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她突然哇一声哭出来,拚命捶他。
“怎么了?怎么回事?”云开被她哭得手足无措。
“你要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去七、八年……忽然莫名其妙冒出来……臭欧阳!混蛋!你才是大瘟生!”她埋进他胸前放声大哭,天地为之变色。
他吓坏了。当初预拟好的相逢场面多么罗曼蒂克,偏偏回程途中先被她“生死未卜”的消息骇掉一半胆子,接着又害她没头没脑大哭一顿。这下子……这下子他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了!谁都知道他遇上她向来是没辙的。
“好啦!是我不好,你别哭了。”他低声下气地安慰她。
“呜……”第二声啜泣从病床上传出来。
温道安惊讶回头。
“琳琳,你哭什么?是不是伤口很痛?”忙不迭效法适才云开的动作,从头到尾检查她一次。
“不……不是,你不觉得……他们重逢的场面很感人吗?”她自动抽出他西装口袋的白手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温道安啼笑皆非。原来天生现实的她体内也配备着感情神经的。
窗外,乾坤朗朗!而窗内,两个大男人几乎被女生的泪水淹没,偏偏又止不住开闸的水库。
八年前的祈祝终于应验了。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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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曳影中与良人相伴,是种奢侈的浪漫,他们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尽情奢侈。
云开枕着她圆润晶莹的美腿,闭眼享受十只柔指拨弄着他浓发的感受。香枕美人膝,天下第一乐事。
墨玮抚过他的浓眉、挺鼻、薄唇。他的轮廓依然棱角分明,但比以前柔和了些,体格也拔高长壮了,不复当年的瘦皮猴模样。
外表变了,心──仍是她的欧阳。
“我以后不能再叫你欧阳了。”她软软呢哝。既然他早已认祖归宗,现在的名字应该叫“辛云开”。她叫惯了他的旧名,一时之间改不了口。
“谁说的?”他睁开一只眼睛。“我还是你的‘欧阳’,这个昵称全权保留给你,谁也不准乱用。”他顿了顿,决定宽宏大量地加上一句!“砚琳也可以继续叫我‘欧阳大哥’。”
她忍不住噗哧笑出来。“小琳才不在乎你姓什么,只要你肯继续光顾她的小店号就成了。”
他咧开嘴,忆起当年节衣缩食,只为了付钱给那个小吸血鬼,探听有关心上人的点点滴滴。据温道安的说法,此时的“杜氏情报暨劳力贩卖处”的行情已经水涨船高了。
“没关系,现在我有本钱让她揩油。”他拉过她的手,逐一吻过每根玉指。
“你……你这趟回来打算待多久?”她不太确定自己想知道答案。
“什么叫‘多久’?我根本不回去了。”他翻身坐起,鼻尖埋进她的颈背,吸嗅着她沐浴过后的清幽馨香。“说!你是不是想撵我走?”故意恶狠狠地把她压在身下。
“真的不走了?”她搜索着他的眼,要求进一步的保证。
“当然,我才出国几年,你的信就越来越少。如果再度离开你,难保那个姓谢的不会趁虚而入。”
“我才不会和他在一起呢!”她连忙撇清自己。
“我知道你不会,不过他那头可就难说了。”半真半假的控诉其实传达出他最大的隐忧。她不怕他跑了,他倒怕呢!“最近公司出了点事,我们的婚礼可能得延后举行,你先搬过来和我住好不好?”
“不行。”可不能让他随口说说她就照着做。尚未嫁给他之前,她也有她的原则。
“好啦,玮玮,搬过来嘛!我好想你耶!”他开始缠住她。每说一句便亲一下,整治得她浑身软绵绵的。
瞧他那副坏兮兮的笑容,哪像个二十七、八岁的大男人?毋宁更像当年的大学生。
“我老了。”她突然有感而发。
“谁说的?我们同龄,我都不觉得自己老,你还担心什么?”女人就是女人,成天尽顾着担心变丑变老。即使她老成七、八十岁,在他眼中依旧不会改变。
杜墨玮是他恒久的梦想!
