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把套餐送到餐桌上。
“吃吧。”石鸣尊比比桌面上的食物。
范流星咬住唇以示抗议。
石鸣尊动刀把火腿片切成适合入口的小块,殷勤说着:“来,可以用了。”
“我不吃。”
他干脆叉起肉片,递到她唇边。“快吃,否则凉了就不好。”
她抬头。“我说我不饿,你……唔……”所有的抗议声突然卡住!因为石鸣尊在她抬头之际竟然凑过脸来,直接吻住她的嘴唇。这里是公共场合,他们是在客满的咖啡馆内,石鸣尊竟然可以毫无顾忌的当众吻住她,也不在乎此举是否会惹人非议。
在她惊醒过来的同时他也放过她的小嘴。
石鸣尊似笑非笑地睇着她又红又白的小脸。
“这只是小小的示范,倘若你觉得可行,我不介意用这种方法喂你到饱。”他每个字、每句话,都充满警告意味。
这瞬间,范流星觉得自己彷佛是头待驯的野兽。
而他呢,则是狂狷的驯兽师。
石鸣尊笑笑,悠闲地举杯啜饮咖啡,口气温柔的又说道:“不要防备我,这对你没有好处,尤其是在你走投无路的此时此刻。”
走投无路?
“我有这么凄惨吗?”一根无形的针猛戳她心口,令她痛彻心扉。
“这还不惨?”他不以为然。“好吧,那么你告诉我,就算你摆脱掉我,那又怎样?
你有把握接下来的日子可以过得比现在更愉快?“
“当然可以。”这话回得心虚,因为范流星明白他说的是实情,不过被冷情的当面揭开,而且来自他的调侃。那痛,加重几分。
他摇头。“这种倔强只会害死你──”
“胡说!”她逞强地打断他的话。
“不承认?”他嗤笑。
“你住口!”
“这样好了,我就告诉你一件刚刚发生的事吧……”
他都还没说,范流星竟有预感的浑身一颤,石鸣尊挺坏心地凝睇着她。“告诉你,你最害怕的梦魇又降临了,傍晚和你发生冲突的许珍婷小姐在我救了你之后,竟然恼羞成怒的跑到你就读的学校去跟所有的教职员宣扬你的背景与家世,当然,在她的广播下,一些学生也都听见了。”
她的神情开始变得木然。
“是吗……”她空无地道。
石鸣尊则讥诮地继续开口说着:“想当然尔接下来的发展你比我更加清楚,就算你不愿意主动离开校园,学校方面也会想尽办法逼你退学的吧。”
是啊,她的日子就是从遮掩中走过来,正因为她受尽歧视与嘲讽,这才会不断封闭自己的灵魂。
他撑颊看她。“其实这十八年来你一直活得很不开心,尤其从‘苍门’败亡后,你的处境更加不堪──”
她弹起来。
“别说了。”范流星摀耳,拜托不要再把那些血淋淋的脓疮血肉挖开来刺激她,她快承受不住。
石鸣尊压根儿不放过。“就算你再次转学,情况依然,我甚至可以预见你在未来连找个正常的工作都会遇到重重的阻碍──”
“够了、够了、你住口!”
“到时候迎接你的,只会剩下无止尽的黑暗与坠落。”
“够了、够了吧……”请放过她吧。
石鸣尊却无动于衷。“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逃离我?一旦跟在我身边,最起码会有个安全的避风港,再加上我答应给你的承诺,往后的日子是可以期待的。”
她气喘吁吁。彻底了悟这个男人的残忍,为达目的,完全不在乎是否伤害人。
她瞪他。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吧。”他把自己捧成救世主,可笑的是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问题是没有我,你完全没有未来可言。”他毒辣的再次提醒。
宛被雷击,她全身抖颤,石鸣尊虽然残忍,偏偏指陈的全是真实。
她没有力气再反驳了。
石鸣尊的笑容随着她的表情愈扩愈大,一旦他决定赢得某个目标,就必然会成功。
“如何,想通了没有?”
范流星沉默好久,最后,她终于启开了樱唇。“说吧,你所谓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聪明的女孩。”石鸣尊非常满意,由此可知他的眼光果真正确,这女孩清楚自己的底限,更明白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这六个月的观察没有白费,而他的战利品也增加了一样。“这个‘妻子’,是为了协助我对付某个人的彩冠。”
换言之,她只是个美丽头衔的棋子。
也罢,反正也无所谓,她能奢求什么呢?
范流星轻声再问:“身为你的‘妻子’,除了配合你对付敌人以外,我还得付出什么?”
他玩味反问:“你打算付出什么?”
