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
一踏进东方集团大楼,楚楚艺术细胞本能抬头,挑剔的眼光开始炬细靡遗的观察起周身的人事物。
随著领路的小姐一路行来,敏锐的感受到整座大楼内一种峥嵘磅礴的企业形象,大从lobby的石雕,小至柜抬上的一盆花,处处都显得矜贵又内敛。
显而易见的,新一代的东方集团在经营上已经跳脱上一代用钱堆砌的暴发户形象,取而代之的是将品味与金钱交融而显现的风格。
她也发现东方集团内部的工作人员给人一种峥嵘、竞争而不失从容的活力。
她看见上班的粉领贵族们简单俐落的服饰,清一色套装、窄裙外加一双三吋高跟鞋的标准配备,脸上则是均匀、找不出瑕疵的淡妆,身处在这一群粉领贵族的都会美女中,她的穿著顺得格格不入。
一旁的乔倩轻轻以手肘顶了她一下,还刻意瞄了眼她的服饰。
楚楚耸耸肩。
早在前来这场鸿门宴之前,乔倩就三番两次对她耳提面命,“看在老天的份上!咱们是要走进一群鲨鱼里,这群家伙个个吃人不吐骨头,在这种阵仗里,输人不输阵,若是衣著不对,气势上就先弱了三分。”
楚楚最后还是舍弃了那些标准配备,穿上她自认为舒服宜人的服装。
针织短式无袖上衣,紧腰间抓折式的纱缕长裙,印染异国风味的图腾,今天的她活脱脱像个吉普赛女郎。
乔倩看见她时,先是仰天无言的翻个白眼,继而又想,算了,反正今天的会楚楚不过是应要求列席,要她收敛平常的艺术气息,硬要伪装出一个女强人的表相也太难为她了。
再说,她没有穿平常最喜爱的白衫牛仔裤就已经给足了面子……乔倩只好自我安慰一番。
会议室大门一开,同行四人一愣,下巴险险跌落。
乖乖,这是什么阵仗?!
这哪儿像是会议室,简直就是建国花市了。
除了中央马蹄型的大会议桌外,四方空间的每个角落全摆满了各色的玫瑰花,少说有上千朵玫瑰环绕在四周。
一踏进室内,感觉就要淹没在一片玫瑰花海中了。
哈啾!乔俊立刻打了个喷嚏。
攻瑰花浓郁的香气勾起了螫伏的记忆。
在很遥远的一个夏日,一个年轻少女疯狂的坠入了爱河,就在她从少女蜕变成为女人的隔天,她迷蒙醒来却发现自己正躺在成千朵玫瑰花铺成的花床上。
她狂野的爱人用了成千上万朵玫瑰花点缀她的美。
他们俩就在攻瑰所瓣铺成的攻瑰花床上共度了长长的一天……
然后,再娇艳的玫瑰度不过一个长长的夏日,玫瑰芳馥的香气渐渐自记忆里淡去……直到今天又被撩拨起。
呵,残忍的人,一向懂得往敌人伤口处洒上盐。
“贵公司对来客一向都行这么隆重的欢迎礼吗?”乔俊打趣。
进来的女秘书只是笑了笑,说真的连她自己也不很明白。
打从昨天总裁忽然一个令下,秘书处人员就倾巢而出,四处收购大台北地区所有的攻瑰花。
昨天下午,老板更是亲自钻进了会议室,且一待就是好几个钟头,指挥大家重新布置会让室,包括花瓶、画作、装饰都是总裁亲自桃选,不假他人之手。
东方骥挑剔到几乎苛刻的要求搞得秘书处人仰马翻,暗暗叫苦连连。
平日就窗明几净的会议室今天可称得上是无菌室了。
这些举动简直教底下的员工看傻眼了,完全不知道总裁如此慎重其事的原因,不过也因此对于今天到访的一行人客倍加殷勤。
秘书小姐动作熟练的为大家准备茶点,待看见隐身在角落不发一言的楚楚,她不自觉一怔。
哇,像个洋娃娃的大美人。转身出去时还不忘回头偷偷贪看了几眼,一个分神,身体突然撞上了个硬物。
“啊……总裁!”完蛋了。她捂著隐隐作疼的鼻子,心头七上八下卜通跳著。
东方骥并没有说什么,他身后的凌亦伦使了个眼神,秘书这才宛如过街老鼠赶紧溜走。
空气忽然沉凝了下来。
待四双眼睛都专注在门口那道黑色的剪影时,他方从容不迫的走进来,坐入首位。
尚未开口,锐气尽射。
这是一个非常善用心理战术的男人呵。
鹰隼般的眼睛在与会人员之中轮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楚楚身上,毫不掩饰、肆无忌惮的隔著桌子打量起她来。
她在他犀利的眸光下宛如被银针钉住羽翼的蝴蝶,动弹不得。
宛如恋人的目光钜细靡遗的检视她,从她覆额的发,到颈部、胸部,最后视线停留在她的短发上。
是她的错觉?他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愤怒的光芒。
迅速收敛外露的情绪,他又回复莫测高深的表情。
“楚楚。”淡而矜冷的颔首,显然他并不打算隐瞒双方熟识的真相。
这一扬声,惊得她不自觉瑟缩一下。
东方骥唇角隐隐扬起一个野蛮的冷笑,将她的惊慌失措尽收眼底。
“你认识楚楚?”乔子介眉心打了个结。
