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扬的视线越过楚楚,礼堂里的每张笑脸都将是他这一辈子最难忘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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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还好吧?”
“强装出来的笑脸能好到哪里去?”
邵南星叹口气。“你不必太担心她。别看她外表柔柔弱弱的,其实她很坚强的,这一点点的感情创伤,相信应该很快会痊愈的。”
“我也是只能这么期盼了。”楚扬苦涩一笑。“难道都是这样子的吗?从不谈感情的人,当他第一次投入时,总是特别地刻骨铭心、永志不忘?”
“我不知道别人的感受如何,但我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邵南星不讳言地表露他对自己的未婚妻陆嬿儿就是这种态度。
“情字可真累人啊!”楚扬都快瘫了,因为他突然发觉自己不也看不破情关?跟楚楚的心情有许多的相似之处。
“但却值得一辈子回忆。”邵南星喃喃地道。
陆轩这时却急匆匆地跑进来,打断了他们的闲谈。一进门就劈头说道:“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啊!“他乐疯了似地团团转。
“陆轩,你可不可以镇定点,不要再转了?否则不必听完你的好消息,我们的头就先让你给转晕了。”楚扬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他从来没见过一向稳重的陆轩也会有这么兴奋的模样。
“猜猜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他神秘兮兮地在他们面前摇晃着手里的黑色公事包。
“什么?”
“答案!”陆轩极得意地解释道:“上回陆先生拿到有关日月教的情报,和我们所猜测的结果完全一样。日月教内部的确起了内江,只可惜他们的内乱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也和我们预计的冲突规模有些出入;但是失败的一方终究不甘,透过管道提供了这些资料给我们。”他打开公事包,拿出千辛万苦才取得的相片。“他就是日月教的神秘人物蓝色火焰,是我们一直追查不到的高层决策者。”
楚扬盯着相片里头的人瞧:他见过这个人,而且还只是在几天前,就在朱承曦的婚礼上,他是女方的家长。
他突然好希望这世界上不要有那么多的巧合。
一向遇事冷静自若、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楚扬,何会有如此震惊的时候?邵南星莫名其妙地拍着他的肩。“一张相片该不会就把你给吓傻了吧?”
楚扬换了个姿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两手交叉沮丧地撑着头,有气无力地道:“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日月教的龙头老大是谁,我大概已经晓得了。”
邵南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该不是想告诉我是他吧?”多年相交的默契,他已八九不离十地猜到他所指的人是谁。
“真希望楚楚尽快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自己的妹妹爱上强盗头子,这可不是童话里的浪漫故事!现实中的剧情可会叫人痛不欲生;尤其他最不愿单纯的妹妹受苦c“希望。”邵南星也喃喃地道。
陆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如丧考批的表情,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楚大哥,电话。”外头值班警员叫唤着他。他勉强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前去接听。
电话中的内容又再度令他魂飞魄散。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是他目前处境的写照。
要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的楚场真的会被这接踵而至的事件给弄得泪眼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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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沉的,重得仿佛会压死人;这寂静残破的小港湾没有一丝人味,只有凄冷的海风如泣如诉地吹袭着。不知怎么地,海风除了传送海水的咸味外,还带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显得阴森寒冷。
海湾边、近山处,有一栋长年失修的建筑物静静地坐落在那里。正因为它残破不堪,所以很少有人会去注意它,因此日月教才会选中它做为这次的交易站——根据情报透露,这次的毒品和枪械走私数量之大,将会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而在他们的计划里,更有意将台湾当成亚洲最大的毒品和私枪转运站。
漆黑的屋子摹地燃起光亮,随即又立刻熄灭;一个钟头内都是如此不定时地闪烁着。
岳宁笃定一笑——不会有错了!她用无线电打暗号,通知她所带来的组员们,等屋内的灯光再次亮起时,就全副武装冲进去,将日月教的人一网成擒;尤其是这群匪徒们的大头头、身分成谜的日月教主——为了这次的庞大交易,他可是破天荒地露了面。
灯在岳宁的期盼下终于再次亮起,肃杀之气立即凝聚在参与围剿行动的众警员身上。
以岳宁为首,这十多位身经百战的组员,各个奋勇地冲入屋内;他们的子弹都已上膛,一有风吹草动便随时可以扣下扳机。
但进屋后的岳宁却呆着木鸡,傻傻地愣在当场,喃喃地道:“上当了!”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跟随进屋的组员也面面相觑,愣愣地有些不知所措。屋子里头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事实摆得很明显,这是陷阱——一个巧妙引君入瓮的陷阱!
