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她的舌头,红润小巧,真想凑上前吸吮一下。
洛欠了欠身,甩掉那些遐想。
「我让你很尴尬吗?」
婉儿拿出她老妈诓她老爸的标准姿势,香肩斜倚著门框,两只手盘在胸前,沉思著。
「嗯……我不知道,我应该尴尬吗?」不是「很」,而是「毙了」!
如果换成任何人,洛都会以为对方在装腔作势,但是她……他看不出来。
她的气质太纯真,也太妩媚。妩媚得像她已习惯从陌生男人的床上醒来,却又纯真得像个小仙女。他很少看不透一个人,尤其是这麽年轻的女孩。
而且,如果昨天光线够亮,让他先看见今晨的她,他不会碰她。木村绂子太年轻了,几乎算得上「少女」。
「你今年几岁?」他心头一凛。
「现在才来担心自己是否侵犯了未成年少女,似乎有点晚。」婉儿绽出邪邪的笑。
「几岁?」他的笑容消失,整个人又「样品屋」了起来。
「放心,已经成年许久了。」哇咧,快掰不下去了,快把衣服穿好,先闪人再说!她离开门框,转进房里著装。
拿起上衣,正要褪下……不会吧?他居然跟进来看!
「先生,我要换衣服。」
「我不介意。」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床沿。
婉儿对他假笑一下。废话!如果换成他被她看光光,她也不介意。
洛的眼神漾著无比兴味。有一瞬间,他在她眼中看见挑战的神采,几乎以为她就会这麽光明正大地接下战帖,在他面前换装。
但那抹神采一闪而逝,她向他皱皱鼻子,拿著衣服闪进浴室里。
洛揉揉下巴,不由得赞赏。「这女孩沉得住气。」
如何换衣服还是小事,重点是,她很聪明,不会让一时意气冲昏了理智,影响自己的权益。
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欣赏增加了。五分钟前,她还只是个比较可爱的床伴而已。现在,她的形象忽而立体起来,不再只让他联想到欢情。
「当当当当!」她换好衣服了,以一脸蓄意的甜笑走出来。要看就尽管看吧!死洋鬼子!小姐我穿好衣服要走人了。
「很美。」洛微微一笑,走上前轻轻拥住她。
极短的一瞬间,她似乎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看来她并不习惯男人的拥抱。他微蹙起眉,好奇而不解。
「你很喜欢皱眉头。」婉儿发现。
「会吗?」他自己倒没感觉。
「看吧!现在又蹙起来了。」婉儿直觉地伸手去揉他眉心。
「别闹。」洛侧过脸避开,一种很威权、不喜欢别人对他胡闹的姿态。
「我明白了,你只要心里在寻思什麽,或怀疑什麽,眉心就会皱起来。」
「胡说。」他可是出了名的扑克脸。
「真的嘛,你自己看!」婉儿不理他的抗拒,硬把他拉到妆镜前。「看,你现在是不是在皱眉?」
洛凝视镜中的倒影半晌。
该死!他真的是!真是令人意外。
在他玩游戏的世界里,每个人都会试著从另一个人的脸上找寻线索。若让一个不该的表情透露了声息,很可能会害他损失惨重。
洛的眉蹙得更深。
「我是看人脸色的专家,你的道行还太浅了,别想瞒过我。」她得意地笑。
「我的道行浅?」洛差点为她的不知天高地厚而失笑。
「看,越皱越深了,越皱越深了!」婉儿指著镜中的他大叫。「想我从小到大这二十二年来,凭著精湛的相人技术,不知多少次化危机为转机,化屁股挨板子为头顶被摸摸,此中诀窍,你是不会如我这般精通的。」
「你还真敢夸口!」他蓦然按住她後脑,用力吻下去。
「唔……」婉儿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住。
洛不睬她的挣扎,双臂越环越紧,吻也越印越深。直到她推憾的动作太大,他失去平衡,抱著她跌到床上。
他一个旋身,乘势将她锁在身上。衣服的襟口散开来,露出一片如雪的肤光。任何有血有肉的男人都受不了这种刺激,他深吸一口气,吮上娇红的蓓蕾。
婉儿全身一颤,在他的唇与肌肤相触那一刻,有一股细细的电流震荡著被他接近的区域。
「喂!放我起来啦!」她不敢再放纵下去。再下去就脱不了身,赶不上飞机了!
「不。」洛沙哑地拒绝。
「不然你想怎样?」
「再让我要你一次。」
「不让。」婉儿坚定地拒绝。
「再一次就好。」洛轻啄她的唇角,温柔诱拐她。
他已经忘了,自己五分钟前还曾想过,不会碰她。
「不要。我已经洗好澡了,不想再洗一次。」婉儿比他固执。
「我陪你一起洗。」他轻咬她的耳垂。
「不行,洗太多次澡皮肤容易乾燥,皮肤一乾燥,我很快就不美了。」她很正经地说。
洛的眼睛眨了一下。在所有拒绝辞令中,她的理由是最有特色的,原来做爱会让一个女人不美?
