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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纯情 page 5 作者:林如是

  就在那一晚,她和项平在门口玩耍,而狄明威一家开车经过,为了闪避前方来车,方向盘旋转弧度过猛,煞车突然又失灵,他们就这样冲向正在玩耍的项平和意中。项平奋不顾身推开她,失去控制的车子就撞上了项平,而项平则像一颗篮球似的被拋了起来。

  车子往前滑行,撞上墙后才戛然停止,项平当场死亡,狄明威父母送医不治也相继死掉;只有狄明威活了过来。

  建平伯伯和她父亲怕她伤心难过,骗她说项平已经升上天,硬是不让她到医院去。但她却表现出不寻常的执拗,一路跟着到医院。

  但她终究没能再看见项平,却在吹着阴风的医院旷地里,隔窗看见了狄明威。

  后来她听说,建平伯伯收养了狄明威;然后,每年夏天,到了蝉声高鸣的季节,狄家全家依然到訪,只不过,项平换成了狄明威……

  “狄妈妈!我回来了!”赵意中开门喊了一声。客厅里没有人。

  狄明威十四岁那一年夏天,蟬声比往年都叫嚣得厉害。麻麻突然说出“婚约”的事,意中的父亲和建平伯伯都不表赞同,认为狄明威该有他选择自己的人生的权利,不该让他代替项平;狄赵两家的“约定”也不该由他背负,没有理由如此束缚他。

  然而,狄明威却接受了。意中的父亲劝他不必勉强,仔细考虑清楚;他回答说,能成为赵家的“继承人”,他觉得很高兴。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浮现他惯常的谦和微笑,蝉声在外头高亢地叫着“知了”。

  “狄妈妈?”赵意中又叫了一声,直接往卧室走去。

  然后,狄明威就突然转学过来了。他和项平同年,因为那件意外事故,休学了一年,与赵意中成为同年级学生。

  麻麻坚持他住在赵家,他却选择在外独立生活。他功课好,品貌佳,是师长心目中的好学生,是同僚眼中的好同学,更是爷爷、麻麻、爸爸、妈妈、狄伯伯、狄妈妈的好孩子。

  “狄妈妈!”狄明威的母亲由卧室匆匆出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大门口走去。

  赵意中忙喊住她说:“狄妈妈,你怎么了?发生甚么事了?”

  “啊!意中,你回来了!”狄明威的母亲看到她,立刻绽开笑容说:“你建平伯伯醒了!你爸爸刚刚打电话告诉我,我正要赶去医院!”

  “建平伯伯醒了?”赵意中又惊又喜。“我也一起去!”

  “不用了,你刚回来,一定很累--咦?明威呢?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

  “明威有些事,我先回来。”

  “那就麻烦你留在家里等明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这样也好,赵意中点头。

  意中的父亲、爷爷、麻麻,甚至建平伯伯,为了怕狄明威难过,都绝口不提那场意外,也不提项平的事。麻麻更不许她提起任何有关项平的种种,大家都很在意狄明威的感受。

  她只好把项平忘了。可是,只要一到蝉声高鸣的夏天,她就无法不想起项平。

  她并不是真的那么野,只是觉得,爬上树端,会接近项平一点--更接近升上天的她的项平……

  直到现在,她仍然不了解狄明威为甚么要接受这樁“婚约”。他的所有努力彷彿都是为了代替项平而做,并不是真为他自己--狄明威,或者何明威在追求着。他时常浮在脸上的那抹谦和微笑,就是最好的说明。他在压抑“自我”,而成全一切原该是“狄项平”所该完成的任务。

  连婚姻也是。

  当初她对项平的承诺,如今却成为对狄明成的束缚;其实他没有必要接受狄赵两家所约定的事,而来束缚他的一生;他有权利发展他自己的人生,没有道理委屈自己。

  她是这么想的。但是,有麻麻在,她没有说出自己想法的余地,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勇气说出来。

  对她来说,命运的安排已经底定了……

  快十二点了,狄明威还没有回来。赵意中走到门口张望几眼,不停打着呵欠。

  她实在撑不下去了,却又希望能亲口告诉狄明威这个好消息;但是狄明威迟迟不回来。

  最后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在狄明威房门上帖着字条留话。

  回房不久,她听到客厅里传来开门的声音--狄明威回来了。她忍着没有出去,凝神倾听;门外的脚步声很轻,似乎在怕惊扰到甚么。

  安静了一会,然后,她听到他朝这里走来了!她连忙翻身背对着房门,闭上眼睛裝睡。

  房门轻轻地被打开。她紧闭着双眼,因为闭得太紧,只觉得眼皮不断在发抖。

  他静静站在她床边,没有出声。有五分钟那么久吧?她才听到房门又被轻轻带上的细响。

  她睁开眼,翻身瞪着天花板--

  项平在看着这一切!

