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门前,他边开锁边瞄着腕表。
十点半。不晓得他的“室友”睡了没有?算了,即使没睡,也不会让他碰着面。他自嘲地笑笑,推开门。
一整片裸背,与一个嫩呼呼的小屁股,迎接他归巢。
下巴掉下来。
他甚至可以看到俏臀下方那片引人遐思的黑潮。
恕仪把滑落的浴巾重新包回娇躯上,浑然不觉地转身。两双眼,对上。
沉静。
“啊——”天地顿时为之惊动。
她没命地逃回房里去。
“你……色狼!不要脸!偷看别人洗澡!啊啊啊——”
伍长峰愣在原地,一额角黑线。
他偷看?他可是正大光明踏入自己家门好不好?谁知道她会没事脱光光在家里走来走去!
“登徒子!不害臊!啊啊——”房里那个人已经完全歇斯底里。
搞屁啊!这是客厅,他不能来吗?
“谁教你自己没事要光着屁股在公共场合游荡?”
愤叫声顿了一顿,一张羞恼的俏脸探出来。
“你胡说八道!我才没有光……光……我洗完澡才想到忘了带衣服进去,不行吗?”
“那我也只是想走进自己的家门而已,不行吗?”他恶质的那一面被撩动。呵呵,看她全身羞成同一种颜色的样子,实在很好玩。
“你……你没有及时把眼睛闭上,就是色情狂。”
“才看两眼就叫‘色情狂’?我脑子里还有更色的呢!你要不要听听看?”
“你……你……低级,下流。”
砰!房门轰然关上,一阵压抑的叫声又传出来。
哇!从来没见过她反应如此激烈,看样子她真的受到很大的打击。
他恶作剧的心越盛。
他走到房门口,好声好气地陪着笑,“喂,我可以进去吗?”
“不可以!”
他哪里理她,自己开了门就进去。嗯!她效率不错,整齐的棉布睡衣已经包裹在身上。
恕仪本来正闷在棉被里尖叫,见他不请自来,吓了一跳,连忙闪身缩到角落去。
她不闪还好,她越躲,伍长峰想戏弄她的心就越强烈。
缓缓坐到床沿,将她困在床头板与他之间,他柔声轻唤:“仪……”
“你你……你要做什么?”她连呼呼都不敢太用力。
“我,”倾身贴近到她唇前。“要向你道歉。”
“你……你你站在门口就可以道歉了。”一口气梗在喉咙间,
“可是,我已经来到你面前了。”他扯着唇,灼热的呼息喷上她嘴畔,犹如用无形的空气在吻她。“仪,我不是有意撞见你的……小屁屁,你明白吧?”
她的脸快涨成三倍大了。
“我……我……”形势比人强,她聪明地知道自己不该乱说话。“我知道。”
“你的谅解听起来好勉强。”他语气如丝。
“不勉强,一点都不勉强。”她惊恐地摇摇头。
“真的?”他撩动她鬓角的发丝,手势慵懒而性感。“你知道,我最痛恨让女士失望了。”
“真的真的,我保证。”她拚命点头。
“那就好,我好高兴听见你这么善体人意。”他的鼻尖埋向她耳际,深深呼吸一下。好香,同样的乳霜沐浴精,为什么在她身上的效果就是比他好闻?
“那那那……那你可以出去了吗?”她在发抖了。
看出她真的是既紧张又害怕,他暗笑一声。想我伍长峰是什么人,岂是可以让你任意视之如隐形人?
晤,倒不是说他在争取她的注意啦,这纯粹是男性尊严的问题。
今晚先放过她。
“好吧,那你好好的睡。”他轻点一下她的鼻尖,爱宠地低语。“作个好梦哦,记得要有我。”
嗯!她快不行了。
伍长峰收回双臂,悠然走出门外。
轰!巨大的摔门声是他的退幕音乐。
不一会儿,得意的口哨声在客厅里传开来,一路响进他的房间,甚至连他踏入相接的浴室里,都还可以穿透水声传过来。
为什么?明明是她被人家偷看去,还要割地赔款,被威吓、玩弄兼欺负一番?她欲哭无泪。
这种男人!根本不是好东西!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他吸引人。
“可恶、可恶、可恶!”
