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甄试问题?
唐先生瞧出它的不安,连忙轻声安抚。“赵小姐,你一定认为我的问题很奇怪。是这样的,以往我们的女性员工经常为了男朋友而旷职,因此我们养成事先打听清楚的习惯,免得交派给她们太重的工作,影响到她们上班的情绪。”
“懊。”芳菲点点头。可她又不算正式职员。
“不知道赵小姐对于演戏感不惑兴趣?”第二个出乎意料之外的问题轰向她面“我──不,当然不。”芳菲拚命摇晃著清致的柔美。天,她只是来应征暑期工读的。
“赵小姐,实不相瞒,敝公司正在寻找几名面貌姣好的基本女演员,我觉得你的外形条件满适合的。”唐先生倾身和她协商,态度热诚得像个推销员。“我们最近正想开拍一辑小本制作的文艺片,其中穿插了一位年轻纯真、秀丽温柔、对爱情充满幢憬的女大学生角色,而你的style完全符合我对那个角色的要求,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进摄影棚试一下镜?”
“我……可是……”若让里肌肉知晓她出马拍电影,那家伙一定会嘲笑她。”对不起,我真的不盛兴趣耶!”
“只是试继镜而已,又不会花费你太多时间。”唐先生卯足了劲诱哄她。“等你试完镜再给我答案也不迟嘛!”
“嗯……”芳菲为难极了。
“你的同学很期待本公司的工作机会哦!你就这样回绝掉我的提议,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唐先生哭得坏壤的。言下之意非常明白,你若不答应,陈同学也跟著一起滚蛋。
芳菲立刻替这男人的品行打了折扣。虽说公司用人恐急,他也不该使用威胁的手段呀!
但唐先生的说法也著实切中问题的中心点,洵美的确挺想留下来打工的,冲著同学这份狂热兴致,她便无法咬定拒绝的答案。
“倘若我试完镜后,答案仍然没变呢?”她先打听好退路。
“那么我绝对不勉强你,今天的面谈结果也以各人的能力为优先考量。”
换句话说,只要陈洵美构得上标准,毋须她躲在背后护驾。
“好吧!”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允诺。“咱们拍几个镜头实验看看。”
她的眼前,已然浮现里肌肉戏谨嘲弄的笑脸。
今儿个试镜的经历,绝对不能让那家伙听闻半点风声,否则她就耳根子难以清净了。
“亚歆国际制片公司”的名声罕少出现在她的认识范围,想必是她自己孤陋寡闻的缘故。芳菲如此认定著。
这间公司无夸于“国际”级的排头,内部自行配备私有的大型摄影棚,而且设施相当齐全。
试镜的场景架设在棚内的小角落,偌大的工作场所,只有这处单一的小墙角是光线明亮的,其他地区大多阴阴暗暗,勉强看得出来棚墙四周似乎悬挂著迷离的画作。
试镜布景盖搭成朴实平凡的小客厅,几名操机人员已经就定位,只待她这位临时女主角正式下场录作。
“台词呢?”她再外行,也晓得演戏该按照剧本的指示。
“咱们只是拍几个镜头看看而已,用不著台词,届时你按照适当的情境,自己发挥吧!
顺便便训练一下你的临场反应能力。”唐先生再按例开嘴。
芳菲总觉得他微笑的表情有某个地方不太雅观,现在终于发现了。
他有金牙……
她立刻联想到电影“小鬼当家”里闯空门的大盗,带头的家伙也镶了一颗金犬齿,露唇时,一闪一闪的光芒看起来很碍眼。
决定了,即使测试结果符合公司的预期,她也准备拒绝唐先生的游说。
“怎么现在才来,害我等这么久。”各厅左侧的道具门拉开,一位男演员披著佐丹奴浴巾迈出来。
芳菲登时让他骇了一跳。
男演员的外貌条件还算过得去,虽然称不上剑眉星目的英挺,眼耳口鼻之间倒也清秀潇洒,甚至有几分油头粉面的小生气质。
她见过他。这位先生似乎在几部连续剧中扮演过无啥紧要的心角色。
而且,此时此刻,他仅仅披垂著那条大浴巾,腰间围著一条白色的小布中,此外就别无其他了。
好个“身无长物”!
芳菲“刷”地回过头去,红霞爬满了灵秀的面颊。
“啊……我……你……”这算哪门子的戏服。
“好啦!咱们正式开始。”唐先罔顾她的别扭,硬拉著她跌坐进道具沙发。”灯光!”
啦!聚光灯打量。
“机器。”
哔哔,二号机的红灯烁亮起来。
“好啦,一切就绪,大家努力吧。”唐先生拍拍手,无限满意的模样。
“等──等一下。”芳菲慌忙扯住他的衣袖。“我们到底要拍什么?”
“剧情很简单,小郑饰演你的男朋友。”唐先生对浑身凉快的男演员点丁点头。“这一大晚上,你发现他瞒著你和其他女孩交往,于是气冲冲地飙到他公寓谈判,碰巧他正好洗完澡出来,接下来的情节你们就自己发挥吧!”
