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洞外走。
“你要上哪儿去?”他一把扯住她。
“雨停了,我要回若云阁,小莺、小雀不知道我离开皇宫,她们会担心。”她颤了 一下。
“敬和会处理。”他注意到她对他的触碰十分敏感。
“放开我!”她怕自己会失控的尖叫。
“你在怕什么?”
他饶富兴味的看着她。
她想甩开他,可徒劳无功。“不要这样!”
“我是你的夫君,你要习惯我。”他好笑的看着她。
她抗拒着。“你以逼迫人为乐吗?”
“封你为妃是你的荣耀,你别不识好歹。”他的心成了一片荒漠。
向来不愁没女人的荣敬怀,哪里忍受得了这女人给他的挫折?
“逼我走上绝路对你并没有好处。”
“难不成你想寻死?”
“后宫美女如云,少我一个对你没有损失,成全了我,这个世上也多一个自由、快 乐的人。”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我可是照你爹的要求依汉人的婚仪迎你入门,现下你竟开 口闭口向我要自由?”
“如果你不肯放了我,那么让我住在露妍别苑吧!就当我们从来不相识。”
“来不及了。”他的黑眸释放出欲望的光芒。
“人世悲欢都是由执着而起,只要你现在……”
他摇摇头,讪讪然道:“人人称我为王,你却不以为然。你待我以平等心,就是以 世俗的眼光看我,既是世俗眼光自是应该视我为夫君。你是我的妻,这一生怕是改变不 了的,你还是死心吧!”
“让我走吧!”她说得可怜兮兮。
“为什么?女人见了我不是倾心取悦就是曲意奉承,你却一心想离开我,为什么? ”他觉得挫败。
“我不想为情所困。”她答得干脆。
“为情所困?你被困住了吗?”
她避开他炯炯的目光。“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你说我杞人忧天也好,但我 不能不未雨绸缪。”
“除非你……对我有情,不然怎会有此感受?”
“不,我怕终会有那么一天,爱上一个身为帝王的男人是女人的悲哀,只能依着男 人想要的方式度日,永远只能爱他,同时等待他的垂怜,我不愿成为其中之一。”
“你还说没爱上我,你不是已为这事起了烦恼心。”他笑。
“不,弃爱绝情本是我人生的路,是你阻断了我。”
他托起她的下颚,定定的审视她。
“你很特殊。”
“请你成全。”
“成全你弃爱绝情的梦想?”他正视她。
“是的。”
“即使错失一桩良缘?”
她深吸一口气。“缘来缘去都会消逝,生命太短暂了,我没有非拥有不可的痴心。 ”
“你没有,我却有。我有这份痴心,也请你成全我。”他半真半假的道。
“不怕后宫佳丽为此争执?”
他若有深意的看着与众不同的她。
“如果你愿意取代她们,为了你废掉整座后宫又何妨?”
“我不想取代她们,我没有那个野心。”她不想找麻烦,这个男人并不好伺候。
“难怪华冀莱不敢要你,他承受不起你的特别。”
“华族长要的是夜光杯和夜明珠,不是我。”
只见他吼道:“夜光杯和夜明珠是我花剌国的宝物,他凭什么向我索讨?”
“他说那两件宝物原属于哈斡赤。”
“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哈斡赤部族的先祖将那两样宝物输给了花剌国的祖先, 没有理由还给他们。”
“他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你想说什么?”
“华族长的妹妹华幸葳对你一往情深,她说是你辜负了她。”
他一改前一刻的怒容满脸堆着笑,“幸葳吗?从小她就想做我的妃子。”
“为何不封她为妃?”
“我只封了你一人,结果你不领情。”
“所以你应该找心甘情愿接受的女人。”
他撇了撇嘴。“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就在不久的将来,你会是心甘情愿服侍我的 女人。”
“今生是不可能的了。”
他控制住即将爆发的脾气,他这辈子要得到的女人没有得不到的,当然包括她。
“如果你愿意留在我身边,那我就答应你的要求,不出兵攻打哈斡赤。”
她的心绪波动了下,很令人心动的交易,可留下来之后呢?她得付出什么代价,是 她能接受的吗?
“为什么你总是在谈条件?”她不畏地问。
“大胆!”他紧紧抓住她的双肩。
“干脆的答应我不是更慈悲吗?”她不放弃一线希望。
“你真贪心,要我完全依你的心愿,却不愿有任何让步,天下岂有如此便宜之事? ”
“我的要求并不过分,杀人是造孽,我不希望你造孽,这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 。”
“放肆!”他打断她,火气上扬。
她僵在原地,迎上他狂怒的眼。
“别再说了,我的条件就是你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你改变不了我的心意, 我也不想再听废话,现在回答我,要或不要一句话。”他态度坚持,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咬了咬下唇,“我做不到……”
“好!我知道了,看来这一仗非打不可。”他松开她的肩,往洞内走去。
“难道……”
“闭嘴!”
