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璃,你看起来没什麽精神,心情不好吗?”他试探性的问。
“哦,我没事。”方洁璃摇摇头,勉强的笑了笑,“继续工作吧。”
他也不再多问。
她起身到电脑桌前示范如何将资料建档後,便让他开始工作,她自己则继续坐到沙发里看著宁愧的照片发呆。
莫追风偷看著方洁璃将那张宁槐的照片像宝贝似的小心放进皮包夹层中,他心中蓦地涌现一阵同情。
方洁璃是深爱著地神的,为什麽地神舍得让她一个人待在台湾呢?
她落寞寡欢的神情多让人不舍,也许,她在工作方面是厉害得没话说,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处处都坚强得可以不让人担心。
五点一到,方洁璃便让他下班。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方洁璃亮了亮她的车钥匙,很体贴的问他。
“谢谢,我跟朋友有约,搭捷运很快就到。”这当然是谎言,但莫追风说得是睑不红气不喘。
“女朋友吗”她锁好事务所的门,和他一同等电梯。
“不是,只是同学。”莫追风随日回答。
方洁璃拨了拨长发,今天的她很烦躁,不停的想起当初离开宁槐回台湾的决定,如果她当初留在日本,现在又该是如何呢?
挥别莫追风後,她开著车子在台北市区乱逛,她不想回家,因为家中只有冰冷的空气在等她,她不知道能去找谁,她没有家人,朋友又不在身边,她是如此孤独。
她随便的解决了晚餐,再到西门叮看了一场电影,等她从电影院出来,已是满街霓虹闪烁,她随便找了家酒吧,挑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并点了杯蓝色珊瑚礁。
她捧著薄荷酒绿色的蓝色珊瑚礁,微微出神的看著舞池内跳舞的男女,他们迷醉的神情让她好羡慕,如果当时的她也是如此不理智、如此狂乱,也许她会选择留下,而不是离去。
点了根烟,她百般无聊的抽著,让自己的脑袋像张白纸般闲置,不思考,不想念宁槐,不悲伤。
突如其来的手机声响让她感到惊讶,她定定神後接起来。
“喂?”
“小璃吗?”是父亲的声音,她吓了一跳。
她的父母离婚後各自再婚已多年,其间除了学费给予的接触外,她已经很少再和他们碰面。
她和他们还是断断续续的有联络,不外乎是生疏的嘘寒问暖,除此之外,她和 他们并没有什麽好聊的,她并不想知道他们现在的婚姻状况如何,这只会让她更加觉得自己是多馀的。
“有事吗?”她直接问,跳过虚伪的客套。
“今年过年你要回家过吗?”父亲沉吟了会,缓缓的说。
听到父亲的声音自遥远一方传来,她有种模糊的距离感,像是彼此隔著一道深不可破的墙在喊话,即使对方听不清楚也没关系,因为这番话只是为了安慰自己。
这麽多年不见,却突然要她一同吃年夜饭,这不是虚伪、不是补偿吗?
她不要让他这麽好过,这些年她是如此难受的走过,何以如今他以父亲为名来索取亲情的慰藉,她就必须给予不可。
“你说的是哪个家?”方洁璃冷淡的反问。
“是我的家,当然也是你的。”父亲说得十分急切,“我和你阿姨都很欢迎你回来,你有个弟弟和妹妹,你不想和他们见见面吗?”
“我不想。”方洁璃以为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拒绝了。
“我知道你在怪我和你妈这些年忽略了你,但是那时我刚新婚,不可能让你住在我和你阿姨新婚的家中,你应该能了解我的心情上父亲软著日气,却让她更为气愤。
“我当然了解,”她冷哼,“因为我是你前妻的女儿,她看见我只会想起为了我而委屈她当地下夫人的那些年,是吧。”
“小璃,别太尖锐了,我知道你现在是一个很出名的律师,但是别用这种方式质询你的父亲。”
“你现在是要提醒我你生养我的伟大,好让我原谅你这些年的不闻不问;还是要提示我,因为我是个成功的律师,所以我父亲你需要我回去帮忙做个人情?”方洁璃忍不住脱口而出,等她说出口後,才发现自己这番话有多伤人。
她知道自己的话很冲、很过份,因为父亲在手机那头沉默了,她不知道今天的她是怎麽了,只是觉得自己很受伤,情绪无法压抑的激动。
“如果你没事,那麽我要挂断了”方洁璃无法承受她和父亲间低迷的气压,这样的压力会让她无法喘息,会让她原本隐藏的憎恨浮现。
“你好好保重自己。”父亲淡淡的丢下一句话後,便挂断电话。
方洁璃瞪著显示讯息结束的手机,心中被一股悲伤、痛恨,复杂得难以形容的惰绪淹没。
为什麽他不反驳?为什麽他不嘶吼著他是爱她的?却选择沉默与逃避结束对话,难道就如同她所说的,他只是因为她成功了,有利用价值了,才会以父为名的想要请求她帮忙?
