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湄正襟危坐地回答:「我叫叶湄,从台湾来这里念书的,目前在松荫女子学院就读。」
甲斐满意地看着地,这个由台湾来的女孩倒是说得一口束京腔的标准日语。
「本店已成立很久了,在柬京、青山、西武、上野、吉祥寺各地都有分店,未来可能也会在关西设店。我们除了出售各国知名香水、香精外,二楼是调香区——也就是目前很流行的个性香水,由专业训练过的调香师为客人调出专属的香水,」
甲斐说着递给她一本店况简介。「在紫式合的工作人员,无论是正式员工或工读生,一律必须接受专业的训练。我是打算明天开始登广告,三天后一起面试,录取者受训一个礼拜后再正式上班,这是本店向来的规矩。如果叶小姐有兴趣,就请你这个星期六下午再来接受统一甄别试,可以吗?」
「这……」叶湄有些着急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不可以现在就进行甄别试?]她知道再来做统一甄别试反而对自己不利。试想:若一个中国人的能力与一个日本人差不多,日本老板会优先录用哪一个?
[这个呀……]甲斐意外地说:「恐怕不行喔!本店没有这种现矩。」
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自里面的办公室响起——
「没关系的,甲斐,现在就可以为她做甄别试。」一位长发丽人由里面走出来。
甲斐连忙站起来,恭敬地说:「雾子小姐。」并示意叶湄,[这位就是紫式部的主人。」
叶湄立刻也站起来,正视着雾子,不禁倒吸一口气。此姝只应天上有!雾子小姐肌肤雪白,眉目如画,雾蒙蒙的双瞳似盈盈秋水,润红的嘴唇似一弯新月,秀发如云,举止娴稚,有着日本女性特有的吹弹即破的雪肤及少见的修长美腿。自小叶湄也算是个美人胚子,若论五官,轮廓分明的她倒略胜雾子一筹,但一看到如水捏出来的「日本娃娃」雾子,可真应了那句——旗鼓相当!
雾子也细细打量着叶湄,她很好奇这么出色且看得出教养不凡的女孩,怎么会想来当工读生?但如果她真的愿意来上班的话,对店里的员工素质倒是一大提升。
雾子优雅地坐下来,示意甲斐说:「麻烦你了,你可以开始做甄别试了。]
甲斐带叶湄走到另一张桌子前,桌子背后的大橱柜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香水,甲斐自抽屉拿出许多白色的纸片说:「这些纸片上面各洒了不同品牌的香水,请你告诉我它们的品牌名字。]
哈!叶湄心中一乐——这个难不倒我!
她凑近纸片一一说出:「嗯……纪梵希……香奈儿十九号……迪奥小姐……兰寇璀璨……这是YSL的巴黎……COCO……白钻……嗯……」她用力一闻,[JAZZ!]
甲斐赞赏地看着她,[完全正确!」
叶湄在心底偷笑。这哪难得倒她?想当年地和同学去台北世贸看香水大展,一趟两趟试闻下来,早已练就一只敏锐的「香水鼻子」!再加上姊姊叶翡曾在台南西门商圈开香水专卖店,她自是对香水颇有认识。
甲斐站起来,指着身后一大堆香水瓶说:「现在,请你告诉我这些香水的名字。」
哈!这个更简单!
「娜娜远利、玫瑰卡登、罗密欧……毒药……雅顿红门……轮回之香……比翼双飞……POLO……沙丘!」叶湄随着她所指的流畅地念出。
「可以了!」甲斐微笑道。看不出这女孩挺厉害的!她接着拿出一大堆香水瓶摆在桌上,「你知道香水有它的调性吧!比如果香调、花香调……等,你可以仔细闻过后,再告诉我它是属于什么香调。」
这个啊!这就比较难了,不过也未必难得倒叶湄。
她仔细的闻过后才说:「香奈儿十九号属青草香,YSL也是青草香,GUCCl是柑橘调……迪奥小姐属苔香调……高田贤三KENZO是花香调……]
「很好!」甲斐点头道:「可以告诉我这些香水的成分吗?大约说出即可。」
叶湄仔细思索以前帮姊姊看店时,姊姊教她的那些香水知识。她先拿起一瓶比较有把握的『香水皇后』沉吟道:「香水皇后,花香调,以鸢尾花、香草,加上伊兰、铃兰及淡木香而成……这瓶巨蛋女性香水是以柠檬加……曼陀罗……松香、百合……」
[这瓶『致命的吸引力」呢?」甲斐突然问她。
叶湄一愣。惨了!快被打败了!