只见他继续盘腿闭目,不再言语。
半个时辰过去,一阵马蹄声打破沉寂。
洞外来了六名大汉,“王,我们来接你和玉妃。”
荣敬怀睁开眼,看也不看她,只说了句:“跟上来。”
玉允儿起身,依言跟上,他突地握住她的手,拦腰抱起她走出洞外,翻身上马。
“抓紧了,摔下马我可不负责。”他冷冷的道。
“洞内的余火记得弄熄。”
简单交代了句,旋即拍马而去。
**
回到皇邸,小厮将马牵走,荣敬怀看了玉允儿一眼。“若没有肯定的答案,别再 试图说服我,我不会改变决定的。”
她内心挣扎得厉害,哈斡赤的百姓、花剌国的百姓……他们的命运全在她一念之间 。
荣敬怀转身往“如欢殿”走。
“请等一下……”她叫住他。
他停住脚步,但未回头。
“我、我……”她困难的说不下去。
“下不了决心?拿不定主意?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他又往前迈了几步。
“我答应你就是了。”她认命了。
他的脸上立刻浮起胜利的笑容,缓缓转过身。“一言为定。”
她知道,因今日许下的承诺,未来的日子将有很大的不同,她坚持了十多年的理想 ,终将成过眼云烟。
“我有一个请求。”
“说。”他会考虑答应她。
“给我时间适应,我不希望一下子改变太多。”
他失笑道:“放心,我的后宫不只你一个女人,我不急着要你。”
她酡红了脸,心跳飞快。
“我会等你准备好,当然,别让我等太久,反正你并非毫无经验的处子。”
她明白了,他还是不相信华冀莱和她之间是清白的。
可她累了,不想再多作解释,时间会证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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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云阁里小雀、小莺、三张焦急的脸对着玉允儿。
“您可回来了,那个荣敬和匆匆忙忙告诉我们您和王在无求崖聊天,什么也没多说 就走了,没什么事吧?”好奇地问。
她摇摇头答道:“会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小雀、小莺也可安心了。”朝两个丫鬟点了点头。
“小姐要先用膳还是沐浴?”小莺问。
淋了雨,身子有些不舒服。“先沐浴吧!”
“好吧,你们伺候玉妃沐浴,我去准备晚膳。”自告奋勇地说。
“姑娘,你不能做咱们下人的事,要是给万大人知道可就糟了。”小雀忙不迭地道 。
挥了挥手,不在乎地道:“放心,我充其量不过是个看守马厩、羊圈的小人物,不 会有人在意我做这些小事的。”
不一会儿,端着满盘大鱼大肉的边走边哼着小调儿,是首男女对唱的情歌。
“挺惬意的嘛!”
望向来者,扬起下巴不理人。
“你现在横竖也是个小官,走起路来都有风了喔。”荣敬和欲上前帮她端托盘。
她机伶的闪开。“不敢劳烦大将军。”
“少挖苦我了,你是不是还在记仇?”
她耸耸肩,似笑非笑。“我没那么小心眼,何况花剌国王待我不错,好歹有吃、有 喝、有地方住,现在做的事又是以前擅长的,若是还记着当日的仇,不是显得我没风度 ?”
“你们女人的心思没个准的,复杂难懂。”他笑笑。
“你闲着没事做是不是?”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热心的问。
但见她横了他一眼,越过他往若云阁走,不再理他。
他追了上去。“玉妃可好?”没话找话说,在皇宫,他并无太多和女人相处的机会 ,因为这里的女人不是丫鬟就是王兄的侍妾,他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和女孩儿做朋友哩。
“你自己不会上若云阁问去。”
“玉妃是王兄的妃子,我在若云阁走动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说。
她笑他,“哦,原来是怕闲言闲语,一个大男人别别扭扭的,像话吗?”
“但是人言可畏啊!”
她扮了个鬼脸,“怕什么?若云阁里又不是只有玉妃娘娘一个人,还有两个丫鬟, 要是真有什么闲话,你就说你喜欢上小莺还是小雀不就得了?”
“可这样不好,怕会引起姑娘家的误会。”
“你真是麻烦,看不出来你的原则这么多。”
“原则多不好吗?”
她想都没想道:“不好。”
“像王兄那样,后宫女人一多是非就多,才死了一个美人,下午又有个美人闹半天 ,闹得万总管都快受不了了。”
“你怎会知道?”
他无奈地道:“王兄尚未立后,后宫佳丽也只封了玉妃一个妃子,今天王兄在无求 崖练功,后宫总管万大人拿不定主意,而我正好回皇宫,万大人要我代替王兄处理。”
“你把她给杀了?”她瞪住他。
他摇摇头。“如果争风吃醋就得死,后宫大概很快就空无一人。我试着以劝说的方 式开导她,居然还有点效果。”
“她们趁王不在时大吵大闹有用吗?”