她幽邈一笑。“我太贫瘠了,不晓得有哪些东西可以让你满意。”
“我懂了,我会仔细思考,等到适当时间,再拿我该得到的回报。”他似真似假地说着。
她漠然,不置一词。
“现在,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石鸣尊以王者之尊下了令。
她疲惫的点头,随着他离开咖啡馆。
就沉沦吧,已经走投无路的她除了投降以外,确实别无他法。
不然她还能怎么样,单单为了求取一个可以生活的空间,她几乎用尽生命之火,然而事实告诉她,背负着魔鬼之女的枷锁,她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而今日,有个男人突然出现并且愿意豢养她,不管他的做法有多么的荒唐,他的用意是多么的可恨,对她而言,她都应该满足。
卑贱的她没有资格拥有尊严。
所以只能被控制的过完自己的人生。
※ ※ ※
银色跑车往市郊方向驰骋而去,转进私人道路后,车子慢慢停在一道刻有美丽雕纹的大门前;全由计算机控制的安全门接收到讯号后往两边缓缓开启,跑车驶进灯火通明的庭园里,范流星透过车窗发现这间别墅范围之大超乎她的想象。
在台北这种寸土寸金的昂贵地段,他竟然可以拥有这幢豪华别墅,范流星在吃惊之余更加肯定石鸣尊绝非一般平民百姓。
她被带上阶梯,走到门口,范流星视线一定,差点被屋内的摆设给吓止了呼吸!这客厅的每一寸格局与每一个摆设,样样都是极品。
好雄厚的身家,原来他就是出身富家,才会有这种独霸的性子。
只是──石鸣尊到底是谁?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住处,你尽管安心住下。”石鸣尊拥着她进屋。
她看了看他,点头,旋即又说:“我好累,能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我快支持不住了。”纷纷扰扰虚度十八年,可以了,从今天开始,她不想去浪费一点精神,就随便主人的指挥吧!
石鸣尊冷沉的目光突然转为狂野,勾视着他所捕获的猎物;奇怪的,他非常清楚的意识到,范流星改变了!虽然知道她本身即冷情,最初也是看中她的傲气,认定她的固执有别于一般女子,这才钦点她成为伙伴,但是;她还不至于把自己包里在一个小小的洞壳里,拒绝外边的任何情绪。譬如此时,她依然站在跟前,他却完全感受不到她的热度,转个眼变成了缥缈的云絮,彷佛风一吹,便会散掉。
“石先生,我可以下场了吗?”头好晕,她好难受。
石鸣尊凝睇她,这妮子在想什么?怎么在他成功掌控她之后,他反而捉摸不到她的心。
“石……”算了!她无声叹息,这男人从来不肯倾听她的意愿,只想做个操纵的主宰者。而她,是该去习惯这种生存方式,像是催眠自己似的,喃念着:范流星哪,不过是个傀儡而已,不该有自己的意见。
片刻后,石鸣尊转身按铃,一会儿进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他交代道:“陈太太,带范小姐上楼休息。”
“是。”陈太太立刻领着范流星上楼。
“还有──”
“请少爷交代。”
“通知所有的佣人,范流星小姐从今天开始在别墅住下,吩咐大家要把范小姐当成女主人侍候,不许有任何闪失与不敬。”
“是。”陈太太恭谨领命。
面对这样的宠惜,范流星一样也没有流露任何的兴奋之情,彷佛局外人一般,只用死寂的秋眸淡淡扫过石鸣尊一眼,随后跟着陈太太上楼。
※ ※ ※
清晨暖和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像道金纱似地包里住蜷缩在软床褥上的范流星。
这一夜她睡得非常舒服,是她打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可以毫无牵绊的沉沉入睡。
是啊,已经没什么好烦恼、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从今以后她只要顺着命运走,别去抗拒、别去在意,那么日子就会好过一点。
再无睡意,她轻巧地起身踱步到阳台处,眺望晴蓝如洗的天空,棉絮般的浮云四处飘移,自在的令人好不称羡!