「是……」她苦思着。
「可以了!」一旁的雾子突然说:「甲斐,不用再问了,她对香水的敏感度已经不下于我们的专业人员,这些专门知识可以等受训时再加强,」她对叶湄微笑道:「你知道得真详细!以前曾经在香水店打遇工吗?」
叶湄松了一口气,粲然一笑,「我倒是没有在香水店工作过,不过我姊姊在台湾也是代理香水的,因此我多少有些认识。」她凝神看著雾子。真吓人!雾子凝脂般的肌肤连同是美女的叶湄但为之着迷。
雾子拿起一本书给叶湄,柔声地说:「这是一本香水简介,你回去可以详细看看,甲斐是我们这里的人事经理,她会通知你何时来受训。对了!」雾子嫣然一笑道:「我叫荷屋雾子,以后叫我雾子就可以,嗯……甲斐,我们工读生的薪资是……」
「是一小时四百日圆,上班时间是周一至周六晚上六点半到九点半,星期日另有假日工读生,但如果愿意值班则算加班费。]甲斐条理分明地说。
「可以吗?]雾子看着叶湄问,心想:这叶湄真是明艳照人,简直可以去拍广告了!
「没问题,我会准时来受训!」叶湄笑道,起身准备离去。
这时雾子看见叶湄手腕上的玉镯,神情一紧,仔细盯着玉镯问道:「你的镯子好漂亮,是台湾买的吗?」
[这……」叶湄抚着镯子淡淡一笑:「一个朋友送的。」她低下头看玉镯,没注意到雾子脸上奇异的表情。
* * *
于是,在紫藤花漫开的黄昏,叶湄正式来到紫式部上班。
紫式部一楼是个很大的卖场,出售各式香水、香精、香粉、香膏……等,二楼则是专业调香区。雾子本身受过专业调香训练,是个领有执照的调香师,因为大家住自由之丘,所以大部分时间她都留在这家店。紫式部在关东各地部设有分店,卖场内部大致相同,装潢造型却各有特色。这是雾于的坚持,她喜欢依各地的风俗及附近的建筑物特色,强化紫式部独具的风格,听说所有造型设计全假手雾子一位亲戚全部包办。
叶湄穿着量身订做的淡紫色制服,穿梭在门庭若市的店内,紫式部的生意很好,是许多名暖淑女常来消费的地方。叶湄也见到了雾子的丈夫——荷屋修一,是一个帅得令人看了会从椅子上跌下来的标准美男子!叶湄从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俊美到这种地步!他和雾子两人简直就像是自「浮世绘」走出来的俊男美女!
修一常来店里接雾子,全公司的人都看得出仪表非凡的修一,对雾子这美若天仙的娇妻叼护得无微不至。绘里告诉她,荷屋修一是杰出的青年企业家,常在财经新闻上看到他接受访问,叶湄看得出来,绘里对修一的迷恋简直不下于银幕的大帅哥!
日子一天天规律地滑过,叶湄天天上课、打工……偶尔和丹羽去东京或原宿逛街购物。她仍天天带着玉镯,却一直没再见到那流浪汉或阿巴——只有一次!就那么一次——她以为她终于见到了!
那是在原宿表参道上,叶湄和丹羽大肆「瞎拚」后,坐在一间临街的咖啡尾内歇腿休息,丹羽吱吱喳喳兴奋地检视刚买的吊带裙、黑皮靴……叶湄则无意识地看着街道拥挤的人群。这条有「日本香榭丽舍大道」美誉的原宿表参道,一到星期日便人山人海……远远的,有个身形硕长的高大男子身披白色风衣大跨步地走过来,叶湄心想,这人好高!鹤立鸡群地,她的眼光慢慢移到他脸上——突然,叶湄整个人惊跳起来,瞠目结舌地瞪视着那名男子……突如其来的动作把丹羽吓了一大跳,也急急站起身。
「叶湄!叶湄!你怎么了?快坐下——」
「他……他……」叶湄瞪大眼睛,呆呆地说:「他……」
丹羽急死了,其他桌的客人已纷纷投来好奇的眼光——
「叶湄——」她急著拉她坐下。
叶湄一手推开丹羽,街向门口,口里迭声喊着:「就是他!就是他!丹羽,你快来!」
她闪电般地街到楼下——来不及了,那白色的身影已坐进一辆开篷跑车,迅速呼啸而去。叶湄连他的车号都来不及看!
「喂!喂!等等啊!等等啊!唐衡——」叶湄著急地追上去,路上行人纷纷吓得让出一条路给她。
「叶湄!」丹羽气喘吁吁地追上她。「你别追了!车子已经不见踪影了!」
「就是他!丹羽, 叶湄兴奋地捉住她,「他就是那个送我玉镯的人!我终于又见到他了!」
「送你玉镯的人?等等,叶湄,]丹羽疑惑地说:「你不是说那个人是个流浪汗吗?可是你看刚才那个人穿得那么考究,又开了一辆好威风的车子,你确定没看错?他真的是那个流浪汉?」
是啊!叶湄也愣住了。那人和苏格兰那个流浪漠简直判若两入,但她知道自己没看错,他那张睑——一百年后化成灰她也认得出来!
但是他怎么会在日本呢?他不是中国人吗?又怎会摇身一变穿得西装笔挺?他发达了?怪老头又给他一块价值连城的古玉?
