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大爷,」她怯怯地请命。「我们--我们真的不是坏人,你……你放大哥回来好不好?我爹和我娘这么些时候不见我们的消息,一定很心慌。」
既然抓错了人,随之而来,自然是放人了。而放他们走,即意味着让她离开。
他骇人的浓眉立刻蹙起来。「妳叫什么名字?」
「润玉。」
润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确实很有几分温柔圆润的神髓。
「走!」撒克尔忽然拦腰抱起她,大踏步走出布帐。
「等--等一下--」润玉手忙脚乱地拢住自己的娇躯,以免曝光。「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的营帐。」他平稳的脚步须臾不曾稍缓。「以后妳便住在里头,不准再窝到杂物间。」
「可是--」润玉惊得呆了。
莫非,他不肯放他们走?
※※※
「这……这是怎么回事?」
宫泓一行人完成了囚徒的劳役,风尘仆仆地被押回青秣镇,迎接他们的却是眼前这副光景。
远远的,撒克尔高出常人一截的身影背着夕阳,形成具威胁性的剪影。他身畔斜倚着一个矮一大截的倩影,罗装随着徐风飘扬。
「那是小玉!」钟雄陡然叫出来。
可不是吗?那抹倩影,像极了他们日日夜夜挂心的小妹。
她的身分暴露了!
「该死!」宫泓一行人顾不得押解的蛮子,发了狠拚命冲向万恶的采花头子。
「哥哥!」润玉隔着遥距大喊,欢欣的语声一路迎上来。
撒克尔搭在她肩上的力道扣重,不让她奔上前投入哥哥的怀抱。
她已经是他的人,除了他之外,旁杂男子绝不能轻易碰触她,即使亲如哥哥也一样。
「小玉儿,妳还好吧?」宫泓冲近到五步之外,又惊又怒地瞪向蛮子头头。
「嗯。」她再也憋忍不住,跨步投进哥哥怀中,红红的嫣霞染满大半张娇颜。
「昨夜撒克尔--发现我的女儿身了。」
「他有没有对妳怎样?」一干兄长全部围上来,东一句西一问。
「我……我……」她紧紧埋入大哥胸怀。
这个举动已经诉说了千言万语。人老实就是这样,说个谎也不会。
「你--你--」宫测的额上青筋暴露。「你竟敢玷辱小玉!我和你拚了!」
「大家上!」囚犯们发了一声喊,徒手徒脚地就想扑上去。
「哥哥!」
「你们找死!」
「别伤了他们!」
各种千奇百怪的呼嚷从四处呼啸起来。
撒克尔不及细想,一个箭步迎冲向俘虏。他倒不准备与他们干一场架,而是担心润玉夹在人群中,一不小心给挤坏了。她这般细皮嫩肉的姑娘家,怎禁得住!
蛮子那方终究人手众多,又附有利器。三两下便平息叛变,撒克尔轻轻松松混入暴徒中,又轻轻松松夹抱她来到平安地域,如入无人之境。
「放她下来。」宫泓一见妹妹被男人搂抱轻薄,眼睛都撑红了。
「她已经是我的人。」撒克尔傲然回答。
「住口!」润玉羞赧得几乎找块黄土遁下去。他非得大声公告他们俩的私事不可吗?
