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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躲猫猫 page 7 作者:凌淑芬

  「……」郑清宁捺下心头的愠怒,撇开脸蛋不睬他。「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们之间该厘清的恩恩怨怨,早三十年前已经谈遍了,今后再也无话可说。

  「呃,那天,年轻小辈们都在场,我们也不方便好好聊聊……」

  「我自认行事光明正大,没什么好不可告人的,倒是你,你何必看起来一脸心虚的样子?」郑清宁打定主意不让他好过。

  「宁宁,我……别这样,事隔三十年,我们俩都老了,过往的旧事妳就别再计较了,好不好?」口齿不如人,惟有拚命讨饶。

  「你刚才还夸赞我看起来年轻有朝气。」转眼又挑起他的语病来着。

  安继方彷佛未曾听见她的咕哝。「咱们再能把握的时间也不多了,妳……妳回到我的身边吧!」

  郑清宁沉顿了好一会儿。

  「别开玩笑,我已经嫁了丈夫。」她不肯正视他痴切的凝望。

  「可是,我记得子衿说过,他父亲变成植物人──」

  「植物人也是人哪!只要骏昆还存活着一天,我就是他的妻子、阙家的女主人、子衿的母亲,你别再对我提起那些有损妇道的风话。」她回头直接走向后进的工作间。

  「宁宁!」安继方急急拉住她手臂,一时之间用力过猛,清宁娇弱的身躯猛地撞进他胸膛,他乖觉得很,赶紧趁势搂住。「我苦苦等了妳三十年,难道妳还不肯罢休?」

  「你哪儿苦苦等我来着?妻子还不是照样娶,女儿还不是照样生。」她用力想挣脱他的怀抱。

  「妳吃味?」安继方虎眼一亮。

  「臭美!」她怒啐了他一口。

  「宁宁,听我说,我……我一直为当年的错失机会感到遗憾。」无论如何,这句真心话一定要亲口告诉她。

  明知往者已矣,茫茫世人每当遭遇不可挽回的憾事时,心中率先浮现的总是那一句:倘若时间回到某某年前,我是否还会如何如何。此时此刻,两人亦自然而然地升起相同的疑问。

  然而细思之后,他们依然明白,命运中有许多无可奈何的抉择是人为所无法避免的。倘若时潮回复到三十年前,他们俩依然避躲不了乖隔分离的结果。两人悬殊的背景已然形成永恒无法跨越的鸿沟。

  很多时候,爱情并无法抵挡生命中的残酷现实。当玫瑰色调和了浓黑,混融出来的结果往往并吞掉那份粉嫩的柔彩,徒留稠密得几乎化不开的脏污。

  「有什么好抱恨的?你如愿娶进娇妻美眷,成为出名的事业家,大好将来及时从卑下的狐狸精手中挽救回来,这等高人生平居然还有恨事,那可真是不容易了。」她撂出冷刻而不容情的嘲讽。

  「我当年真的不晓得妳怀了孩子──」

  「我怀孕又如何?」她硬是从他怀里逃脱出来。「「幸好孩子流掉了,否则妳硬赖给我的野种,可让安家多了一道莫名其妙的血统,谁能担保妳老子拉皮条成痴的坏因子或母亲的智障不会形成遗传毒素。」我记得阁下回国之后,好象是如此向我叫嚣的。」

  不争气的泪水形成两道洪泉,冲刷出她多年的委屈。

  事隔三十年,她原以为自己已从深远的残酷刺伤中免疫,近几年甚至可以不带一丝感情地回忆,孰料,如今重新面对旧人,涩楚竟然以成倍数的力道划开掩合的伤口。

  她根本不应该再度感到受伤害!