她觉得好累,好疲倦,却没有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纡解她的疲倦与劳累,寂寞已经将她吞食得体无完肤。
蓝色珊瑚礁一杯接一杯喝下肚,等她发觉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时,才发现d口己喝太多,醉得太厉害了。
“小姐,要不要我帮你联络你的家人或朋友来接你?”酒保见她步伐蹒跚,好心开日问她。
“不用了。”她挥挥手,醉眼迷蒙的说,“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
方洁璃摇摇晃晃的走出酒吧,冷风吹得她好舒服,她觉得自己彷佛飘浮在云端,可以飞,飞出这个只有烦恼的世界,飞出这个不快乐的世界。
她醺然的笑著,拎著皮包和车钥匙,哼著不成调的歌。突然,她想弹钢琴,这些年,她快乐时弹琴,不快乐时也弹琴,钢琴是唯一不会离她而去的夥伴,她可以尽情宣泄她的情绪。
让一座钢琴陪她到天荒地老,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
方洁璃愉快的想著!然後她再也无法抗拒沉重的脑袋和眼皮,整个人猛地失去平衡,直直的向前摔。
就在她即将跌落在地时,一个身影子自暗处闪出,他伸出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让她安枕在自己胸膛上。
宁槐担心且忧郁的看著她,他已经从追风和逐日的口中知道她近日的作息和行动,就连刚才她和他父亲的对话,他也都听到了。
方洁璃的外表并没有什麽太大的变化,他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她来。她依旧留著长发,瓜子睑,皎亮的明眸,只是岁月使她变得成熟,更加迷人了。
只是,为什麽她会那麽憔悴、那麽不开心?为什麽她变得如此极端,如此冷漠,那个开朗、勇往直前的她怎麽会变得如此晦暗?
她没有好好的照顾自己的身体,抽烟、酗酒,三餐不正常,工作过量,难怪她会这麽瘦。
她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为什麽她还是无法得到幸福呢?
宁槐万分爱怜的凝视著她,抚著她冰冷的睑,他多想现在摇醒她,告诉她,他回来了,他要她将她心中所有埋藏的委屈统统让他知道,他要她明白,他会为她解决一切的不顺利。
“地神,请上车。”莫追风将车子驶到宁槐身侧,打开车门,恭敬的说。
莫逐日已经将方洁璃的车先开回去了,现在他们所乘坐的是经过莫逐日巧手精心改造的机关车,就算是用火箭炮轰它也无伤。
宁槐小心的抱著已经沉沉睡去的方洁璃坐到後座。
从後照镜看著宁槐专注的模样,莫追风觉得自己的女神是拱手让定了,进入永夜那麽久,他还不曾看过地神对谁如此温柔,就算是天王,地神也是照样给他脸色看。他不曾在乎任何人的情绪,永不妥协、不屈服—却独独对方洁璃如此小心翼翼,如此呵护爱怜。
莫追风已经几乎可以预见莫逐日得意的模样。
“要在车上让逐日向您做简报吗?”莫追风早已习惯地神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作风,也就理所当然的问。
“不必。”宁槐不想方洁璃的睡意被打醒,有什麽事,等她醒了再说。
我的妈,坐在车後的真的是一向以工作为第一优先的地神吗?
莫追风这下总算了解什麽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了,他只能在心中为痛失爱车而哀悼,他的女神啊…
机关车平滑的往方洁玛家中开去,车子融进沉寂的夜色中,只留下一阵轻烟。
方洁璃再次清醒时,已经是接近凌晨时分。
她作了个恶梦。
梦中的她走在一个宽广的大厅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脚步声让她迷惘,她只能随著人潮移动的方向前进,然後,她听到一个声音叫著她,有点陌生,有点熟悉,她停下脚步回头。
那个人是宁槐,是照片中模糊的宁槐。
她想飞奔过去,投入他为她张开的怀抱,但是人实在太多了,她寸步难移,动弹不得,只好穿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缓慢靠近,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心中好著急,却不知道自己在急什麽。
接著在另一头,一个男人咆哮出声,所有的人都静止了,突然的趴倒在地,男人掏出手枪,对准宁槐射击。
那个男人是伊凡斯。
方洁璃失声尖叫,不过,幸好宁槐躲过了那颗子弹。
同一时间,宁槐也掏出枪来,预备回敬伊凡斯,伊凡斯大叫著,“他是现行犯,立刻逮捕他,快!”