生平第一次,她做出会被家人视为极度缺乏教养的行为——
痛扁枕头一顿。
第三章
要好好对待人家。
冲着老余这句话,伍长峰决定和他孩子的妈化敌为友。
严格说来,他们也不算“敌”——那就化冬天为春天好了。
找了个星期五的下班时分,他邀请“室友”一起到市郊的私人俱乐部,共进晚餐。
恕仪坐在优雅的小圆餐桌前,好奇地打量四周。
“还喜欢这个地方吗?”他整个晚上都彬彬有礼。
“喜欢。”她老实点头。“我本来以为这种私人俱乐部都会很拘束的。”
“这里本来是某位富豪的私人别墅,外头除了庭园造景之外,还有私人游泳池、网球场,以及小型的高尔夫球练习场,几年前这位富豪将别墅改装成运动俱乐部,所以这里有很浓的家常风味。”他微笑解释,拿起冰桶里的香槟,为她再斟一杯。
“不,我不能再喝了。”整个晚上,她像个腼觍的小女生,秀颜都沾着一抹柔淡的晕红。
“香槟的酒精浓度很低,醉不倒人的。”
“我喝不下了。”她拍拍肚子。
他的眼光自然而然下栘。
平时他很少直视她的小腹,或许潜意识里,他还未准备好当父亲吧。
她怀孕即将进入第五个月,腰围明显加粗,整体上还是稍嫌清瘦。
“你的,呃……‘一切’还顺利吧?”他清了清喉咙。
“很好,谢谢。”恕仪轻轻倩笑,粉红色的高腰裙装让她显得更清丽灵气。
“那就好。”他点点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的“接下来”是指生完小孩之后的“接下来”,或者包括怀孕期在内的“接下来”?
“我想去学一点东西。”她选择一个中间色彩的答案。
“哪方面的东西?”他啜一口香槟。
“我想去学拼布或压花这方面的课。”她回答得有些害羞,伯他会认为她不切实际。她向来对这些拼拼贴贴的东西感兴趣。
他的白牙在烛光中一闪一闪的。拼布和压花?果然是小女生心性,连嗜好都如此可爱。
“这倒是排遣时光的好方法,你找好才艺班了吗?”
虽然他的性格很差劲,可是他笑起来实在挺好看的。恕仪心想。
“找好了,上课的地点就在忠孝东路上,交通很方便,下个星期可以开始上课。”
“你把地址和班次写给我,我让助理过去缴费。”他随口指示。
恕仪愣住。“不用了,费用我自己会缴。”
“这种小钱交给我,你平时又没有收入。”
“我家人每个月会汇钱给我,我自己负担得起。”她很坚持。
“那五千块零用钱济得了什么事?你还是留下来慢慢花,补习费就交给我。”他颇不以为然。
“五千块也是钱!我平时就很节俭,不至于连几千块的课程都上不起。”恕仪俏颜一板。“根据约定,你只要负责小孩子的相关费用,不需要负担我额外的开销。”
奇怪,他只是一番好意,她干啥开口闭口就是那些鬼约定?简直摆明了视他的好意如粪土!
“你将来要从我这里拿走的钱难道还少了?也不差那几千块!”少爷脾气当场发作。
“你你……”她手中的餐叉然握紧再松开。“你家里的钱也得来不易,你能省着点就省着点,不要老是把自己当散财童子。”
叩!酒杯以过大的力道放回桌面上,引起周围几桌的侧目。
“你在暗示我是个败家子吗?”他柔到不能再柔地低问。
“我我……”恕仪被他阴森的表情吓到。“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如果止于“没有这个意思”也就罢了,偏偏底下还要再加一个“只是”。
这个“只是”就代表转折语气,把前情推翻的意思。
“只是什么?只是我倒楣对不对?我活该遇上你,一番好意被你践踏。”他眯着眼盯住她。
“倒楣的人又不是只有你。”她小小声反驳。
“什么?”
“你……你干嘛那么凶?”她大著胆子说。“我不愿意随便拿你的钱也是为你好,你何必不领情?”
搞了半天,不领情的人变成他了?伍长峰真真气结。
“你这个小……”
“阿峰!”一声娇嗔中止了两个人的对峙。
一名穿着网球装的美女亭立在桌侧,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两个人太沉浸在自己的缠斗里,竟然都没有注意到她。
“媺帷,你怎么会在这里?”伍长峰看清来人后一愣。
“这间俱乐部只有你能来吗?”美女的薄愠有渐渐加深之色。
“失陪一下。”告完罪,他不由分说,拉着美女朝通往庭院的落地门走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两人来不及走远,美女已经迫不及待发难。
“出去再说。”他的眉心凝结。
“我打电话找不到你的人,打手机没人接,结果你却带着另一个女人高高兴兴跑来这里吃饭……”
后半段的怒斥随着落地门拉上而被隔绝。
恕仪隔着玻璃窗,好奇地审量他们。
好一对俊男美女,男的英武挺拔,女的高姚性感,脸上化着精细描绘的淡妆,挑染的长发带出一份都会美感。
伍长峰之前曾经说的,他自己已经有属意的新娘人选,八成就是这位“美薇”小姐了。
庭院里的两个人明显争执起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即使隔着玻璃窗,仍然有几句片段飘进来。
“……那她是谁?你说啊!”女方怒气不息地质问。
