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聪明,实在想不透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笨到白痴的人存在。他不懂,这些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蠢到这种可耻的地步!有时他真有种冲动,想撬开他们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破烂,居然智障到这种程度。成天就只会无病呻吟,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看一些没有营养的垃圾,加上发呆和吃吃傻笑。
就像台阶上坐着的那两个女孩,那也是天字第一号的白痴。
“源先生,你火气别这么大。生气快老,当心未老先哀,把你那颗聪明的脑袋都气秃了,那可就不太好看。”王米夏好心地提醒,语调懒懒的,要死不活,态度却又很正经。
贺瑶子放声笑出来,夸张地抱着肚子。源赖安青着脸回头,看起来更加阴阳怪气,似乎不怎么欣赏她的幽默。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狠狠瞪着王米夏,凶狠的目光裹着金属的冷漠锐利,骨子里仍是那种不屑轻蔑。
这下子贺瑶子不敢再笑了,噤若寒蝉。她怕源赖安没风度的翻脸骂人,摆出老师的身段籍题发挥。但他没有,头一甩便走人,似乎不屑到连对她们发脾气的兴致都没有。
“完了,米夏,这个仇结上了。”等源赖安走远了,贺瑶子才小声地喊出来。“看到他瞪你的样子没有?你、完、了——”她再度强调那个“万事休矣”的字眼。
“没那么严重。”王米夏耸耸肩,不以为然。
“难讲。”贺瑶子唯恐事情不够严重,惹烦说:“他刚刚一副凶神恶煞、要将你生吞活剥的模样。你不是说不给自己找麻烦吗?干嘛惹他?让他骂两句不就没事了?不过,你可真是毒舌派,损人还不带脏字,总算出了一口气。”
“我这只是求生的本能反应罢了。”她如果不“毒”,凭她非婚生子女的黑五类身份,加上一个“烟视媚行”的母亲,怕不早给那些风凉的舆论和指点给压死了,还能尸骨齐全的存活到现在吗?
活在这个小镇,有时实在真的让她觉得人生实在太长了,长得叫人厌烦。还好,人是会反叛的动物,她也没有基因突变,蠢到那种“逆来顺受”的地步。那种“小媳妇”她是绝对不当的,天晓得这世间根本不会凑巧到当她在受苦受难时,刚好会有一位骑着白马的王子出现,将她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白痴才会相信那种不切实际的童话。
她是乖戾没错,但那乖戾的成因也有它成形的背景和环境。她可不认为当一名文静、乖巧、温婉的“良家妇女”是多高尚的事。呸!人都是从下半身钻出来的,能高尚到哪里去?像那个源赖安,老是端着一副神气、了不得的高级知识份子贱样,看了就教人觉得碍眼。
“唉,米夏,”贺瑶子想想还是不放心。“我看你以后还是少惹那个源赖安。那家伙阴阳怪气的,一天到晚臭着脸,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没还。嗤!长得性格有什么屁用,男人还是要温柔。”
又来了!王米夏撇撇嘴,对贺瑶子这个论调简直是讥笑。温柔的男人陷阱更多,而且,也不见得比较好。她才不像贺瑶子那么“烂漫”,她的标准很低,男人只要能用就好;中看不中用的话,有个屁用!什么温柔,搞不好倒楣遇到一个吃软饭的。
“走吧。”她站起来,拍拍屁股。瘦扁的身材侧看简直像一块洗衣板,但那顾盼举手投足间的风情,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妩媚,撩人的。
贺瑶子抚着下巴,一副“可惜了”的表情。
“我说米夏,”一派睥睨的口吻。“难得你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姿态也很妩媚,可是啊,你这个薄板的身材,实在让男人看了胃口就倒了三分。你要多吃一点,多长些肉,像我——”她挺挺丰耸的胸部,巨波成霸,好不耸动。
“无聊。”王米夏很不给面子地嗤了一声。
尽管不以为然,她还是很喜欢贺瑶子的,也欣赏她的好身材。有个温暖、柔软的身体能抱在怀中,那感觉是很好的……应该很好的。她从没尝过那种滋味,不过,她想,拥抱的感觉应该不错。以贺瑶子的身材,无疑是适合搂抱的,肉多、骨少、又丰满,抱在怀中的感觉应该很舒服;不像她,一身平板,骨头且比肉还多——
“瑶子,你可以让我抱抱看吗?”她想着,随口就说出来,一脸很认真。
“你神经啊。”贺瑶子想都没想,横她一眼。“要抱不会去抱男人,抱我做什么?”跟着眉一提,狐疑地看着她说:“米夏,你是不是开始发情了?”
