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绮又踅了回来,“一会儿顺便把茅房洗洗。”
又来了,好熟悉的命令。
“好的,我刷完尿桶就洗茅房。”
“不许偷懒!”
莫紫乔点头,虚心道:“小姐的吩咐,我会完成。”
“叫我夫人。”香绮纠正她。
“原来是夫人,我不知道您是夫人,方才有失敬的地方请见谅。”
“你耳聋啦,刚才那位家丁称我为夫人,你没听清楚吗?在这里做事要伶俐些,否则我是不用的。”
莫紫乔默默地颔首。
她是不是该直接打包回梅龙镇?万一留在这里总是被这样糟蹋,她会气死!
“拿了尿桶,就赶紧出去,这里不是你能久待的房间,你的房间在下人房。”
“是。”
“动作快,杵在那里做什么?”香绮发飙了。
“是。”
*
领莫紫乔进来的丫鬟阿兰一见严季雍回来,立刻说:“大人,夫人来了。”
严季雍先是一愣,然后喜出望外,难掩狂喜。“夫人呢?夫人在哪里?”
他很想她,想到快疯了。
“夫人在大人房里。”阿兰说。
严季雍直奔寝房,欲解相思之苦。
皇甫光磊问:“阿兰,歌女夫人知道正牌夫人来了吗?”
阿兰老实说:“我在厨房忙,没注意。”
严季雍去而复返,急忙地问道:“夫人呢?我房里什么也没有,你确定夫人来了?”
不会是在作梦吧!
全府上下动员找夫人,阿兰因曾见过夫人本尊,所以最先找着。
“大人,夫人正在后院刷尿桶。”
严季雍一听,差点没晕倒,紫乔怎会一来到杭州就刷起尿桶来,该不是要提醒他从前的事吧?
一见到卖力刷着尿桶的莫紫乔,他心惊的抢过马鬃毛刷,心疼地道:“别刷了,紫乔。”
莫紫乔转身冷笑的说:“大人,你干嘛抢我的刷子?你会害我挨夫人骂。”
“夫人?谁是夫人?谁敢骂你!”
香绮目瞪口呆的看着莫紫乔,支支吾吾,不敢造次。
“谁是夫人你忘了?”他失笑。
“是啊,太久没和丈夫站在一起,我都快忘了谁才是正牌夫人。”她讽刺地道。
皇甫光磊说话了:“夫人刷尿桶,可是千古来少闻的奇文异事。”他火上加油地道。
“皇甫光磊,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香绮可急了,有眼不识泰山的结果就是自取其辱。
“好了,尿桶留给你刷,我去清洗茅房了,免得有人威胁我休想留在这间屋子里。”
“紫乔。”他拦住她。
“干嘛?你跟我抢刷子不是要帮我刷尿桶啊!对了,我忘了,你是钦差大人,不刷尿桶的,把刷子还我好了,我自己刷。”
严季雍闻到了火药味,他知道他的小妻子快要抓狂了,真是一团乱,今日不该接受知府大人的邀请的,平日他一般都会谢绝这类应酬的,怎知难得应允就出事。
“紫乔,我的好紫乔,你别生我的气,要来杭州也不先说一声,我好派车到路上接你。”他陪着笑脸道。
莫紫乔哼笑一声,“是啊,我真该先通知大人一声,暗示大人把该藏好的东西先藏好,免得我一来杭州就闻到狐狸的骚味。”
严季雍听出她话里有话,“哪里有什么狐狸的骚味?”
“原来不是狐狸的骚味,是我闻错了吗?哦……是尿桶的骚味,怪不得某夫人急着分派我刷尿桶。”
她瞥了香绮一眼,后者也不是省油的灯。
“原来你是季雍哥的老土妻子,说话也不必夹棒带棍的,有什么不满直往我这里来,我受得住。”
严季雍斥道:“香绮,你怎可对紫乔无礼!命令她做这做那,你太过分了。”
“她又没说她是谁,就躺在你的床上,问她是不是新来的丫鬟她没说不是,我怎知她是哪根葱。”香绮不认错。
莫紫乔冷笑,“看你养的小妾,说话真是大胆又直接。”
说完话,她直往房里去,拿着包袱就要往外走。
他跟上前,阻在她身前,拦她,“别走!”
