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数量庞大的石块属于人为的摆置,目的在防止海堤溃防。由于长年浸蚀在咸水中,滑腻腻的藻类覆盖著石块,即使白天在上头行走也很容易跌较。
两个喽罗点燃事先买好的火把,一路往海水奔过去,中途还看见焰光在石滩上颠掷,显然路程非常难以行走。
约莫在七十公尺外,他们停住,自大腿以下泡在海水里。
火把竖在原地,两人跌跌撞撞跑回来。
“你可以将这次的游戏称为沙滩越野赛。”老大遥指著跳动的火焰。“咱们一齐从路肩出发,冲向海面,全程约有一百公尺,先将火把放回出发点的骑士胜利。你觉得如何?”
“我好像没有选择。”听起来有点抱怨的意味。
“没错。你赢,两位小姐让你带走:你输,女士们就留下来陪我们飙几夜车。四、五大之后一样会还给你。”老大浅笑。“赌了。”瑞克拍拍胸脯,非常英雄。“为了公平起见,我们都骑哈雷。”老大率先掉头,踞向出发点。“来吧!”
“耶!耶!耶!”四名咛罗一起替老大威喝助阵。
照明灯转向起跑位置,由于灯光范围有限,两个女生再度身陷在黑漆漆的沙滩上,无助地观看男士们以命搏命。
“RiCky,不要和他们赌!”芳菲竭力将嚷叫声送往启程处。
“对呀!一不小心会跌断脖子的。”陈洵美加入她叫阵的行列。
两把细弱的呼唤尽皆被欢呼声掩盖住。
参赛者就定位。
预备!引擎声了亮。
冲!
两道车躯自柏油路冲下斜坡。
大伙儿的视线集中在两盏亮红色的尾灯上。
如果瑞克为了救她而牺牲自己,她该怎么办才好?即使自大,这段越野过程也险滑得足以出人命,更何况视野全然阅晦的夜晚。
“你为什么不听我话……”芳菲忍不住低低啜泣。
“多谢关心。”女孩们背后突然从天外飞来一束低音。
“赫……”陈洵美的吓叫只来得及呼出二分之一,剩下的半句被蒲扇大的巴掌掩回口腔里。
“噤声。”极度的阴暗将他身形隐藏得完美无缺。
“里肌肉!”芳菲几乎不敢怕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会出现在她们身后。那么机车上的家伙是谁?
真瑞克和假瑞克!难怪她对那名西贝货没有感觉。
“现在没功夫解释。”他冷静而压抑的语调在两人耳边吩咐。“如果我同时偷渡两个人,目标太过庞大。菲菲,我先送你回车上,再潜过来接你同学。”
“不,你先救陈洵美。”芳菲低声抗议。“现在别和我争。”他飞快解开两位人质的绳索。“陈同学,我马上回来。”
陈洵美又惊又怕,只有点头的分。
竞争机车准备进入岩石的赛段,明显地放慢车速,目前为止,老大稍胜一畴,刚刚沾著岩地的边儿,“假瑞克”则落后一个车身。
四名喽罗哗啦哗啦地欢呼。
瑞克悄悄护送她回到车厢内,正待掉转回滩上,拯救陈洵美,比赛状况忽然产生突然的转变。
“假瑞克”并未按照既定跑道,追上岩石区的赛友。
他猛然掉转车头,打横冲向往南方向的沙滩。
“该死!”瑞克飞快钻回驾驶座,隐藏住自己。“那家伙太早抽腿了。”芳菲慌乱地检查战局。“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回去救陈洵美吗?”
“来不及了。”瑞克紧绷著俊脸。
五名同伴同时发现情况有误。老大当机立断,跟著掉头追上去,可惜他太深入岩区,速度当然比不过在沙滩上疾速骑开的“假瑞克”,其他四名同伴呼喝起来,纷纷跳上交通工具。
陈洵美进入车灯照明的范围。
“少了一个女孩!”其中一名团员发现。
“去他的!”瑞克发动引擎,全速踩开油门,奔向通往金山方向的公路。
“可是陈洵美怎么办?”芳菲大喊!
“假瑞克”解决了她的烦恼。他一马当先抢在偷溜的最前头,正好迎上陈洵美的座标”
英雄救美的剧码终于让他等到了!他飞掠过女性人质的身旁,用力捞起她。
任务成功!
两人一起奔向黑色跑车的相反方向。
其中两辆哈雷原本紧咬著瑞克不放。感谢BMW跑车优越的性能,十分钟之内,他们已经看不见尾后的机车大头灯。
获救了!
芳菲紧绷到最高点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可是……瑞克铁青的表情带给她不祥的预感。他看起来像一副火气罩金顶的样或许,她不应该庆幸得太早。
离开狼口,却投入虎口,谁说情况变得更乐观?