剧情简介完毕。
芳菲脑壳底下的部分回荡著一片空白。灼热的灯光让她惊觉,自己彷佛置身于警局的嫌疑犯,正在接受人民保母的质询。
“放轻松,若有不明白的地方,我会引导你。“小郑无视于运转的机器,一屁股坐进她身旁的空位,连带点燃一根潇洒的万宝路。
芳菲听见他的保证:心里稍微安定下来。
“谢谢。”她下意识向侧边挪开几公分。
“第一次面对镜头?”小郑居然和她闲聊起来。
他们不是应该演戏吗?关于那部男朋友与女朋友争斗的戏码?
“暧。”她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勇气直瞪著莫测高深的镜头。
“老实说,我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型态的影片。”小郑吁出一口翻腾的烟雾。
“哦?”印象之中,她好像看过他参与演出的文艺片,当然,男主角另有其人,与他搭不上边。
“没法子,现实生活逼人嘛!”他轻桃地耸了耸肩,飘垂的浴巾顺势降落在她的玉腿上。
小郑随手拾回不听话的布料,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肌肤,即使隔著一层织薄的丝裙,鸡皮吃喀依然从她表皮下层站起来唱国歌。
“赫!”地弹跳起来,腿部被他触碰的部分彷佛爬过两条孺动的娱蚣。
唐先生以唇语指示她──恨好,赶快发脾气。
对了,演戏,火大。
“你……大……大胆……”她的喝骂简直像虚弱的蚊子叫。
超级破的表现,现场居然没有任何人喊“卡”!
“别这样,有话好说嘛!”小郑涎著一张脸,贼忒兮兮地朝她逼近。
腰际的围布俨然拥有自主意识,竟然邀往这种要命的关头离开需要它护盘的重要部位。
“啊──”芳菲掩住震诧的眼皮惊叫。“你的毛巾──走位了。”“当然,毛巾不走位怎么演?”小郑一脸莫名其妙。
“不,我不要演了,我要回家。”她彻头彻尾地著了慌。
“别开玩笑,中途退出拿不到片酬的。你到底演过戏没有?冷静一点。”小郑摆明了拒绝退出“放我回家,我不要演了,救命呀──”她下意识抢起触手可及的道具砸向男搭档。
塑胶杯子、人造水果、椅垫、沙发抱枕,甚至牢钉在地面的小茶几。
“喂,干什──嘿,别乱来──”小郑被她突如其来的攻击行动打得手足无措。“你发疯了吗──嘿,那个茶几会砸死人的!”
“救命呀!绑架!”
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安全,小郑连忙扑跳过去,使出橄榄球员标准的擒抱姿势,狠狠制止她。
“放开我!立刻放开我!”芳菲死命挣打。
哗啦一响,她脆弱的盔甲──丝质洋装,从肩胛部分撕裂出一道无法遮掩的疮口。
“啊,非礼──”她环抱著胸口蹲下来,狂乱地大喊。
“导演,她是怎么回事?”小郑被她激烈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
“没事没事,新人嘛!难免比较难进入状况。”唐先生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没经验就别出来混,简直浪费我的时间。”小郑啐了一口晦气。
“我……我也不想演呀……是他硬要我试镜的……”芳菲控诉的眼中浸淫著清泪。
“什么?”小郑发觉情况不单纯。
“不不,没什么。”唐先生连忙陪笑。“我另外找个女学生和你搭档好了。”
“慢著。”小郑松开她,打算问个水落石出。“小姐,你是说,今天的试镜并非你自愿加入的?”
芳菲立刻蜷缩到最安全的角落,已经糊涂了。
“是……不是……是……”虽然她答应了参加录影,但,不是录“这种”场面。
“他妈的,唐导演,你想害我被人控告强暴未遂?”小郑这下可火大了。
“不,不,我──”唐先生哑巴吃黄连。
以前公司也曾以试镜的名义,要求年轻女学生下场演出“第一次”,等她们发觉过来的时候,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人多半推半就地任他们摆布,也没见过哪家黄毛丫头像赵同学这么棘手,怎么今天歹命地杠龟了?
“强……强暴?”芳菲的耳膜接收到难以入耳的字眼。
“你晓不晓得我们今天拟定拍什么主题?”其实小郑心头已经有了底,只欠最后的求证工作。
“唐先生说……文艺片……”她结结巴巴地应声。
“我呸!文艺片。小郑飞快闪过黑暗的棚区,从墙上扯落一幅框裱,刮回她面前散布真相。“咱们拍的是这种东西。”
一幅活色生香的春宫剧照横陈在地上。
煽情、低俗、火辣辣。
芳菲傻眼了。
她居然成了……不,是“差点”成了三级片的女主角。
飒猛的反胃感攫住她的空腹,引发一连串抽搐、扭疼的后续反应。
“不。”她轻轻晃动虚脱的头壳。“我不要拍、我要回家!”