  项平--升上天的项平……

  第五章

   狄明威的父亲苏醒后,病情便稳定下来。意中的父亲和麻麻多停留了两天,见他情況已无大礙,才带着赵意中先回去,狄明威则留下来陪伴父母。

  因为突然发生这种事故,因此,公开伙明威和赵意中的“关系”的计划就暂时搁浅。赵意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有丝微的惆悵--她无法不在意邓冰婷。

  隔天就要开学了,狄明威却迟迟没有回来。半个月前,建平伯伯就打电话给麻麻,表示已经出院回家休养,而且也开始工作了。

  照理说,狄明威应该回乡下来了。但是,他却没有。

  她尽量不做任何揣测,却怎么也忘不了邓冰婷梳着麻花辮、白净秀丽的伏在狄明威怀中哭泣的模样;还有那一晚,狄明威迟至深夜方归的迷惑。

  算了!别再胡思乱想了!

  赵意中跳下大榕树,扑到草地上,打个滚翻身躺着,顺手拔了株野草含在嘴里。

  太阳是白的,项平化成了天的轮廓,高高地在云端俯视着她。

  “喂,你还活着吧?”一张脸突然出现在半空中,挡去阳光。她没动,眼睛却睁得大大的。

  那人弯着腰,俯脸看着她。因为姿势和方向相反的关系,她抬眼平视,只看到他有一个弧度很美的下巴。

  “嗯,还活着。”她眨眨眼。

  这张脸很陌生,看样子是外地来的。

  “那就好。”那人站直了,四处眺望几眼,回头又俯脸问她说:“你知道到‘赵內小儿科’该怎么走吗?”

  赵意中大感好奇,骨碌碌地爬起来,打量着对方。

  寻常的白衬衫、灰色裤;唇红齿白麦牙糖的肤色,看起来很健康,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喏,往这条路一直走,转个弯就看得到了。”她伸手指路,才发现路边停了一辆挺破的跑车。

  “谢谢。”他往车子走去,走了数步,停下来回头说:“对了,你爬树的技术不错!不过我劝你,少晒一点太阳,你的样子太‘健康’了。”

  甚么嘛!这傢伙,竟敢嫌她!早知道就不告诉他怎么走,随手乱指,给他指到北极去!

  不过,话虽这么说--她低头看看自己--的确,她是太“健康”了,她的肤色只比巧克力白了一点。

  她不禁想起邓冰婷那得白可以化乳的肌肤。

  项平,拜托,她心中默祷。蝉声高鸣着说“知了”。

  整个下午,她都躲在树上吹涼风,直到天黑了才回家。她告诉自己,她不是在意那个傢伙的话,只是--只是--只是觉得天气太热了而已。

  晚饭后,麻麻端出一盘苹果,又大又香,咬起来清脆可口。赵意中随手一抓,啃了一大口,鼓起腮帮子,口齿不清地说:“真好吃!麻麻甚么时候买的?”

  “不是买的,是人家送的。”

  “人家送的?”赵意中湊近那堆苹果,仔细瞧了两眼说:“是谁这么慷慨?进口的哦,不便宜。”

  麻麻最看不惯她这种没教养的举止,皱着眉说:“意中,注意你的举止。嘴巴里有东西的时候就别说话!还有,把皮削了再吃!真是的,说过你多少次了!”

  无端又惹骂挨,赵意中快快把苹果吃完,双手往身上随便一擦,便想快快离开。麻麻却突然提起狄明威。

  “意中!”麻麻说:“你去跑一趟,看看明威回来了没有?今天有人说在镇上的车站看见他。奇怪,回来了应该过来说一声才对啊!”

  “可是,麻麻,天都黑了!而且,明威住的地方离这里又不近……”

  “才八点,你快快走的话,十来分钟就到了。快去吧!别再找藉口!”

  “爸……”赵意中以求救的眼光看她父亲。这时候,她实在懒得再摸黑出去。

  意中的父亲抬头看看庭院,想了想,说:“明天就开学了,明威也该回来了!他没过来这里,也许是有甚么事要忙;意中,还是麻烦你跑一趟,看看他需要甚么帮忙。”

  没办法喽!连父亲都这么说了!赵意中不情愿地起身,顺手又拿了一个苹果,“卡嚓”地狠狠咬了一口才出门。

  这段路乌漆抹黑,沿途没甚么照明,又尽是些造型奇特的草木,若是来玩捉迷藏一定是个好地方,但有事情在身,走来就不怎么愉快了。

  好不容易,狄明威住的地方到了。她正想上楼,楼下的人家出来时,看见她跟她打招呼说:“那不是‘赵诊所’的小姐吗?来找狄先生的吧?”

  “是,他回来了吗?”赵意中点个头,随口问问。

  “应该回来了吧?我傍晚回来时,看见灯亮着。”那人搔搔脑袋,满口不确定的犹豫口气。

  “谢谢。”她略略抬头,窗户暗暗的,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

  按铃后,她耐心地等。

  果然不在。

  她返到楼下,坐在树下等着。云淡风轻,黑黑的天幕挂着D形的半月,银白的月光漾漾的洒了大地一片,适合祈愿的神秘炫丽。

  “哇--”她索性躺下,以手当枕。歪着头看月亮,看着看着,几乎睡着了。

  三楼的灯光还是暗着,狄明威还没有回来。

  算了,她放弃了。

  她从地上跳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树叶杂草,又顺手拔根野草含在嘴里。

  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更暗;连风,都有些阴森森味道。

  “我回来了。”她有气无力地跨进门,一瞥眼,就看见庭院中放着狄明威的单车。

  “怎么现在才回来?明威早就来了。”麻麻说:“叫你去看一下,你却去了那么久,是不是又跑到哪里偷懒了?”

