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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新娘 page 3 作者:林淮玉

  四年,不算短的日子,不论他再如何忙碌,总有一部分的灵魂牵系着这件事、这个人。

  对她的恨意并未因着岁月的流逝而冲淡,这种强烈的情绪也令他十分迷惘,莫非他性格里阴暗的一面全像排山倒海般袭向她?

  冗长的医学会议就在他心不在焉的情况下结束。

  “南,你好像很累的样子,昨晚替人动手术?”问话的是美国州立医院的妇产科主任乔治。

  南诺言笑了笑,站起身收拾桌面的开会资料。“没有,只是有点失神罢了,今天的专题报告恰巧是我最熟悉的妇科疾病,所以我让自己放肆了一下。”

  “是啊!今天讨论的议题了无新意,我也差点睡着了。”乔治心有同感。

  南诺言未答腔。

  乔治拍了拍南诺言的肩膀,“今晚可有地方落脚?如果没地方睡,可以和我一起到我丈母娘家借住一晚。”

  南诺言称谢。“我在巴黎有自己的住处。”

  他表示了解地点点头,然后暧昧地笑着。

  南诺言提了公事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会场,懒得探究老乔治暧昧的笑里藏着什么臆测,就算他下错判断,以为他南诺言在巴黎有个小公馆又何妨,反正社交圈里多的是蜚短流长。

  “哇,这真是棒极了!”杰克森太太大笑道。

  整个中途之家上上下下全为着南诺言即将到来而欢欣鼓舞,好像古代臣民迎接国王一样。

  辛晏然心里可不作如是想,她一心希望他已经原谅她了,最好忘了她的存在。

  王皓轻靠着她,叹了口气。“如果你心烦,把你的烦恼告诉我;如果你害怕,深呼吸一下,对你会有帮助,或者,你可以躲起来。”

  她愣了一下,酡红着脸。“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知道你很怕南医师,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总之我感觉到你怕他,而且很怕。”

  辛晏然双手绞紧。

  “我猜对了吗?”他问。

  “皓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的心狂跳。

  “你说。”

  “带我离开这里。”她低语恳求。

  “这里有人囚禁你、限制你的自由吗?”他很乐意带她走,但是他想知道原因。

  她摇摇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告诉我真相。”他逼问。

  “没有真相。”她仍不打算松口。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要我如何帮你?”

  “皓哥,假装我们快要结婚了,结婚后我们计划到美国去发展,你替我恳求南先生,放我一条生路。”

  此刻的辛晏然是急病乱投医,虽然她真的很喜欢王皓,也偶尔会幻想嫁给他,但毕竟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有的时候,当她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总会染上一种“痴心妄想症,妄想有人能够救她脱离苦海,而王皓……是她所能想到对她最好的人。

  王皓闻言笑了。“怎么世界上有你这么傻的人?因为要躲一个人而嫁给一个分不清自己爱或不爱的人。”

  “皓哥,我知道我很厚脸皮,不过我不是真的要逼你娶我,我只是想借你一用,让我有个理由离开这里。”

  “我会照你的话告诉南医师,但他不一定会相信。”王皓朝她眨了眨眼。

  “我知道我的阶级和身份配不上你……”

  “与阶级无关,你别瞎猜。”他打断她的话。

  “你真好,全巴黎就你和杰克森太太对我这么仁慈了。”她欣慰地笑道。

  “南医师到了,南医师到了!”杰克森太太兴奋地嚷道。

  王皓鼓励地拍拍晏然的肩,“走吧!总要面对的。”

  “恩。”她咽了咽口水,拉好泛白的裙摆,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瞬间加快。

  她强迫自己冷静,稳住步伐,优雅地走下楼,此时楼下早已闹哄哄,大家显得很兴奋。

  她移动视线,迎上南诺言的黑眸。

  南诺言的黑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一如以往地深不可测,他只是立于原地不动地看着她,然而,心中闪过一抹连自己也难以察觉的波动。

  贵族出身的他自是不同,自信从容,即使仅是随意的穿着,仍是器宇非凡。

  他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想怎么样?”辛晏然不禁尖声问道。

  楼下交谈的人群全静止下来,所有人奇异的目光全转向辛晏然。

  “没什么,只是想仔细端详我所遗忘在巴黎的野花。”他轻松地道。

  “我不是你的。”

  她挑衅地看着他。

  “你是的。”

  “闭嘴,停止用你现在这种眼神看我。”

  南诺言环顾四周,这里闲杂人等太多,应该换个地方。“到你房里去。”

  “休想!”