呵,羡慕它的悠游,这种潇洒,对她而言只能奢望下辈子了,如果真有下辈子,真可以选择,祈望她化身为白云吧,从此不必在爱、嗔、痴、怨中纠缠挣扎,那是多么可喜的一件事。
她翘望白云,看到几乎痴了。
叩、叩。
好景不常,敲门声打断范流星的冥想,她敛下情绪,转身走去开门。
昨夜送她上楼的陈太太正恭敬的站在门框前,虽然面带笑意,但她总觉得这位总管相当的职业化。
“早安,范小姐,请你梳洗完毕后下楼用餐,早点准备好了。”陈太太果然把她当成女主人般地侍候着。
“谢谢,我马上下楼。”范流星应了声后就回头换衣准备下楼,打开衣柜,里头吊着一系列的少女服饰,各种色泽款式一应俱全,纵容她挑捡着穿。
非常大方的手笔,却也蕴藏着石鸣尊的猖狂个性,好象看准她一定会投降,所以早早就准备好属于她的日常用品。
他是嚣张,不过结果证明她的确是无力招架。
范流星认命一笑,挑了件红色、质地轻柔的洋装穿上,强烈的衣服色彩把她一身莹白肌肤衬托得非常耀眼。
范流星款步下回旋梯走到餐厅,陈太太侍候她落座。
“范小姐,厨房准备了西式与中式早点,请问你要点用哪一套?”她有礼的殷殷垂询。
被当女王般侍候的范流星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反倒备感不安。
“随便。”她漫应。
于是陈太太替她布上西式早餐,单看那些摆在精致餐盘上的面包造型,就晓得厨师的功力是如何的高竿;只是,范流星却是一点食欲也没有。
“范小姐不喜欢?”陈太太看她不动刀叉,断然又道:“那么我替你换上清粥小菜──”
“不,不用麻烦。”她忙阻止她。“早餐看起来非常的可口,不必更换。”这根本不是食物的问题。
“既然如此,那么范小姐请用。”陈太太有意的强迫。
范流星心头怪怪,拿起刀叉,旋即又放下。
“陈太太陪我一块吃早饭是不是?”否则她怎么没有离去的意思,就站在身畔像在监视她。
陈太太忙不迭的摇头。
“你是少爷重要的客人,我没有资格跟你同桌用餐。”陈太太注意到她尴尬的表情,顿时恍然。“很抱歉,因为少爷昨天特别交代要我注意你的饮食,他说你常常忘记吃饭,所以才要我随时在你身旁侍候着。”她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
原来是石鸣尊的意思,所以只有臣服的份。
范流星只好快快把早餐用完。
“范小姐有没有缺什么用品?如果有的话,我马上交代人去购买。”用餐完毕后,陈太太带她到客厅,顺道问她有没有哪里不习惯。
“不用了,我什么也不缺。”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石先生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少爷返回主屋去,下午才会过来。”
主屋?
那又是另一个辉煌天地吗?
范流星心情沉甸甸的,石鸣尊对她而言,根本是完全的陌生,不仅像个谜团,他所置身的地方或许还是她无法触及的世界。
“少爷有交代,范小姐要是无聊的话,可以到楼上的图书室走走,那里的藏书丰富,也许你会喜欢。”陈太太把石鸣尊的吩咐尽责的执行。
“哦。”范流星没有异议的点头,准备到楼上的图书室;凑巧的是大门突然间被拉开,一位打扮极其高雅的贵妇人走了进来。
那位女士身袭一件剪裁非常大方的白色套装,将她秾纤合度的身材衬托得更形完美,不须多喙,单单从她走路的姿态来看,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倒是这位年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美妇似乎极为骄傲,在她眼下根本看不进平凡的普通人,胆敢呈现这种“神气”的人物,背后肯定有着权贵可以依附。
“夫人好。”一干佣人见到这名中年美妇,连忙行礼致意。
夫人?
范流星打了个问号?她是谁的老婆?
“你就是范流星?”来不及让范流星细想,那位中年美妇已经来到她面前,并且直截了当质问她的身分。
“我是。”她回道。
贵妇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后,美丽的单凤眼射出尖锐的火光。
到底是受过富贵的熏陶,即便眼底明明有两簇诡谲的怒火在狂烧,脸上仍然高挂平静。
不解的是她并不认识这位中年美妇,对方夹着奔腾怒气所为何来?
“我是阙凤吟,是石鸣尊的母亲──”贵妇开口自报身分。
“母亲?”范流星怔了怔。可能吗?这位四十不到的女性不嫌太年轻。
“──也是龙玺集团的总裁夫人。”她继续道。
“龙玺集团?”自认可以控制的情绪还是被这四个大字给震出强烈涟漪来!范流星错愕地睁大美眸,轻颤的印证。“龙玺集团、龙玺集团……你是指那个龙──”尾声梗在喉间无法成言。
“别告诉我你没听说过?”阙凤吟瞅住她每一个表情,冷冷的问话充满讽刺。
范流星当然知道这家在全球排名第二十大的跨国大企业,龙玺集团的名号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响当当的传遍海内外,就算不是企业人,但只要曾经看过电视或者杂志等等媒体新闻的,就或多或少会瞧见介绍这家大公司的专题报导。
据她印象所及,龙玺集团的总裁名唤石震,今年六十多岁,不过他至今仍然掌控集团旗下所有企业的运作,尚未正式交接给下一代。而石震有一名独子,也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在刻意的封锁下,第二代至今仍然不曾在媒体上曝过光,正因为这个因素,所以她才没有把石鸣尊跟这个烜赫的背景联想在一块。
范流星隐约还记得,石震这位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以独断个性著称,而且为了让集团的发展更上一层楼,他不仅在企业界拓展人脉关系,还费尽心力的在政治圈中培养后盾,也因此龙玺集团才可以在政商两界中四处纵横。
她是曾经想象过石鸣尊身价不凡,却未曾想到他的家世竟是如此的高不可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