叶湄抚着手中的玉镯,不住地想。
第二章
华灯初上的夜晚,唐衡将他的乳白色跑车泊在路边,心想好久没去看表姊雾子了,自苏格兰返日后因为工作太忙,只去看过她和表姊夫一次,他和雾子自小一向很亲,刚结束西武大楼的设计工作,才有时间来看雾子。
推开门,他和熟识的甲斐裕子打个招呼,正想直接上楼找雾子;突然问,他停下脚步——他看到了!那只古玉镯!
瞬时,他只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完全冻结了。一定是她!叶湄!踏破铁鞋无觅处,他终于找到地了!为了找她,他曾专程回到台湾,可惜不见伊人芳踪,没想到她竟在近在咫尺的日本!
长发女孩正背对着他向客人解说,她以抑扬顿挫的日语道:「着瓶4711相传是由一名英国的传教士在望弥撒时所得的灵感而发明的,传说中它有一种——」
「神奇的力量!」唐衡替她接下去。
叶湄愕然地回过头,四目交接之下,两人都震动了一下。
此时雾子缓缓自楼梯下来,微笑地对发呆的两人道:「唐衡,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了吧?」
* * *
「放开我!」叶湄用力推开硬把她拉进员工休息室的大手,「你可恶!你作弄我!从苏格兰就一路作弄我到日本!」她咬牙切齿地骂道。
「叶湄,你公平点!」唐衡急切的解释:「我一直以为你在台湾啊!我回日本后还丢下一切的工作,专程回台湾找了你一个月,甚至在报上登了一个月的寻人启事,你不信的话,剪报我还带在身上……」唐衡手忙脚乱地自皮夹中抽出一张剪报,是刊登在《联合报》上的——
叶湄:记得尼斯河畔吗?
盼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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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衡
叶湄看着剪报,气慢慢消了,但仍不依地嗔道:「那你为什么弄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花样来唬我?还有,那个怪老头阿巴呢?莎莎呢?他们到哪去了?]
「你想想看,」唐衡笑道:「把玉镯送给你后,如果我和阿巴不赶快消失,你会收下吗?但是我又好想将玉镯送给你——]唐衡专注地凝视叶湄的俏脸,看得她满面羞红地垂下眼睑。「至于阿巴,他早就惯于云游四海了,我好几年前就在苏格兰认识他,他一向是那个样子,现在也不晓得云游到哪个国度了。你别看阿巴那副怪相,二次大战时,他是盟军的参谋长,学识渊博,但战争给他的伤害太大了!」唐衡叹了口气,「他说他一直没办法忘记那么多人惨死的情况。」
叶湄静静地听著,过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将玉镯送给我?我们……根本素昧平生。还有,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她羞赧地避开唐衡灼灼的目光。
[这个嘛,」唐衡顽皮地说:「因为你是尼斯河畔最漂亮的女孩啊!为了认识你,我跟着你绕了大半段尼斯河,甚至还跟到你落脚的住处,千方百计只为了查出你的芳名——」
「你……」叶湄粉脸绯红。「讲正经的啦!」
「好,我一定会告诉你,不过你要无答应我,」唐衡眨眨眼,「下班后让我送你回家。」
这个人!
* * *
沁凉如水的夜色了,唐衡和叶湄漫步在田园调布的板道上,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舍不得各自回家——
「后来你从哥本哈根直接回日本了?」
[是的。]叶湄轻声应着,纤纤素手乖乖地躺在唐衡的大掌里。
「我还以为你回台湾了,没想列你竟然在自由之丘!」唐街拉着她坐在小公园的石椅上。月光下,叶湄清丽绝伦的睑蛋教他窒息——
[知道我为什么将玉镯送给你吗?」他轻抚叶湄玉脂股的睑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年前了吧……我常作一个梦,梦中的场景似乎是在一条古运河旁,我坐在樱花树下怡然地吟著诗句,四周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河畔全是怒放的樱花,有—个长发女孩盈盈地向我走来,手上拿著一壶温好的清酒,温柔地与我举杯对酌,我们在阳光下笑得好开心,女孩的脸上似乎也染上樱花的嫣红……」他停下来看着听得出神的叶湄。
「每次梦只作到这里,醒来后,内心总是一片怅然,每晚临睡前我都希望可以再多梦一些,我好想知道梦中的我和那女孩将来的情形。她的眼光好温柔好温柔,似于有千言万语……我好眷恋她的眼神,好想就这样看著她一辈子!后来,在我去苏格兰度假的前两个礼拜,我忽然不再作这个梦了,不管我多么想梦到她。我很苦恼,有次无意间和一个懂得解梦的朋友提起,他竟恭喜我!他告诉我,这暗示我在不久的将来一定可以亲眼看到梦里的人,我当时还半信半疑,没想到——」他深情地凝视叶湄,「我竟真的在苏格兰遇到你!我永远无法忘记那天在尼斯河畔,看到你自阳光那头微笑地走过来,那种震撼与狂喜!我终于见到你了!原本以为只能在梦里相见的人,竟然如此鲜明地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