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紧绷住呼吸,深怕一点点的生气外漏都会……失控。
“你有替我申请劳保吗?”
“没有。”他的喉结上下移动了一次。
“你计划发给我车马费、膳食费或红利奖金吗?”
“没有。”若非气氛如此紧张,她的问题可能会让他失笑出声。
“换句话来说,一般公司职员应享的福利我都没有,对不对?”
“……对。”天!她没必要以这种要命的姿势与他商讨福利问题吧?
他敏锐地查察到两人直接碰触的部位,她仅着一件长睡衣,还是他拼着流鼻血的危险替她换的。而他自己呢?他从来不觉得西装裤的布料太薄了,直到今夜──
或者,这妮子压根把他当长辈看,忽略了他“男人”的身份?
“所以──”她继续笑出那副完全不符合她年龄成熟度的狐媚唇形,“齐老板,我认为自己有权利向你索讨应得的员工福利。”
她的娇躯每一寸、每一尺地黏上他的身体。
这是他当晚,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然后……
然后就纯属于个人隐私的部分了。
第七章
随着寒冬的远离,山区再度进入奇妍竞艳的开花季节,齐氏茶业的园区和加工厂也步入采摘嫩茶的忙碌,为一个月后的行销网路制作上品等级的春茶。万事起头之际,齐霖理所当然把“忙”字摆中间,可是偏有人喜欢缠着他不放。
早餐时分,他努力闪躲她偷鸡摸狗的攻击。
“倚月,别胡闹。”
“我哪有?”她提出无辜的答辩,继续“巴”在他身上。
他们的“秘密私情”已经延续三个多月,然而因为齐霖一些奇奇怪怪又说不通的顾忌,他们决定暂时瞒住齐母事情的真相。保密的工作执行起来着实不容易,毕竟老人家和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夜里要想瞒着她偷情可得具有高深的功力。
不吃窝边嫩草的使命感让齐霖下定决心和倚月保持“正直清白”的关系,然而他夜夜承受着她溜进房时里突袭的诱惑,每一次总坚持不到两分钟就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让她攻城掠地、鲸吞疆土,不亦快哉!
“一会儿妈浇完花就进厨房,你给我安分一点。”他用力端起刚健正直、意气雄壮的声威。
才说完,她不安分的嘴唇已经封住他的嗓音来源处。
“喂──”他抢在情欲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挣开她。
“早。”齐母出现的时机正好阻止他开骂,所有话一骨碌全吞回他肚子里。“齐霖,怎么大清早脸色就怪怪的?”
“没……没事。”他强笑着接过倚月替他盛好的清粥。
“坐呀!”她热情地招呼大伙儿就定位,自个儿开开心心地霸占他身畔的坐位。
桌巾底下,金莲玉足开始作怪,隔着裤管搔弄他的小腿肚。
“倚月!”他轻喝。
“干嘛?”她无辜地瞟着他。“没事不要老凶巴巴地吼我名字,OK?人家好端端地吃稀饭,又碍着你什么了?”
“对呀!齐霖,你不要老找倚月麻烦。”齐母也替她发出不平之鸣。
他忽然觉得碗里盛装的并非稀饭,而是难以入口的黄莲,而且他必须样装哑巴,乖乖地将它们吞进肚子里……虽然其实不是真的那么“苦”!
“今天晚上村里应该筹划好活动了吧?”齐母夹起香软QQ的面筋放进儿子碗里。
“对。”他尽量让语调维持在稳健的频率。
“对什么?”齐母追问。她儿子话少的老行病又发作了。
“阿里布说村民打算……噢!”他的身体忽地震了一下。
“什么?”面筋掉在桌上。
“没、没事。”他勉强扯出笑容。
那只该死、诱人的脚丫子从他的小腿肚逐渐往上移,开始在他膝盖和大腿上摩划着圈。幸好桌巾的长度足以遮藏住他腰干以上的部位,否则他此刻的“反应”可能会令亲爱的母亲大人尴尬到姥姥家去。
“村里今天晚上有活动呀?我都不晓得。”她居然还一派天真无事的谈天说地。
“每年春茶的采收期,村子都会举行庆祝活动。”
你给我安分一点,否则今天晚上要你好看!他的眼神传达着龙心不悦的旨意。
“倚月,你从来没参加过类似的庆典吧?节目很精采哦,壮丁们会表演祈福今年丰收的传统舞蹈,妇女则升起大大小小的营火烧烤野猪肉和山鸡,所有食物都调配上特有的山区香料,香得让人受不了。附近村镇相熟的朋友们都会赶来参加,你一定要去开开眼界。”齐母精神奕奕的展开游说。
她听得神往不已。“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可是我和大家又不熟,目前为止也只有比较认识阿里布父子,如果贸贸然出现在广典上,会不会太突兀了?”
平常她的活动范围以主屋附近为主,偶尔遇到齐霖去茶园巡视,才帮着送送便当,但大半时候他都待在半个小时车程之外的加工厂,所以她和齐氏员工们接触的机会微乎其微。除此之外,村里的人见过她的机会就只有上回的食物中毒事件,然而当时兵荒马乱的,有谁会特别去记得她的存在?