“哇”的一声,千公吨的咸涩液体从她眼眶泛滥成灾,淹没了玉颊的平原地带“小姐,请等一下……”小郑试图亡羊补牢。
“放我回家!”芳菲拔腿冲出暗沈沈的摄影棚。墙上张挂的猥琐图片彷如长脚的噩梦,紧紧追随著她离去。
***
瑞克越来越坐立难安。
不知如何,芳菲提起“亚歆”公司让他感觉不太对劲。这是一种潜在性的预感,很难解释。
“亚歆”、“亚歆”……
他乾脆拨通电话给国内的电影圈朋友。
“老邓,你有没有听过一间名叫“亚歆”的制片公司?”
“当然有,亚歆”专门拍制色情什,几乎算是亚洲A片市场的龙头老大。干吓?你想改行卖肉?”
“No Shit!”他“碰”地摔下电话。
现在了联想起来,“亚歆”、“R——Sex”,前者正是后者的译名。
他曾经听起电影圈的朋友提超过,“R——SexInternat一onalStud三”拍摄的成人录影带行销到世界各地,东西方皆设立了这间公司的分支机构。
芳菲居然笨苯地跨入人家大门槛,现在只怕已经被这群鲨鱼啃掉──而他自己甚至无缘尝过呢!
该死!
打电话问明了公司地址,他眼巴巴开车过来。
才刚泊好车,立刻拦截到她衣衫不整的背影。
“菲菲。”他迅速追上她急促的背影。“菲菲,是我,快停下来!”
有鬼。
芳菲没命地拉开距离,泪眼模糊中,一切都似魔魇。
她受不了。妈妈,爸爸,赵方祺,他们在哪里?
她丧狂得忽略了自己已经离开摄影棚,无视于暴烈在她顶心的暖阳,盲目地向前驰奔著。
她这辈子再也不要看电影,再也不要接触什么鬼制片公司,再也不要──阿浩,小美……为什么不见人影?呜……
“菲菲!”强劲有力的臂膀慕然圈住她的腰围,阻挡她远远逃开来的企图。
“放开我,让我回家,放开我!”她流泪,大喊,号叫,拚命想挣脱凶徒的箝制。
“菲菲,是我,别挣扎了。”
她的娇躯带转半个圈子,瑞克·吉尔柏紧绷的俊脸立刻映入她的眼帘。
里肌肉……
“哇──”她痛哭著扑进他怀中。
“发生了什么事?”瑞克打量她被撕毁的洋装,一股杀光对方全家的冲动涌进他胸腔,既狂渴又野蛮。“乖,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
“我要回家,送我回去……”芳菲埋进他的胸膛,反覆哭呛著同一句话。
“里面的人究竟有没有”瑞克只关心她的健全问题。
Shit!若是被他知道菲菲真的被……他保证放火烧了这间破建筑物。
“我要回家……”芳菲呜咽著。
看样子,他暂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好好,我们立刻回去。”瑞克屈服了,扶著她走回黑色跑车。
“不,不要回家!”芳菲猛然钉在人行道上。不能让家人瞧见这一身的狼狈相,她尚未准备好面对众人的质询。“我不要回家……”瑞克吁叹著“被玩倒了”的长气。原来“瞬息万变”不仅可以用来形容江河流水,也适作于女性的情绪代名词。
“好,不回家,我带你去其他地方休息。”
“汪,汪汪!”阿浩远远瞟见主人的倩影,摇动胖嘟嘟的身体奔过来,绕著一双玉脚团团转。
“阿浩。”她迎视第二道熟悉的影像,泪水再度哗啦哗啦地泉涌出来。“阿浩,呜……”
细致凝脂的俏脸埋人大狗的背毛,迅速浸湿了它的“衣服”。
虽然与一只蠢狗吃醋是很无聊的事,瑞克仍然抑止不了自己体内无聊的一面。
“菲菲,”他跟著蹲低了六尺高的体格。“你……嗯……吧?”问得虽然没头没脑,她倒转懂了。
芳菲只能摇头,无法发出哭泣硬咽以外的声响。
“那就好。”濡湿的玉容移开狗毛,被接进一片宽的胸肌。“那就好。”自他回国至今,产生的意外不下十种,或许真该效法那辛什么疾的家伙自诉一句──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
***
刷刷的水流声已经持续奔泄了一个多小时,瑞克沈敛地端坐在床沿,保家卫国的英犬阿浩早就放弃维护它的形象,自个儿呼呼进入梦乡了。
八楼的窗外,夕阳已然消逝,天际最后一抹光彩沈入地底,恍若再也不愿出来就像浴室里的女孩。
芳菲拒绝回家,他只好载她前来汽车旅馆休息。安稳妥当地舒睡一顿,对她有好无坏。
“菲菲?”他有感于打工受害人躲进浴间内的时间过长,忍不住走到门外,试探性地轻唤。
忽喇喇的热流继续在空气间呼啸,一阵一阵的,刺耳热辣,听久了竟然带著几分杀伐的惊险意味。
没人应声。
“菲菲?”他继续拍打几下。“回答我,菲菲?”
仍然最高品质,静悄悄。
这下子瑞克浑身不对劲了。
她该不会沈进浴缸里睡死了吧?
死?
冻住他心脉的寒气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