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唬我?我才不会上当呢!”她依然回头对着她的好朋友周思柔扮鬼脸,完全不理会她的警告。
周思柔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喊道:“小心点!你前面有人啊!喂——别跑了——你会撞上的——喂!楚楚——哎哟……”周思柔用手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其实光用想象她也知道,接下来楚楚一定会跌个四脚朝天。
楚楚终于看见了!她一回头,果真瞧见了一个人正直挺挺站在她面前。她明知道自己该收住脚步,否则是真的会撞上去的。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根本来不及停下正急冲的脚步,因为她的反应神经是出了名的超级迟钝,而且还会慢正常人三拍。果然,这回还是收不住地硬生生一头撞进了那人宽阔的胸膛里,心急之下,她只想往后退,结果又因为重心不稳而一个踉跄,一如周思柔所料的,跌了个四脚朝天。
“好痛!”摸着跌坐在石砖上的屁股,她皱着眉头呻吟着,而那及腰长发也散乱地披在她的脸上。就在她疼痛难当之际,她也从发丝的缝隙中看见了一只红润的大手出现在自己面前,这肯定是个好心人要拉她起身,她实在是太感激了!她这回可是跌得不轻啊。
“谢谢!”她很自然地握住那只大手,借由他的力量而站了起来。站起来之后,也顾不得疼痛,赶忙整理狼狈不堪的仪容,拨了拨一头乱发,仰起脸,对着拉她一把的人再次诚心道谢。
那是一双澄澈分明到几乎可以望穿的双瞳;一抹浅笑配上嘴角旁的深深梨涡,自然地流露出她的甜美纯真,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是毫不造作的干净气质。一瞬间,时空仿佛凝结住了——朱承曦愣愣地呆望着她,他不是被她美丽的容颜所吸引;事实上,比她更美艳的女子他都见过,甚至身边就有一个。
然而,却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撩动他的心弦,不可讳言,这其中也包括了他的未婚妻欧阳虹虹,只因为她们全欠缺一种他所想要的感觉——纯洁!那是自己失去已久,却又极力想拥有的感受。
童年、少年、青少年,以至于现今,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他总是迫使自己要成熟、世故,要拼命地壮大自己。十几年来,他完全没有喘息的空间;除此之外,他的一举一动更不能随心所欲,他总是被保护得很好。虽说他的身分在日月教里是至高无上的,但同时也被这种特殊身分紧紧地钳制住。他自觉是被困在鸟笼里的老鹰,无法振翅高飞,也得不到他想要的自由;不单如此,面对这种龙蛇混杂的环境,他还得处处小心,步步为营。
对于这样的生活,他实在是深恶痛绝,但在尚未完成目标前,他又不能抛下这副沉重的担于。他有时想想也觉得自己十分可悲,在面对现实与理想的冲突时,他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一点也没有……
“你是不是不舒服?你的脸色不太对劲耶!瞧你满头大汗的,还是——还是我刚才撞痛你了?”楚楚殷殷地询问着一脸恍惚的他,随即又从袋子里掏出一条手帕来。她就这么自然地、完全不设防地用手帕拭去他脸上的汗珠。
一种如遭电殛般的感觉传遍他全身,不知为何,他的心底闪过一阵错愕。他惊悸地退开两大步,就在此时,一个身影如鬼魁般的人迅速地挡在朱承曦和楚楚之间。那人用虽非斥责,但口气却十分严厉的声音说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封昀虽然看得出来她并没有恶意,但因为职责所在,所以他不得不小心地提防她。
“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只是……”她支支吾吾老半天,颊上是一片酡红;她要如何解释?是因为那人脸上的痛苦表情叫她心生不忍,所以激发了她想要极力去保护他的念头?这个怪异的感觉她可不敢说出来;而且就算说出来,一定也会引起这两个男人的嘲笑,笑她不自量力。
“封昀,别吓坏她了。”朱承曦总算从混乱的情绪中清醒过来,而适时地开口解了她的危。
他一眼就能看得出,她与他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偶然的邂逅,不该产生任何交集的,况且他的世界已经够复杂了,实在没必要再让平静心湖起涟漪的。
“我们走吧。”他迅速地武装起自己,又恢复一贯的淡漠表情,随着封昀转身离去。
“等等!”楚楚突然喊了一声,并冲到他们的面前去。“我看你一直在冒冷汗,这条手绢就送给你吧!我知道你们男人一向都很粗枝大叶,老是不记得带这些东西,现在你把这条手帕拿去擦汗吧。还有啊,你最好赶快去看医生,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这份关怀让他觉得很别扭,却也舍不得拂逆她的一片心意。他不发一语,默默地接过那条带有淡淡百合花香味的手帕,也接受了打从出生至今第一次所感受到的女性温柔。
“他的眼里所承载的全是寂寞与凄凉,他的日子一定过得很不快乐。”先前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与疲惫,楚楚全心灵相通地感应到了;她的心也仿佛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用着同样的痛苦眼神望着那已远去的背影,她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
“不会吧!看他的样子,应该有不错的家世,这种男人怎么可能会生活得寂寞凄凉呢?”周思柔的视线终于从朱承曦的身上收回来,也总算开口说话了:“太可惜了!我还以为这一撞可以撞出一场恋情来呢!没想到居然连个名字都捞不到。”她惋惜着。
“你还真会开玩笑!谁有那种心情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那个人看起来好像满怀心事却无处宣泄似的,把自己压抑得好苦,我真希望自己能够帮助他。”
“算了吧!你真以为你是张老师,专门解救迷途羔羊的啊?我看哪,你还是先救救你自己吧!我还真担心你会毕不了业。”
“说得也是。”她无奈地耸耸肩。“就算他真的找我帮忙,我也一定是愈帮愈忙。”
她敲敲自己的脑袋。“谁叫我总是笨得像条牛!”
