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间到了。风间彻住的是VIP级的单人房,这是他特别要求的,他不想有任何人打扰,只希望和任云方单独相处。
“麻烦你了!”送来的晚餐,其实他可以勉强用左手进食,但他根本不屑那种无聊的自尊,明目张胆地要任云方喂食。
任云方只好一口一口地喂他。她简直成了他的看护,当初预想的根本不是如此!
“不管如何,两个礼拜后我一定要回去。”她语气坚决。
“那是当然的!我也希望你陪我一起回去。”
“你确定你到时候一定会回去吗?留在这里把伤养好不是比较好?”
“总比不上自己的家园好。”风间彻说。任云方倒杯水给他漱口,然后替他擦拭嘴巴。才不过半个多月,他已养成要任云方侍候的恶习。
任云方并不自觉自己正在踏入某个狡猾的陷阱中,她只当是场噩梦,等回到家,一切就会结束。
她从浴室端了一盆热水,脱掉风间彻的病服,触见他裸露的半身,照例地绯红了脸。由于风间彻右手脚都裹上石膏,不便洗濯,她每天必须为她擦拭身体。
到现在她还是觉得很气愤羞赧。这种接触、这么亲密的工作,应该由他亲近的人来做才对,怎么说也轮不到她,怎么却理所当然地落在她身上?风间彻被侍候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别扭,她却觉得异常的难堪。她实在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她的“纯洁”、“无辜”完全被烙上了黑印!每每看到风间彻裸露的胸膛,她就很难不脸红。
她知道他在看她,不敢迎视他的目光,沉默地擦拭他的胸膛,偶尔手指轻碰到他的肌肤,都猛然好一阵心悸。
尤其,她不知道风间彻的身材竟这么好,雄壮的外形、线条优美坚实的肌肉,每一个凹凸都透露着男性力量的美感,一种唯美的爆发力,每每使她觉得心慌意乱。
这些,在他脱了衣服之后,她更明显的感觉到。她觉得自己很丢脸,更加对自己生气。
她换了一盆热水,擦拭他的背脊。由于不必面对他,她觉得释然许多。
“幸好你不是男人!”风间彻突然扭过头来看着她说。
冷不防接触到他的眼光,任云方心头一震,垂下了眼。她不是害羞,只是觉得丢脸,而且尴尬。
“本来我以为你是个美少年,几乎要放弃了,”他说:“但我实在忘不了,下定决心,不管你是男是女,一定都要跟你厮守一起。你是少男也好,是美女也罢,我喜欢的、要的就是‘你’!但我还是很庆幸,你是水做的女人。”
“当女人有什么好?麻烦又噜嗦!”任云方皱眉道。风间彻说得太露骨,她只得转个题向。
“你会这样想,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女人的自觉。因为我是男人,你必要是女人,我们才能有完美的结合。”
“你不是同性恋吗?谈恋爱为什么非得女人不可?”
风间彻听了一笑,说:“你故意曲解我,为什么?”
“我没有。是你自己说的,不管是男是女……”
“那是因为对方是你!”风间彻飞快打断她的话。“只有你是特别的,是例外的。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谈话没有交集,任云方干脆闭嘴。换个姿势,轻拉起风间彻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擦拭着。她这样几乎触遍风间彻的半身,以道学的眼光来看,日后如果不委身于他就不纯洁了。
“我可以抱你吗?”看着任云方低垂的脖颈,风间彻很绅士的问,却令她以为他神经有问题。
“当然不可以。这还用问!”
“为什么不可以?”他居然理直气壮的追问。
她懒得回答。如果再跟他像这样对话下去,她怀疑她搞不好神经也会出问题。
她连头也不抬,风间彻突然扣住她的脖子,将她压入怀里。她的脸偎在他赤裸的胸膛,迅速烫红了半边。
“你干什么?”这个大变态� �
他低头将嘴贴在她耳垂上说:“我喜欢肉体的感觉。”
声调不像他叫她“宝贝”时,那种装模作样的怪腔怪调。几乎不出气,喉咙也完全不用力,带着麻醉人的挑逗,穿过耳膜,直荡人心田。
她反射的挣扎,他扣得牢,安定她说:“别动!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就算我想,我现在这样子也不可能威胁到你。我只是喜欢肉体的感觉,这样贴近你,觉得很舒服。”
她安静下来,似乎是乖乖地听话。
“对,就是这样,别动。你越挣扎,只会越激发起我的欲望。”他吻着她的耳鬓,吐着同样撩人的气息,像梦中的呓语。
这是他单独的私房,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他牢贴着她,血红的舌头探触着欲望的纹路,像蛇一样,一寸一寸的缠绻。
最开始,是耳际后隐隐厮磨的试探,只些些的温触就麻醉了她的心脏,泛起她一阵不由自主的轻颤。然后是更露骨的挑逗,顺着她滑嫩的脖子,他吮血的唇,满处挑拨着那最敏感的欲望地带。
她的颤栗遍布了全身,隐约懂得是怎么回事。这就是肉体的感觉,麻醉心灵的罂栗!