东方骥的目光流连在楚楚身上好一会儿,“我和任小姐多年前有……”他的眼神对牢楚楚,看见她眼底的恐慌,略带恶意狎匿地一笑,话锋一转,“……数面之缘。”
楚楚暗暗松了口气。
瞎了眼才看不见他俩之间一触即发的紧绷张力。乔倩与乔俊同时瞄向低头不语的楚楚,面面相觑,待要追问下去却再无机会。
“我们开始吧。”东方骥别开视线,朝凌亦伦点头示意。
“哇!那一眼可真火热,我都差点被烧了起来。”楚楚身边的乔倩偷偷的低语,待会见铁定要严刑拷打一番。
“乔董,在座的各位,”凌亦伦先颔首为礼,“我相信对双方而言,时间就是金钱,所以客套请就在这儿省下,咱们言归正传。我手上这些资料详载东方集团拥有乔氏的总股权数,如果各位还有疑问的话,请尽管提出质疑。”先礼后兵的笑面虎。
乔子介缓缓地开口,“既然贵公司直来直往,咱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转向首位的东方骥,“我们都知道几个月来贵公司以超过市价数倍的手笔收购乔家的股票,我只是很好奇,东方集团这样冲著乔氏而来的动作所为何来?敢情是咱们乔氏无意中得罪了贵公司?”
首位上的男人面无表情且不发一言,冷漠的态度仿佛置身事外。
笑面虎代主发言,“乔董,您这话说得太重了些,咱们既然做生意在商言商,乔氏近几年来的前景不错,虽然台湾的建筑业不景气,但乔氏这几年的利润也算是一枝独秀,我们东方自然会想投资。”
乔俊冷笑。“只怕我们的规模还入不了东方集团的眼,久闻东方集团在商场上到处购并其他公司的狠手段,这回该不会看上乔氏吧?”他把大家的隐忧摊在阳光下。
凌亦伦见招拆招。“乔公子抬举。不过凭著我们拥有的股权数,东方集团若想在乔氏董事里占有一席之地也非难事。”其实是易如反掌。
见乔家的人面色愈来愈沉重,他继而话锋一转,“然而当初投资的美意如果撼动了乔氏的经营,并非我们所乐见。因此经由总裁决定,如果乔董也同意,我们愿意将乔氏的股票按市价三分之一全数卖还给乔氏。”
话才一出,引得在座皆震惊,瞠目结舌。
原以为如临深渊,没想到峰回路转,竟是这番令大家跌破眼镜的结果。
凌亦伦低头咳了咳,莫怪乔家的人惊讶,打死他也不相信精明的东方骥会做这种赔本的生意。接到这指令时,他还以为自己耳背哩。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乔俊忍不住。
凌亦伦心中苦笑。你问我,我问谁去?
“东方集团将于近期委由律师将所有股票让渡的合约拟好送去给乔董过目,只要乔氏同意我们的条件,东方集团立即转让出所有服份还给乔氏。”
“条件?什么条件啊?”乔倩耳尖,听出其中的不寻常。
“这一点,恕我们不方便现在告知,待条文拟好,我们会立即送呈各位过目。”他一贯有礼的笑容换化语意里的拒绝,敏锐的接收到东方骥抛来的一个眼神,随即正色道:“各位,由于总裁尚有会议,很抱歉,咱们今天的会议就先暂时到此为止。”开门见山的摆明送客。
没多言,凌亦伦跟在东方骥后迅速地消失在另一道门后。
楚楚瘫在椅中,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虽然没参加过任何所谓的“商务会议”,但关于冗长、疲劳轰炸的长时会议倒是时有所闻,今天会议的简短和高效率算是令人开了眼界。
更重要的是,东方骥对自己并无意刁难,这让她既惊讶又心安。
“楚楚。”
乔子介一声轻唤打断她的沉吟,她起身紧跟著乔子介一行人离开会议室,这样急急如过街老鼠、避之唯恐不及的心态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长廊上的一个人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是凌亦伦。他的表情显然有话要说。
一行人停下,翘首以待。
“任小姐?”凌亦伦恭敬地喊了一聋。
她抬头,带著不解的眼神投以无言的询问。
乔子介父子三人表情冷冷的等著。
“总裁在等你,烦请你移驾至总裁办公室。”简漂带著恭谨的说道。
楚楚霎时怔忡不安,“不……我……”亟欲寻思借口推托。
“有什么事要找楚楚?”乔倩挺身而出,她回想起先前东方骥不寻常的眼神,直觉他的不安好心。
凌亦伦微笑,“故人相逢,自是难得。我想总裁想要聊的,唯有他与任小姐知悉,非关乔氏的未来,也非关其他人的事。”他带笑回了一记。
深懂人情世故的乔子介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寻常,他问:“楚楚,你怎么说?”
