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这么会吃,是因为我早餐、中餐、晚餐一起解决,你别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她早已洞悉他的想法。
“了解!我也没说什么。能吃就是福啊!我又不会笑你,我这里还有茶碗蒸,要不要吃?”
南沙凉子挥了挥手。“别把我当母猪看待。”
“你这么瘦,有本钱吃的。”
“谢谢!我吃饱了,可以开始回答你的问题了。”
“死者到底是怎么死的?”广末教贵认真地问。
“点二二手枪,子弹穿透前额。”
“怎么会没有人听到声音或看到什么?”
“凶手大概装了灭音器,所以没有人听见枪声。我认为这个案子很可能是预谋,因为饭店的录影监视器没道理正好故障。”
“你也是一个不喜欢巧合的人。”广末教贵忍住笑,他发现南沙凉子谈起命案时的神采,是他所见过最认真的女人。
“你的朋友涉有重嫌。”她不得不提醒他。
“诺风不可能杀她,如果你们将侦查重点放在他身上,只会延误破案的时间。”
“每一个有可疑的人,我们都不会放过。南诺风没有不在场证明,这一点对他很不利。”
“那又如何?我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啊!难道我也有嫌疑吗?”
“你没有杀人动机。他是吉川圣子的婚前男朋友,据我们访查得知后来吉川圣子闪电嫁给姚仲文,南诺风很有可能由爱生恨想要杀了她作为报复。”听起来很合理。
“她嫁给姚仲文两个星期后就离了婚,难道姚仲文就没有杀人动机吗?”
“姚先生有不在场证明,命案发生时他人在北海道,并不在东京。”
“命案发生时诺风在自己家里听音乐。”他仍极力想替南诺风澄清。
“没有人可以作证。”南沙凉子两手一摊。
“同样的,你们不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诺风是凶手?”
她淡淡一笑,“所以我说南先生只是嫌疑犯,并没有斩钉截铁先定了他的罪。”
“我相信他是清白的。”
“但是他在北海道的仆佣却有不同的看法,根据他们的说法,几天前吉川圣子曾和南诺风大吵一架,他曾扬言要杀了吉川圣子。”
“这分明是种族歧视,诺风请的下人全是日本人,他们的证词多半会偏向日本人。”
“你不也是日本人吗?”南沙凉子反问道。
“我是公正的日本人,不会盲目陷入民族情感之中。”
“那是因为南诺风是你的朋友。”
“不!我了解他,而且我是个公正的人,不会因为他是我的好朋友就有所不同。”
她幽默地道:“你应该去做法官。”
广末教贵故作轻松地问:“我们来比赛如何?”
“什么比赛?”
“我们各自搜集彼此所认为与命案相关的证据,看谁先找出‘真相’。”
她被这提议所吸引,竟有人敢跟警察比查案。“OK!奖赏是什么?”她倒想看看他要玩什么花样。
“如果我赢的话,你做我女朋友;如果我输的话,我做你男朋友。”他一副牺牲小我的模样。
“臭美!什么便宜全让你占尽,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我又不是白痴,让你做这种无本生意。”
“那你说要什么奖赏?”
“如果你输的话,你要捐十辆救护车给红十字会。”
他干脆的点头同意。“这么有爱心的事,就算我赢了也会成全你的心愿。一言为定!”
新宿之梦
“认识这么久,我们第一次上馆子吃饭。”南诺风啜了一口餐前红酒。
姚镜桐今天早上才到东京。她想,南诺风碰到那么大的事,或许会需要人陪他。
“我担心你。”
“我没事,能吃能喝能睡,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太无情?”他讽刺着自己。
“我知道你的心里并不如外表看来这么平静,毕竟你曾经很想娶她为妻。”
人死债了,不知道感情债算不算。
“一个男子对女人的爱,我想可以分很多种,最近两个多月,我不断自我剖析,分析自己对生命过往的女人到底存在着什么情愫。”
“找到答案了吗?”她不知道他分析的女人里包不包括她?如果包括,是否表示她在他心里也有一个位置?
