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一个。”
命令的鲁莽霸道又无理,这该是新郎倌的应有态度吗……宋蔷吃惊地!
意识到自己的疏冷,他再道:“你的表情好象在参加一场葬礼。”
她摇摇头。“原谅我的失态,只不过……只不过这份喜悦来得太不真实,我整个人到现在仍然是晕陶陶的。”
他竟点起烟,背过身去,僵硬的背脊似乎也透露出他些许的情绪。
“你同样不安?”宋蔷敏锐的捉住他的反常。
“婚约是我提的。”
“外界的风风雨雨你难道没听过,也不在乎。”
“笑骂由人。”他冷哼。
“笑骂由人?”宋蔷斗胆的再问:“我真值得你做这样的牺牲?”她知道自己没有好出身。
萨亦霍然回头,犀利的目光紧瞅着她,彷佛她问了一个极可笑的问题。
“怎么,连你也看不起自己?”
“非关轻视,而是……而是你不觉得这整件事情轻率得像是一场游戏,完全没有道理可寻,还有……还有纪弄玉呢?她又该怎么办?她不是才是你真正的爱人,她……”
“顾忌这么多,那么我取消婚礼。”他断然地打断她的话。
宋蔷倏然住口!
“好不好?取消它?”他严厉地凝睇她,姿态肃重到令她心惊胆跳。
“别……别开玩笑了,你动用了一切的人脉,让国内知名的达官显贵、名闻要人,通通暂时放下手边工作赶来参加这场婚礼,取消它,这玩笑会闹大的。”她垂眼掩饰心中的慌张。
萨亦讥诮一笑,冷酷极了。
“应该是这样的。”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彷佛证明了某件事,总之他嘲讽的表情都不像要步入礼堂的新郎倌。
宋蔷别过脸,双手紧紧交握,不安的指头直扭绞。四周不断弥漫的烟尘,将这对新人全因在迷蒙中。
“萨……”她嗫嚅地开口,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典礼快开始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回眸再肯定。“你不后悔吗?”
“你呢?”他反问,双眸宛若一泓黑黝黝的潭水。
心悸难安,真言几番欲出却又硬生生吞了回去。没有时间纵容她反复了,也许这个机会仅有这一天。
“和你结婚,是我人生最大的期待。”她丽颜低垂。
“很好!”萨亦脸孔带笑,眼神却是冰冻的。“那就来吧!”他伸出手。
柔荑递交给他,握住,霎时两人齐向另种人生的选择。
干净洁白的教堂里,少了鲜花拱景,同样随意到过分简单。宾客分成两排站立候着,虽然每个人的心思所转尽不相同,但追求答案的兴趣倒是颇为一致。究竟这场婚礼真是在宣告风流公子愿困家庭?抑是有意藉此揭弄某项令人眩迷的玄机?总之,葫芦里装着的究竟是哪门子奇药,成了人人急欲窥究的答案,每个人都睁大眼睛仔细等候事情的演变。
来了!
但见这对新人步上红毯,一步一步地踩着过分庄肃的拍子,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气。
跨步着,汗水却一颗一颗自背脊不断滑下,浓厚的新娘粉妆大概也掩盖不了她苍白的脸色吧。
肃立在讲坛前,宋蔷偷偷睨眼,想再次看清萨亦的脸色;但迎面刺进玻璃窗的逆光却把他的五官包探在强光里,如里上一层纱,模糊难测……
汗,流得更急……
音乐声止,异常的宁静紧接席卷罩上!过分死寂的气息令她清楚的听见自己如击鼓的心跳声。
砰!砰!!
站在讲坛前的牧师终于开口了,祝福的词汇依旧不带任何喜气,还几近叱喝!
有这么不甘不愿的牧师吗?还是她的紧张吓坏了判断力。
只见台上牧师嘴巴不断的一张一合,她情绪乱烘烘……最后,她总算听见牧师正问着萨亦最重要的一句对白……
“萨亦先生,你愿意娶宋蔷小姐为妻,并且一生一世爱她、疼她,祸福与共吗?”
她呆拙地仰望着他的脸,手指紧紧死捏着,指甲深陷入掌心,不曾间断的汗水冷冷地在指掌间凝聚滴落。
她屏息静待最重要的回答。
优美的弧型唇线往上一扬,恢弘的语调高高迸出。
“我……”
宋蔷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头抖起来,等候许久的关键就要到来。她心悸的将眼一闭!