方洁璃扑上前去,宁槐的枪口抵住了她的胸口,他大惊失色,脸上一片惨白,但是他的指尖已经扣下扳机,子弹飞快射出。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一阵剧痛,不受控制的滑落,但是,她的双手像是有自己的意志般,紧紧抓住宁槐的手枪,直到他因为过於震惊而松手。
此时,伊凡斯与一大票人簇拥而上,他们押著挣扎不已、狂乱失常的宁槐,而伊凡斯则抱住她,不断的对她呐喊。
她什麽也听不到,只是不停重复的说:“枪是我的,是我自己扣扳机自杀的,与宁槐无关,与他无关……”
梦醒了,吓得她冒出一身冷汗。
她坐起身,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是全身不舒服的感觉提醒她荒唐的行为。
昨夜宿醉未完全复元,今天又喝得烂醉,难怪她的头会痛得像是要掉下来一样,而酒精在她胃里作祟,让她感到口乾舌燥、头晕目眩。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她的房间,但她明明是倒在酒吧门口不省人事,怎麽会回到自己家中呢?
“你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冒了出来上让方洁璃吓了一跳。
她是一个人住的,所以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在她家,那人是谁?
一直待在方洁璃房中的宁款从一旁暗处的小沙发中站起来。
照顾了方洁璃一整夜,他只是打个盹休息一下,并没有完全睡著,所以当她坐起身时他就醒了,只是怕吓著了她,才会等到她比较清醒时,才出声叫她。
方洁璃望向声音来源,那声音就像她在梦中听到的,是如此熟悉,如此陌生。
声音的拥有者以迟缓的脚步朝她迈进,直到她看清他的脸。
从蒙胧的夜灯下看著宁槐乍现的五官,她呆住了。
他是宁槐吗?不,不可能的,宁槐在日本,他不可能出现在台湾,而且在这个时候,在她的家中。
这是她的想像吗?还是她的梦?
她甩甩头,定睛一看,他还在!
不,这一定是幻觉,她再甩甩头,眉头深深的皱起来,眼前的男人依旧存在,这不是她的幻觉,真的有个男人在她房中。
“头痛吗?我帮你看看。”宁槐坐在床沿,倾身要探她的额头。
方洁璃闪过他的手,戒备的抱著棉被往後退。
“你是谁?为什麽会出现在我家?”她沙哑著嗓子,抵住另一头的床柱,谨慎的看著他。
宁槐对於她的动作感到很受伤,心日彷佛遭受重击,他认为她已经不认得他、忘了他,但是他没有多做反应,只是想著现在的她刚酒醒,身体一定很难受。
“我是一个你过去的朋友,曾受过你的帮助。”他不想提起自己的名字,如果她已经不记得他,那麽说出名字一点意义也没有。
“不要跟我打马虎眼,你到底是谁?”方洁璃头痛万分,但是她还是端起在法庭上律师的架子问话。
宁槐不想她再为了防卫他而让自己难受,她刚刚醒来,应该好好休息。
“我是宁槐。”他低沉的说,注意著方洁璃任何丝毫的反应。
怕惊著她,他保持著她刻意隔出的距离和她说话。
“对我说谎是没用的”方洁璃拉下睑,武装起自己的情绪。“快说你是谁,怎麽会出现在我家?你要做什麽?”
她不相信他,她是个高明的律师,深知眼见不一定为凭的道理,而她也不能原谅任何一个冒充宁槐的人。
“我是宁槐。”宁槐再一次回答,那声音饱含压抑、痛楚、思念,想寻求她的认同。“身上流著你的血的宁槐,期待你穿上蓝色和服的宁槐,留给你三天回忆的宁槐,愿意化做樱花叶为你而一分芳的宁槐,从日本因你而来的宁槐。”
方洁璃被撼动了,他所说的是她心底深处的秘密,是她对他无以复加的相思欲狂,是她最孤寂的一段感情,是她匆匆进入又悄消退出,无法留住的爱情。
“宁槐?”她伸出颤抖的手,颤抖著声音说:“你是宁槐?你真的是宁槐?”
她抚著他的脸,摩擦他脸部的线条轮廓,像是碰触一尊易碎的陶瓷般小心,也像是一个信仰坚定的信徒,膜拜她的神祉。
“我是宁槐.....”他的回答声隐没在方洁璃拥抱他的双臂中。
她还记得他—她是欢迎他的!宁槐从她的肢体语言中获得讯息,这让他狂喜得“这不是梦,我是真实的,我回来了,为了你而回来。”宁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瘠哑,“我知道想念的痛苦,因为我也是疯狂的想著你,想念到无法控制。”他不再吝啬将他的爱意流泄—他们已经分离得够久、够苦了。
“我可以将它解读成你依然爱我的讯息吗?”她捧著他的脸,泪眼迷蒙。
“你不需要再去解读什麽。”他再度封住她的唇,贴著她的唇办,散发著他独特的气息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爱你,爱你。”
“你变得多话了,记忆中,你很少讲话的。”方洁璃迷乱困惑的低诉,“你总是沉默,可我并不在乎你的沉默,因为你总是如此温柔,我知道你绝不会伤害我。我说错了吗?”
那是他们在日本相处三天的情境,在她述说的瞬间,两人彷佛又回到年轻的时候——还不懂得如何爱一个人的宁槐,和执著追求爱情记忆的方洁璃。
“你没错。”宁槐的语气是坚定且柔情万千的,“你可以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