“找到了,而且再明确不过。”他星目微张,等她继续往下问。
她只是“噢”了一声,她像对他将要说的话,不是很有兴趣。
“生离死别让人体会到,生命中最深刻的爱是藏在潜意识里。”他要说的是,他对她初次见面时就已一见钟情。
但姚镜桐却会错他的意思,她因为他指的是死去的吉川圣子。
她难掩苦涩,强颜欢笑。“通常,失去了才会知道拥有的可贵。”
“所以,当爱来时要勇敢的去爱。”他明示暗喻双管齐下。
“我没有你的勇气。”虚弱地笑着。
“你可以试试看,你是个坚强的女人。”
姚镜桐摇摇头。“你看错人了。”
“为什么要让自己过得这么压抑?你喜欢泰戈尔、喜欢拜伦、喜欢雪莱;应该是个热情的人。但是我完全感受不到你的热情。”
为何她还是对他露骨的示爱无动于衷,他的心里十分痛苦。
“我不习惯对外人显露你所谓的热情。”
我不是外人!他在心里呐喊着。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人。”他声音低沉。
被他这般逼迫着,让她想逃。
“有没有?”他轻吼着,非要一个答案。
她沉默不语,看着服务生送上来的牛排。
“别告诉我,你只爱过方尔丛。”他控制着情绪,不让它爆炸。
她依然不语。
“和我交谈很痛苦吗?如果你不能忍受,为什么来东京?”他的脾气上来了。
“尔丛……尔丛也在东京。”她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感情,只好随意找个理由。
南诺风只觉有如五雷轰顶,顿时感到心灰意冷。“你好残忍,我从来没有认识一个像你这么会折磨人的女人。”
他站起身,走向收银台买了单,又走回姚镜桐面前。“你自由了,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除非……你心甘情愿。”
第七章
她自由了吗?并没有。表面上他不再出现,不再碰触她……是的!她的身体是自由了,但是她的心却更加身不由己。
他说她最是折磨人心,她有吗?她觉得她才是那个被折磨的人。
她出生在一个人人羡慕的富裕家庭,读的是人人敬而不可轻攀的贵族学校。
冷傲的个性加上不主动亲近人的古怪性情,让她很少有朋友,财富在她身上制造的快乐实在有限。
大学三年级时,方尔丛走进了她的世界。她对他不曾推波助澜、不曾鼓励,只是安静聆听,因为方尔丛总有滔滔不绝的话题。
方尔丛来自中下阶层。他有许多梦想,却必须仰赖金钱来完成。例如开一家高级夜总会,可以喝酒喝到烂醉,可以跳舞跳到瘫软;主持一个钓鱼俱乐部,可以常常出海钓大鱼……诸如此类。
她喜欢看他谈论梦想,因为她没有梦想,她的梦想全埋在家族声誉里。
她念贵族学校不是她的梦想,嫁给浅野川流也不是她的梦想,做一个游手好闲的浅野太太更不是她的梦想。那么……她的梦想呢?记得大学时,她想到处去流浪,将全世界人烟罕至的风土民情用俄文、用日文、用中文写下来。方尔丛是唯一知道这个梦想,却不曾讥笑她的人。
“来杯啤酒吧!”方尔丛提了一袋瓶装啤酒,递了一瓶给姚镜桐。
她接了过来。“好美的夜景。”
“是啊!居高临下,惟我独尊。”
“你常来?”
“来过一两次,每回都被它的美所震撼。”
姚镜桐望着山下家家户户射出来的光芒。“不论人世间有多少的悲欢离合,东京的夜还是这么美。”
“喝啊!怎么手上拎着酒瓶却一口也不喝?别怕喝醉,一瓶啤酒喝不醉人的。”
姚镜桐点了点头,浅酌了一口。“酒真是不好喝,怎会有人籍酒浇愁?”
“因为醉死了就什么也不会想罗!”
“可是酒醒了烦恼依旧在啊,总不能醉一辈子。”
他感慨地道:“如果有这种酒,可以让人醉上一辈子,该有多好。”
“你的病……不该喝酒的。”她担心他的身体。
“我就算戒酒,病也不会好了。”他又开了一瓶酒,这已经是第三瓶。
“你说你来东京想找个朋友,找到了吗?”
“找到了。”他轻叹了口气。“正在坐牢。”
姚镜桐静静地看着他。
“因为诈领保险金案,被判刑十二年。”他又灌了一大口酒。
“结婚了吗?有没有小孩?”妻儿才是最可怜的。
“离婚了,有三个小孩,奶奶在照顾。”
“环境很清苦吧!”
“当然,一个老太婆,连养活自己都有困难了,何况是养活四个人。”方尔丛叹了一口气。
“川流死后,留给我一笔保险理赔金,差不多有台币五百万。我用不到那么多,你帮我拿三百万给他们吧!”
方尔丛愣了一下,嘴角微微牵动。“不好吧!以有还要过日子呀!”
“不要紧,饿不死的。虽然风光已不再属于我们姚家,但我尚有谋生能力,你忘了吗?”
“翻译?”
姚镜桐点点头。“我替一些俄国科学家将他们所著作的高科技书籍翻译成日文和中文,酬劳还不错,过日子不成问题。”
“你的父母呢?他们没有意见吗?”
“我是嫁出去的女儿,虽然丈夫死了,他们也不似过去强势,全由我自己作主。”
“只可惜我得了这种不治之症,否则我想陪你一道浪迹天涯,离开这国家。”方尔丛眼神飘渺地望向远方。
“你的病并非不可医治,美国有一种鸡尾酒疗法……”
方尔丛打断她的话道:“是我自己不想活了。”
“你不该自暴自弃的。”
“人总要一死,我不想跟死神讨价还价。”
“尔丛……”
“你甭劝我了,我是烂命一条,不值得浪费医疗资源。”
“你不怕家人担心?”