第九章
芳菲怯怯地跟在他屁股后头,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该乘机开溜。
瑞克沿路载著她投奔基隆,面容越来越严肃难看。虽然她尚未搞清楚他究竟火大些什么,不过发脾气中的男人总是令弱女子忌惮的,更何况他现在的恶形恶状领回她幼时备受欺凌的记忆。
一旦确定他们已经摆脱跟屁虫,瑞克随即就近驶进一家汽车旅馆,大有“咱们坐下来好好谈判一场”的趋势。
她脑中霎时模拟自己头戴圆锥形高帽子,跪在总统府广场前接受斗争的惨状。
第二个联想则是──这是他们第二回“开房间”休息。里肌肉真的应该改正一些美国仔的习性,毕竟台湾不若亚美利坚的幅员广大,动不动就需要在外面花钱投碰!薄薄的三夹板木门甩开,瑞克正式与她对峙。
“赵芳菲──”
“你怎么可以怪我,我事先又不能预测自己会被人俘虏。”她飞快闪躲到距离猛汉最远的角落,抢先申论自己的处境。“淡水离飙车族上回出没的地点还有老长一戏路,我以为在那一带敬散心是很安全的,谁晓得他们的老巢就在淡水。再说,找也没要求他们打电话召你过来,因此你今晚的劳顿根本不是我的问题。严格追究起来,我的无妄之灾是阁下造成的,若非你上次的飙车赛露了头脸,人家干嘛眼巴巴慕名向你挑战?所以责怪我之前,你应该先反求诸己。”
原本两人隔床相对,但她劈哩啪啦地吼完,人家也一步步进逼到她面前了。
四坪大的房间,毕竟能缩头缩尾的空间有限。芳菲被他威逼在墙角,吞了口唾末。
他……他想强行执法吗?
“你为什么逃走?”瑞克的声音、表情俱为严厉。
“嘎?”她反应不过来。
“三天前,在片场。”厚重的双臂抵住她脸颊旁的粉墙。
芳菲登时感受到沈大的压力。
“这个嘛……”原来里肌肉大人的时间性依然停留在三天前。还好!……不,一点也不好。她该如何回答?说地太害怕、太盲目、太捉摸不定他和自己的感觉?
芳菲钻出他的囚锁,绕到床铺的另一端。
“幻想。”她突然背对著他发声。“幻想?”瑞克朝她的脊心皱眉头。
这是什么鬼答案?任何人都会对他存有幻想,但赵芳菲?绝不可能!
“没错。”芳菲旋身面对他,俏脸刻划著无庸置疑的严谨。“我需要一段充裕的时间,好好幻想一切已经发生或即将发生的命运。”
听起来很形而上!瑞克狐疑地瞅著她。
“何谓‘已经发生或即将发生的命运’?”“已经发生的命运,当然指你待在美国期间、我没能涉及的生活:至于即将发生的命运,则针对我们未来的遭遇。”芳菲严肃地陈述著。
“原来如此。”他颔首。
菲菲既然愿意花时间思索他们的裂沟,是否表示她终于正视了两人之间的暗潮?很好!
坦白说,过去三天以来,他第一次感觉满受用的。
“我幻想的结果是,这个世界上存在著种种可能性,我不应该太早断绝内在与外在的联系。”她摇头晃脑地解释。
瑞克听得更顺耳了。对嘛!她早该有所觉悟,如此一来,他也不至于一开始就被画纳在“歹人”的范围,久久无法翻身。
“没关系,现在改变还来得及。”地敞放慷慨的襟怀。
“我们应该胸怀现在,放眼未来。”她看起来无比的超然。“对。”瑞克一口赞同。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继续引申。“当然。”
“莎士比亚说:“存在或不存在,这是生命中的艰难问题。””“那家伙确实说过。”
瑞克坐在床沿歇歇腿。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曹子健的七步诗。”他的高中国文还留著一点底子。
“修辞学的功能在于传播真理、指引、辩证、和防卫。”“亚里斯多德的论说。”他拚命点头同意。
“里肌肉?”芳菲试探性地轻唤。“嗯?”他抬头,神色和蔼又可亲。
“我们到底在扯什么?”明媚的眸心炫亮得非常可疑。
“呃……”他眨巴眼睛。“噫……这个……”
对呀!曹子建和莎士比亚和亚里斯多德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开始感到混惑。请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从头到尾,只要我负责说话,你就负责点头。连我自己都听不懂自己说了哪门子鬼话,怎么你好像很懂的样子?”菱形的嘴角开始颤抖。
瑞克缓缓眯起上、下眼脸。
她努力想克制自己发出笑声的冲动,无奈喉头拒绝接受卜级指挥。“里肌肉,你今年几岁了?为何一位成年男子依然如此好骗呢?”她无辜的俏模样看起来百分之百眼熟。“我的意思是,为何你永远学不乖,旁人说什么件就信什么,即使面对宿敌也一样?”
“……”瑞克不搭腔,心里完全明白过来。
“你真的相信那堆幻想的废话?”
“你晓不晓得,我……我必须多么努力才……”她的咬字开始不稳。“才能克制自己把笑声……咽回去……哇哈哈哈”
好爽呀!爽毙了!终于报回一箭之仇!