尽管深受困扰,一心只想逃出升天,然而理智还是探了头。毕竟乔氏有求于人,此时若是拒绝,怕是影响了乔氏建筑。
“舅舅,我留下来,你们先离开吧。”
“我们等你。”乔俊一副保护人的模样。
她摇摇头。“我不会有事的。”
乔子介点了点头,尊重她的决定,于是拉著心不甘情不愿的儿子,一行三人踏入电梯离去。
“请这边走。”痰亦伦为她领路。
怀著忐忑的心绪,她跟在凌亦伦身后穿过长廊,这条长廊仿佛永无止尽,步步无比的沉重、艰难。
到了长廊尽头一间挂著「总裁办公室”牌子的门前,她发现自己双手淌污、心跳加速。
凌亦伦在门上轻敲了三下。
“进来。”
铿锵有力的声音,再次拨乱她的心绪。
门被打开,凌亦伦示意她入内,接著露出一个饱含鼓励的微笑,门在她身后轻轻掩上。
第二章
偌大的空间一阵不自然的阗静。
身子斜靠在五尺巨型办公桌的东方骥,双臂交叠,一双鹰眼穿过空间直扫祈来攫住她的目光,仿佛永恒的一刻后,他终于开口。
“好久不见了,楚楚。”
“你要什么?”她如惊弓之鸟,全身悚然戒备。
东方骥微偏著头,抬起一道眉,懒洋洋的说道:“就这样?”他的微笑宛如豺狼,“没有一句哈啰,没有一句问候……啧啧!这可不是对待一个情人的方式。”
她闻言,素颜一抿。“我同你早已经是过去式,两人早无交集,根本没什么好说了!”
宛如优雅的大猫,他懒洋洋的朝她逼近。“不再相见,并不一定等于分离;音讯全无,也不等于能够忘记……”
突然,他一把攫住她,揽靠向自己。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喘,全身立即紧绷,抬头刚想抗议,却不期然跌入一双深不可探的黑潭。
“太远了,你总是离我太远……”他的唇贴近她发鬓旁厮磨耳语,引得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窜过一阵哆嗦。
“不要……”想开口,声音却异常喑哑无力。
“别那么冷淡呵,楚楚,”扣住她下颔的手多了些劲道。“我怎么可能对你别有阴谋呢?”他柔声笑道,可是笑意始终未曾达到他的眼。“我只不过是安排个机会,想见见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她敢打赌,他想用的是“情人”这个字眼。
楚楚深吸一口气,再吐气。“如果你真当我是朋友,就请你不要拐弯抹角,有话直亲!”
东方骥已听不进她的请,迳自打量她的脸。他的手松开了钳制,改拉起她的左手,五指轻松的攫住那纤细皓腕,感觉到如小鸟一般的脆弱,愤怒油然而生。
“该死!这些年你都靠什么维生?!空气吗?”
她先是一愣,跟著也怒气勃生。“这是我自己的身体,不干你的事!”
他冷笑。“干不干我的事你很快就知晓。”声音森冷,拇指却轻抚过她的眼下,轻轻按摩著。“瞧,黑眼圈都出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的故弄玄虚,将我急急召唤了回来,连时差都还来不及调适!”她没好气的嗔怒道。
东方骥若有所思。“召唤?”他点点头,“要不是这一个召唤,你大概还要继续那波西米亚的生活方式,游走在世界边缘,永远不想回头了。”
楚楚别过脸不愿看他。“我喜欢那样的生活。”沙哑的声音减低了说服力。
“巴黎、纽约、雅典、哈瓦那、秘鲁……就这样不停不停地旋转的生活?”
他……为何知道这么多?
“我喜欢这样自由的生活方式。”她略带防御脱口而出。
“是啊,自由……”他美丽的唇紧抿成冷酷的一条线。“你宁可抛下所有的东西就为了成就自由,不是吗?”
他轻而柔的语气吐在她的肌肤上,引起一阵阵颤栗。
“所有的东西……家人、朋友,以及我这个微不足道的情人?”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两人共有的过去,她无言。
他的大手恋恋地摩挲她的发,“这么的美丽、这么的狂野……你明知道我有多疯狂的迷恋著你的长发,可你还是狠下心把它给剪了……对我,你可曾有一点在乎?”
“我的头发属于我自己,你对我没有半分的权利……啊……”颈部倏地一阵疼,使她眼一睁。他……竟然咬她?!
“权利?既然你提起这事,你不是最看重自由,像一只美丽的野生动物,就拿你最看重的自由换取乔家,这交易够划算吧?”
“这就是你先前说的条件?你想囚禁我的身体?”
出乎意料的,他摇摇头。“不止,我要你完完全全的臣服,不论身或心,换句请说,这回我要全赢。”
这真的太过分了,她不必在这儿忍受这样的屈辱。
她甩开他的手,转身举步。
“敢走出这里一步,你心爱的乔氏就毁了。”他的声音低如微风,却透露著不容错认的威胁感。
脚跟宛若定在地板上,她缓缓地回头,深入他森冷的眼底。“你不会真的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