  大家都在好奇他们的关系,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是两个小情人之间的斗嘴。

  “休想吗?你非要弄得人尽皆知你为什么会来巴黎吗?”他捉住她的手臂,将她硬拉往二楼他在这里的卧室。

  “你不是君子,没有一点人性。”

  “我不是君子,而你也不是什么淑女,我们正好配成一对。”

  “你这个自大的坏蛋。”

  “少装清高,四年过去了,你仍是我从巴里岛带出来的小骗子,骨子里散发的丑陋骗不了人。”他冷讽道。

  她挣扎着想抽回手,但他抓得更紧。

  “我就要结婚了,我要离开这里,不再受你控制。”她高傲地甩着头,比他的态度更倨傲。

  “结婚?你能嫁给谁?有谁愿意替你还钱给我?”南诺言笑道。

  “我要嫁给皓哥。”她甜甜地朝他笑了笑。

  “王皓!?”他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哈哈大笑。“你在做白日梦。”他讥讽地对她一笑。

  “我已经受够你了,我知道你轻视我、鄙视我,觉得我是个卑贱的女人,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怎么认为,你讨厌我、无法接受我,并不代表不会有其他人爱我。”她愤怒地尖叫,转身想要逃出这个房间。

  南诺言随即抓住她的手腕,并将之反扣在后。

  她尝试用牙齿咬他,又用脚踢他,却踉跄倒地,拉他一把,两人一起跌落地。

  “你们根本不相配,而且他不可能娶你的。”

  “你狗眼看人低!”她实在太生气了,所以口不择言。

  “如果你真的嫁给王皓,不出半年你就会后悔,然后你会痛苦地想要离开他。”

  “你嫉妒他对不对?因为我并没有想许多爱慕你的女人一样爱慕你,因为我不像你预期的像个花痴一般在巴黎等着你看我一眼;更没有像其他女人迫不及待地为你暖床。”她的头发全乱了,像个夜叉。

  他完全不答腔,只是低下头印上她的唇,他的唇坚硬、需索、火热,一点也不温柔,蛮横地想表示他的愤怒;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样看轻他的人格。

  他用力分开她的唇,舌尖野蛮的入侵。

  她不要他的吻,甚至厌恶他的碰触,他怎么恨她、这么轻视她,却用吻来惩罚她,根本把她当作娼妓。

  他像是被下了药似的,更像被欲望的火焰燃烧。

  他性格的黑暗面在她面前又不自觉地蹦了出来,他抬起头嗤笑了一声。“有件事你应该要知道,我比王皓有钱几百倍。”

  辛晏然挣扎着想要起身,更想伸手打他,想将他脸上的嘲弄给撕碎;但却被他轻易抓住双手,压制在头顶,不争气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

  见到她的泪水,他眉头微蹙,抓住她的手拉她站起来。“你是自找的。”

  “你羞辱我羞辱够了吧!现在你可以放过我了吗?”

  “王皓不会娶你的,他有家族义务要尽,不是你这个小淘金女可以高攀的。”

  “我和皓哥的事你少管,只求你不要从中作梗。”她对他已起了极度反感之心。

  “哈哈!还没飞上枝头做凤凰,已经开始端起架子来了。”南诺言粗鲁地抓起她的手。“瞧你手上的厚茧,哼!我知道你一直攻于心计,可惜你遇见了我,我生平最恨投机分子,你最好管管你那颗贪婪的心,要玩钓金龟婿的游戏也不要不自量力找错对象。”

  “南诺言医师,或许你出身高贵,常常玩男欢女爱的游戏,对游戏的规则比一般人熟悉。但又如何?就像你们有钱有势人一样,我的目的只是要赢,至于手段和方法……哼!已经不是我所在乎的,因为我一定要赢。”她甩开他的手,高高地扬起不驯的下巴,下意识地藏起她粗红起茧的手。

  “王皓不会要你的。”他仍然如此确定。

  “我会证明给你看你是错的!”

  “过来这里!”见她如此固执,他心里很不高兴。

  “想都别想。”她转身奔了出去。

  “我们来打个赌,很快你便会知道结束。”南诺言无情地在她背后喊道。

  正如南诺言所说的,隔天一早,王皓便急着找辛晏然。

  “南医师要炒我鱿鱼。”王皓可慌了。

  “他就像封建时代的君王一样,想怎样就怎样。”她不悦地道。

  他困扰地道:“南医师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多久以前?”她可不太相信他会有多好。

  “你来巴黎以前。”

  “我想他只是想籍由你来提醒我,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而且最好不要忘了我只是一名女仆。皓哥,别担心,他不会真正炒你鱿鱼的,只要我允诺不嫁给你。”她咬牙道。

  “是这样吗?南医师为什么要这样待你?”他仍是不解,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因为我得罪过他。”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能化解的?”王皓被搞糊涂了,昨天看见他们见面时剑拔弩张的模样,好像两国交战前风雨欲来的情势。

  “若要仔细探究,一开始不就做错了。”她的记忆拉回四年前,也许她当时应该认命、安分地被卖入妓院,而不该利用他;总好过四年后面对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局面。

