜的征兆,怎能就此肯定真的有孕了?最近她的心情起伏比从前更加厉害,可能因此而影响到身体状况也说不定。
但她体内居然可能藏着一个小小孩,一个血源来自于她心爱男子的小宝贝,多么奇妙啊!“他”会是个男宝宝或是女娃娃?长相又将是怎生的可爱?既然她和闻人独傲大可名列俊男美女排行榜的前几名,想必宝宝的外貌也具有粉雕玉琢的基本配备。
多盼望能马上将小宝宝捧在怀里,重重的搂抱他、亲爱他。
“娘子。”宋定天轰然推开她的房门,外表上虽然极力想表现镇定自若的架子,满面兴奋的红光却泄漏了心底的激荡。“娘子,你果然神机妙算,闻人独傲真的说出关于埋宝地点的线索。”
朝云马上全副的心神,专门应付丈夫。现今的宋定天比她记忆中的更加谨慎多疑,甚至细密到接近婆婆妈妈的地步,她必须贯注每一分注意力去扮演将功赎罪的妻子角色,以免引起他的疑窦。
“真的?”欢欣的笑容堆满她明艳无俦的容颜。“僵持了一个多月,他总算开窍了。相公是如何问出线索的?”
“我依照你的指示,每天送给他大鱼大肉的佳肴,再不时派人过去对他游说,只要我把财宝掘出来,其中绝对少不了他的好处。”宋定天过瘾的向她陈述。“我今天亲自过去向他讨教,那个大呆子八成是关在铁牢里太久,脑筋关胡涂了,竟反问我财宝会分他一份的承诺是不是当真的,我当然拼了老命点头,于是他就乖乖透露了。”
聪明!朝云暗暗称赞心上人。这几日来宋定天已经渐次失去耐性,随时有可能再度对囚犯动刑,闻人独傲掐准了这个契机,适时向他透露一点点消息,惹得他整颗心痒痒的,这下子自然非继续对大捕头待之以上礼不可。
“闻人独傲怎么说?”她一副非常感兴趣的垂涎样。
“他说……”宋定天的脑筋立刻机灵的贼转起来。他干嘛把金银财宝的消息和第三者分享?反正柳朝云只要继续守在他身边,将来他自然不会亏待她,而如果她别有用心,打算分到一份“好康的”之后就溜之大吉,他又何必眼巴巴的把财宝送到她手中?又不是赚金子太多了!
“说什么?”她连声催促丈夫别卖关子。
“他说财宝分成三处藏匿,其中一份埋在福建尚海附近。”其实闻人独傲所说的省分是浙江,但他没必要让她知晓。“等我掘出第一份,他再告诉咱们其他两份的下落。”
更聪明!朝云真想冲进大捕头怀里送他三记香吻。既然藏宝地点有三处,在没有完全得知之前,宋定天连他的一根寒毛也不敢妄动。
“瞧瞧你,防人家防得这么紧,只不过问你一点儿消息,你就含含糊糊的,还说下半辈子要和人家共富贵呢!”她跺跺金莲发娇嗔。
“既然咱们俩有缘结为夫妻,哪还用得着分什么彼此,线索无论由我或由你掌握不都一样吗?”宋定天笑嘻嘻的走到她身后,双臂环住她软绵绵的娇躯。“赶明儿我就组织一队硬底子的好手出马去挖掘黄金,等到第一处财宝起出来,然后……”暧昧无比的笑声取代未说完的语意。
闻人独傲也常以相同的姿势拥抱她,但类似的举动由相异的人做出来,带给她的感觉当然比也不能比。
“然后——”宋定天低头含住她的耳垂。“然后我立刻赶回来和你庆功罗!这些日子以来,我尽是忙着探问黄金的埋藏线索,夜里实在冷落你了。”
朝云暂时忘记理会他的呼息喷在自己脸蛋上的可憎感,愣住了。
听他的言下之意,这趟自福建回返之后似乎打算和她圆房——
但这是不可能的!宋定天根本无法行夫妻间的亲密之实!
他究竟在玩弄什么玄虚?
她究竟听说过,在那方面有残疾的男子有其独特的解决方法,以太监为例,他们会和心爱的女子结为“对食”,意思是两人不能真正行周公之礼,仅能做出某种程度的亲密抚摸来“望梅止渴”,除此之外顶多互相对坐吃饭、共同生活而已。莫非宋定天打算和她玩“对食”的游戏?
朝云极力咽下反胃的感觉。她不能想像自己的身体被大捕头以外的男子碰触,即使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也不行,更何况而今的宋定天性格已与她当初倾心相嫁的男人大大不相同,就算她的生命中从未出现闻人独傲这号人物,她也不认为自己愿意回到现在的宋定天身边。
“天哥……”她正想不动声色的脱离他怀抱,转身的同时,突然不经意地抵触到他腰下男性的部分。
倘若只是普普通通的接触也就罢了,然而她却感觉到一种在宋定天身上根本不可能产生的异状。
他居然“有反应”!