宫泓竭力命令自己按捺下心火。冷静!润玉被辱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实,做哥哥的必须另外想法子保护她。
「小玉儿,妳已经向他们解释过我们的身分和目的了吗?」
「说过了。」她垂下眼。
「那么,撒克尔,你应该已经明白,敝队商旅和受你们保护的青秣镇民一般,同属于无辜百姓。」宫泓铁青着脸皮。「现在你打算如何?」
撒克尔的面色同样阴沉。「不如何。」
「什么叫不如何?」钟雄插嘴怒叫。「既然知道了我们是平民百姓,就应该放我们上路才是。」
「我们已经替你做了这许多日子的苦工,你也该满意了吧!」
「对对对,把小玉儿还给我们。」其它人一齐鼓噪。
撒克尔莫测高深的眼一一瞥视过每张憎恨的脸孔,末了,又移回她浅白的娇容上。
润玉不敢迎视他。一方是哥哥亲族,一方是……她的所作所为非但踰越了礼法,更便哥哥受累。她无力表达什么意见。
「妳想和他们走?」撒克尔压下头,在她耳畔低问。
「我……我……」她扭绞着手指,视线落在他胸前的襟扣上。「你别伤了我哥哥。」
回答得与间题完全不搭轧。
起码润玉没有一口咬定:「想!」虽然他并不满意这种回答,也算是可以接受了。
「西边二十里最近多了一队抢贼,危害大宋边关的百姓,过几天你们和我的兄弟武装妥当,一起去歼灭匪徒吧!」他淡淡地开口。
「什么意思?」钟雄和朋友面面相觑。
「匪贼危害的人可是你们同血同脉的百姓,我的人手不足,差遣你们一起跑跑腿,想必不为过。」撒克尔勾起冷冷的笑。
「谁和你谈什么抢贼不抢贼的!」宫泓被惹毛了。「咱们先把事情弄清楚,你究竟放不放人?」
「你要送哥哥去剿贼窝?会不会很危险?」润玉连忙插口。「哥哥是区区的平民百姓,不会打仗的。」
「放心吧!」对她说话,撒克尔自然比较温柔。「我的人自然会保他们平安无事。」
「你的人既然样样管用,还遣我们跑腿做什么?」宫泓怒问。
「对呀!你别妄想拖延时间。」众囚犯又开始嚷嚷起来。
「噶利罕,送这几位兄弟去沐浴身子,换件衣服,别怠慢了他们。」撒克尔随口吩咐完,不理会宫泓一行人惊怒的叫喊,一径抱着润玉回到营中心的幕帐。
「慢着,撒克尔,你先把话说清楚再走!」
说清楚?要是说得清楚,他也不必施展这招拖延战术了。
无论如何,他不能放润玉走,而瞧她忠心耿耿的模样,又不像会舍下中原的亲人们随他浪迹关外。横摆在眼前的是一道无解的难题,连他自己也尚未想清楚应该如何厘清,又怎么太过草率的允诺宫家一行人?
「你……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润玉怯怯地抬头打量他。
撒克尔挥开皮帐,让牛皮顶帐将两人稳稳地包裹在私人天地里。
「妳说呢?」他忽然反问。
「我不晓得。」她赶紧偏开眼睛。
「不准!」蛮横的手蓦然稳住她的螓首,不让她转移。「四下无人,妳不妨亲口告诉我。妳想留,还是想走?」
水灵灵的波光对住暗黝黝的深潭。他眼中严厉到几近残酷的视线,险险灼断她的呼吸。
她想走吗?离开这片苍莽却奔放的黄土地,回到狭隘的世界?
当然不。
可是,父亲呢?娘呢?哥哥呢?她对撒克尔的认识,仅止于两人在夜半无人时的私语。她从未接触过他的生活方式、他的亲族、他的朋友,又怎么能大胆决定随着他走?如果她过不惯异族生活,适应不了关外的生活,又该如何?像这样莽悍的男子,是不可能定居在温乡水暖的中原的,即使他愿意委屈自己,显眼的异族人士长相只怕也难以见容于大宋。
她该如何抉择?