“她们不敢在王兄面前吵,因为吵翻天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反而会被逐出后宫。 ”
“为何不干脆早早立后,好管理后宫呢?”
“还不是因为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说着、说着,两人已走到若云阁外。
“我不进去了,替我问候玉妃。”他有礼的道。
“你很奇怪耶,一整个下午不就是你陪玉妃娘娘上无求崖的?还问候的不够吗?”
他未答腔,头也不回地走了。
“怪人!”她啐了句。
走进了若云阁,只看见小雀、小莺。
“玉妃娘娘呢?”
“娘娘睡下了。”小雀回话。
“啊?不吃东西就睡了?”
“娘娘累坏了,又淋了雨,身子有些不舒服。倒也是,小姐从小到大没在一天里走 这么多路过,折腾死人了,要是让将军和夫人知道,可不知会怎样心疼呢!”
小莺说道。
“若以她的娇弱体质来说,你家小姐挺行的,听说用走的上无求崖要花半天的时间 ,要是我大概走到半路就放弃了。”拿起羊腿就啃,她实在饿坏了。
“姑娘慢慢吃,可别噎到了。”小莺嚷着。
“放心啦,你们也快吃啊,别客气。”嘴里咬着东西,口齿不清地招呼着,能吃能 喝,什么都好商量。
第六章
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
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
终日劈桃穰,人在心儿里。
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
唐 生查子 牛希济
自恃姿容不输人的秋水夜访如欢殿。
如欢殿是历代花剌国王的寝宫,通常国王并不在此召幸美人,只有王后和受封的妃 子才能留在如欢殿过夜。
“秋水美人,没有王的召见,您不能进去,何况您不是王妃,按体制是不能进如欢 殿的。”
说话的是荣敬怀贴身护卫纳兰春秋,刚从长白山回来,对荣敬怀是绝对的忠心。
“让开!”
“您明知我不会为你破例。”他提高音量。
“我要见王,让我进去。”
他横起手臂,无论如何都不让。
“明天王会到西山祭祖,到时可以安排。”
“纳兰春秋,你这个狗奴才,别有眼无珠、狗眼看人低,小心丢脑袋。”
说时迟,那时快,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子从天边飞来,正巧撞伤秋水美人的螓首。
她叫了声,破口大吼:“何人如此放肆?”
只见由樱花树上跳下来,“你何必为难一个尽忠职守的好人?”
“你管什么闲事,如欢殿的事你不配干预,你别忘了你的工作范围只在羊圈马厩。 ”
上下打量她,“啧啧啧,长得眉清目秀的,怎会配上这么一张利嘴,难怪玉妃一来 ,你就没戏唱了。”纳兰春秋望向,“妹子不需替我出头,我自会处理,这是我的职责 所在。”
“我也不想管这种劳什子的闲事,可你们嗓门实在太大,吵得我不能好好睡觉。” 翻了翻白眼。
“你做贼啊?有床不睡,缩在树上睡,是不是想偷什么宝贝?”
“我对金银财宝不是很有兴趣,要不是和风轩闹鬼,我也不会选择睡树上。真倒霉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天一亮,我就会回若云阁去,明晚你们不会再看 到我,可以放心大吵一架。”
本来想今晚就去若云阁的,怕扰人清梦只得委屈在树上睡。
“闹鬼?”秋水吓得三魂七魄全散了。
“不可胡乱造谣,什么鬼?从来也没谁瞧见过。”纳兰春秋制止她胡说。
“是真的,我肯定是个女鬼,不信你们跟我去和风轩就能证实。”
秋水颤着声,双腿发软地道:“女鬼……你可有看……见女鬼的样子?”
摇摇头。“我哪敢看啊,我和伺候我的丫鬟吓得各自逃命去,什么也没看清楚。”
“那你怎能确定是女鬼?”纳兰春秋好笑的看着。
“她说了一句:“你们别怕,我是个可怜人。”声音听来是个悲惨的女人。”
“纳兰将军,麻烦你送我回宫。”秋水没胆再听下去,只想躲到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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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春秋送走秋水美人,去而复返,站在樱花树下嚷道:“下来,我知道你还没 睡。”
跳下树,打着呵欠。“又有什么事?”
“为什么要危言耸听?”他责问道。
“我才不是危言耸听,是真的有鬼。”
纳兰春秋扯住她的手臂,“那带我去捉鬼。”
瞪着他。“你再抓着我,我就叫非礼了。”
“你不敢,要是惊动了王,王若问起,你的命未必能保。”
“你是谁?”
“王的护卫,花剌国的将军。”
“怎么你也是将军,荣敬和也是将军,你们谁归谁管?”
纳兰春秋看出她顾左右而言它,“少岔开话题,我不会中计的。走,带我去捉鬼。 ”
“天要亮了,鬼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