“该死!”她咒骂着自己居然会如此轻易地受骗上当。楚扬骂她的话一点也没有说错,她果真让复仇的冲动蒙蔽了理智,不但因此而害死了自己,甚至还连累她身旁的这些伙伴们。“快撤!”她大叫一声。
“你们还天真地以为逃得掉吗?”这时,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突然有好几只火力强大的枪管瞄准了岳宁一行人。
她何尝愿意如此,但看这情形,真的是大势已去了。
“对不起!”岳宁发自真诚地向伙伴们道歉;纵使他们的眼神中知道大家并不怪她,但她仍然感到无地自容。
“别以为你们包围我们就表示你们胜券在握,在事情还没有结束以前,结果是怎么样还是个未知数呢!”警员中有人喊了出来。
“是啊!别小看我们,不死金刚可是我们的外号。”有人出声附和。
“放下枪,跟我们去投案,法律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裁决的。”大家斗志昂扬,先前短暂的慌措现在已尽数散去。
“悬崖勒马是你们唯一自救的方法,好好考虑清楚,别再执迷不悟了!”岳宁对着日月教那些教众们喊话。生何欢,死何惧?只求尊严,没必要在这些下三滥的人渣眼底下丧失人格。
“这些人简直疯了,全是一群怪物!”日月教里有人不可置信地说着,拿枪的手居然会微微颤抖。
“看各位的样子是准备全力一搏了吗?那好!我就来瞧瞧究竟是谁在执迷不悟。上——”为首的日月教徒一声令下。
“住手!”门口突然冲进一个人来大声制止。
“封大哥?”为首的金石认识他,对于这个教主身边的红人,他可不敢有半点得罪,但他只觉得十分纳闷,怎么欧阳骥亲自布下的天衣无缝的计划,眼看即将要成功了,他却无端地跑来阻止?
“你——”岳宁也同样用充满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他。
封昀看着瞪大眼睛的她,不禁自嘲地苦涩一笑;他感觉到自己好像从她脸上看到意外之后的失望。的确!她是有资格失望的,她多次都大意地让他安然退走,平白丧失了对付日月教的大好机会。
即使心中苦涩不已,但他仍然要救她。
“金石,叫大家退走!”封昀对率领这批杀手的金石说道。
“退走?”金石张嘴怪叫:“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退走!”他再次沉声道。
“封昀……”金石霎时有了警觉。“你背叛了蓝色火焰,背叛了日月教,你该死!”
二话不说,他立刻下了格杀令。
顿时枪声大作——事情发生了,情况却和预料中的完全相反。在这些狙击手的眼中只有前面的目标,然而却疏于对后面的防范,结果倒下来的人全都是躲在暗处准备开枪的狙击手们。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援兵相救,使一直处于劣势的岳宁一行人幸运地重获生机;纵然有些漏网之鱼也开枪攻击,但全在心慌意乱下失去准头,因此只有一些警员受到不太严重的枪伤。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转变让岳宁心喜不已,激战后——岳宁确定己方已掌握了绝对的优势,她突然一把捉住封昀的手,把他拉到角落里。
“你要逮捕我吗?”封昀看着她,脸上不自觉地蒙上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情愁。
她为他脸上涌现出来的悲哀而感到心痛。呆立好半晌之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想说的话全都说不出口。
封昀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看着……终于叹了口气,许久才逼出一句话来:“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有一些事情必须去做。不过你放心,等时间一到,我会自动去向你报到。”
“不!你误会了。”她摇摇头,虚弱地道:“我没有意思要逮捕你,我——我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
“问我?”他闭了闭眼,了然一笑。“我想我应该知道你想问什么,所以你也不必开口。岳宁,我是不会告诉你有关日月教里的任何事情。”
“你错了,我不是想问你日月教的事。”岳宁若有所思地审视着他。“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封昀却只是傻傻地回了她一句:“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完之后,又为自己的答案感到可笑:他怎会不知道为什么?他当然清楚,那是因为他的心弦被她所撩动,平静的心湖为了爱而波动。不过,他并不打算说出来,因为他相当清楚自己绝对掌握不住她,既然如此,说了又有何用?
他悄悄地安慰着自己:这世上那么多的爱情故事里,能拥有真正幸福的又有几个?
