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她木无表情的容颜,他的牙根忿忿一咬。
那女人还打算继续和他冷战下去呢!
李恕仪,算你狠!
* * *
“好啦,我道歉,你满意了吧?”
这样讲会不会太冲?
“明明是你自己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把那三百万当成资助金,不是暗示你在贪图……那个……过去那一段……”
算了,旧事越扯越臭,不提也罢。
“你不要每次都怪我脾气不好!你自己一拗起来,同样没有人招架得住。”
这下子变成指责了,她想必更不领情。
怎么连求个和都这么难啊?想想他也有过不少次经验了,应该驾轻就熟才对,可是每次一到低头时刻,他仍然要伤上好久的脑筋。
算了,就直接杀过去,讲一声“对不起,别生气”,再来一个大鞠躬,应该就没问题。
幸好恕仪性子虽然执拗,心肠却软,只要他装得够诚恳,她通常不会太刁难。
伍长峰在她的小园子里徘徊良久,终于走上前敲门。
他可是从凯悦直接杀到她家来,老天最好保佑她没被那只跟屁虫载到哪个鬼地方谈情说爱,否则所有和谈宣告取消。
叩叩。
没人应门。
他走到屋侧,从窗帘的缝隙望进去。客厅有灯光啊!虽然只有昏蒙蒙的一盏枱灯,可是她应该在家。
叩叩叩!这回敲得更用力。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脑中开始晃过各种画面,譬如那只跟屁虫还没走,他们俩正窝在沙发,你侬我侬,你摸我摸……
砰!砰!砰!槌门了。
吱呀一声,门扉拉开一道细缝。
“嗨,我吃完晚饭,刚好路过……”蹩脚的开场白在瞧见她那双沾泪的红眼圈后,戛然而止。“你为什么哭?发生了什么事?”
门缝又拉开一些,她吸吸鼻子。
“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他紧张地看着她。“让我进去。”
她考虑两秒钟,然后默默退开。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茶几上的小灯,长沙发上拧着几团卫生纸,配上她那双红红的兔子眼,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暧昧的那种。
她又窝回沙发上,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你在哭什么?”他蹲跪在她身前,轻问。
他的关切引触另一波泪水。她不是大哭,而是细细的,像猫咪一样,发出低呜的嘤咛声。
“恕仪!”他心慌了,连忙将她搂进怀里。“别哭,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那只跟屁虫欺负你吗?”
她更明显地呜咽一声,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看样子是了。伍长峰磨着牙。“别怕、别伯,那家伙做了什么好事,你全说出来。”
“他……他好过分……”
“怎样过分?”伍长峰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心。
“我今晚帮陈老师送花去凯悦,他们的日式料亭和我们签约,每个礼拜固定提供一盆花做……”
“这部分先跳过去,直接告诉我那个混蛋的事。”他轻啄她湿漉的脸蛋。
“王……王先生今天陪我去送花,然后请我吃饭。”她吸吸鼻子。“总之他正式提出请求,要我跟他交往。”
他越听越茫然。
“你的哭是因为不愿意,还是因为太感动?”
“都不是,而是他提出要求时所说的话。”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决定自己比较喜欢我,所以要回绝之前相亲的那个对象,请我答应和他正式交往。”
伍长峰茫然地抽出一张面纸给她。“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再也没有然后了。”她把秀颜掩进手心,啜泣出声。
“等一下、等一下。”她回绝那个痞子,他当然很爽,可是他听了半天还是不晓得问题出在哪裹,“花农老王到底说错了什么?”
恕仪抬起头,怒目而视。
“你还听不出来吗?他过去那段时间同时和两个人交往,今天晚上特地来告诉我他的‘决定’。他‘决定’选择我!”
“所以?”伍长峰小心翼翼地求问。
“所以,我为什么要成为一个‘被决定’的对象?”她一副很生气他居然还要问的表情,“如果是你这种长得俊、家世好、自视甚高、从小被宠坏了的富家公平哥儿,也就罢了,反正你已经没救了!可是他平时看起来那么老实,那么诚恳,那么脚踏实地的一个古道人,原来私底下对我也是挑三捡四的。我又不是货架上的一颗水果,他凭什么?”
呃,well……虽然万分不情愿,他得说,他并不认为花农老王有错。毕竟大家都还没结婚,每个人都有挑三捡四的权利。
但是这会儿应该不是和她讨论恋爱观的好时机。
还有,什么叫“像他这种被宠坏的富家公子哥儿已经没救了”?她连埋怨其他男人时,都可以顺道打他一耙!伍长峰啼笑皆非。
“别把我跟那种烂人相提并论,OK?”
“算了,反正你不会了解的,呜……”她难过地坐到旁边去,埋进自己的膝头继续哭泣。
“我了解,我当然了解。”他坐到她身畔来。
“你了解什么?”她抬起挂着泪珠的眸。
“我……”他哑然。“我了解,你不喜欢男人一边和你交往,一边去相亲。”
对吧?