“我……”萨亦将众人的心吊得好高,忽然清了清喉咙,一字一字地说:“我、不、愿、意。”
“什么?”哗声大作,宋蔷闭起的双眸霍然睁开。
“我说我不愿意。”他不介意的又重复高嚷一遍。
喧嚣鼓噪声大扬。
她的下颚被执起,怔怔的宋蔷见到萨亦的双眼不断闪烁戏谄,疏离的口吻缓缓吐出阴沉的音符,喧哗会场神奇的又静窒下来,竖起耳朵听他还要说些什么。
“想飞上枝头,这个女人还早得很。”他既挖苦又讽刺。
“就说嘛……”讪笑声此起彼落扬起,原本颗颗破碎的芳心神奇的又黏合了起来。
残酷的表情一寸寸逼向她,萨亦声色俱厉喷话道:“想玩我,你还不配。”
原来如此……
原来是事迹败露了,所以他才会反过来将她一军,设计这一场婚礼来羞辱她。
宋蔷感觉很好笑,她一点也凝不起愤怒之气,反倒有松了一口气的安然。
“听着!”萨亦残酷的语调又恶毒扬起,直捣众人的耳膜。“从今天起,宋蔷这女人与萨某人再无任何瓜葛。”但很快地,如利刃的视线又刺向无数对透露出有意接收宋蔷的贪婪面孔,轻声警告:“但同样的,我也不希望有人收留她的消息传进我耳朵里。”
淡淡一句,夹带势力万钧的威胁命令,若想要继续在国际经济舞台混下去的商人,就不会把他的话当成是耳边风,敢违抗他。
宋蔷一动也不动,明白这是他的报复手段,他要她从此脱离上流社会,再无机会接近任何一位高官富贾。
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故意做这场游戏揭发她的伪装,除了供给你们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外,就是提醒有心的男人别再上当了,这朵带毒的罂粟不是你们所养得起。”萨亦再道。
没有愤怒、没有羞惭,这场景,其实在午夜梦回时就曾侵扰过她千百回了,不同的只是这回由梦境跃上现实,但她同样不做任何反击;要明白当初她既然敢下这场赌注,就有、心理准备结局极可能变成如此。
遭报……
“我,言尽于此。而你,可以滚蛋了。”他绝情的逼她。
她淡然一笑,云淡风轻,就把这张无懈可击的俊脸深深烙印在心间吧,至少她的人生曾有三个月的辉煌灿烂,够她回味一辈子了。
“快滚吧,你这个妓女还杵在那里干什么?死心一点,没有人会可怜你。”风凉话来山口那堆幸灾乐祸的女人嘴巴里。
“自以为捞到金龟婿,无奈人家早就看破她的伎俩,可笑呀!”落井下石的功力一向是好事者的高强本领。
“娼妓……”
“你们给我住口,不准你们侮辱我的女儿。”忽然,一道虚弱夹带尖锐的愤怒从教堂的一隅传了出来。只见一个瘦弱的中年妇人颤巍巍的迈向人群中。
“妈?”全身血液霎时间冻结,宋蔷不敢置信地望看一步一步朝她过来的身影。
“您怎么……怎么……”
“把你们刚才那些不当的侮辱全部吞回去。”宋母大嚷道。
“什么侮辱,我们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哈,原来这个宋蔷是你的女儿呀,你这个母亲教得可真好,是不是也与有荣焉呀!”
“妈!”宋蔷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连声道:“是谁让您来这儿的?我们快走吧,这地方不是我们能待的。”
“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这个时候宋蔷之名大概传遍全世界了。哈!哈!哈!”
“你……你们……”
“妈,别理她们,我们离开这里,走吧!”
“这就是不自量力的后果。”嘲讽的话交错回绕在现场。
“够了!够了!”宋母脸色铁青地转向宋蔷,痛苦地问:“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瞒着我做出这种事?”
“你女儿只是配不上富贵人家罢了。”她力图作最后的挣扎,想把伤害减到最低。
“你还不说实话。”
“妈?”
“我全都知道了,所有详细过程我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你还想把我蒙在鼓里吗?那个叫萨亦的男人已经把真相全都告诉我了,连你的自作贱,连你的不知耻都告诉我了……
咳!咳……“
“萨亦!”宋蔷猛然回头,美目燃烧熊熊怒火,指控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牵连无辜的人?告诉我母亲对你有什么好处?”她费尽心思的隐瞒,就是为了保护她唯一的亲人,然而却被他破坏殆尽,一切的辛苦全化为灰烬。
他没回答她的逼问,神情迅速一幻。
“回答我你凭什么?”她一直不敢抱怨,正因为她的理亏,所以她没资格对他今日的报复产生任何埋怨。可他千不该万不该,祸连她母亲,告欣她实情对他有什么好处,凭添一个虚弱的女人的痛苦罢了,他何苦制造她的伤悲,加重她的病情,凭什么?
“你没资格责问我,你自个儿做的事,自己承担。”他寡情的撇清这一切。
心顿时破碎成片片。
剎那间,她恍然明白了自己的无知,不禁痴笑起自己曾对他有过的幻想。
一个无情的男人……
“好!很好!”