“楚楚,我只是跟你开玩笑而已,我绝对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你可千万别妄自菲薄,去在意我那些胡说八道的话。”对于自己的失言,她十分懊恼。
“放心,我才不会在意呢!”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反正我这个样子也平安度过了二十二个年头,我也从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好啊!如果教授这次真的是不让我过关,结果让我毕不了业也无所谓呀!顶多再念一年就是了。喂!怎么让你愁眉苦脸的?我真的没生气啊!来!笑一个……不笑啊?那我要搔你的痒喽!还不笑?”楚楚为了逗她开心,伸出手作势要搔她痒。
“讨厌!”周思柔边躲边笑道:“我真的败给你了!你实在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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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儿进门,拜托你可千万别叫出声啊!否则我就惨了。”楚楚站在门外轻声细语地对着挂在肩上的袋子说话,然后慢慢地将钥匙插入门洞中,以最轻声的动作开启大门。她先从门缝中偷偷探视屋子里的情况,在确定客厅里确实空无一人后,这才脱掉鞋子、打着赤脚走进屋去。一进去,扑鼻而来的是一阵阵的饭菜香;她暗喜,时间算得刚刚好!一如往常,她妈咪现正在厨房里张罗今天的晚餐。“成了!就趁现在。”她蹑手蹑脚地往自己卧室前进。“乖乖,快成功了,我们谁也别发出声音哦!”她低头对着袋子里的东西说话,房门已近在眼前了,眼看着她即将得逞——“楚楚,你给我站住!你偷偷摸摸的是在干什么?”楚母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冒了出来,把她给吓了一大跳。
“妈咪……”她转身,吐吐舌头,把袋子往身后藏,撒娇地道:“我没有做什么啊!
没有啊……“
“是吗?”楚母瞄了她身后的袋子一眼,心中已然明白大半。“没做什么,那干吗回自己的家还得像个小偷一样偷偷摸摸的?”
“哦!是这样子的——”她牵强地一笑。“我是故意的嘛!我这是在训练自己;你不是说我每回一进家门都惊天动地的?所以——所以我要改进啊!嘿——第一步就是先试试进屋时能不能不被你发现。”她笨拙地解释着。
楚母听在耳里是既好气又好笑。“拿出来吧!这次又是什么东西?”
“拿什么?什么什么东西的?”她索性装傻,然后又夸张地嚷道:“妈咪!你厨房里是不是在烧鱼啊?我闻到烧焦的味道了,你还不赶快进去瞧瞧!”楚楚试图转移她母亲的注意力。
“你这招没用的!你爹地今天提早下班,人正在厨房里帮我的忙,鱼是不会烧焦的。
楚楚,你还不赶快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出来,难道不怕它闷死在里面吗?“
“对喔!”一经提醒,她赶紧大惊失色地放下袋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捧出一只瘦瘦干干的小东西;看样子一定又是一只才刚出生不到几天的小狗——果如所料!楚母无奈地叹口气直摇头。
“妈咪,就让我把它养大吧。你放心,等它长大一点,我会把它送给别人的。”楚楚可怜兮兮地央求道。
“楚楚,这栋大厦是不准住户养宠物的,要是被管理员发现,我又得被人骂了。小动物可怜,妈咪也很可怜啊!为了这种事,我者跟左邻右舍起冲突。”
“可是我也不能把它丢掉啊!你看它还那么小,如果没人理它的话,它是会死的。”
楚母瞧见她的眼泪都已在眼眶里打转了,一时也狠不下心来说不——以前的旧房子不住的原因,是因为它早变成了动物收容所;现在搬到这里,老问题依旧一再上演着。楚母叹了口气;谁叫她生出这么个爱心泛滥的女儿来?从搬到这栋大厦开始,为了那些动物半夜会扰人安宁的问题,他们被臭骂的次数也早就无法计算了。
“老婆,你就让她养吧!除非你想害女儿食不下咽、睡不安稳。”楚父这时端出一盘热腾腾的红烧鱼放在桌上,并且替楚楚求情着。
“好棒!爹地答应了,谢谢爹地!”她抱着小狗笑得十分开心。
“都是你!什么事都顺着她,才会把她宠得不象话。”楚母把叨念的目标转移到楚父的身上。
“你不也是刀子口、豆腐心?总是一张嘴巴念呀念的,要是真的叫你把那些小动物丢掉,你也是狠不下那种心肠来的,对不对?”