  「宁宁,」安继方被她的泪水流消得心如刀割。「我并非有意说出如此伤人的话。令尊趁我去国期间拿孩子的问题上我家大做文章,又扬言安氏如果不肯负责,他准备答应妳的提议,把妳嫁给另一个愿意花钱下聘的男朋友,因此我才怀疑妳的孩子不是我的……」

  「反正你心里就是把我当成人尽可夫的淫贱女人!」她气得只差没拿起花剪拿他当靶心。

  安继方急急替自己分辨:「否则我还能如何猜想?我才出国两个月多妳就等不及要嫁给他……」

  郑清宁毫不容情地打断他的争辩。「当时父亲威胁我向安家索求一百万的教养费,否则要打掉孩子,送我去接客,我打越洋电话问你求救时,你又推托一堆「学校功课太繁重,暂时没办法回国」,幸好骏昆愿意娶我,提供我庇护的安身之地,不嫁给他还能如何?」

  「妳只要多等我半年──」

  她再度打断他的陈述。「我能等,孩子能等吗?我父亲能等吗?难道你教我委屈求全,硬生生留下来被他逼死?」

  翻来覆去都是她有理!安继方当然明了自己处于理亏的一方。

  既然债权人正值盛怒状态,他识相地选择不说话。

  「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太久,没什么好说的。」她深呼吸一下,平稳自己狂跳的心。「既然你也拥有自己的家庭,此刻再去追究往事也是个然,你走吧!」

  郑清宁决绝的语气令他心慌。

  「宁宁,我当初另娶其它女人是为了……」

  「我不在乎你结婚的理由,也没有权利过问。」她断然转过身去,拒绝继续睹视他的形貌举止。「子衿提过妳似乎不太赞成他和青青来往。你放心吧!今后我会劝他尽量和青青保持距离,我们不敢高攀安家的名头。再见!安总经理。」

  「宁宁……」他伸出恳求的手掌,郑清宁压根儿没看见。大手颓然垂下他的身是

  好不容易重逢了故旧的恋人,两人之间仍旧阻隔着无形的千山万水。

  他们究竟还得为多年前的误差付出多少代价,以兹弥补?

  「请你别再来打扰我。我已经说过,我目前仍是有夫之妇,不适宜和男性访客太过亲近,以免惹左邻右舍闲话。」浓重鼻音暗示着她的情绪仍然激切。

  安继方神丧地摇了摇头,无顾于她的嘱咐。

  「这是我的名片,上头有我私人专线和大哥大号码,妳任何时候都可以联络得上我。」见她没有出手接过的意思,他只好将设计精美的小纸片放在柜台上。「宁宁,我过几天再来看妳。」

  *  *  *

  「安小姐?」

  青青叹了口气。情况好象有点复杂,打死她也想象不到老爸和阙妈妈居然是老情人。

  自从他和阙妈妈重逢后,老爸成天神魂不属的,好几次见他拿话筒,分明想打电话给某人,偏偏踌躇了老半天又抱着电话发起呆来。她想尽办法要刺探他当年的爱情故事,老头子的嘴巴却又似成精的老蚌壳,死也不肯开启。

  「安小姐!」

  唉!这下子该如何是好?最近老爸的病情已经侵蚀到膏肓地带,倘若旁人问他:「吃饱了吗?」他会回答:「今天没下雨。」如果提醒他:「出门应该多带件外套。」他则覆以:「明天道琼工业指数可望回升。」她担心时日久了,老爸可能会染上自闭症。

  为了激起父亲大人的意志,她不惜以身涉险,有时偎着阙子衿的怀里卿卿我我给老人家瞧,有时公然拉他回家共进甜蜜晚餐,偏偏老爸仍然无动于衷,最后反而是勉强奉陪的阙子衿先不耐烦起来。

  怎么办?老爸一个劲儿将凄凉的往事闷在心坎里,缺少客观的第三者帮忙抒解,独自想破了头也没用。

  唉!老爸呀老爸,你要争气点!