润玉一贯的垂下眼,低声回复……
「我,和哥哥一起。」
他低吼一声,粗猛地猛吻住她……
第七章
哥哥们又被撒克尔差遣,与他的手下出发剿灭匪贼去了,至今已过了三天。
润玉来到营区外缘,天天翘首引盼,希愿西边的天际扬起黄沙尘烟,带来哥哥们平安归来的消息。
过去三天,撒克尔的性子阴睛不定,偶尔会将她诱拐到无人的角落,只为了缠绵徘倒地偷吻她;偶尔又会板起硬梆梆的竹板脸,彷佛控诉着她不肯承诺留下来。
她也很矛盾呵!教她远离父母亲长、随着他浪迹天涯,她万万舍不下。可是,离他而去,那也是同等的难题。
他的狂热、他的温存、他的怒焰、他的戏谑,久久远远以前已深植在心中。从前曾听婢女侍剑提起过,女孩儿家对一个情人哥哥总是特别挂心的。她的情况,便是如此吧?
哎!
「喂!」噶利罕在她身后叫唤。
自从得知她的女儿身后!撒克尔的弟兄反而拘谨起来,对她客气多了,不若前些时候的颐指气使,虽然现下的她依然是俘虏的身分。
「有事吗?」润玉连忙回头,却垂眼避开他的正视。天性羞怯的一面,毕竟无法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的。
「老大在营里找不到妳,正在发火呢!」噶利牢一肚子郁闷和不悦,显然刚吃过大哥的排头。
「又来了……」她轻叹。
看样子,撒克尔的脾气停留在「阴雨连绵」的阶段,今儿个大家又没好日子过了。
「小鱼,妳也真是的!难道我们老大待妳不够好吗?」噶利罕一时之间改不了口。「妳可知道咱们族里有多少姑娘等着倒贴老大,全给老大一脚狠狠踢到天边去。」
「真的?」她倒抽一口气。撒克尔看起来不像会对姑娘家动粗。
「哎呀!我稍微夸大了一点。」噶利罕赶紧解释,免得吓跑了一尾小鱼儿。「不过姑娘倒贴那部分可句句属实。」
「那你叫他去找那些姑娘好了。」她有些醋怨。
「别开玩笑了!老大喜欢的又不是她们。」噶利罕上上下下地扫她一眼,自言自语。「奇怪了!妳论屁股没屁股、论身段没身段,不晓得老大究竟看上妳哪一点?」
润玉的小脸胀得红通通,既被他的视线触犯,也被他的呆话引怒。
「你--你--你这个粗民当然不懂。」她啐了他一口,急冲冲地开步走。
「老大也没我纤细多少呀!」噶利罕在她身后不平地咕哝。「小鱼,先告诉妳二声,去抓贼的兄弟待会儿就回营,听说他们连贼窝的大头头也逮回来了。」
一听说哥哥回归的消息,她立刻止了碎步。
「真的?」润玉又惊又喜地回眸。「我哥哥还安好吧?」
「等他们进了营不就知道了?」噶利罕耸了耸肩。「我只是想提醒妳,既然兄弟们收获不错,老大的心情应该会拨云见日,麻烦妳识相一些、凑凑趣儿,别让老大又阴着一张臭脸整治我们。」
唉!现在大伙儿有没有好日子,全数取决于她大姑娘的一言一行,惨、惨哉!
