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拍手,立刻有人应声进来。
「带杨舞姑娘去见他们。」
那人穿着和严奇一样的装束,不停有人对他恭身行礼,看来地位很高。他比严奇更像机器人,肌肉甚少牵动的脸上,单调得没有一丝人气。
他领我通过层层的关卡,来到一处气氛凝重的殿院。王府里处处戒备森严,这地方更形阴森。
我随着他走进殿内,迎面扑来一股寒气。然后弯过几个回廊,进入地底。古装剧里描写的阴森霉寒的牢狱,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象。诺大的地殿,用铁杵隔成几处牢房,嫣红拥着龙太,瑟缩地躲在牢房的边角。
「嫣红小姐!」我奔过去,抓住栏栅。
她看见我,也立刻飞奔过来。
「杨舞姑娘!你……你……」她惊喜过度,说不出话来。
「别管这些。你还好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龙太呢?他还好吧?」
「好!很好!」她拚命点头。「他们没对我们怎样。龙太,过来!」
龙太抓住我的手,一下子哭了起来:「杨舞姊姊,他们怎么把我们抓起来了?你快叫严奇哥来救我们!」
「别哭!龙太,」我蹲下身子。「再忍耐一下,你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
「嗯,真的。」
嫣红也蹲下来说:「听话,龙太,别再哭了!男孩子不可以随便掉眼泪!」
「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们。」我低声说。
「别这么说,杨舞姑娘!」嫣红微笑着。停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严奇他……还好吧!他有没有因为我的关系受到牵连?」
「没有。他很好,你尽管放心!」我连声安慰。
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看来她很喜欢严奇,自己身陷牢狱,还只是挂念着他。
我又回到刚刚那处殿房,这次看清楚了,上头雕镂著「云舞殿」。
我走到宗将面前,大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连指头都没动一下,冷冷地掠下一句:「我想先确定一件事。」
我向后退了几步,双手交缠着身子。
「不!」我一边后退,一边说:「你弄错了!我不是什么银──」
我猛然住了口。老天!真是呆啊!我这样岂不是自承「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抬头向我,跨下龙垫,一步一步逼靠近来。
「你说,你不是,不是什么?」
我被他逼的无路可退,压迫感自四面围罩而来。
「说啊!你说你不是什么?怎么住了口?」
「我知道贵国有个传说,」明知道是困兽之斗,我仍艰难地说着:「什么银龙和银舞公主的!我是嫣红的远房表亲,前来投靠的,刚好不巧在那晚来到。四处议论纷纷,嫣红为了避免麻烦,才嘱咐我暂时不要露面,以免别人误会。没想到还是被误会了!今天一早;我才知道嫣红被抓了。我真的不是──我只是来投靠嫣红的表亲,你们一定误会了,请您放了他们吧!」
「哦!是这样吗?」那冰冷的语调,听来不舒服极了。
「是……是的。」
「那你是那里人?住在什么地方?」
「我……我……」我一时张口结舌。还好,我总算没忘记从前生吞活剥过的五代十国。「我本是上清人氏,先祖在祖父那一代移居到了北汉国。我随着经商的父亲四处奔波,没有一定的住所。」
「北汉人氏?」他剑眉一挑,浓浓疑实在形色之间。
糟了!
「王爷恐怕误会了,我说的是『上汉』。」我紧张得汗湿一身。
「哦……是上汉人氏……」他靠近我,用力撕开我的外袍。「那这身穿着怎么解释?」
他这突然的举动让我慌了手脚,我一时词穷,想不出应对的词汇。
「我真的不是──」我只是这样否认着。
「是不是,我确认了就知道。」他一步步冷酷地逼近。
「站住!」我大叫,扯掉身上碍手碍脚的破布。
什么银舞公主!这个人头脑有问题,行径跟疯子一样,任我说破嘴也不相信。思想观念的不同,即使他再怎么具有王者的风范,再怎么丰采迷人、英气逼人,我仍然为他觉得惋惜!这样难得人品的人,竟然相信什么天仙公主无聊的传说。
「你把他们放了,并且保证不会再伤害他们。」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来这气概,反正是豁出去了。
他露出一贯的冷漠,冷声说:「你以为你命令得了我?」
我愣住了。他说的没错!他根本不用听我的!
我甩甩头说:「我是命令不了你。不过,你再关着他们又有什么意义?」
他淡淡扫我一眼,双手一拍,原先那人应声进来。
「卫士将,带他们上来。」
原来他就是卫士将!主子和奴才一个模子刻出来──我不该这么刻薄!