“是啊!是啊!你说得全都是对的,你老婆我啊,现在只是在担心,你这宝贝女儿要是还天天给我捡一只小猫小狗回来,到时我们这间五十坪大的房子又会像先前那间一样,只好让出来给这些动物住,我们再去另觅住所。啊!老公,要不这样好了,你干脆把楚氏企业所有的股票全转移出去,再把那些钱拿去成立一个动物园,专门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你看这是不是一种一劳永逸的好法子呢?”楚母没好气地道。
“爹地,好啊!妈咪这项建议很不错;这样一来,这些动物就有栖身之所了。”楚楚乐得抚掌叫好。
“是啊!那些小动物往后是有地方栖身了,可是就换成我们一家四口都得露宿街头、喝西北风了。”门外响起了爽郎的笑声。
“大哥!”楚楚惊呼,放下怀里的小狗,又蹦又跳地冲上前去。
“小心一点!”楚扬眼明手快地扶住她,要不然她又要跌交了。
楚楚亲昵地抱住他,兴奋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好让我们去接机啊!”他们两兄妹的感情一向是好得不得了。
“我是刚刚才下飞机的,想给你们一个意外的惊喜嘛,所以就没事先通知你们了;况且我都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哪还需要你们来接机?我又不是不认得回家的路!”楚扬煞有介事地道,一篇谎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他可不敢说其实自己已经回来快两个月了,只因先前为了古天涯的事,以及接下来配合台湾警方共同对付日月教,所以这一阵子他整天都在已从情报界退休的长官——陆腾家中专心研究案情。
而因为他每天都忙得天昏地暗,根本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所以索性连家里都不通知了。
“算你聪明!知道你老妈的忍耐已到了极限,所以赶紧赶回来;否则,这回你就惨了!”楚父宠溺地看了爱子一眼。男人跟男人嘛,总不能又搂又抱的。
“大哥,妈咪才没有爹地说的那么可怕呢!其实她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在美国没有人照顾,又怕你遇上危险。其实你也不对,只是用电话跟我们联络;尤其连邵大哥都回来了,你却还一直赖在美国,妈咪当然不高兴。”
“你们三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把话都说完了,那我还讲什么?一点台词都不留给我,到底你们的眼中还有没有我?我真的要生气了!”楚母双手叉在腰间,佯怒地吼道。
“妈咪,你是我们的最爱!我们怎么敢忘了你呢?”两兄妹一起上前抱着楚母又搂又亲的。
“这还差不多!”这双儿女本就是她的骄傲,她怎么可能真的跟他们生气?知妻莫若夫,果真应验了楚父那一句:刀子口、豆腐心。
“好了!恶心完了,该吃饭了吧?我肚子都快饿扁了!”楚父第一个冲到饭桌前,大快朵颐起来。
“你别吃得那么快,要留点给孩子吃啊!你是怎么当人家父亲的?对了,我看我得去买些材料,炖点人参鸡汤给楚扬补补。”她边说,边往门外冲,急着去超市买材料。
“妈咪,先别忙这些,吃饭要紧。”楚扬拦下她,搂着他母亲的肩走回来。“楚楚,吃饭喽!”他回头叫着妹妹。
“好,你们先用,等我把小狗喂饱再去吃。”她自顾自地忙着照料那只小狗。
这就是他的家人!总能把家庭气氛弄得很温馨,也每时每刻地张开双臂欢迎他这个在外闯荡、身心俱疲的孩子。所以一直以来,楚扬都觉得自己特别幸运。
用过丰盛的晚餐,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客厅里,楚母憋了半天想问的话,终于问出了口:“你这次打算待多久?”
“不一定。不过,我不会那么快离开,这回我在台湾还有点事情要办,得待上一阵子。”
“人待在台湾,总比远在美国要好得多了,至少我们能常常看见你,心里也踏实多了。”楚母满意地点点头。“南星也会待在台湾吗?”上回听说他受伤,楚家两老也同样吓得胆颤心惊,幸好他安然度过了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