“大概吧,我正在思春期,不是吗?”对这个荒诞的问题,王米夏居然回答得很正经。天晓得她只是想知道那种拥抱一个温暖、柔软的肉体是怎样的感受。
那算是一种“依偎”吧?她成长中所陌生的。不是说常被拥抱长大的孩子,比较容易对人产生关怀吗?因为他们成长的过程中,得到了很多的关爱,那些关爱,以身体接触的方式直接传达到他们心里,影响了他们人格的发展,有了正面的电荷。
至于像她这种形同被遗弃的私生子,打出生就没有一种正当性,既缺乏温暖的关怀,对那种拥抱亲爱也就觉得很隔阂。
她只是突然想尝尝那种滋味而已。不过,她以前从来不曾那样想过,也许,真的像贺瑶子疑惑的,她是在发情了。
“那还不简单,就去交个男朋友呀。”贺瑶子像大便一样一副理所当然。“有个男朋友,你想怎么抱就怎么抱。反正现成的对象一堆,你随便挑一个就可以。”
“拜托,又不是在杀猪宰鹅,随便挑一只肥的就可以。”省省吧,要她去抱那些小太保,她宁可去抱电线杆。
贺瑶子这才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她,说:
“你是当真的吗?米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说:“我还以为你只是闹着玩的。老实说,我也有那种感觉耶,我本来以为我是不是哪里不对了,怎么会那么色——尤其是看了那种片以后,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发春了——”
“那种片?”王米夏先是一头雾水,随即恍悟,低声叫说:“你是说,那种成人的……”
贺瑶子神秘的笑笑,暖昧的点头。
“你哪来那种东西?”好小子,竟然看那种A级的——
“拜托,都什么时代了,要弄到那种东西还不简单……”
王米夏摇摇头。“当心被你爸搜到,他会气昏。”
“你放心,我不是说过我现在是在三不管地带吗?”贺瑶子一派无所谓。“不过,我也只看过一次,而且只看到一半,就不敢再看下去。唉,米夏,找一天你来我家,我们一起看个究竟。”
王米夏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不置可否,说。“再说吧!”
老实说,她没多大兴趣。太赤裸的东西让人倒胃口。不过,好奇还是有的,她想知道那些小电影究竟怎么诠释发情的滋味。
“什么‘再说’,就下个礼拜天好了。那天我爸他们都不在,只有我跟小春。就这么说定,别赖皮哦。”贺瑶子不让她推拖,自做了决定。
她想了想,耸耸肩,还是不置可否。看不看反正都没什么大不了,她不太在意的。
“好热!”她抬头伸个懒腰。
暑假都还没开始,天气居然这么热,而且闷。看看那稀薄的云,晴朗的无风的天空,明天只怕会更热。
“啊——”她对着天空大叫。
夏天太长,青春太烦,她们说、她们笑,她们发呆和无聊,所有青春的盛典,都该在这样一个夏天发生、蒸发光。
“走吧。”她走下台阶。
人生真的太长了。青春是这样的无所事事。这样闷热烦燥的夜,教人容易提早沧桑。
他×的,思春期都还没过,更年期就提早报到。该死的天气,热得她生理和心理都失调。
她甩甩头。心头不防涌起一阵骚动。她停下来,瞪瞪贺瑶子,突然叹口气,叹得贺瑶子一脸的莫名其妙。
“干嘛?又在发情啊?”贺瑶子嘲谑地睨睨她。
大概吧,她翻个白眼。这种黏热骚闷的夜,正好适合交配。
她深深吸口气,重重吐出来。青春是这样的堕落,充满动物性的躁动骚乱。
该死的!明天又是一个燥热烦闷的夏天……
第三章
虽说是一间入不了流的破高中,好歹也是以升学为高标,有它的标准与要求。不过,学校的要求是一回事,学生的智商又是一回事。讲台上的源赖安手拿着出席簿,籍着讲桌的遮掩,半跨着脚,有一搭没一搭、且漫不经心地将台下那一颗颗南瓜头和出席名簿上的名字连上印象。
教了近半学期,学期差不多都快结束了,他还是搞不太清楚谁是谁,无法将那些名字和脸孔拼凑在一块。反正那些猪脑袋看起来都差不多,蠢得要命,谁是谁都没差别。会记得那个王米夏是个例外。人蠢,名字又怪,但他还搞不太清楚她的长相,压根儿没有正眼看过那些猪脑袋。
“好了,剩下的时间你们自习吧。”他丢下出席簿,自顾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他学的是天文科学,长于数理。但自然组的课程早有那些资深的老师在把持,轮不到他这个菜鸟,他只能教这些蠢材中的蠢材。不过,这样也好,他乐得轻松。这些白痴都以文商为目标,数理烂得一塌糊涂,光一个三角函数就搞了一大半学期还搞不清楚所以然。每天,他就这般和这些蠢材周旋,浪费他宝贵的智力和精神在这些笨蛋身上。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发疯。他决定了,不管怎么样,他都要——