“这个时候就尝到没有广结善缘的苦果了吧?”他低声呢哝着风凉话。“早知如此,平常为什么不多跟着我四处去认识朋友……喝!”
他猛地震跳一下。
“怎么回事?”齐母被他反常的举动弄得如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没事,呃……椅垫有点扎人,可能是弹簧松了。”
原本盘桓在他膝盖上作怪的小脚突然往上面探去,压碰他一触即发的“危险地带”,他只差没护着重要部位跳起来。所以说,男人就是比女人吃亏,一些感官上的冲击比女性明显,害他们想遮也遮不住。
“会吗?可是咱们的椅垫是我用毛线勾的,哪来的弹簧?”齐母非常疑惑。
“要不就是毛线头了。”他转得很硬。“妈,下次记得把毛线头清理干净。”
“你站起来让我看看。”母亲大人不能忍受自己的作品遭受抨击。
现在站起来?那还得了!他以后还要做人哪!
“不用麻烦了。”他连连摇手。
“没关系。”他老妈脾气比较拗。
“等我吃完早点再说。”他埋头努力吞稀饭,一副“我很忙”的样子。
“你硬霸着扎人的坐垫干什么?还不快换位置!”齐母发出懿旨。
“算了,我吃饱了,先出去工作,你们慢慢吃。”齐霖只好选择快速遁逃的最后一计。
他匆匆抓过车钥匙,趁母亲来得及瞄见他的窘状之前冲出餐厅。
“哎呀!我忘记问他今天在哪里工作,需不需要我送便当?齐妈妈,你慢慢吃,我马上回来。”倚月随便找了个借口,也跟着奔出“肇事现场”。
两人离开得相当匆忙,因此都没看见齐母脸上窃笑的表情。
“齐霖。”倚月及时阻止他坐进驾驶座。
“你还好意思追出来?”他恶狠狠的道:“以后要是再像今天早上一样恶作剧,看我怎么收拾……”
他的威胁没能说完,纤瘦苗条的娇胴已经投入他怀中。
四下无人,两人自然毋需避讳任何眼光。她微仰下颚,承接他迅速的侵略,报复性的感觉中又不失温情。
“我跟你一起上工好不好?”她撒娇道。“你不是劝我多接触新环境、新朋友吗?”
拿他新鲜出炉的风凉话来堵他的嘴。
“你呀!”他点了点她额头,笑骂道:“给我乖乖回去温书,上回复习物理是什么时候的事?”
“紧张什么?物理课本永远放在书架上,又不会消失不见。”
“我也不会呀!”在她额际印下最后一吻,他坐进车子里发动引擎,带着亲匿的笑容驶离她的视线。
是吗?倚月有些怅然。
不知为何,她心头总是存在着不踏实的感觉,仿佛两人的牵系脆弱得不堪一击,随时有断绝的可能。这种不安全感,莫非只有她才感受到?
是她太多心了吗?
出于年轻爱尝鲜的心理,倚月抵受不住好奇心的引诱,尾随齐霖出现在只有“相熟的朋友都会参加”的庆典场合。齐母必须出席一场朋友的喜筵,因此没法子一起赴会。
“哇,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她忍不住敬畏地叫出来。
吉普车甫在村口的停车位泊稳,村落中心升起的主营火已将夜空映耀成暗红色的绒幕。她这种典型的城市小孩,只在偶尔参加自强活动的时候,才有缘见识到营火的威力,尽管如此,也从没想像过火团真的可以烧出两公尺高的焰舞。
“城市乡巴佬!”齐霖取笑她张大嘴巴的呆样。“过去看看,说不定野猪已经送上烤架了。”
“食用野猪肉合法吗?”她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庆典用的野猪其实是普通猪。”难得今天心情好,他多说几个字的意思提高不少。“由于传统习惯以野猪肉为主,所以大家一直延续着这么称呼。你想想也明白,台湾哪来这么多的野猪跑来跑去?”
几乎全村的人都在营区内集合了。这也是她头一次见到村民们鲜朗活跳的健康模样。
村内除了户外的路灯已亮着,其余住屋的兴源完全熄灭,更衬出庆典区那堆熊熊焰火的灿亮耀目。手鼓、排笛和几件传统乐器的调练声音从广场外缘响起来,此起彼落地交织成不分乐章的即兴曲。
常听人说,原住民个个都是天生的艺术家,此刻新眼欣赏到他们描绘出来的图腾,和舞弄乐器的精巧手式,她终于完全拜服。
想来有点丢脸,早先她还以高人一等的偏见来看待他们,结果呢?人家的文化艺术只怕比她高明一百倍。
“老板。”身着传统服饰的中年妇女打老远招呼他们,接着好几个男人团团围过来,黝黑的脸上写满热烈真诚的笑意,大伙叽哩咕噜地吐出他们惯用的语言。
──没想到你会带女朋友来。
──她好可爱,是不是你在台北认识的?看起来有点眼熟哩!