  “我……”

  “真是的!明威事情忙,你也不会先回来说一声!还好明威自己过来了。”

  听麻麻这么埋怨,赵意中不禁疑惑地看了狄明威一眼;他正在听爷爷说话。爷爷不知在说甚么,他听得很专心,微微斜倾的脸庞看不出有甚么不寻常。

  “妈,明威甚么时候来的?”她随口问她母亲。

  “快九点的时候吧!你去了好半天,一直没消息,麻麻很担心,正要打电话过去,明威就来了。他说中午才到,整个下午都在忙着整理东西,结果太累了,就睡着了,一睡醒就往这里了,他说他没看到你--你是不是趁机跑去玩了?怪不得麻麻要嘀咕!”

  赵意中一呆,不禁又朝狄明威望去。

  “怎么了?”

  “没甚么,我去洗澡了”她收回视线,微笑跑开。

  她在树下等他等了那么久,一直都没有看到他出现,他却说他一直在屋里……

  她甩甩头,不想揣测,不想猜疑,也不想追根究底--狄明威为甚么要说谎?

  然而,她无法不困惑。

  狄明威要离开前,上楼来找过她,她裝睡了;无论如何,这时候她不愿面对狄明威。

  耿怀心事睡觉的代价是,第二天早上,她母亲上楼喊醒她的时候,她痛苦的睁不开眼睛。

  “意中,该起床了!开学的第一天你就想迟到吗?”意中的母亲打开窗户,催促她起床。“快点起来!你再不起来,又要惹麻麻不高兴。”

  “知道了。”她坐起来,闭着眼,喃喃回答。

  “知道就快去换衣服,别又赖床了!”意中的母亲摇着头,又气又好笑,催促赵意中一声,才下楼去。

  没几秒钟,麻麻又在楼下接喊着赵意中:“意中,明威来接你了!”

  他来做甚么?

  赵意中懒懒地靠着窗往下看了一眼,狄明威正和小黑在庭院里玩耍,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抬起头来冲她一笑。

  这笑容异于平常的谦和,而显得十分灿烂。赵意中将头搁在窗櫺上,露出半个脸,睡眠不足的表情十分难看。

  “不必等我了,你自己先走吧!”

  “没关系,还有时间。”狄明威仰着头温和地笑说。

  又是那种笑容--赵意中突然感到深深的厌恶;狠狠地别过脸,睡意也全消了。

  “我说不必等我了!”她任性地把窗子关上。

  这样任性实在没有道理,她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对狄明威发脾气。

  “唉!我实在是真差劲!”她懊恼地捶着床。

  但沮丧不到三分钟,她立刻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盟洗完毕,待一切准备妥当后,她躡手躡脚地由窗户爬树而下到庭院。

  狄明威的单车不见了,大概已经先走了。

  她悄悄地往星里探了一眼--果然没错,麻麻正在大发雷霆。她摸摸肚子,早餐没吃,肚子正饿停在打鼓;但麻麻正在气头上,进去了,铁定又找骂挨,两相权衡之下--算了,先溜了再说。

  她悄悄地往大门口走去;她踮着脚尖,缩着脖子,偷偷摸摸地跟做贼一样。小黑眼尖,摇着尾巴又叫又吠地朝她奔来,惊动了屋里的爷爷、麻麻和父亲。

  “啊!意中!甚么时候……”麻麻吃了一惊。

  “啊!麻麻,早!我上学去了。”赵意中“嘿嘿”笑了两声,赶在被骂之前抢出了门。

  晚上回来铁定会被骂得很淒惨,不过那是回来的事,先平安度过白天才是要紧的事。

  她吹着口哨,悠哉地走来晃去。沿路蝉声依然在“知知”地叫;但是,夏天快过去了。

  一如往常,她又在柵门关起来以前,险险地以侧身之姿挤了进去。老校工也如往常咕哝她几声,再又叹又笑地目送她的背影扬长而去。

  这次她破天荒地将无聊又冗长的“训话大会”从头听到尾,只是呵欠连连。实在太无聊了,加上肚子又饿。

  呵,她张大嘴巴,又打个又大又懒的呵欠。

  好不容易捱到开学典礼结束休息的时间,她立刻不见人影,而出现在医护室外。

  里头穿着白外衣的人正背对着门窗,半低着头,不知在看甚么,似乎看得很专心。赵意中暗暗贼笑两声,捨正门不入,绕到了窗户边。

  嘿嘿!她轻轻地跨上窗檯,慢慢地、慢慢地翻了进去--

  着陸成功!小马医生显然没有察觉她的侵入--嘿嘿!过了一个暑假,她的功力加深了。

  她躡手躡脚地朝他愉偷摸摸地靠过去。一切似乎部很顺利,对方仍然没有发现她的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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