“放开我!”她知道他在挑逗她。这与知识或经验无关,这种情色的敏感激荡,是生物最原始的本能。
他不说话,挑逗的动作没有停,变本加厉挑逗她的敏感处,本触着她不由自主的颤栗性感。
那完全是种赤裸的感觉,危险的讯号。任云方不断想挣脱出他的掌握,挣扎出这种颤栗的困境,风间彻却像蛇一样,将她紧紧缠绕。
现在他的手紧紧缠绕住她的腰,她想动更加困难。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心中觉得不安,更憎厌自己这种无法控制的颤栗。更由于她隐约懂得这种不由自主的颤栗是怎么回事,于是更加骇怕,也更加心慌,更痛恨自己如此无能为力。
“放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连声音都无法控制地颤抖了。
“我爱你,宝贝……”荡人心弦的耳语,仍是吐着那种撩人的气息。
这就是他要的!不管他怎么做,她生气也好,反唇相稽也罢,憎恨、厌恶也无所谓,他跟她之间的关系—直很有反应。甚至此时她全身颤栗的性感,都是一种关系的证明。他很满意她这种反应,极力想逃避他邪恶的血唇和挑逗的吻。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讨厌自己,因为她所有的不由自主,都代表了对他的挑逗的反应。
“我说过了,我不会对你怎么,你不必紧张,我只是喜欢肉体的感觉。”他无视她的挣扎,深深的吻,倾力麻醉她的神经,刺激她最不可自抑的颤栗,最原始的蠢动。
然后他终于放开她,她并没有立刻跳开,安静的依偎在他怀里。
她现在根本不敢动,脑里一片轰然混乱。她实在耻于承认,刚刚那—刻,她居然有紧抱风间彻的欲望。那种想法太可怕了!仿佛是种煽情的嘲笑,一再企图揭戳最原始的赤裸。
以后两星期,她对风间彻得保持着高度的警觉,谨慎提防他。好不容易捱到邵蓓琳来了以后,她才如释重负,总算松了一口气。
风间彻似乎看透她的内心和想法,老是挂着要笑不笑的暖昧表情,伺机嘲谑,用肆无忌惮的眼光挑逗她,即使邵蓓琳在场也毫无顾忌。
邵蓓琳敏感察觉,他们之间添生了某种不寻常,她知道一定跟情爱有关,也许,是更露骨的纠缠。不过,她不动声色,她原该有这种预料。
她只希望风间彻早点痊愈,至于他要怎么捉弄挑逗任云方,她都可以不干涉。如果“牺牲”任云方,从而可以使风间彻因精神或感官获得满足慰藉而迅速恢复健康,那么他对任云方要怎么不择手段,她也都会默许。总之,她一切以风间彻为前提,放任他所有的作为。
她留下任云方,就是存着这种心态;而风间彻的恢复情形,证明了她这种放任是对的。她决定不干涉风间彻对任云方的任何所作所为,变相默许他随心所欲,彻底牺牲任云方。
就让任云方成为风间彻的女奴,她只在乎、只关心风间彻能早日将伤养好,痊愈健康。
任云方做梦也没想到,她就这样被“牺牲”了。
第七章
班机在国际机场降落后,尚在跑道上滑行,任云方就忙不迭的拿出简单的行李,迫不及待的等着“着陆”。离开了一个月,感觉像过了一百年那么久。她等不及要早点回到熟悉的家中,触踏熟悉的土地。
陈经理亲自到机场迎接风氏母子。她躲在最后面,不打算随同他们回去。从现在开始,她总算可以真正摆脱风间彻了。
风间彻躺在特制的轮床上,由医护人员推着。他手上的石膏已经拆除,腿上则仍裹着石膏,尚无法自如地行动。
他十分清楚任云方的打算,不慌也不急,笃定得很。在西班牙时她跑不掉,回到了台湾她更逃不了。只消等他伤势痊愈,他便不会让她躲藏逃跑。而在这以前,他也不会让她太“逍遥”。
任云方以为没有人注意到她,悄悄往公共汽车候车区走去。陈经理眼尖发现,想迫过去,被风间彻阻止。
“让她去!”风间彻稳稳地开口,很有力量。
陈经理听令行事,随即在邵蓓琳的指示下,簇拥着风间彻离开。
任云方顺利搭乘公共汽车回到台北,暗自窃喜,庆幸自己终于结束漫长的一场噩梦,从此摆脱和风家的孽缘。
阔别了一个月,好不容易进得家门,情况却让她大感意外。面店还是开着的,却呈半歇业的状态;玻璃柜中只寥寥摆着几个面团,煮面条的锅子居然是温的,一个客人也没有。小游窝在靠墙的桌子,还在写她那一个月前就在瞎写、永远也写不完的作业;任守祥则不见踪影,店里的生意根本没人在管。
“怎么回事?老爸呢?”她放下行李,问。要回国之前,她从西班牙打了几次越洋电话,却老是占线不通。
“喏!”小游朝后头挪挪下巴。看见任云方回来,表情一点也不惊喜或兴奋,意兴索然。
透过半开的隔门,任云方这才看见任守祥坐在小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话。她走进去,叫他一声说:“爸,我回来了。”
“哦,回来了。”任守祥的反应跟小游差不多,甚至更心不在焉。
电话铃响了起来,任守祥从角落跳起来,连冲带撞地奔过去接,急切地“喂”了一声后,表情霎时像满月映照,神采焕然起来。任云方看得目瞪口呆,一时进入不了情况。甚么天大的喜事让任守祥濒近癫狂?