她瞅了他好一会儿。
“差不多了。”
那就好。慢着,她又开始流泪了,而且又是那种最让他挨不下去的默默流泪法。他叹了口气,再度将她拥回怀里。
“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难道她已经喜爱老王到了愿意为他神伤的地步?伍长峰的心口涩涩的。
她静静哭了一阵。
“你知道吗?其实,我只是需要一个,能专心爱我的男人。”
伍长峰轻推开她,望着她悲涩的眼眸,
“他能爱我多久不重要,但是,当他还爱着我的时候,他的生命里没有其他女人,只有我一个,只会专心一意的爱着我。”她轻声说。“我只是要一个,这样简单的男人而已。”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哀伤的眼神呢?为什么要漾着这样无力的笑容呢?难道这个世界真的让她如此失望吗?
难道,连他,也让她如此失望吗?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如此深切地注视她。
看她细而翘的睫毛,看她眼中的自己。
她脸颊的肌肤柔细得犹如薄膜,吹弹可破,一双深眸犹如嵌在白雪中的黑珍珠,流转着光泽,轻颤的唇,呼着暖暖的气息。
她是如此的娇妍与脆弱,需要人保护。
过去三年柏拉图式的友情,突然显得非常无谓。他捧起这张泛泪的娇颜,紧密印吻下去……
“阿峰……”她的浅唤间间断断地被他吞噬。
刚开始的浅啄,渐次浓化,转深。
“阿峰,别……”
“嘘。”他绵密地啄吻着她。
月余来的郁闷,突然化为沁脾的清甜。他的心轻扬地腾空直上。
恕仪的意识昏蒙了。
他们,应该继续吗?她如果神智清楚,此刻应该立即叫停。
然而,他的味道如此好闻,吻如此动人,空气中浓郁的氛围犹如圈住她的第二双手,让她感到如此安、心……
她从来不是一个强悍的人。她已经寂寞了太久,孤独了太久,她多渴望有一副强壮的臂膀,可以暂供依靠。
而现在,他就在她身旁。
吻,国字七画,英文四个字母,做起来如许简单的动作,引发的后续效应却往往不是“简单”两字可以概括。
放纵吧!
在这模糊的一刻,脑海深处的一处陷落突然让她懂了。
为什么,数年前保守拘谨的自己,会狂放地投入那一夜云雨。其实,一切也不过如此而已。她倦了再佯装坚强,她只想当一个平凡的小女人,被一个男人细细宠爱。
当年的她,是一个孤独思乡的大学生;而今的她,虽然年长了,岁月只改变了她的经历与智识,却从来没有抹去骨子里那个恋家、怕寂寞的自己。
她柔软的反应给了他进一步的许可,情欲之火越发急切。
松褪的衣服如花瓣一般,遍洒于浅色地毯上。交缠的两道人影,如初春新发的两股枝丫,紧紧相绕,密不可分。
“峰……”
他稍嫌粗放的动作,引来一声抗议的轻呼。
他低笑一声,含住她的唇,清甜迷人的味道一如数年前,羞赧的神情亦如是。
无瑕的柔肤一寸一寸展现,再让古铜的男体一寸一寸覆盖、膜拜。
夜太深,情意太切,即使要后侮,也是天亮以后的事……
第六章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再让这样的蠢行继续发生了!
她忙碌地拨弄着干燥花材,努力忽视脸颊的红热。
只有家教不良的女孩才会因为一时寂寞而投入男人的怀抱。她?她上头可是顶着两代严训。
“啊!”动作太粗鲁,弄断了一截狗尾草。
她懊恼地停下工作,干脆进厨房去准备晚餐。
李恕仪,别忘了,全世界只有你最清楚和伍长峰纠缠不清的后果。几年前那段屈辱和痛苦,你还没尝够吗?
她要的是一份稳定、专一、平淡到近乎无聊的感情,而伍大少没有一点符合她的要求。
稳定?他就像一台横行霸道的压路机,唯一与“稳定”扯得上关系的,就是被他辗过去之后的路面。
专一?天知道他此刻和那位媺帷小姐在做什么。
平淡无聊?这跟坐在北极圈里大喊“天气好热”一样的可笑。
更别提他的父母家人了!伍家那干长辈们一旦知晓,只怕更会誓死阻止她这个“居心叵测、贪金拜银”的外国女人。
还有还有,除了近四年前的那一次俱乐部晚餐,伍长峰就不曾再和她公开出入过,一次都没有!
她绝对不会和一个无法以她为荣的男人交往,一切到此为止!今晚一定要和他说清楚!
叮铃铃——门铃很配合地响起来。
“门没锁,你自己进来吧!”她努力凝聚更多抗战意识。
伍长峰一踏进厨房,就发现她穿着围裙拿着锅铲,正在演练战备操。
“你在做什么?”