“老师。”一个不识相的白痴打断了他的思考。
他臭着脸抬起头,很不耐烦。
“什么事?”他站起来,将椅子踢开。
“昨天晚上有人看见你和一个很漂亮的小姐手牵手逛夜市喔。”说话的汪曼莉一只手支着下巴,水瞳带笑,神态非常娇俏,而且促狭。以一个高中生来说,她的浓眉、大眼和饱满的嘴唇,配上高挑的身材,溢满了风情,长得极是艳丽成熟,是公认的班级之花。
源赖安微微皱眉,目光往王米夏的角落扫去。她看着窗外,心不在焉的,一副不干我事的懒散。
“谁看到的?你吗?”他收回目光,口气有些不耐。“有这种闲工夫的话,倒不如好好看书,下个礼拜要期未考了不是吗?”这些白痴,就只会关心这种无聊的事。
汪曼莉不知是神经太粗,还是反应太迟钝,对他的不耐烦毫无感觉,仍然巧笑倩兮,俏皮的起哄说:
“源老师,你教我们半学期了,还是很有距离感。这样不太好,老师跟学生应该打成一片,相处才比较融洽。我有个提议,听说你一个人住在外面,等考完试,我们班来个师生联谊,大伙儿一块到老师家玩,好不好?大家觉得如何?赞不赞成?”
底下立刻吵闹成一片,跟着汪曼莉起哄起来。一群半大不小的女生群起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吃吃蠢笑的,分贝高得教人神经崩溃。
“你们——”源赖安简直烦透了。
“大家安静一下。”汪曼莉站起来,俨然意见领袖的态度。“我们到老师家玩,空手去也不太好意思。我看我们就到老师家包水饺好了,要去的人举手——”
一大半的人都举手了。汪曼莉数了数人数,回过头,露出胜利得意的笑容说:
“有一大半的同学要去哦,老师。这是班上的决定,你可不能赖皮。”
“那是你们的决定吧,我还没有答应。”源赖安双手交叉抱胸,烦得浓眉都拧了起来。他又不是脑袋坏了,干嘛好好的假期不自己享受,陪这群猪脑袋瞎搅和。
下课钟铛铛响起,他将桌上的东西随便抄在手里,迈开长腿便往门外走去。
“就这么说定哦!源老师。你不许赖皮哦!”汪曼莉追着他的背影大声喊叫。
源赖安回头瞪了一眼,表情臭臭的,不知是生气还是无奈。汪曼莉朝他绽开一朵玫瑰花瓣似甜美的笑,好不得意。跟着,几个人便以汪曼莉为中心围成一个圆圈,叽哩咕噜讨论起来。
“唉,米夏,”贺瑶子走到王米夏的座位,看看汪曼莉那群人,问说:“怎么样?你要去吗?”
王米夏不感兴趣的抬头,回得懒懒的:“你想我会有那种美国时间吗?又不是闲得没事做。”
“话是没错。不过,去看看也好嘛,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
“省省吧,好奇?他跟旁人有什么不一样?不就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那你是不打算去喽?”贺瑶子一副“可惜了”的模样。“我本来还想,到他家以后,可以想个法子捉弄他,你不去的话就没意思了。”
“拜托,瑶子,你不是才说要我少惹他的吗?干嘛又想这种馊主意!?”
“难得有这种机会嘛,而且混在一大群人中,神不知鬼不觉,他不会知道是谁搞的鬼。”
王米夏听得还是直摇头。“算了,我没兴趣。他只要不惹我,我也不想惹他;昨天那情况是例外。我只想平安无事的混毕业。”
“好吧,既然你没兴趣,那就算了。”贺瑶子放弃游说,转个话题说:“今天放学后,你有没有事?带你去一个地方。”
“干嘛?”王米夏还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态度。
贺瑶子翻个白眼,打她一下,埋怨说:“你别这一副死样子。今天是你生日不是吗?”
生日?对哦……王米夏这才想起来。她对生日、耶诞、情人节等等那种白痴的日子一向不太在意,从没有放在心上过。这世上只有那种天真无知、和烂漫得近乎白痴的人才会对这种日子期待憧憬。早八百年前她就免疫了。
“想起来了?”贺瑶子夸张的摇头。这个米夏就是这样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看起来拽拽的,很有格,那些小太保才会哈她哈得要死,班上一些女生却又对她不以为然极了。“反正你铁定没人陪的。我们一起去个好地方,好好疯狂、Happy一下。过了该死的十八岁,就又臭又老,以后你想做坏事,也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