短短的几分钟里,由他脸上所露出来的落寞,以及眼神里的真挚无悔,她也明白了;她轻易地读出了他极欲隐瞒的心事。她动容地道:“我很抱歉。”在说这句话时,她的脑子里同时浮出另一个人的身影——那是楚扬。
他讶异她竟能看穿一切,粗犷的脸上也展露出淡淡的凄迷笑容,看起来是那么地温柔。“我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所以你不必向我道歉,因为谁都没有错。”
为他的真心,也为自己未可知的爱情发展,岳宁竟有一丝哽咽。
被掌控后的现场已全然恢复原先的秩序,除了多了一些伤者痛苦的呻吟声以外。
这地方不再需要他了!封昀转身离去。
“你要去哪里?”岳宁在背后唤住他。
“这是你的关心?”
“是的!”她的回答绝对没有虚假。“是我发自真诚的关心;我想,就算做不成情人,也可以做朋友的,对不对?”
很残酷的一句话,但却是不能否认的事实,虽然听起来很痛,却很有参考的价值——只是一个念头而已,如果能大方地敞开心胸就行了;并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如果做不成情人就一定要弄得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的,不是吗?
“我们是朋友。”他回转身,伸出友谊之手。
她和他握了手。
“就此分别,如果还有缘的话,我们会再见面的。”他还有一件事必须去处理。
“封昀,你背叛组织,你会不得好死!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惨痛代价的!”那是金石的咒骂声。
“把他们全部带回去。”岳宁说着,淡淡地扫过这一群呼天抢地的日月教徒一眼。
屋外井然有序地停满了车辆,没受伤的警员就押解人犯坐入警车内,其他的则被搀扶上救护车准备送医救治。没多久,车子的引擎声慢慢远去,终至消失。
寂静再度降临这荒僻的港湾,只剩下岳宁一人在这夜幕中……不!还有另一个人,那期盼的身影正缓缓朝她走近——那是楚扬。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岳宁前方。
岳宁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紧绷的情绪,过了良久之后才说:“谢谢你救了我们。”
她不只是喉咙干涩、声音低哑,甚至连正面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你谢错人了。”
他的口气好冷,冷得令人发颤。岳宁咬咬下唇道:“我没有谢错人,虽然我知道通知我们来救援的人是封昀,但如果没有你快速而正确的行动,结果也是枉然。”
他扬扬那对浓眉,“岳宁,你当真知道要是没有封昀的通知,或者是我们的速度再慢一点的话,就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吗?”
“我想我是知道的。”她被他问得十分不安。
“不!我认为你不会知道那种后果,你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的。”他的脸色铁青,字字句句从齿缝里迸出来:“让我来告诉你后果会是什么样的!如果我们晚来一步,就会有很多的同仁丧命在枪口之下,然后这个社会上就会多出很多没了儿子、没了丈夫、没了爸爸的家庭。这些孤儿寡母的造成全是拜你所赐,是你没经过大脑思考,只想逞匹夫之勇后所造成的结果!”
“楚扬,我——”
“你住口!我的话还没说完。而你,你岳宁不用去听那些孤儿寡母椎心刺骨的悲鸣声,也不必去承受那些人的指责,因为你根本听不到;你也同样的魂归西山了。反正只要命丢了,责任也就跟着一了百了了,不是吗?”
“楚扬,你——”
“我说错了吗?那我很抱歉!相信你一定又有很好的解释来反驳我,而紧接着你是不是准备怪我破坏了你完美的演出呢?”
“楚扬,你听我说……”她哀求地道。
“什么都不必说!而且我也不想听。我只想告诉你,我实在不知道我的耐性还能维持多久?我还能够及时解救你几次?一次、二次,还是三次?算了!我非得那么倒媚,天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吗?我想我会请求卢先生把你从这个案子中调离。跟你合作只会误事。”
天杀的!他受够了。他现在的忿怒是笔墨都难以形容的,要不是那一通神秘电话,他可能根本赶不上这场混战。他真的是受够了!他百般地费心劝解,根本一点效果都没有,这个女人依然我行我素;她的脑袋是石头做的,她的心是冰雕的!和这种顽固的女人在一起有什么未来可期?
“楚扬……”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辩解的余地。事实上,她也想不出有任何可以辩解的词句来。
他挥一挥手,心灰意冷地道:“我言尽于此,以后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随便你好了!”
说罢,完全没当她存在似地,转身就走。
凝视着他渐渐远离的背影,她突然觉得好孤单: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可以让她哭泣的胸膛,而她这艘漂泊的船也再没有可以安全靠岸的地方了。
滴落的泪水好冷好冷。她记得自己曾经说过,她已没有拥有幸福的资格,而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诅咒果真灵验了,真的不会再有人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