  “我不想再提过去的事,那不是什么太光彩的历史,你还是捧牢饭碗要紧。”她苦涩地笑道。

  “晏然,我从没更你提过我在香港的家对不对?”王皓不想让她误以为自己是现实的人,所以他必须告诉她真相。

  “不曾。”

  “我在香港,有个奉父母之命娶的妻子,我对她没有感情却有责任,我们八九年结的婚,下个星期正好满六年。”他回避她的目光,怕在她的眼里看到不信任。

  辛晏然吃了一惊,因为王皓的行事一直让人以为他还单身,难怪他从没有红粉知己,与仰慕的女人们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原来他早有妻室,只是他为什么要隐瞒呢?就因为他不够爱妻子吗?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她其实已猜出九成,肯定和南诺言脱不了关系。

  “他要我立刻说明真相,否则就得离开这里。”

  他——指的是南诺言。

  “你的妻子一个人在香港独守空闺,你真忍得下心?”她一向心软。

  “她住在疗养院,不知道我来巴黎,她甚至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他苦涩地道。妻子的失常,他难辞其咎,是他间接逼疯她的,他未在临界点拉她一把,就这么任她自生自灭,只为了想要得回失去的自由之身;既然不能离婚,那么籍由距离让他得到短暂的自由,有何不可?或许,他真是个自私的人。

  辛晏然可怜那个被丢弃在香港疗养院的王太太,对于心目中立于仁慈地位的王皓,她有了新的看法。

  “这是个秘密对不对?我猜杰克森太太他们也不知道。”

  他点点头。“除了南医生之外,你是第二个知道的。”

  “起码你对他很诚实。”

  “你不知道吗?在这里服务的每个人,南医师全派了征信社调查过,没有人能够欺骗他。”

  “而他在知道后仍录用你?”辛晏然狐疑地问。

  “我虽然是全世界最差劲的丈夫,但却是个顶尖的小儿科医生,这点自信我还有。”他认真地瞅着她。“你会原谅我对你的隐瞒吧?”

  辛晏然柔声叹了口气。“你总有个优点来平衡你所犯下的错,而我呢?连一些值得歌功颂德的美德都没有。”

  第三章

  皓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诀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碟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

   辛晏然双手环抱肩膀,苦恼地窝在床上,经过与南诺言的那常争吵,她实在不认为继续待在巴黎是好主意。但是,她能逃到哪里去呢?她没有钱,除了几件洗得变色的衣裙之外,她也无任何东西可变卖。除了那条项炼……但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将它变卖的。

  说起来,在现代这个文明的社会,尤其在花都巴黎,大概已经没有女孩子处理生理期的秽物不用卫生棉,而是用可以反覆清洗重复使用的棉布了,她应该算是硕果仅存的一位。

  她利用慈善机构捐赠的旧衣裁成方行,每个月用来代替卫生棉,贫穷的她甚至连一般的卫生棉怎么使用都没啥概念。

  无助,令辛晏然流下了眼泪。她努力压抑自己,一面啜泣声引来她不需要的关心,她用手背抹去眼泪,心想:难道自己这一辈子注定得这样悲苦下去吗?

  她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到走廊,四处张望之后确定没有人注意她,才快步闪出大门。

  她想到街上散散布,要不是她不甘心就这么毫无意义的死去,她真想一死了之。

  “嗨,小花,原来你躲到巴黎来了。”

  一到梦魇中才会有的声音蓦地在她身后响起,那是柯艾迪的声音!

  辛晏然觉得不寒而栗,慢慢地回过头,她根本开不了口,只想以跑百米的速度快速消失在他面前,无奈脚下却像是生了根,无论如何就是抬不起脚。

  摩拉在不远处的墙角撒了一泡尿后,踱向柯艾迪身旁,吹了一声口哨。“好家伙,艾迪,你真是聪明,提议到巴黎来度假,没想到会遇见这棵一等一的摇钱树。”

  柯艾迪野蛮地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中途之家的反方向拉去。

  “你快放手,我要喊救命了。”辛晏然挣扎地尖叫。

  “哈哈,大白痴,这里的人有谁会冒险来救一个小乞丐!”摩拉狂笑到。

  “虽然你已经不是处女了,不过以你的脸蛋应该可以卖到不错的价钱。”柯艾迪在心中盘算着。

  “我现在是南医师的人,你们答应过他不能再来打扰我,否则他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柯艾迪初闻她的话,确实有些顾忌,但是,待他上下打量她的穿着之后,他朝摩拉看了一眼,然后两人相视而笑。

  “南先生是个贵族,怎会让他的女人穿着一身小乞丐装出来闲晃。”柯艾迪可不想被人当白痴耍。

  “是真的,你们可以到前面的医院随便问个人。”她开始后悔自己未安分的待在房里,不安分的结果却是将自己推向险境。

  “柯艾迪,放手!”一个有力、充满威严的男性声音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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