  「安小姐!」砰隆的拳头敲击声与沉喝声同时响起,劈进她白日乱发梦的神游脑袋。

  「啊!」青青从旋转椅里弹跳起来。「怎么了?什么事?谁在叫我?」

  她乍然从凝思中惊醒过来。会议室里,十二双高级正副主管的利眼正对住她猛瞧。

  而其中烧灼得最厉害的火眼金睛,来自长桌彼端的主席大位──阙副总经理子矜大人是也!正牌主席今天缺席了。

  思绪被打断的怒火首先卷过她脑门,一句「你没事叫什么叫」的反驳言论差点冲出她诱人的红唇,然而经过第二次深思,她蓦然发觉自己身处的环境有些不同于平常。

  此时乃「安心食品公司」一月一度的高层主管总会议,而她居然躲在副总经理的鹰眼下神游三十三重天,大胆挑战他的权威……这家伙一旦处理起公事问题,向来是六亲不认的。活该她挑错时间惹毛他!

  「呃……副总,有事吗?」她清了情喉咙,努力警告自己不可以心虚地垂下长睫毛。

  「轮到妳向在场的主管们报告一下行销部上个月份的工作成效了,安小姐。」阙子衿冷着铁板脸提醒道。

  「哦,好呀!当然没问题。」她飞快翻开桌前的档案夹。该死!开会资料摆到哪个天涯海角去了?她明明记得自己交代秘书整理妥当,放进档案夹里,怎么转眼间消失了。「啊──」

  她翻找的举动太过激烈,一不小心泼翻了面前的咖啡杯。

  「对不起、对不起,失礼,失礼。」青青忙不迭掏出面纸,阻止深褐色的液体污染了昂贵的地毯。该死!她发誓自己平时向来把持优雅动人的天赋,绝非如同此刻的笨手笨脚,都是那个凶巴巴的铁板脸害的!

  「安小姐,妳的档案夹掉在地上了。」阙子衿面无表情。

  「噢!谢谢。」她弯身拾起来。没错,就是这个蓝色资料夹,秘书似乎帮她把行销部新近设计完成的公司简册收放在其中。她如释重负地翻开硬纸夹──

  「阙爱吃的家常菜食谱」几个大字与她面面相觑。

  死了,拿错了!这个资料夹专门收放阙妈妈写给她的食谱。

  她飞快合上封面,暗自叫苦。这厢凄惨兮兮,简直死无葬身之地。

  「安小姐,」阙子衿在心里吐出无声的长气,缓缓从自己的资料堆里拿出一份鲜亮的简介底稿。「我已经交代过妳的秘书,简介模板除了呈给正副总经理查核之外,应该替在场的每位主管各自准备一份。我希望下次不会再发生类似的疏漏情况

  阙何时走私了一份,她怎么不知道?不管了,幸好今天有他帮忙作弊,否则她可在主管面前糗大了。

  「是,以后我会注意……」青青含含糊糊地打混过去。

  小简册顺时针传下与会者的手中,供大伙儿翻阅参考。

  她迅速陈述着完整的业务演示文稿,二十分钟后,高阶主管会议正式结束。

  「安小姐,麻烦进来我的办公室,我有些事情想和妳谈谈。」罗剎副总挂着阴沉沉的五官率先离开会议室。

  秋后算帐的时间来临!

  她温顺地捧着满怀文件,承载着众路人马同情的眼光,追随副总经理的脚步。

  踏进副总经理办公室,木门方刚阖拢,他的指责立刻弹射于半空中,有如锐利的箭簇。

  「安小姐,妳最近的表现已经低于应有的工作水准。」

  「谢谢你的考核评语。阙,你今天见过我爸了吗?」她回以完全相异的问题。

  两人鸡同鸭讲得相当成功。

  「青青,我在和妳谈论公事。」阙子衿端正地坐回王座上,再振雄威。

  「对,而我则在和你讨论我老爸。你到底见过他没有?」她娇蛮地跳坐上他大腿,姿态舒适又惬意。

  他忍不住升起坐在地上、扯掉顶上每一根毛发的冲动。

  「安心食品公司」到底属于安氏父女或者他阙子衿的?他们俩兴致来潮时就撂下几场冷战热吵,三不五时再加上几顿「我心情不好、没心思办公、你替我看着办」做点心,结果往往是他这个苦命副总认命接手两人丢出来的工作量,任凭这对超级情绪化的父女尽情去阳春悲秋。他着实怀疑,安继方聘请自己上任之前,究竟如何让公司延续到如今的「长寿」?