“她是……”伍长峰如何解释她身分的这一段听不真切。“所以……根本没什么……”
“……没订下婚约之前,我能接受你跟别人来往……但是将来……”
“我没有……再过几个月……结束……”
“你最好是认真的……总之……否则……”
美女撂下一长串威胁,忿忿离去。
伍长峰站在原地,仿佛对她喊了几句话,但是美女头也不回。
他又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颓然抹了抹脸,慢慢走回餐厅里。
看着垂头丧气的表情,她忽然觉得很过意不去。
虽然害他和正牌女友吵架不是她的错,可是他带她出来吃饭却是一番好意,她不能说自己没有责任。
眼睛一转,对上周围几双同情的视线,恕仪登时被瞧得莫名其妙。
啊,是了!她恍然。在别人眼中,这是一出脚踏两条船的戏码,伍长峰饰演那个花心混蛋男主角,而她成了受害苦情女主角。幸好她今天的穿着很像最近流行的高腰娃娃装,否则让旁桌的人看出她正怀着孕,脑中的戏码铁定更不堪。
伍长峰闷闷回到桌位上,拿起叉子,一言不发。
“我吃饱了。”她轻声说。反正他一定也吃不下了,不如早早走。
“噢,那我们走吧!”他有气没力地朝侍者招招手。
结完了帐,两人一起驱车回公寓里。
沿途他们都一语不发。
其实她很想问问他情况严不严重,需不需要她帮忙向女朋友解释,又觉得自己不适合去过问他的感情生活。
车子弯进地下停车场,停定了,他先开门而出。
恕仪默默走在他身后,踢踢跶跶的脚步声荡成空寂的回音。
“你以后不必再这么做了。”她忽然说。
前方的身影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做什么?”
“对我表达善意。”她诚心诚意地解释。“我们本来就不是朋友,未来也不会再深交,你不必花太多精神在我身上,真的。”
伍长峰缓缓转过身。
他冷厉的神情让她暗叫一声糟,却想不出来自己说错了什么。
她的谈话合情合理啊。
“说得对,是我太无聊了。我好心要带人家出去吃饭,人家叫我省省吧!好心要帮人家出补习费,人家把钱扔回我脸上;我本来想,将来就算当不成家人,起码还能当朋友,谁知人家根本不是这么想的。说到底,是我自作多情,里外不是人!多谢你提醒我,我以后不会再那么多事,反正也不会有人感激我!”嘲讽的话连珠炮般轰出来。
“我不是……”
来不及了。他铁青着脸走回车子上,发动引擎扬尘而去。
恕仪怔怔望着车影。
她是真的觉得公事和家事已经够他忙了,她宁愿他把这些时间花在经营自己的生活上,不必太顾虑她,为什么他不领情呢?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真的伤了他?
* * *
“你今年几岁?二十岁哦?这样年轻就结婚了哦?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啦!女孩子很少像你这么早结婚的咧!啊你先生对你好不好?”
由于她选择的压花班是在下午两点到四点,平常人都在上班、上课,会报名的通常是家庭主妇,因此从课一开始,年轻内向的她就成为众家婆婆妈妈关注的对象。
“他对我很好。”
她顶着两抹腼觍的红晕,埋头把压制好的玫瑰花办黏上画纸,做为画中人的裙摆。
“那就好。他如果对你不好,你来找我,我叫我儿子娶你。你这种乖乖的女孩子我最喜欢的啦!”陈妈妈大手一挥,把松枝剪成两三段,话声与手势同样豪爽。
“我孙女也快生了,不然我帮这两只小的指腹为婚,你说好不好?”张婆婆笑咪咪地咬一口原本要带来干燥的胡萝卜片。
其他婆婆妈妈哪里肯?众口纷纷就开始抢起人来,连授课的林老师也跟着加入战局。
恕仪看着这群热心过度的妈妈们,呃,还是埋头苦干好了。
压花班分低阶、中阶和进阶三期,每一期四周,她已经上到中阶班的第二周,越来越有心得了。再加上她天生心细与手巧,制作出来的成品,居然已经有其他班的人在询问可否转卖,让她的虚荣心小小满足了一下。
“好了,各位,我们后天的课需要使用到仙丹花和风船葛……”
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断林老师的说明。
“打扰了,请问班上有没有一位李恕仪小姐?”
伍长峰!看到他出现在门口,恕仪着实吓了老大一跳。
现在是星期三下午三点,他应该在公司上班才对啊!
“我在这里。”她捧着六个月大的肚子,辛辛苦苦从位子上站起来。
“家里有点事,我来接你回去。”伍长峰快速向她解释,眉眼问的阴郁让她隐隐感到不祥。
她轻声向同学和老师告了个罪,随着他离去。
“发生了什么事?”坐进车内,她立刻开口。
他肌肉紧绷,整个人彷佛处在一种强烈的张力之下,轻轻一触就会爆裂。她从未看他如此诡异过,心里跟着惶恐起来。
他并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而是把额头靠在方向盘上,深呼吸好几下。
“我爷爷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