她盼望了好久。自小到大,只有他欺侮她的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顺利完成反攻复国大业。
耶──赢了!她两分钟前就想通了,管他的!里肌肉要发飙,尽管飙个过瘾,姑娘她问心无愧。
“哈哈哈──”她尽情践踏残兵败将。“菲菲。”残兵在她的欢笑声中开口。
“哈哈──活该,你没资格生气,当初阁下也曾经拿一套类似的烂台词唬过我,嘿嘿嘿──”她得意她笑。
“我确宝曾经这么做过。”他很平静。“不过现在的情况与当时不一样。”“是吗?我不觉得,哈哈。”她乐得飞飞。
“当时我们处在人来人往的校园,可是现在──”瑞克扯例著温和的威胁。”现在我们侍在一间隐密性极高的旅馆房间里。”
芳菲的眼前掠过一道白影。
“啊!”
下一刻钟,她发觉自己已经横陈在大圆床,娇躯上方叠著超过八十公斤的血肉之躯。
两副肉体之间完全找不到缝隙。她栗然知觉,原来天命已为他们长成了无比契合的条件。
“你说说看,对于一个陷我于危险之中、遗弃我、消遣我的女孩子,我应该如何惩戒她?”柔丝丝的语气让她的背爬满鸡皮疙瘩。
“呃……”濡热的气息喷拂著她颜颊、她鼻尖、她嘴唇,不到三公分远的大特写瞅出她满心别扭。“你……不可以……欺凌青少女。”
“青少女?”他呛住。“你已经进入双十芳年,才不是少不更事的Teenager(十来岁的少年)”“谁说的。”她振振有词。“我下个星期才满二十。”
“是吗?”他搔搔下巴沈吟著,半晌,又绽出坏壤的诡笑。“无所谓,成年就好。”
“嘿,不行……我爸……我妈……还有赵方……
情切的提醒蒸发于空气中,终究不成言语。
直到好一会儿后,芳菲才想到,这档事和她爹娘、兄弟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芳菲楞楞杵在自家门口。
赵家到了……吗?
或许她走错地方:也或许爸妈决定与她断绝亲了关系,一夜之间搬迁,而新屋主迅速占领了雀巢。
当然,聪慧如她不会傻到接受以上的推测。
那么,眼前的景象真的属于她家大宅的一部分褛?太可怕了!
“这是怎么回事?”瑞克停妥车,来到她身后,下巴垂得和她一样长。整个早上盘旋于他嘴脸的“偷腥成功”笑容,终于稍稍收敛一些。
劳斯莱斯、凯迪拉克、宾士、BMW,各式名车呈两则占满她家门口的巷道,一路延伸出去,弯过小弄口,看样子视线不及的范围仍停著数十部。
所有名车清一色为纯黑基调,这还不吓人。每辆车旁或站或倚著一名保镳,看起来西装笔挺、虎臂熊腰,但是流转左身边的气质则难以归类为善良老百姓。
赵家门口另外驻派两名相同打扮的岗哨。
天!她美满的家园何时变成黑道大本营来著?
“看什么看?没看过。走走走!”卫兵口出恶言赶人。
“这……这是我家。”她向来不擅与满脸横肉的坏蛋交流。
“你是赵小姐?”坏蛋的表情登时产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谄媚兮兮的灿笑照亮了门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原谅,请原谅。”
哼哈一将鞠躬弯腰地将她迎进家门。
芳菲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
“哎呀!”反倒是瑞克先醒觉过来,率先跨向目的地。“糟糕!一定是赵伯伯出手了。
“出什么手?”她急急地追下去。
“我昨晚出门前告诉他,青竹会的手下将你截走,赵伯伯一定连夜上门讨人。”瑞克焦急异常。
“讨人?”她魂飞魄散。“就凭我爸那副没脾气的脾气?天呀!他一定被揍得很惨。赶快进去看看!”
轻盈的纤躯飞过小庭园,穿入敞开的玻璃铝门。
瑞克翻个白眼,他可不替赵爸爸担心。
“爸!”芳菲一路嚷嚷进来。“妈,赵方祺,你们在──那里做什么?”语气峰回路转。
几十坪的客厅站满了访客,装备完全与门外的西装大汉一样。
她老爹──或许该称呼“老太爷”比较贴切──大剌剌地横坐在沙发椅上,一脸郁卒的表情写著“发火中,闲人勿近”,背后甚至有双颤抖的手掌替他撞背。
老妈和赵方祺分居左右护法的位置,挨著老爸站定,连脚边的阿浩也挺直得雄超越、气昂昂,标准的“狗仗人势”。
四名汉子跪在赵家几口子面前,已经被修理得鼻青脸肿,菲菲经过一番困难才认出,他们就是她头一遭见著威胁邓导演的地痞。
“菲菲,你跑到哪里去了?”“小菲,你还好吧?”“老姊,好久不见。”“汪汪,汪汪汪!”“太好了,赵小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