他无动于衷。
“小蔷。”宋母突然咛语一声。
“妈!”但见宋于恋真突然硬生生地倒下,为这场混乱重新开启了另一个命运的开端。
※ ※ ※
急电救护车,陪患者送进急诊室,缴清住院费用,她撑着破碎的心灵独自一人惊惶地处理掉这些慌乱。没有人可以帮助她,那些常以慈善面孔的有钱人就冷眼旁观的看待她的失措与无助,没人施出援手,就这么冷血的……
当母亲暂时脱离危险的消息传来,已经是深夜两点钟。支持不住的宋蔷颓然倒坐在椅子上,由衷的感谢不断窜起。
幸好!幸好她没有铸成大错,幸好……
奔腾的热液狂肆的自眼眶中奔流而出,是再也关不住了,这段日子以来强撑的坚强再也支持不了地崩溃掉,她也不过是个二十一岁的年轻女孩呀!
纵情地让呜咽不断逸出,她需要重生的力量。
她需要一双可靠的臂弯……
“宋小姐、宋小姐”柔柔的轻唤遏阻了她的失态,赶紧拭去泪。
“你不必太担心了,你母亲已经醒转过来了。”护士安慰她。
宋蔷吸了吸鼻子,抬起脸,站起来。“谢谢你!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可以的,宋小姐……”护土又喊住她。
“有事?”
“我看你的精神不太好,脸色也很难看,要不要我请医师替你诊疗一下?”
很辛酸,在逆境中关心她的竟然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位白衣天使。
“我的身体不要紧,谢谢你。”推门走进病房,挂在杆子上的点滴瓶正将营养注射进虚靡的身子里。
走向床边静望母亲,眼角的皱纹似乎更加深了,瘦削的脸颊经过这一遭更是毫无血色,微睁的眼眶蔷满泪水。
“妈……”声一硬。
“对不起!”宋于恋真劈口就是道歉。
她大惊!“您为什么这么说?”
宋母抬起手,她连忙坐下,那一只微颤的手掌心疼的抚着她的颊。“妈是对不起你。
逼得你走进这条经路的人正是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我竟然还不明黑白是非,在教堂里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你,妈好惭愧。“
她包握住母亲的手,强忍泪水猛摇头,道:“是我的错,做出了不该的选择,您骂得对,不要觉得内疚。”
“好孩子……好孩子……”宋母泪落得更急。“可是你以后怎么办?”
她笑,安慰的劝解:“用不着担心,我想那个神秘的老头子会信守承诺才对,虽然事情的发展过程和他所指定的不一样,但结果也符合他的规定,他应该会把五千万交给我们,欠高利贷的那些债务可以还清了。”
“我不是指这件事,我是说你以后要怎么过日子?你的将来怎么办?”她好担心。
“那更没有问题,我有手有脚,虽然锦衣玉食短时间内不可能降临,但最起码的生活我绝对可以应付的过来,不用操心,我们会过得很好。”
“可以吗?事情会跟你所想的一样简单吗?”宋母完全没把握。
“为什么不会?”
“那个叫萨亦的男人可会放过你?”
她唇角一抽,用强笑来掩盖黯然。“婚礼上,他已经尽情羞辱过我了,应该可以消气吧。”
“也许……他也许会放过你,但舆论的压力呢?听说他的势力在台湾相当庞大,你跟他之间的过节必定会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桃色话题,到那时候,你的自尊、你的面子往哪搁,你往后怎么在人群中生活下去?”
“了不起我躲一下,暂时别出现。人们的记忆总是喜新厌旧的,时间会让人淡忘一切,我跟萨亦的事情很快会消失在大多数人的记忆中,不会有问题的。”她潇洒的响应。
可以吗?宋母质疑着。
不然还能怎么样?她情愿乐观地这么打算。
暮色渐渐微白;从今日起,她与萨亦的交集就此成为并行线。
※ ※ ※
夕阳渐逝,阴阴的夜幕复始地缓缓降下,豆大的雨珠,也随之滂沱击落……
一样的澎湃两势、一样的笼罩朦胧、只是……人事已全非。
萨亦倚在窗框旁,袅袅烟圈凄迷住了他的五官,被阴影笼罩的脸孔丑陋的反射在水雾雾的玻璃面上;回想起宋蔷吃力的又拖又抱,失措地在救护人员帮助下才得以将昏迷的母亲抬上救护车的那一幕,他的冷然旁观成为对良心最尖锐的指控。
他是意识到自己的过失,想补救,但那坚强却也颤抖的身子已然随同触目惊心的笛鸣红光消失而去,他连后悔的机会都得不到。
呵,很冷血,他不禁痛恨起自个儿的无情来。他是冷静自持,却也不至于残酷至此,唯独对宋蔷,他的理智被击溃,冷静被打散,那个时候的地简直是一个彻彻底底被愤怒冲昏头的疯子。
罢了!结束了!辗转难安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何必再去追忆呢……别再为她伤神、为她锁眉,重新回复以前的潇洒个傥样。
“大少爷。”门外传来恭谨的轻唤,皇主园的周管家通知书房内的萨亦道:“有访客。”
“谁?”还是提不起劲,他意兴阑珊的回问。
“希尔。布莱登。”门推开,一个不请自进的金发美人操着流利却略带美式腔调的口音,娉婷来到他身边。“好久不见了。”她熟络地跟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