卫士将带嫣红进来。嫣红一进来,看见宗将藩,就拉着龙太曲膝跪了下去。难怪宗将藩不相信我的说词,就凭我的态度,鬼才相信我是平凡的随青源人民。
「你们现在可以走了!」宗将藩用比冰还冷的声音说:「不过听好,倘若你敢泄露一字一句出去,我就杀了你们,让严奇给你们陪葬。」他转向卫士将:「警告忠靖伯王府:不准他们泄露一点风声,违者杀无赦!」
「听令!」卫士将大声答应,刀子一样锋冷的声音。
「下去吧!」宗将藩摆手说道。
嫣红回头看我一眼,眼神在说抱歉。现在我是孤立无援了,严奇即使在,也莫可奈何。
剩下我跟他在这「云舞殿」,他朝我逼视过来。
「我已经放了他们。」他说。
「好!你说,你想证明什么?」我咬着牙说。
「证明你是不是银舞公主。」他毫不放松。
我身子猛然颤动摇晃一下,明知是意料中的答案,亲耳听见了,那种颤栗,仍是蚀人心的惊慌。
我望着他,真想猛打自己一下,就此从恶梦中惊醒。
「怎么证明我是不是银──你有什么依恃凭籍?人人都可以冒充银舞公主,我说过,我不是──」
「银舞公主身上有星形的印记!」他打断我,向我走近一步。「五颗星,排列成夜光之钻的形状──」他从怀里拿出一颗光芒耀人的饰钻。「这就是夜光之钻。」
我低头一看,差点呻吟出声。那枚饰钻由五颗等样大小的钻石镶制而成,周旁由细碎的蓝宝银石烘托成形,和我左背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我──我──」我嗫嚅着。「那──那只是巧合!我──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是不是要我确认了才知道!」
他根本不等我把话说完,又是用力一撕,将我的衬衫自前胸撕裂出一道缝隙,我还不及反应,另一次粗鲁,将我整件衣衫撕毁落地。
我本能的用双手环住胸口,后退开去,惊叫了起来!
「你不要过来!」
他神色冷漠,也许知道我跑不掉,站住了脚。
我觉得无比的羞辱,缓缓背转了身体。
空气凝结了大概十秒钟,然后一股冰冷自左后背传入体内。宗将藩的手像冰柱一样,摸触着我左背上的刺青,连声惊呼:「我果然没料错!真的是你!真的就是你!」
「不!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拚命否认。
「太好了!果然是你!我等了你好久,你终于出现了,银舞公主!」他由后拦腰将我抱入怀里,热情澎湃的声音令人难以和他冰山一样的冷漠连想在一起。这个双面人!情绪变化这么大!
「我不是什么银舞公主,我不是,」我试着挣扎,但他习武的双臂,孔武有力,我只是枉费力气。
「不!你就是,你身上的印记说得清清楚楚。」他恢复一点冷静。
我突然害怕起来。他认定我就是鬼他妈的银舞公主,我再怎么否认,他都不相信。那,那传说──上王一族,如果有谁能和银舞公主结合为一体,他就是真正的……
开什么玩笑,我害怕的尖叫起来。
「放开我!我不是什么银舞公主!我是二十世纪的人,因为时光错置才会来到这里!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我不属于这里的,放开我!」
「不!我怎么能让你走!」宗将藩糖一样地黏腻起来。「千年才下凡一次的银舞公主;我好不容易盼到你的出现,怎么能放你回去?你必须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成为我的王妃……」
他不再是那个沉静冷漠的宗将藩了,那个冰一样,神勇威严的宗将藩。这时的他,放任压抑已久的缴情,宣泄奔流而出,几几乎将我俺没。那种狂热,完全是失控的疯狂与激动。
我说狂热,因为我知道,那根本只是一种情绪的激动,而不是真正爱恋的缠绵。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认定我是什么银舞公主,一个传说中可助他称霸永久帝业的天人。所以说,他狂热的只是一个象征,而不是因为爱恋一个实体。
「你──住手──」我必须拚命抵抗,才能稍微阻挡他那失控的激动。
「我等了好久,我要你,我要你成为我的妃子,留在我身边……」他完全失控了。
「启禀王爷!」卫士将的声音,降低了宗将藩体内燃烧的热度。他脱下银袍,围罩住我。
「进来吧!」
卫士将看到殿内的情形,微微一愣,接着就说:「王爷,上王和定威将军已来到此地,现御驾在北郊行宫,派人来请王爷前往会晤。」
「他也来了?」宗将藩恢复了那种冷漠的王者之风,威凛不可轻犯。「卫士将呢?」
「在前殿待命。」
「好,传令下去,左右两军在府中待命,卫士将领守;上军按兵不动;中军散处戒备,后翼军随我前往北郊,卫士将护驾同往。派人看好银舞公主,不准任何人接近『云舞殿』。」