阿里布插进来解释。
──这位小姐上山好几个月了,上回村民生病,她也过来帮忙了,你们认不出她吗?
“哦──”一个中年妇人以敬佩感动的眼光投向她。
从头到尾倚月只听得懂刚才这声“哦”。
“啥米?我拢总听无咧!”她索性也用另一种土语──台语──向他咬耳根子。
“他们问我为什么来得这么晚,节目快开始了。”然后他也喊回几句叽哩咕噜语。
“你又说了些什么?”她半句话也不打算错过。
“我告诉他们,我是为了等你才迟到的。”
嘎?太可恶了,竟把责任推卸到她头上,她的人际关系已经够有限的了。
村民七嘴八舌地鼓噪起来;投向她的眼光非常特殊,却不是恶意的表征。
“他们又说了什么?”分明欺负她不懂山地话。
“他们问我为什么你这么会穷磨菇,我回答他们因为你正在学习如何用脚趾头划口红,所以花了点时间。”说完抢先走向营火区。
“类人猿!”倚月追杀过去。
他回手揽过她的小蛮腰,坐上村民特别为他选定的上位。
广场大约有百来坪,左侧外缘升起十七堆小火作为烤食物之用,中央则焚燃着巨大的主火堆,观赏节目的座次围绕着营火,从她和齐霖的角度可以看见全场节目。突然,眼角余光瞄到琪雅也莅临现场。
密索跟着琪雅踏入营火区,在大美女身旁叽叽呱呱地咬着耳朵,但琪雅冶艳的脸蛋布满无庸置疑的厌烦,仿佛被密索缠得不胜其烦。
那女人最好识相一点,别过来招惹他们,尤其是“她的齐霖”。
“嗨,齐霖。什么时候到的?”天不从人愿,琪雅发现了他们,立刻撇下密索,漾着倩笑朝他们走过来。“我还以为你会顺道过去载我,和往年一样。”
媚眸有意无意地瞟向倚月。
“我以为密索会去接你。”他简短地回答。
琪雅灿亮如明月的笑脸倏地僵了一下。“以前都是你来接我的。”
“齐霖的吉普车坐两个人刚刚好,多载第三个稍微挤了点。不好意思,占走你的位置。”倚月装傻的本领谁也比不过。
琪雅瞪视她的眼神堪称怨毒,显然想对情敌发飙,又不愿在心上人面前显露”虎豹母“的晚娘面目。
“齐霖,帮我拿杯冷饮好不好?”她转而支开齐霖。
苏大小姐才没那么白痴呢!乖乖留在原地任她骂?门儿都没有。虽然倚月的一张利嘴对付她绰绰有余,但是,犯不着为了一个不足取的女人坏了今晚的兴致。
“好呀!齐霖,我和你一起去。”倚月不由分说地拉起他。
蓦地,带动气氛的前奏鼓曲叮叮咚咚地拍响了。
“舞蹈节目即将开始,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吧!”他提议。
“没关系!”她硬拉着他来到广场另一头坐下。“我才不要整晚和那个女人坐在一起。”
她宁愿牺牲视野好的座位来交换整晚的快乐心情。
倚月隔着火堆,遥遥对情敌扮鬼脸。上位让给大美女好了,反正她有齐霖。
鼓声节奏转趋热烈,所以琪雅只能愣在原地气得牙齿发痒,无法随便站起来走动,影响到其他人的视线。
“琪雅究竟哪里惹到你了?”他好笑地问,注意到她们俩见了面活像两只母刺 似的。
“你说呢?”她忽然迅雷不及掩耳地亲了亲他的唇。
“倚月!”齐霖赶紧挺身和她保持距离,老天爷!众目睽睽哪!
标记所有物的任务达到!她笑吟吟的,注意力转向场中央的舞阵。
第一支舞祈祝舞由男丁们组成,沿着火圈圈成内外两个圈圈,两组人马的领头者分别由阿里布父子担任,显然父子俩在村中具有相当崇高的地位。
替舞步伴奏的工作由舞者们一手包办。每组人马腰边都系着一具小皮鼓,随着特定的节拍击打出悦耳旋律,原始的敲击乐配合著舞者们雄壮威武的呼喝声,交织成震动人心的音符。
“喝!”外围的舞者朝天呼出剧烈的吼声。
“嘿!”内围的舞者随之而起。
“喝”“嘿”的呼喊持续不断,舞步的狂蹈越来越加快速度,熊熊火光映在每位舞者脸上,汗水随着逐渐升高的体温沁出古铜色的皮肤,虔诚的祈求在步伐和鼓声中震撼了整个宇宙。
这支原住民舞蹈传达出他们赤裸裸的、毫无矫饰的情感,直接宣泄出心底最神圣的尊敬,对人类、对天神。她不晓得自己为何从没体验出原住民文化中的宝贵特质,反而一径以虚荣的尘俗标准来衡量他们,甚至理所当然地抱持着偏见。
“好看吗?”齐霖不自觉地流露出怜爱,轻声询问她。
“嗯。”她一个劲儿点头,眼光甚至无法离开舞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