“不走留在这里受气啊!”她推他。
他解释:“我跟她之间没什么,我发誓。”
“没什么?若真没什么她敢这样颐指气使?一定是你给了她某种承诺,否则她不可能这么大胆。”
他抗驳地道:“没有,我没有给过她承诺。”
“她跟你还真是相像,又是刷尿桶、又是洗茅房,你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她了?她知道我被你罚过刷尿桶、洗茅房?”她想大叫。
“没有,我怎么可能跟她聊我们之间的事。”
“走开啦!”她成功地推开他,
“你不要这样,带着怨恨回家,我的心会不安。”
“谁说我要回家来着?我一回家不就便宜了那狐狸精?”
他松了一口气。
“那你要去哪?”
“睡客房啊,这张床不是只有大人和某夫人才能睡的吗?”莫紫乔心里不舒服的道。
“香绮胡说的,你就别挖苦我了。”他讨好地道。
“肯定是你宠坏了人家,而且已经有人看不下去了,所以才写信来告诉我。”
“谁写的信?”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紫乔,相信我,我和香绮真的没什么,我替她争得自由身,她是为了报恩,才自愿留在这里帮忙。”
“帮什么?”她怒目相向,以手指点着他的胸膛劈哩叭啦地道:“你这里没有下人吗?”
“有。”
“没有丫鬟吗?”
“有。”
“那她来帮什么忙?伺候你洗澡、喂你吃饭、喝茶、陪你睡觉,是不是?”
他连忙否认,吓出一身冷汗。“没有这么夸张,她又不是我的妻子,怎可能伺候我洗澡、陪我睡觉?紫乔,你真的误会了。”
“你难道没有一丁点的错吗?”她双手擦腰,咆哮地道。
“有,我有错,我不该留她下来,可我真的只是看她可怜,无家可归,没有别的意思。”
“鬼才相信,记得当时,闵芝姑娘一样无家可归,可她得到的只有一袋打发她走的银子,你那时怎么不留她下来?她一样无家可归啊!”
莫紫乔一言一句皆咄咄逼人,她一向如此,只要一碰到与他有关的事,事无大小,她一定把他叮得满头包。
谁教他在她心目中先有了坏的印象。
“闵姑娘不同,她没有开口求我帮忙。”
“是哟,这里的某夫人就是因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所以你才心软的留下她?”
“是这样,没错。”他能说什么?
“当初,我求你放我一马,别折腾我非在大庭广众之前向你道歉,你为什么不心软的高抬贵手?”她气到现在。
他知道她会记一辈子,而且未来数十年都会拿出来讨伐他。
“所以我现在很后悔,不想再得理不饶人。”他巧辩地道。
莫紫乔自然懂得他的强词夺理,所以不愠不火地道:“是啊,我当时太委曲求全了,所以现在不想重蹈覆辙。”
说完,她往客房走去。
*
“是你对不对?”香绮提着包袱不得不离开深耘居。
皇甫光磊装胡涂地道:“我什么也没做,你今天被请走,全是自找的。”
“那封告状信是你写的!”她肯定地道。
“是又怎样?我也是为了你好,不想你作践自己,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谁不知道现在你有那个女人做靠山,她是运气好,比我先认识大人,我输的心不服、口也不服。”
“你快走吧!少在这里啰唆了,一会儿夫人看见你还没走,又要和大人吵架了。”
“走就走,希罕啊,大不了回去做老本行。”香绮扭了下屁股,自信的离去。
*
皇甫光磊主动地向严季雍承认,“大人,是我写信给夫人报的信,我是出于好意,原本希望大人和夫人琴瑟和鸣,没料到会弄成这样。”
紫乔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他们俩的关系又回到刚成亲时,他好话说尽,还是不得要领。
“不怪你,反而我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信函,我的妻子也不会到杭州来找我,等我视察完江南七省,不知何年何月?”