「你今年几岁?」他忽然又问。
婉儿认输了。他还真是锲而不舍。「二十二。」
洛正在寻找一个让自己放开她的理由,而他找到了。二十二岁的女孩,配他实在太年轻,他足足大了她八岁。
「想知道我几岁吗?」洛慢条斯理的站起身。
既然他已经从她身上翻开,警报解除,她把衣襟拉拢,不怎麽急著坐起来。
「三十。」婉儿直接猜。
洛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很喜欢让我意外,这不是个好习惯。」
她猜对了!笑意漾上她的眉眼。
「早说过我是相人的专家。」她从小就环境特殊,母亲是电影红星,父亲是白手起家的车业要人,外公是亚洲有名的饭店业钜子,外婆来自党政大老世家。
从小在她家中出出入入的叔伯阿姨太多了,工界、商界、政界、娱乐圈……如果钻研遍一个行业的嘴脸需要十年,那麽她活的这二十多年,抵得过人家三、四十年。
「那我是什麽样的人?」不知怎地,他今早很有兴致聊天。
「假人。」
「我很假吗?」他笑起来。
「有时候。」婉儿想了想,改口道:「不对,我应该说你是『双面人』。」
「怎麽说?」
「现在的你……」她踏踏卧室地板。「和外头的你完全是两个人。」她指指客厅。她的话倒提醒了他,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做,一堆人没见,成山的报表待消化,而他居然耗在酒店房间里,陪一个日本女孩聊他自己!
「时间不早,你该走了。」他表情一敛,向房门口点点头示意。
喝!赶人来著!所有发生一夜情的案例中,她大概是下场最呕的一个,非但没留下什麽相思无尽的结局,还被人家赶!
「看,又换上那张假人脸了,样品屋先生。」婉儿忽然一只手摊到他眼前。「要我走可以,给钱!」
洛挑高一边的眉毛。她居然向他要钱?她知道这会让自己昨夜的行为像什麽吗?
「我皮包弄丢了,你不给我钱,我怎麽回去?」她看出他无声的惊讶,还回得很理直气壮。
他慢吞吞的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拿了两张五十英镑给她。「够吗?」
「不需要那麽多,这样就好。」婉儿把一百英镑塞回他手里,改抽出一张二十英镑的纸钞。
「你知道的,我已经打电话给柜台,他们会派车送你回饭店。」他的声调仍然慢慢的。
「你怎麽这麽小气?才二十镑而已!不然我回去找到皮包,再寄回来给你。」婉儿没好气的横他一眼。
他不是这个意思,而是……
洛摇摇头。若让她知道,他现在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不知会不会被她攻击?
「你的表情很多,话很少。」本来婉儿是急著想走的,可这会儿她的好奇被他掀起来。「请问先生贵姓大名?」
「洛。」他仍然维持和昨天一样的答案。
无所谓,你不想说,姑娘我也不见得非知道不可。婉儿耸了耸肩。
「好吧,我要走了,祝你前程似锦。」她潇洒的拍拍手,走向房门口。
身後的他顿了一顿。「你想起饭店名称了吗?」
「英国皇家饭店。」
「你还会在伦敦停留多久?」
「做什麽?你还想约我出来?」她好奇地回头。刚才不是还急著赶人吗?
「或许。」他微笑著,不置可否。
她的俏鼻梁皱了一下。「四天。」
「希望有机会再见。」洛破天荒说了一句,却几乎是立刻地蹙起眉。他在说什麽?
「没问题,你已知道了我的名字,又知道我的落脚处,要见面有什麽难的?」婉儿眨了眨俏眸,送他一个飞吻。「bye罗!神秘的洛先生,木村绂子在皇家饭店恭候您的邀约。」
她可没说谎!