简直可比天赐神迹。怎么会这样?朝云的脑中乱哄哄的混叫成一团。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的解答铁定会牵连出更多不可思议的真相,她必须静下心来仔细找出症结所在!
“天哥,夜里伺候你是我身为妻子应尽的本分,”她强笑的推了他一把。“不过你可得先把黄金捧到我面前来,否则人家才不依你呢!”
“好,好,那有什么问题!”宋定天欢悦得眉开眼笑。
至多一个月挖掘的时间,他便可以拥有惊人财富中的第一笔“头期款”,同时还能占有眼前这个垂涎已久的大美女。人生在世,还有其他乐事比得上此刻的志得意满吗?
“哈哈哈哈——”他仰首迸出无限张狂、无限尽兴的畅笑,脑海已经浮现柳朝云偎在他怀中宛转承欢的销魂情景。
※ ※ ※
联络地牢和外部石洞的小甬道,再度响起细碎有致的脚步声。
达达的回音交织成熟悉的节拍,闻人独傲立刻从步履间听出来者的身份。
莫怪乎吴王夫差甘愿耗费万金为西施筑了一条“响履廊”,只为了倾聆美人的金莲行进之际踩踏出来的乐音。真正的绝世佳人,即使最最微不足道的举动也能攫住众人的注意力。
莲足停顿于铁门外,牢锁三两下便被高手中的高手打开。
“闻人!”娇唤和着暖柔的香风飘进他胸怀间。
他还来不及回应探监者的呼唤,软馥的唇已经主动附上他的渴切。
“你……怎么来……”他勉强在吻与吻的空档丢出问号。
“天哥组织了一队人马到福建掘宝……今天一大早起程……”换言之,家里没大人。
朝云浑身的骨头酥麻酥麻的,模糊中感觉到蔽体衣衫一件一件的脱卸在地上。
闻人独傲拥着满怀的温香软玉,翻身滚落墙角的干草堆,烧烫的大手沿着她腴腻的颈项一路滑下,覆上令人销魂蚀骨的酥胸……
朝云几乎承受不住他丰沛的激情,螓首无助的摇晃、偏转,恣意而迷醉的呻吟声、娇喘声荡漾着整间囚室,而后从铁门的栏杆缝隙飘满了整座地牢……
缱绻过后——
闻人独傲终于把气息平匀下来,手掌无意识地在她裸背上滑动,品味着天下第一诱惑的触感。
而后,他越想越觉得好笑。
他们俩此刻的情景完全符合野男女偷情的条件——男方等到女方的丈夫出门后,立刻搂着她滚倒在稻草堆里亲热、交合。谁想像他闻人独傲也有沦为“奸夫”的一天?
自从结识、进而爱上柳朝云后,他的形象一直受到严厉的考验。先是被匪徒打得落荒而逃,其次有许多次必须仰赖她“美人救英雄”,如今甚至沦落到躲在铁牢里偷情的下场,他几乎快忘怀从前威风八面的天下第一名捕是怎么模样了。
偷情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还笑得出来!”朝云发现他唇角模糊的笑意,忍不住捏握起小粉拳抗议。“人家都快急哭了,你还有兴致开开心心的笑。”
“怎么回事?宋定天怀疑你了?”他飘移的神情立刻贯注到她的指控上。
“还没,但那是迟早的事。”染上一层羞意的红颊埋回他颈窝,朝云嘀嘀咕咕的话语仿佛蚊子叫似的。“人家……”
“什么?”闻人独傲没听见下半截话。
“人家……人家好像有孕了。”羞答答的回话传进他耳里。
刚开始,闻人独傲尚未反应过来,直觉的反应是:怀孕不错呀!既非什么难以治疗的绝症,也用不着长期的吃药看病,只要找个有经验的妇道人家问清楚孕妇守则,然后安心等满十个月,孩子自然就生下来了——慢着!
怀孕?这个字眼所代表的意义终于在他脑中产生作用。朝云有了身孕?
“是谁干的好事!”他失声大叫,只差没从地板跳穿了天花板。
随即赏了自己一记拳手。废话!弄大她肚子的家伙除了他之外别无第二号人选。这代表什么?他要升格当小毛头的爹了?
闻人小毛头!天哪!
“你怎么会有孩子?不,我是说,怎么是你、不是我——不不,也不对,何时发生的,我怎么没看见——不,我的意思是,你怀孕干嘛——又说错了!”他彻彻底底的语无伦次。
朝云选择将他的反应视为诧讶和兴奋过度冲击之下所引发的疯狂。“还不都是你做的好事!”她噘起丰润的菱唇娇嗔。虽然事态严重,心头却无可避免的跃起闻人小宝宝的可爱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