诸祭写来的信上陈述了家里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包括紫乔与生母相认、瑛儿精神好转,这些事,本来应该在夫妻俩闲话家常里分享的,无奈紫乔就是不愿原谅他。
“大人,夫人上街买胭脂,被胭脂铺老板扣住了。”
*
他赶去了解,莫紫乔无助的看着他。
胭脂铺老板先发制人,恶人先告状,“大人,这位小嫂子顺手牵羊,把我从西域带回来的胭脂偷了。”
“季雍,我没有偷他的东西。”人生地不熟,她不过随便逛逛也有事。
“老板丢了什么?”
“能让人变白的香粉,大人,那香粉是我铺里最昂贵的东西,她把它偷走,我的铺子今年可以不用做生意了。”
“你如何证明那香粉真是她偷的?”
“当时,铺里除了我就是她,没有别人,后来我发现我的香粉不见了,希望她能接受搜身,这样才能查明真相,可这位小嫂子却不肯配合,我们只有做合理的推断。”
“你怎能肯定香粉在今天以前都一定在铺里?”
好犀利的问题,老板花了一点时间回忆,胸有成竹的回答:“我当然肯定,因为今天早上我才拿出香粉擦拭过上头的灰尘。”
“什么香粉?我连见都没见着。”莫紫乔语意坚定的回答。“我一进门,问你有没有卖染布的染料,你到后头拿了红、蓝、黄三个颜色,我正要付帐,你就大声嚷嚷我偷了你的东西,太侮辱人了嘛!”
“哎呀,今天铺里怎么这么热闹啊,有贵客呀,还是有人要办喜事?”
微胖的妇人由外走进铺里,见在场客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搁下手上的锁麟囊问道:“老伴,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像要打起来似的?”
“就是香粉被这女人顺手牵羊了嘛,告了官,大家来评评理!”
“什么香粉?”
“西域来的香粉啊,最贵的胭脂粉啊。”
老板娘拍了一下丈夫的肩头,“搞什么?那盒香粉知府大人买去送给知府夫人了,我刚才送去知府家里,顺便教夫人如何使用,你怎么胡涂了?”
嗄?
“原来知府大人买走了。”
“你真是糗大了。”
老板少不了一番道歉、陪罪,本来信誓旦旦的他,泄了气,换了张嘴脸。
“你可知这位让你冤枉的人是谁?”严季雍问。
“不知,大人。”
“她是我妻子,刚到杭州,你这样冤枉人,让人家心里不知有多难受。”
“小的该死!”一阵掌嘴声响起。
“算了,你也是心急才会冤枉我,弄明白真相就没事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下回小心些,仔细求证。还有,就是看好你的东西,铺子里最好不要只留一个人看顾,不然就别任意离开。”
*
初上三更,月明星稀,躺在床上的她,犹未入睡。
“我终于能了解你的心情了。”她说。
他伸出长臂搂她,她没反对,知道她的态度已软化。
“什么心情?”
“被人冤枉的心情啊,怪不得当时的你会那么生气,因为我的行径,确实带给你不小的伤害。”
“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
“是我太小心眼,一直记仇,有事没事拿出来戳你一下,你别放在心上。”她可怜兮兮地道。
“怎么会,我爱你都来不及了,哪有这么多心思记得你的小小别扭。”
她搂着他,“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你真的爱我吗?”
他一笑,“爱惨了。”
“我很高兴我来了杭州,以后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要跟着。”她感性地道,同时感谢她娘逼她非来杭州抢丈夫不可,事实证明,她没白来。
“天涯海角都跟着我吗?”
“呃……你是我的天嘛!”
“一丈之外也是你的天吗?”他记起她说过关于一丈之外是陌生人的话。
“一丈之外啊……我是你的地罗。”她巧妙的回答。
“这个说法我喜欢。”
她突然问道:“今年重阳节,你还会玩斗鹌鹑的游戏吗?”
“你呢?”
她在他胸膛里摇头,“不玩了,去年我的那只鹌鹑伤得太重,后来死了,我觉得斗鹌鹑好残忍哦!”
然后纱帐里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活色生香,一切尽在不言中……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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