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啦,小二哥。」
「再……仙女姊姊,再见。」
洛翦寒策马奔向在斜坡上等她的谷湘语和风雪雩。
她们俩知道以洛翦寒的功力对付那一群败类是绰绰有余,所以便在斜坡上等她。
「湘语姊,雪雩,你们看这热呼呼的馒头。哇!好好吃啊。」
「小寒,」谷湘语卷起帽沿的紫纱对她微笑:「怎么又去惹事了?师父不是一再告诫我们——出门在外尽量少和人起冲突吗?刚才那些混混讲什么不理他们便是。你呀,脾气就是太火爆了。」
「湘语姊,话不能这么说啊。」洛翦寒口中塞满馒头,含糊不清道:
「他们不只调戏我,还调戏你和雪雩啊。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还当我们是柔弱无助的良家妇女呢。」
「你这么凶还『柔弱无助』啊?」雪白薄纱下逸出一轻柔的笑声。
「风、雪、雩!」洛翦寒拔高八度尖叫:「你说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保护你。」
「好了,好了,别吵。」谷湘语挡着气呼呼的洛翦寒:「小寒,你明知道雪雩是开玩笑的嘛。师父要你下山后多照顾雪雩,你可别先欺负她,尤其,我们就快分别了。以后,真的要麻烦你帮我多照顾雪雩了,你知道雪雩的病情……」
「湘语姊,」风雪雩急忙拉开薄纱,露出一张婉约细致、楚楚动人的小脸,急切地开口:「你真的要走了?别急啊,让我们再送送你。」
翦寒也焦急地道:「湘语姊,这里只是两国交界,至少让我们陪你进入齐国嘛。」她也舍不得就这样离开相依为命的湘语姊。
「不要再送了,你们俩快回仙鹤山吧,别忘了师父还在山上等你们呢。放心,我一找到我要的答案,就会马上回去。」
「湘语姊……」风雪雩紧紧抓住湘语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湘语等于是她和翦寒的亲姊姊呀。
「雪雩,」湘语轻拥住她,温柔地道:「听话,快和翦寒回仙鹤山吧,你们两个在山下太危险了。我答应你——一查出我的绅士,我就会尽快回来。还有你的病,我一定会帮你四处寻找治病的药方。」
「小寒,帮我照顾雪雩,自己保重,我走了。」
不赶再做停留,湘语一咬牙,狠心地策马往前冲。
「湘语姊!」
「湘语姊!」
翦寒和雪雩同时惊呼,盈盈泪珠在雪雩眸中打转。
「翦寒……湘语姊真的走了,我好担心,她再也不回来……」
「不会的,湘语姊答应的事,她一定会做到。」翦寒微叹一口气,取出披风披在雪雩瘦弱的身子上。
「我们应为湘语姊高兴,她终于可以下山寻访她的绅士了,这是她长久以来的愿望,也是我们的愿望。」
「走吧。」翦寒道:「该回仙鹤山了,师父还在等我们呢。」
马鞭一扬,两匹雪白的骏马再度放蹄狂奔,载着它们的主人,御风奔向仙鹤山。
※※※
湘语的师父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仙鹤神姑」。
仙鹤神姑年轻时是有名的「俏夜叉」——她专在黑暗中出现,容貌艳如桃李,但冷若冰霜。
俏夜叉除了一身正统的好武功外,旁门左道的伎俩,如:机关布局、下毒暗器,乃至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无所不通。多少慕名而来的江湖子弟恭敬地恳求她收他们为徒,俏夜叉却不屑一顾,她有一怪僻——别人登门求她的,她绝不甩。
但俏夜叉中年却做了一件令江湖中人大感意外的事。
彼时天下大乱,战火连天,俏夜叉在一次下山途中,抢救了三个流离失所的小女孩,并把她们带回仙鹤山,收她们当徒弟。
并决定当这三个女娃各满十八岁后,在让她们下仙鹤山,寻找自己的身世。
这三个女娃就是谷湘语、洛翦寒和风雪雩。
名为徒弟,但俏夜叉并不强迫她们一定要习武。她依她们个别的兴趣来教导。例如蕙质兰心、古典灵雅的湘语,极富音律、舞蹈的天分。不管哪一民族,或多复杂的舞步只要让她看过一次即可过目不忘,而且跳得更好,俏夜叉就专门教她练舞。
武功方面,湘语则没太大的兴趣。俏夜叉也不勉强她,仍教她一些基本的防身招数和受俘时的脱身之道。
而三人中最明艳照人、脾气也最倔最直率火爆的洛翦寒,则是天生的习武奇才。古灵精怪的她聪明绝顶、百家武学精华她一点就通,俏夜叉乐得将一生傲人的武学全传授给她,她也是三人功夫最好的。
而洛翦寒最感兴趣的就是如何下毒,使用暗器,这一方面师父只是约略地教过她们,她却有本事发扬光大,精益求精,浑身上下都是独门暗器,若她落入敌人手中还不知是谁吓谁咧。她大小姐玉手一扔就是一支七毒毒镖或烟雷弹,很可能左手指甲上涂毒药,右手就是解药、珠花啦、耳珥啦,甚至头发内都可能藏有致命的奇毒,谁敢惹她呀?