“你不懂,女人比男人老得快!”久违的蹩扭脾气再度重现江湖。
“那你还不赶快把握时间搬过来和我住。”太好了!他看得出来她心动了,赶快再加把劲,说不定今晚就可以回她公寓收拾行李。“玮玮,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下班,晚上一起吃饭,像我们以前一样,一起做每件事……”他的呢喃诱引着她。
静候八年,满心期待的不正是这副两两相依、你侬我侬的情景吗?她的芳心怦然跳跃,几乎醉倾于他深情款款的眼眸中,无法自拔。开口正想答允──
“砚琳怎么办?”突然想起小妹。这些年来自己好像从未善尽照顾她的责任,这厢离开她独自和情人双宿双飞,良心更过意不去了。“嗯,不行不行,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住,还是留下来陪她比较好。”
又是砚琳!云开恨得牙痒痒的。看来非回头找那个超级电灯泡出马加入游说团不可。当然喽!免不了又要被她敲一顿竹杠。
不管了,这个难题留待以后再解决吧!至于现在,现在他有更“好玩”的事情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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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天人寿”的总部位于市中心,楼高十二层的建筑物巍峨在忠孝东路上,玻璃帷幕反射出夏日艳阳的轮廓,更显壮丽磅礴。重要主管的办公室集中在七楼以上,必须经过特别许可才能进入,堪称组织的心脏地带。
今天。最顶层的会议室里,正副总经理和首席调查正召开小型的高峰会议。
“情况很严重吗?”云开埋首在成堆的档案夹中。
晏主动回答他的疑问。
“问题发生在意外险方面。有一家投保公司‘千秋科技’的展示部遭人侵入破坏,表面上看起来像黑道人物寻仇,因为公司当家的以前混过黑社会,四年前才筹组这家公司。根据保险条例,只要该公司员工并未涉及或主谋这场意外,我们必须赔偿对方所有损失,估计金额超过四千万元。”
他吹了声口哨。“那家公司总资本额可能还不及这个数目,果然赚了笔‘意外之财’。”
“至于另一间公司‘欧影贸易’则以进出口欧洲家具及建材为主。四个星期前,它的运送货柜车在中途发生连环车祸,人员伤亡不重,不过三大货柜的进口家具全部损毁,粗略估计,我们约需赔偿保险金两千五百万。”
“公司并非负担不起这个数目。”云开从手中的档案抬头。总体来看,“复天”的赔偿金额不超过七千万元,对公司营运并不会造成资金周转上的困难,显然事情还有下文。
“对,公司并非赔不出来,不过,有件奇怪的事让人很感兴趣。”晏递出一纸文件。“根据调查,在出事的前一星期,两家受害公司的高级主管分别和一位神秘访客进行私下晤谈。这位访客的身份虽然不明,却有人见过他最近经常在‘亚诚机构’出入。我想,‘亚诚’的大名两位想必不陌生吧!”
“噢!”云开不予置评。
“亚诚”总裁的妹妹正是他生父辛堂的前妻,看来他们现在想讨回点公道了。又是父债子偿的老把戏!
“这些人还真是死脑筋。”他不敢苟同地摇摇头,俨然事不关己的悠闲模样。晏对他并未如预期中露出怒意而暗暗感到佩服。
“无论如何,居中牵线的人究竟为谁工作,依然是整桩事的关键。”温道安平和地指出。
“他的身分就有劳你加紧追查了。”云开合上档案夹,对晏温和微笑。“麻烦你了,晏先生。”
晏轻轻颔首,也不答话,依循惯例默默起身离开会议室。当厚实的雕花木门在身后悄然关上,他的脑中再次晃过正副总经理的笑脸。
不知怎地,辛云开温和却令人捉摸不定的笑容,竟和温道安出奇的相似!
第五章
航道估计错误,机体撞上五指山,完全坠毁,机上乘客无一幸免。
“哎呀!可惜!”砚琳恨恨地弹一下手指。只要再瞄高一点点就可以飞过去。
“琳琳──”温道安拾起掉在手掌旁的纸飞机,实在对她无可奈何。“你就不能找点有意义的事情来做吗?”
“别再叫我看书了!最近我的读书量之高,已经可以拿下硕士学位。”她埋头折起第十七架纸飞机。
“那就打‘闪电功夫王’嘛!我特地叫采购组买了好几种电脑游戏给你玩。”
“谢啦!本姑娘对暴力型电脑游戏不感兴趣。”不是她爱说,这些人真是不负责任,随便把她往旁边一扔,然后各自忙各自的,根本没人理睬她。
“就算不想玩电脑,也可以找些不会制造脏乱的消遣来打发时间。”他向来整洁庄重的办公室此刻充斥着零零落落的纸飞机,清洁人员见了铁定会举大字报上街头抗议。
“你还好意思指责我?”这瘟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问你,是谁看我成天闷在家里无聊可怜,允诺带我出来逛逛的?”
“好吧!是我!”在杜砚琳面前,他向来认命。
“是谁上路不到五分钟却被秘书CALL回来的?”
“也是我。”
“结果,看海、吹风、喝鱼丸汤变成窝在办公室里发霉,是谁食言而肥的?”
“我知道你很不满。”实在怪不得她,因为情况如果颠倒过来,他也会心里不舒服。好吧!他只好想办法让她心里舒坦些。“折现赔偿可以吗?”