带著一抹诡谲的笑,迎上他没什麽人味的眸子,她潇洒离去。
「婉儿!」
一进饭店房间,三个同伴放声尖叫。
「你跑到哪里去了?整晚没回来,让我们担心死了。」
「对啊对啊,我们本来想向警察报警,後来是饭店的人说消失二十四小时以上才能报失踪。」
「你没事吧?没受伤吧?你昨天睡在哪里?对了,那家酒吧老板在你皮包里找到饭店名片,把它送回来,我们放在你的袋袋里。」
面对一团追问,婉儿耐心的收拾行李,开始回答,「我没事。我很好。我很安全。至於我昨天晚上睡在哪里嘛……」
「哪里?」三个人异口同声问。
她把行李箱拉上,用小锁扣住,拍拍手,整顿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一回身,迎见三双好奇兮兮的大眼。
「昨天我喝了三杯纯伏特加,酒精过敏得惨兮兮,可是我仍然奋勇逃脱了狼人们的怀抱,跑向马路求生。此时,一位骑白马、带大刀的王子出现了,他英勇杀退群敌,把我救回他的饭店房间。我太过感动,於是便答应他以身相许,我们有了全世界最浪漫的一夜。可惜现实是残酷的,我是台湾人,他是外国人,彼此的距离相隔太远,无论我们俩对彼此多麽依依不舍,终究只有一夜情缘;最後,他给了我一个深情的拥抱,说他会永远记得我,我也温柔的看著他,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於是他便派他的白马载我回饭店,这段短暂的恋情就此画下伤感的句点。故事完毕。」
一时之间,房间里鸦雀无声。
半晌。
「婉儿!我们担心你担心成这样,你还寻我们开心。」同伴白她一眼。
「对嘛!快点说啦,你昨天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奇了,她说的大部分是事实啊!这世界真可悲,人都不能说真心话了。
「我在口袋里找到一张信用卡,就找了最近的小旅馆参check in,先将就一晚;今天早上天一亮,我辨明了方向,就自己走回来了。」婉儿耸耸肩,给她们一个想听的答案。
「原来如此。」三名同伴纷纷颔首。
为什麽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欢听真话?方才因为她说了真话,那个叫洛的男人没风度地赶她走,现在她说了真话,朋友还不相信!看来是她做人太失败了,婉儿暗暗点头。既然如此,那人要从天愿,她以後就继续「失败」下去。
她悠哉游哉地梳头发。
一个小时内,她和同伴退房结帐,乘上开往机场的计程车。
两个钟头後,她已坐进头等舱呼呼大睡,让铁鸟载她一路飞回台湾去。
伦敦的一切,让它沉进记忆的海底。
该不该找那日本女孩呢?
伦敦的夏夜,闷得如同一块毛布毡子,几乎一伸出手,便可触到空气中无形的热气。
洛站在阳台上,下望著车来人往的街道。二十层楼,还不够高,还有许多天空被挡到。
那个女孩在下面那片红尘里。
她曾说,还会在伦敦逗留四天,而今天已是第三天,她明天即将离开。
该不该找她呢?洛寻思。
这三天,他忙得没时间想到她。事实上,若不是今天晚上的一个餐会,对方临时有事取消,他会一路忙到离开伦敦为止,从此没再想起过她。
但他临时多出一段空档。
而伦敦的天空太脏,气候太热,冷气太凉,茉莉花又太香艳,於是他想起她,没什麽理由的。
既然没什麽理由,就不找理由了。浪费时间向来不是他的天性。他的时间太贵,也浪费不起。
走回室内,拿起电话请柜台总机帮他拨出。
阳台门未关上,热气直扑扑地窜进来。他松开衬衫第一颗钮扣。
伦敦的夏天果真是热死人,他的心跳和体温都受到影响,往上攀升。
「英国皇家饭店,您好。」总机甜美的声音传来。
「请接一位贵饭店的住客,木村绂子小姐。」他坐进向著阳台的单人椅,一派优闲。
「请稍後。」
等候的音乐声悠然入耳,他彷佛看见总机小姐敲键盘,从电脑里找出木村绂子的房号,再将他的电话拨接进去。
「mosi mosi?」一道陌生的女声操著日本语。
「请接木村绂子。」他简洁地说。
「谁?」对方以生硬的英文回答。
「木、村、绂、子。」他又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传来熙熙嗦嗦的交谈声,都是女声,都是日文。
「哈罗?」半晌,另一个陌生的女声也操著同样生硬的英文来接听。
「请接木村绂子。」他从来不缺耐心。
「我就是。」
洛微微一怔。
她不是。她的声音不是木村绂子,僵硬的英文也不是木村绂子,她不是木村绂子。
电光石火间,他醒悟了,她确实是木材绂子,但「她」,不是木村绂子!
「抱歉,我打错了。」电话不由分说地挂上。
那女孩竟然对他说谎……
不,她没有,因为「木村绂子」确实在英国皇家饭店恭候他的大驾。
有一瞬间,许多东西从脑中闪过,他不确定那是什麽。
最後,他笑了。那小女孩,竟然让他著了她的道!洛摇摇头。
真可惜,他们只见过一次面,他迟早会忘了她,原本还想记得她久一点的。
真可惜……
他起身上前,把阳台门关上,热气与茉莉香都隔在外界。
少了那些恼人的干扰,他的心跳又恢复平静。
第三章
三年後
五月的纽约,对当地人而言,气候是微凉怡人的,街上已经有路人换上短袖薄衫,但对张孟婉这只亚热带的鱼而言,没有长袖外套,仍然拒绝出门。
明天是她青梅竹马兼前任男友——王劬的博士班毕业典礼。由於王家和张家,及她母系的孟家皆有深厚的交情,因此这两家亲友全飞来纽约观礼。
王家人原本要住进位於法拉盛的宅邸,不过她外公想乘机巡视一下自已在美国投资的第一间饭店,便包下顶楼总统套房及下一层的花园套房,邀请三家人一起住进饭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