所以洛翦寒虽尚未离开仙鹤山闯荡,却有一闻名江湖的外号——「仙鹤山上的小毒仙」。
至于才十五岁的风雪雩,瘦质娉婷,楚楚可怜的她完全不会武功。因为她体质太弱了,完全不能练武,而且雪雩体内有与生俱来的寒毒,一发作起来痛苦万分,每次都由俏夜叉以丰沛的内力为她驱毒并护住心肺。
弹俏夜叉一直很担心雪雩的病情,照体内寒毒继续扩散下去,雪雩不知能不能活过十八岁。
即使俏夜叉精通医理,仍找不出可根治雪雩寒毒的药方,她甚至带雪雩去黄山找她的朋友——人称「绝世神医」的黄山童姥,却失望而返。连妙手回春、救人无数的黄山童姥也找不出她的病因。
所以,俏夜叉和湘语、洛翦寒均特别疼爱这善解人意却柔弱无助的雪雩,她们不知什么时候会失去她。
虽然雪雩除了轻功和点穴术外,完全不会武功,但这并不表示她没有自保的能力,遇到敌人只能束手就擒。雪雩拥有一秘密武器——江湖上失传已久的「迷魂大法」,仅四目相对就能令敌人内力溃散,完全不需舞刀弄枪,即可令对方落荒而逃。
湘予以十八岁了,师父终于准她下山,她下山只有两个最大心愿。一是找寻自己的身世;另一个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帮雪雩找到可以根治的药方,绝不让她再受寒毒之苦,这一点,也是她和洛翦寒的共同心愿。
另外,根据师父的说法,虽然当年她救她们三个女娃时是兵荒马乱、烽火连天之际,根本不知她们的家人是谁,但师父却依稀记得——雪雩的身世似乎是三人之中最复杂的。
※※※
湘语独自奔驰了约三个时辰,她知道自己已经过藩县、潼关这些交界地带,正式进入北齐的领土了。
北齐的治安比北周好得太多,凡盗人牧马或强抢民女的判罪非常严苛。所以,她可以稍稍松一口气。
有泉水声,湘语正想停下来喝口水时,却看见前方有一瘦弱的小姑娘,正吃力地搀扶一病体龙钟的老伯,一步步往前走。
女孩很瘦小,要扶老伯前进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她已累得额头布满汗水,仍不愿放弃,一步步蹒跚的前进,口中还不断喊着:「爹,快到了,您再走两步,我们就找到医生了。」
湘语的恻隐之心由然而生,她立刻下马趋前问:
「小姑娘,你们怎么了?」
「姊姊,」小女孩一见有人来,如获救星般:
「我爹……他生了重病,全身发烧已好几天了,我要送他到城里求医。」
「天都快黑了,」湘语望着已见西下的夕阳,「照你们这走法,走到明天早上都进不了城。你们没马吗?为什么不骑马去呢?」
「没有……」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摇摇头,茫然道:「我和爹相依为命,家里很穷。」
湘语不忍地叹气,她摸摸老伯的额头,果然烫得吓人。她由袖中取出一羊脂玉罐,倒出一粒药丸——这是精通医理的师父所调配的药,她们三个弟子都随身携带。
「这药以百草精练,有去毒散热的奇效,你先给你爹服下一粒。」
「好好,谢谢姊姊。」小女孩兴奋地接过药,刹那之间,湘语却感到异样……她……竟扒走她的钱袋!虽然小女孩的扒窃技巧相当高明,有惯窃之水准,一般人不会及时发现。但,这种雕虫小技,怎能骗得过谷湘语?她毕竟是俏夜叉一手调教出的爱徒呀。
「姑娘,」湘语抓住她的手,再由她身上摸出自己的钱袋。好厉害,短短一秒之间,她以迅速地得手并藏入自己衣内。
湘语直视着她,冷静地微笑:「为什么这样做?我好心帮你,为何扒我的东西?」
「我……那姑娘自小行窃以来从没失手的经验,更何况是当场被抓,一时之间,她全傻了,只能涨红了脸,「我我……」
「小秋……」病奄奄的老人见到这一幕,愤怒心痛地吼:「你又去偷别人的东西?我打过你多少次了,更何况这位姑娘这么好心,你还……咳咳咳……」
「爹!」小秋焦急地扶住狂咳的老人,「你别生气,我……我只是想到咱们身无分文,就算进了卫城,也没钱看病抓药啊。」
「姊姊,」小秋扑通一声在湘语面前跪下来,留着泪道:「我知道你这么好心帮我,我还偷你的钱,真是太过分了。但请你原谅我,我爹病得这么重,我一定要救他,不能眼睁睁地看他……」
湘语静静地看泪流满面的小秋和气如游丝的老人,拉起小秋,她知道这女孩一定是惯窃,但她一心一意想救自己爹爹的孝心令他感动,湘语也明白面对亲人重病自己却束手无策的痛苦,就像她对雪雩的病情。
她打开钱袋,将三分之二的钱全给小秋,自己仅留三分之一当盘缠,她将银子交给一脸惊愕的小秋,微笑道:
「你和你爹骑我的马,快在天黑之前进卫城,别让老伯再受凉了。这些银子你拿着,别再去偷人家的。」