“老爸怎么了?”她问小游,百思不解。
小游冷冷地朝后头看了一眼,“嗤”了一声,用讽刺的口吻说:“圣旨来了啊!”
“圣旨?”这更让她觉得奠名其妙。
过了两天,她才慢慢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她离开家的这段期间,有个女人常来面店吃面,不知怎地,就和任守祥攀上了。任守祥因此而荷尔蒙失调,成天魂不守舍,无心店里的生意,一头栽人那女人的艳香中。
小游嗤之以鼻,一贯小老头的老气横秋,吊着白眼讥评任守祥那是“老来发情”,更年期前的突发性叫春。说这些话时,她态度一本正经,甚至不苟言笑。任云方强忍住笑,对小游传神的讽刺摇了摇头。
“你别那么乖戾,”她说:“老爸如果真的和那女人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好。我妈和你妈都死得那么早,他一个人孤单过了那么多年,想想也怪寂寞的。他的确需要一个伴,我们要为他着想。”
“但要找也该找个像样一点的!那女人太假了!”
“真有那么差吗?”
小游爱挑剔,这她是知道的。早衰的小老头几乎都有这种毛病,因为太聪明了,超出年龄的世故使小游极早洞悉现实的种种粉饰。不过,小游并不是每每都是对的,因她往往以主观意识在挑剔。
她了解这一点,所以暂时持着保留的态度。
当晚,她见到了让任守祥魂不守舍的那个女人了。
那女人擦了很厚的粉底,遮掩少说有四十岁的脸皮,举止玲珑,颇善交际,穿着打扮显得简单大方,看起来很有几分端庄。但冷眼再瞧,她的眉梢带了隐隐的冶媚,眼角勾着几分的风情,和端庄的外形就偏了那么点出入。
而从那女人的表现,可以看出她是很有自觉的,知道任守祥对她的着迷。任云方只和她照眼几分钟,就感受到她这种不自觉散发出的自觉。让任云方觉得很不舒服的是,那女人周身分泌着荷尔蒙的味道,引诱着盲目的、单靠嗅觉的雄性入网。就比如任守祥。
“我说的没错吧?”回到房间,小游板着脸说。
“是有些做作了点,不过,也没那么糟啦!”任云方尽可能保持客观的态度,毕竟才第一次见面。
小游成见早定,对那女人仍然存着负面的评价。任云方试着化解她顽固的偏见,说:“你别对她有那么探的成见。我看老爸对她印象好像很不错,也有点意思。既然老爸喜欢她,跟她又谈得来,我们应该成全他才是。再说,那女人好不好,要经过相处才知道,不能只凭几次见面的印象,就断定是人家不好。”
“你别被她的假惺惺骗了!她接近爸根本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我们既没钱也没财产,还倒欠了银行五百万,她能贪图爸什么?”
“谁说我们没钱?”小游老成的说:“一个礼拜前,那个陈经理派人送了五百万的支票给我们。”
“真的?”任云方大惊失色。
“当然是真的。我从不拿钱的事开玩笑,也没那么无聊。”
“那钱呢?在哪里?”
“还会在哪里?”小游反问,一副明知故问的不以为然。
任云方脸色大变,一言不发的冲出去,也不管那女人的存在了,劈头就问任守祥说:“爸,钱呢?”
“什么钱?”任守样一阵错愕,—脸莫名其妙。
“那五百万!风家派人送来的五百万!”她提高了嗓门。
小游脸色尴尬,急忙将任云方拉到一旁,小声说: “小声点,别那么大声嚷嚷。”
“这种事我怎么不能嚷嚷!”任云方更加提高了声音。不是她不顾任守祥的面子,事有轻重缓急,这件事比什么都严重。
任守祥一味顾虑着那女人。任云方眼神横扫,逐客的意味很明显,那女人识趣地离开。
“爸,你怎么可以收人家的钱呢?”女人一走,任云方便气急败坏的跳脚。
“这个,呃……因为……”
任守祥支支吾吾的,任云方不耐烦他这么温吞,急躁地又说:“别这么吞吞吐吐!”她已顾不了口气的委婉,埋怨说:“你应该知道那个钱不能收,好不容易才摆脱跟他们的牵扯;这么一来,又要纠缠不清了。风家没有那么好心,给我们这些钱,不知道又有什么目的!不行!明天立刻把钱还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