恕仪回过神,发现自己可笑的举动,连忙把锅铲采进炒菜锅里,继续翻动。
“没有、没有。你先等一下,晚餐马上就好了。”
她把番茄炒蛋起锅,一转身,却发现他还呆呆站在身后,眼神充满挣扎,又含着迷惘。
盯!她脑中警铃大作,这是他近来最常出现的神色——每回用充满深思,不解,迷惑的眼神看完之后,就……
唉!伍长峰发出一声投降的叹息,把她猛拉进怀里,深深狂吻。
不,不行……
“我有话……”
“等一下再说。”他的喉咙发出一声类似低吼的咕哝,将她整个人腾空抱起。
为了安全起见,恕仪不得不圈住他的腰。
“讨厌,放我下来。”她脸红似火,拚命拍他臂膀。
他们两人都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餐桌已经摆上几道食物,伍长峰太过急切,直接把她抵在墙上,开始褪除恼人的衣物。
不行的,她之前才做过心理建议……啊,他正在吮她的酥胸,这种感觉真好,她虚软得无法抗拒。
“阿峰!”体内被突兀的侵占。她轻抽一声,秀眉难受地揽起。
“对不起……”他怜爱地细细啄吻她,一点都慢不下来。天知道他本来真的打算对她很温柔的……
唉,她投降了,心甘情愿地送上红唇。
唇与舌重新互相纠缠上,所有的抗拒与迷惑,烟消云散。
* * *
伍长峰在中夜时分醒来。
应该是饿醒的,他想。昨天中午他只吃了一个面包,便一直空腹到现在,他们又忘了晚餐。
最近他负责的证券公司陷入忙乱期,一位原本做丙种融资的股市大户出来自立门户,在中部成立了一间证券公司,同时为她在政界发展的丈夫累积地方实力;为此,他们在中部的业务被瓜分不少,加上景气又日渐衰颓,于是相关团队全投入业务战里,试图拉回一点优势。
望着枕畔熟睡的娇容,他漾出浅笑,复又叹息。
有时候他真的搞不懂自己在做什么,公私都处理得一塌胡涂。
在外人的眼里,他是站在高冈上的宠儿,永远骄傲睥睨。
前阵子媒体还对他做过一系列专访,大大赞扬这位台湾的新生代才俊。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来,他只是在尽自己的家族义务而己。证券业从来不是他感兴趣的目标,即使做得再成功,得到再多掌声,心田永远有一处空白,不曾被填补。
私事上,他和媺帷的谈判也进行得不顺利。
媺帷坚持不分手,比他更强硬。他唯一庆幸的是,她自重身分,不会去搞那些吞安眠药自杀的把戏。另一方面也是顾念到她父母的名誉。赵家不比他家,自来亲情疏淡。赵氏夫妇重形象远胜于爱儿女。倘若她闹出自杀丑闻,他们不会原谅她。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赵媺帷才更渴望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亲密家庭。
天知道她怎么会以为他是那个合适的丈夫人选。恕仪说得太正确了,他们两人都习惯了被人宠让,没有人愿意先举白旗。
其实媺帷的潜意识里一定明了,只是拒绝接受事实。而他也越来越清楚,让他释出爱意的对象,不会是她。
“嗯……”恕仪在睡梦中轻嘤一声,背转过身去。
瞧不见她的脸,他突然觉得寂寞。
伍长峰一点一点的把她翻回来。
她在睡梦中抽抽鼻尖,似乎对他替她摆的姿势不太满意,娇躯慢慢蠕动,像只慵懒的猫咪,找到一个舒服的角度后,满足地轻叹一声,又陷入沉睡里。
伍长峰登时哭笑不得。
她选择的地理位置是把脸埋进他胸膛,一只脚插入他的腿缝间,右臂压在她身体下,这下子他让她给困住了。
他让她给困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有多么温存。他只知道,被她困住的想法,并不那么令人反感。
被凝视的人,悠然掀启眼睑。
“阿峰?”她的眼眸舆语音都带着困意。“你怎么不睡?”
“我……”看着她朦胧的眼眸,他沙哑轻笑。“没事,突然睡不着。”
恕仪的神智随着远去的周公而渐渐清楚。
唔,既然她已经醒了,之前想对他说的那席话……
不妙!伍长峰心底大叫。想也知道,她八成要说一些杀风景的话——我们不应该再如何如何,你应该去找圈圈圈,我适合去找叉叉叉。
先下手为强!他蓦地封吻住她。
“唔……”恕仪没预料他会说发情就发情,一点征兆也没有。
平歇的激情顿时狂燃,蔓延,直到烧成另一堆灰烬。
呵呵,成功。
餍足的大猫咧出邪笑,看着被自己狂情席卷过的可怜小猫。
他可不算违反她的意愿,毕竟她什么话都来不及说。
怒仪瘫软在他的身下,嘤细的娇喘着。
直到凝聚足够的力量,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唉。无力轻叹一声,她不再尝试了。
“我接下来两周会非常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