「是。」
卫士将退至殿外等候,宗将藩走到我身边,一反先前的激动热情,冷冷扫我一眼说:「我马上回来。」
这个双重性格的家伙!不过这样最好,冷漠是最好的距离,距离越远,我觉得越安全。
我起身四处巡游探看,好几次险些被银袍绊倒。宗将藩身形高大,这银袍穿在我身上,松垮垮的,一点威风都显现不出来。
「云舞殿」的装饰不仅瑰丽灿耀,更有种出尘的味道。没什么多余的雕花奇宝,也迥异于一般宫殿的金碧辉煌,全由布幔和天青云白揉色而成,殿顶镶嵌无数的夜明光珠,像煞了满天繁点星辰,瑰丽无比。置身其中,如入云府仙乡。
我觉得又饥又渴,走到殿门口,两只长枪「碰」一声,交叠成叉,挡在我的而前。
「萧淑妃驾到……」
那声音拖得好长,好像有什么贵夫人驾临了!我忘了自己是被监禁的囚犯,倚在殿门边,好奇的东瞧西望。
远远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艳光照人的美人徐徐而来。那人真是美极了,云鬓花颜金步摇。肤如凝脂,纤纤细腰。眼波稍一流转,便媚态横生,却又质清色纯,一旁粉黛全失了颜色。
她来到「云舞殿」前,一旁卫士见着了她,全都跪下请安。
「起来吧!」美人微一颔首,艳容生姿,不可仰视。
「娘娘万安!」卫士将不知打那儿冒出来,他并不像其它卫士一样跪拜请安,他只是略弯了身子,揖拜行礼。
「宗奇!王爷呢?是不是在『云舞殿』里?」萧淑妃对卫士将完全没什么好脸色,美丽的脸庞上透露着一份冷淡。
我觉得很奇怪,一头雾水。是不是历史课本上那些王朝典章制度我全给背错了?我实在不知道有那个朝代,藩王可以僭越帝权,立后封妃。那不是皇帝才有的尊荣吗?这个什么萧淑妃的,看她那架势气焰,分明是一派帝皇后宫官妃嫔凌人的傲慢。真不知这宗将府里,这样的「妃嫔」还有多少!还有,贵妃以外那些个什么嫔宠、昭仪、捷妤、美人、才人的,也不知卧龙藏虎了多少!看来这个时代很混乱,不是我联考历史三十八分的人可以厘清的,当然也完全不同于史书上写的那等礼法体制严定分明的朝季!王爷之宠便可封妃封后,真不知那帝王之爱该赐封些什么?难不成是「后尊」、「妃魁」之般──荒唐!越想越离谱了!我甩甩头,轻声笑自己蠢,萧淑妃眼皮略抬扫见我,立刻问道:「就是她吗?王爷连日来在搜捕的人,就──她到底是谁?身上怎么穿着王爷的银袍?」
萧淑妃起先轻蔑不屑的语气,在看清我身上穿的是宗将藩的银袍后,转为惊讶愤怒而气急败坏起来。
「启禀娘娘,」卫士将依然用他那毫无高低起伏的声音回说:「属下只是奉命看管银舞公主,王爷并没有进一步的令谕指示。」
「哦!你不知道?很好──」萧淑妃冷笑几声。「叫她过来,我有话问她。」
「娘娘明鉴,王爷有令,不准任何人接近『云舞殿』。」
「放肆!」萧淑妃大怒。「你的意思是连我也不能到这里?你要赶我走?」
「属下不敢。」卫士将嘴里说不敢,可还是那副冷漠透的态度。
「不敢!哼!」萧淑妃冷哼了一声。「如果我偏要叫她过来呢?你想拿我怎么样?」
「娘娘还是请回吧!否则王爷怪罪下来,非但宗奇担待不起,对娘娘也没有好处!」
「你──哼!」
萧淑妃花容变色,怒颜形于眉目,狠狠再扫我一眼,拂袖而去。
「送娘娘!」
卫士将以不变应万变,气走了萧淑妃,我在一旁觉得像是看电视剧一般,那么刺激,临场感十足。刚刚那种剑弩拔张的情形,简直紧张,令人兴奋到了极点!这样剧情张力,这么强的节奏起伏,放到八点档,收视率准傲睨群雄, 「银舞公主!」
卫士将唤声,冰醒我的幻想,我一呆,烦躁了起来。老天爷!我到底在想什么!竟忘了自己也陷身在这出荒谬的剧集中。
呆醒了,饥渴的感觉全都回兜回来,我离开门柱,坐在门槛上。
这个举动让众卫士傻了眼。我不理他们的大惊小怪,抬头对卫士将说:「宗奇大人?」
「是的。公主有什么吩咐?」卫士将恭敬的回答,不过那语气,跟他的主子一样,生冷得像从冰缝里硬挤出来。
「我不是什么见鬼的银……算了!」我摇摇头,懒得再多费唇舌。「宗奇大人,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一些水和食物,还有,请帮我带些针线。」
老是穿着这银袍也不是办法,屡屡害我差点跌倒!把衬衫缝凑起来,我想还是可以穿的。
「公主请称呼我宗奇即可,请公主稍待,我马上命人端上膳食。」
卫士将大声吩咐备膳,招来一名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又对我说了一次:「请公主稍待。」
我笑笑的,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