「姊姊……」小秋激动的泪水再度滚滚而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你……」
「别多说了。」湘语嫣然一笑,「来,我帮你把你爹扶上马,你们快赶路吧。」
将老伯扶到马上后,小秋紧拉湘语的手,真切地问:「姊姊,请告诉我您的尊姓大名,将来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不用了。」湘语摇头笑笑:「出门在外,大家互相帮忙,谈什么报不报答的,你快进城吧。我先走一步,再会。」
湘语背起小包包,轻快地步上山径。
「姊姊。」小秋又追上来,气喘吁吁地由衣内取出一令牌硬塞到她手中,认真地道:「既然姊姊坚持不肯透露大名,至少请你一定要收下这令牌。」
「这是?」
「实不相瞒,姊姊,我是真腊族足长得乾女儿。这令牌乃是真腊族中的最高信物,日后倘若你遇上什么麻烦,只要出示这信物,我真腊族的族人一定会尽力帮你。」
「这……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收。」
「不,姊姊。」小秋坚持地道:「你这么好心地帮我和我爹,我无以为报,无论如何一定要请你收下这令牌,让我日后有机会报答你,再见了,姊姊。」
小秋摇摇手,迅速地跃上马匹,往卫城的方向奔去。
这令牌……湘语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手中的令牌。坦白说,从没下过仙鹤山的她,根本不知真腊族是何集团。
好吧,只好先收下,日后遇到小秋再还给她。
湘语将令牌收入衣内……这时的她绝对没想到,小秋好意相赠的令牌,后来竟带给她一场灾难。
※※※
隔天傍晚。
奇怪,怎么走不出去?
为什么她在这林子内走了好久,仍是在原地打转呢?
湘语擦着额头的汗,焦急地踱来踱去,她误入这一大片林子已经好久了,但不论她怎么走,却又回到原地打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行,天快黑了,她不能再被困在这里。
心慌意乱的湘语匆匆试走另一条小径。
不料,她才刚前进一步,前方的大树突然混乱地动起来,紧接着急速地旋转,若非湘语躲得快,她一定被大树击中。
「迷魂阵?」她惊呼,怎么会有人在这布迷魂阵?
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记得师父曾教过她破解迷魂阵的口诀,往南疾行三步、转东六步、在回身向北走……然后……然后呢?
湘语陷入苦思,唉!都怪自己,师父明明教过的,但因她对武功一点兴趣也没也有,早忘得一乾二净了。如果翦寒也在就好了,聪明绝顶的她天下根本没有迷魂阵可以困住她。而且,刁钻的她还会在脱阵之后,将迷魂阵改造得更奇巧险恶,反整布阵的人一道。
唉!只能靠自己了……湘语拚命地想,转东六步后,下一句到底是什么?想得太专心的她没注意到脚下无意地一动。
「哇——」
湘语尖叫……她触碰机关了!整个人落入陷阱里。
※※※
深夜。
一阵急促而声势惊人的马蹄声自远方传来。
有队阵容严谨的军队急奔而来,领队的人身形十分高大剽悍,劲装下的肌肉刚硬结实,透露着蓄势待发的力道。脸上戴一副丑陋无比、可遮住他大半的脸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炯然精锐、令人不敢逼视的黑眸和坚毅的薄唇。
他便是骁勇善战,胆识过人,将北齐的实力推至顶端的兰陵王——高长恭。
他举起手,大队人马迅速停顿,只见他那双冷漠的鹰眸一闪,忠心耿耿的手下——秦岳立刻趋前道: 「恭喜殿下!抓到猎物了。」
是的!猎物——上钩了。兰陵王冷冷地盯着已塌陷的陷阱土堆,他接获密报,得知时常侵扰北骑西南边境的马贼——真腊族,将于近日经过此地,真腊族在边境滋事已久,破坏治安与边防,兰陵王早想收拾他们。奈何这批山贼生性狡猾无比,几次围剿失败后,他乾脆使出最厉害,却不用费一兵一卒的手段:设下天罗地网抓他们。
真腊族贼子狡猾,他就以智取,很多人都不知道,熟读经史子集及兵法的他,竟也会五行八卦阵。
他便在这马贼必经之地,利用树林布下精巧无比的迷魂阵。
「去看看抓到几个。」他威严地下令。
「是。」秦岳带着一队部下衔命而去。
兰陵王依旧坐在马上,他看到秦岳接近陷阱,但……他的神色越来越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