  罢了,他认输!

  「总经理一大早就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连宋秘书也不准进去,据说正在「构思下半年度的营业方针」。」依他拙见,安老头长吁短叹之余,应该是在构思下半生的泡妞诀窍、被泡的妞则是他老妈。

  「老爸最近很不开心,你帮他想想法子开解嘛!」热情如火的红唇讨好地贴上他耳垂。

  欲求人忠君之事,使得赏他一点小甜俸。

  「多让他烦心我母亲的事也好,省得他一天到晚在我耳根子旁叨念「上司眷,不可恋」。」他兴致缺缺。最近耳朵确实清静许多,犯不着把「高频率麦克风」找回来烦人。

  「小心眼!」青青嗔他一记青光眼。「从实招来,你知不知道当年我爸和阙妈妈发生过什么事?」

  她从老头子那儿百问不得其解,早就放弃了。

  「我母亲懒得说,我也懒得间。」他向来懂得尊重旁人隐私。

  不愧是罗剎副总的冷面本色。

  「你这个儿子很不孝耶!好歹也发挥一点「有事弟子服其劳」的精神嘛!既然阙妈妈心头有事,你就得帮她服务拆解。」说穿了,其实是她自己好奇得要命,巴望着亲爱的阙大山人出面探听一些马路消息以飨听众。

  「免、免、免!」三道免字金牌砸出口。「大人们的陈年旧事交由他们自己解决,我决计不会插手。事实上,为了避免碰上总经理,最近几天我连母亲大人的花店也谢绝涉足。」

  「我爸上花店找过阙妈妈?」哗!最新花边消息,她居然没听过!「他们俩碰过几次面?谈些什么?下文如何?」

  「内情不详。」他懒洋洋地调整她的姿势,让自己的嘴唇可以由最完美的角度覆上她的玉颈。

  好香!他满足地吸进由她姛体散发出来的馨泽。这股幽细暗香当可名列世界最佳催情剂的榜首而无愧。

  既然工作受到打扰,索性专心地「分心」也不坏。

  他觑了觑门把,确定喇叭锁已经按上,于是黝黑灵巧的手指放心地纠缠着她的胸扣。指下触碰的肌肤迅速升高温度,犹如被灼炽的发热体熏暖了凝脂。

  由襟口下望,半隐半现的圆润酥胸划出一道诱人的沟线,他的唇,自然而然移向最富吸引力的磁场。青青的呼息蓦然抽紧了,几欲喘不过气来。

  这男人的调情本事越来越高段──

  「不要闹嘛!你……你连一丁点对话内容……也问不出来?」这句疑问她必须换过两口气才能顺利说完。

  「嗯……只问到一点点。」阙子衿专注地侵略着粉红色的领域,只放一半心思吐露含糊的回答。「我只知道高峰会谈的当夜,娘亲红着眼眶告诉我……她答应安总尽量阻止我和妳来往……」

  不行,他等不及了!急切的指开始摸索她丝质裤裙的腰扣。

  「什么?」一切情欲剎那间从青青的脑海中蒸发,她卯足了劲制止他的寻芳行动。「等一下──不要乱来──你再说一次──稍候再继续嘛!你先给我交代清楚,事情为何会址回咱们头上?」

  睛天霹雳!他们俩已经够四面楚歌了,阙妈妈又来掺一脚。

  「我怎么晓得?」他不耐烦地回话。求欢受阻的男人,脾气通常会恶劣无比。

  不妙!彻底不妙!阙妈妈向来喜爱她,没理由突然抱持反对立场。上一辈的恩怨归上一代管事,万万不可与后生晚辈的情爱混为一谈。慢着!她忽然灵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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