当然可以,求之不得哩!不过──
“这得看折多少喽!”她故意装出百无聊赖的表情,架子端得十足十。
“两千?”他掏出两张紫蓝色大钞。
“成交。”当下眉开眼笑的。还差三万五!还差三万五就可以买下她梦寐以求的那套音响。钱虽然赚到了,可是……“我还是很无聊耶!”她软软地瘫在皮椅上。
温道安不得不感到愧疚。琳琳成天活蹦乱跳的,叫她闷在办公室里实在很不人道。
再则,他害得她行动不便,龙困浅滩,虽然意外的发生她也有错,不过受苦的人最大,他活该受良心的谴责。看来除了付钱让她开心之外,还必须找件事情给她玩玩。
“我这里有一份档案,麻烦你替我分析投保指数,如何?”他拿高文件夹钓引着她。“据说阁下的头脑机变百出,这种小工作应该难不倒你。”
她早已暗暗狂喊了一百个愿意,任何工作都好过目前的无所事事,然而表面上仍然装得极不带劲。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她研究自己的手指甲,等着他主动接下去。
“工钱照算,我知道。”他自觉已然可以荣任她肚里的蛔虫。
“跟聪明人共事的感觉,真好!”她热络地接过档案夹,开始赚外快。
总算获得片刻安静了。他如蒙大赦,赶紧利用时间处理堆积如山的纸上作业。
十五分钟后,她懒懒唤他!“瘟生?”
“嗯?”他头也不抬,满心沉浸于工作之中。
“我做完了。”
“这里还有一件。”心不在焉地递给她另一个档案夹。
再过十五分钟──
“瘟生?”
“嗯?”
“我又做完了!”
“再拿一件。”
直到第四个十五分钟,她又叫!“瘟──”
“又做完了?”
“对。”
“好,再拿……”手一摸,发现档案夹空了。他抬头扫描,终于察觉桌上重重叠叠的档案夹有一部分移阵到她面前。“可见阁下的聪慧名不虚传。”
“虚不虚传不重要,重点是,你欠我……一、二、三、四、五……五二得十,你欠我一万块。”
时薪一万!照这种情况来看,她在二十五岁以前就可赚到这辈子的第一个一千万。
“你还真敢漫天开价!”他无法想像天下有比她更会赚钱的人,或许“复天”的首脑应该换她来当。
“而且不准你就地还价。”她奉行不二价主义。货物出门,概不赊欠。
“算我怕了你!”他苦笑。私人电话嘟嘟响了起来,暂时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让我先接个电话可以吧?”
她大方地颔首。反正煮熟的鸭子不怕飞了,兼且可以窃听他的电话储备情报,何乐而不为?
“喂?”他就着话筒聆听片刻,突然瞥她一眼。“是,我姓温……对,那就是我,温道安……不,公司不是我的,不过我是总经理……月薪?还不错……几十万吧不一定……!对,我偶尔会给她一点……不,我还没结婚……今年?刚满三十四……”
她在旁边越听越好奇。今年没有户口普查啊,他干么中规中矩地报上一切身家资料。难道对方是警察?看他的表情又不像。
“好的,请您稍候。”他的报告似乎令对方满意了,话筒转交给她。“琳琳,令堂打来的。”
“我妈?”她的眼珠差点掉下来。“老妈,你问人家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问题干什么啦?”要命!
“我总得调查清楚,免得你嫁过去吃苦呀!”杜母振振有词。
“你作梦!谁要嫁他!”她气急败坏地否认。
温道安密切注视的眼神盯得她心头怪怪的,干脆转身换个角度不理他。
“你给伊弄得跛脚破相,不嫁伊嫁谁?”
“我又不是一辈子不会好。”栽赃也不能这等栽法。
“管你的,反正你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绝对叫伊负责。”杜母才不管她三七二十一,有个钱多多的女婿,真好!
“妈,你在诅咒我吗?”不是她爱说,从没见过哪家母亲比得上她老妈狠心。“你怎么会有这个电话号码?”
“小玮给我的,叫我有代志又找不到人的时候就打打看,那我现在有代志了嘛!”
杜母仿佛还想说下去,身旁却传来不明骚动,中断了她们的对话。“──你走卡边一点,我给伊讲就好了,你莫来搞搞缠──”
“俺来说嘛!俺好久没听见宝贝女儿的声音。”话筒又转了一手,杜父哇啦哇啦的雷公嗓门隔着电话线炮轰过来。“小琳,俺是你老爹!”
她把话筒移开三公分,用力晃晃脑袋。
“我知道。”整栋楼的人全听见了。“这是别人的专线电话,你们有话快说。”
她老爹老妈太会闲扯,一旦偏离主题,这通电话可能会讲上一个小时,届时难保瘟生不会效法她的“节操”收取“电话机使用费”。
“俺跟你说,你表舅妈的姊夫嫁女儿喽!”
“嫁得好、嫁得妙、嫁得呱呱叫。还有什么事?”天晓得表舅妈的姊夫的女儿跟她有什么关系。只怕连表舅妈的姊夫的女儿和表舅妈的姊夫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的婚礼在台北举行。”
噢哦!问题来了!她的神经一根根地紧绷起来。
“那──又如何?”问得小心翼翼的。
“你娘和俺打算上台北喝喜酒。可是台北的旅馆好贵!所以咱们打算跟你们姊妹俩挤一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