润玉又好气又好笑,嗔了他一眼,迈向狮子王的营帐。
「知道了。」
※※※
「这一丁点事也办不牢靠,你将来还能成什么功业?」撒克尔威猛的喝令从营帐内削出来。
「大哥,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诚惶诚恐的声音。
「下去吧!」撒克尔闷哼。
叭哒叭哒,急促的脚步奔向牛皮帐口。
「当心!」润玉差点和来人迎面撞上。
厨房小厮委屈地瞄她一眼,含着英雄泪退下了,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真邪门,只不过茶水稍微凉了一点,我便成不了大功业?」
润玉暗暗叫苦。
显然今天的撒克尔真的惹不得。
「听说……听说你在找我。」她怯怯地推开营帐的帘子,不敢走得太进去,以便随时可以转身就逃。
「妳也该出现了。」
内帐的牛皮床上,一抹庞大的暗影盘腿坐在上头。她临时进入光线较为阴暗的幕单子里,眼前望出去惟有黑压压的形影,无法看清楚细部线条。
但,从他闷闷的语气判断,她接下来的时光只怕很难捱。
床上的人影忽然晃动。润玉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陷困在他的胸膛。
他的动作委实快得令人发指。
「别这样。」整张素脸登时羞红了。「随时有人会进来……」
「妳老是担心被旁人看见。即便他们没看见,难道还不明白我们的关连吗?」
他低吼道,毫不温柔地封住她。
话说得太白,就很令人羞赧了。
润玉连忙挣开一丝说话的机会。
「别--别--」她努力在他的封锁中求生存。「哥哥--唔--今天回来了?」
一声重沉沉的冷哼从撒克尔鼻腔窜出。他打横抱起怀中人儿,迅速拋回床炕上,而后将她困缚在牛皮帐与健躯之间。
「没错,再隔一个时辰,姓宫的那伙人应该入营了,妳很期待吗?」他的五官再度陷入暗影中。
「当然……」她的欢声微微顿了顿,接着便再也不敢作声。
莫怪撒克尔会心情郁闷。宫泓的回营,即代表着他必须为宫氏囚俘的去留作出决定。当初他出于误会而扣住宫氏人马,如今误会解开了,他也找不着借口再继续禁锢他们,而她--宫润玉,和宫泓人马是是属于同一方的。
润玉垂低了头,默默把玩他胸前的皮索。
撒克尔瞧着她娇弱的倩姿,实在也发不出火气来,只得叹了一声长气。
「出了关外,日后再要回返中原,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他突然出声,诱哄的意味相当明确。
「爹和娘……」润玉嗫嚅着。
「令尊令堂身旁还有妳哥哥呢!再说,女孩儿家养大了,迟早总得离开家门的。」他连女大当嫁的冬烘礼教都搬出来了。「莫非妳打算一辈子留在宫家,不嫁人了?」
倘若未曾遇见他,即使她嫁了人,婆家和娘家也不至于相隔数千里--这种念头当然只能放在心里想想,不能随便讲出来找死。
「还是妳担心跟着我浪迹天涯,受风吃苦?」他进一步逼问。
「你--」润玉终于抬起一丝丝高度,懊恼地瞪向他。「在你心中,我像是贪享安逸的姑娘吗?」
即使原本的宫润玉怯柔无力,经过这些日子的熏陶,即使流落荒野也勉强懂得维生之道了。
撒克尔本来就不是个有耐性的男人,被她东一句、四一语地反驳,登时火气大了。
「妳这样反反复覆的,我怎么知道妳的心里有什么主意?」真要逼得他恼了,拐了人就走!也省得这堆麻烦。
「终身大事,我怎么好自己出主意……总得问过爹娘。」她忽然又满脸晕红。
「妳的爹娘人在中原,要我找人去绑他们过来吗?」他很认真地问。
「不行。」她嗔他一眼。这男人一点礼数也不懂。「要不然……长兄如父,假若哥哥答应了……」
撒克尔阴沉的眼底蓦地升起一丝火光。
「妳是说,只要姓宫的那小子点头,妳便答应留在我身畔?」
那简单!他只要吩咐噶利罕把皮鞭、烙铁准备妥当,不怕那小子不就范。
「你可得好声好气地询问哥哥,别又惹恼了他。否则,即使哥哥被你迫得答应了,我也不依。」润玉立刻摸中他的坏心眼。
「这么麻烦?」他很不满。
无所谓,鞭子、烙铁照样用,顶多到时候「叮咛」姓宫的一句:「在你妹子面前,可得表明妳是自愿点头的。」一切便大功告成。
「走吧!」撒克尔打横抱起了她,一骨碌翻身下床,足不点地的飘向帐子口。
「慢着,你想带我去哪里?」她惊慌地攀住他肩膀,竭力稳住自己的平衡感。
「议事屋。」他的眼神坏坏的。「一刻钟前,姓宫的那票人已经回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