“不会有人管我死活的,等我死后,搞不好还要靠你捐钱救济我家人呢!”他开玩笑地道。
“我还有两百万……”
“不用了啦!我开玩笑的。真的要捐,等我死了以后吧!我不想活着的时候就成了募款的苦主。”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这么潇洒……”她不喜欢尔丛一副想要慢性自杀的样子。
“人说祸害遗千年,按照道理我应该没那么容易死的,怎么偏偏这么短命。”他感叹地叹了一口气。
“天助自助,你太固执了。”
“不说我的事了,谈谈你的事吧!你和南诺风渐入佳境了吧?”
她苦笑。“我的事才乏善可陈呢!”
“有缘分的话,绕了一圈,还是可以找到彼此的,记得我的话。”他指的是镜桐和南诺风的情况。“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陪我到生命的尽头好吗?我不想孤独的死去。”
“可以,但你也要答应我到医院治疗,除非天意合该如此,否则你不能不战而败。”
方尔丛喝完最后一瓶酒。“你应该去做传教士。”他苦笑着。
“我会陪在你身边。”——至死方休。
“诺风,你怎么了?三天加起来说的话不超过五十句,你不会是得成年型自闭症吧!”
他仍然没有回应。
“一定和姚妹妹有关对不对?你们结束啦?”八成是,否则他不会一脸苦相。
“未曾开始何来结束?”不过是一厢情愿、单相思罢了。
“你上回要我调查镜桐溺水的意外,有眉目了。”
南诺风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说啊!”
“我请提供答案的人亲自告诉你,我实在不会转述。”
广末教贵拨了内线,请秘书小姐到会客室将客人请入总裁办公室。
进门的是一男一女。
广末教贵介绍着:“这位是名侦探佐佐木先生,以及心理医师江户小姐。”
佐佐木开门见山地道:“我受了广末先生之托调查姚小姐意外溺水的案子,差不多查了一个多月,总是抓不到重点,直到昨天,我和我的未婚妻聊起这件事,她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巧合。”
“你直接告诉南先生凶手是谁好了。”广末教贵道。
“当晚,伸手推姚小姐落水的人是吉川圣子小姐。”佐佐木直截了当地道。
江户颔首。
“你们怎么会知道?”南诺风实在太惊讶了。
“我是吉川小姐的心理医师。”江户微笑点头。
“圣子看心里医师?我怎么不知道。”南诺风又是一惊。
“差不多有两年的时间。”
“你住北海道?”
“是的,我和佐佐木的故乡在北海道,只是他的侦探社开在东京。”
“不过很快回迁往北海道。”佐佐木补充道。
“你说圣子接受你的心里治疗?她是在治疗过程中向你吐露了这件事?”
“她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有服用镇定剂的习惯。”
“你说她两年前开始接受你的治疗?那差不多就是我和她认识的时间。”南诺风在心里回溯往事。
江户点点头。“从认识你那一天开始,你们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她几乎全都和我提过,其实她很后悔弃你而他嫁,因为她不知道你竟有这么好的家世背景。”
“她的动机是什么?”她分明想置姚镜桐于死地。
“她认为只要姚小姐不存在了,她与你就有重修旧好的可能。”
“我跟她解释过永远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她怎么还存有如此幼稚的想法?”南诺风面色凝重。
“本来我的工作是要有职业道德的,但是,我听说吉川小姐几天前被人奸杀而亡,让我觉得或许我该把知道的事说出来,好让凶手能早日伏法。”
南诺风看了广末教贵一眼。
“我托佐佐木先生顺便调查圣子的命案。”为了要赢南沙凉子,广末教贵可是动用了许多人脉关系,请了一票侦探帮忙调查。
“调查得如何?”南诺风想了解一下大概情形。
“千头万绪,尚待理清。”
江户开口说:“吉川小姐的生活圈其实不复杂,交往的男性朋友全是达官显要,有头有脸的高水准份子,很少有人会为了她而甘冒自毁前途的险。离过婚的女人,名门贵族通常不愿意招惹,而她似乎也尚未发展出另一段可能招致生命危险的致命游戏。”她娓娓道来。
“她有提到她的前夫姚仲文吗?”广末教贵不放过所以可疑点。
“偶尔,吉川小姐嫌他不够本事,与银行总裁的南先生两相比较之下,显然逊色很多。”
“凶手不会是姚仲文。”佐佐木下了结论。“命案发生时,姚仲文确实没有离开北海道,他因为护照快要过期,曾在当晚七点多时到住家附近的照相馆拍照,我亲自调查过,也比对过日期和相片。”佐佐木接着解释他的推断。
“也有一个可能,就是凶手或许是临时起意。”广末教贵仔细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