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是为保命,一刻也不敢逗留,拼命破门退走,但地面上已留下四滩惊心动魄的血迹。
展斜阳未追,他只觉讶异。非常确定一件事情,这一路上并无异状,也无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蛛丝马迹,长恨帮人竟可快他一步,反而先找到他的落脚处,埋伏狙杀。
问题是出自哪里?
“你要是知道谁出卖了你的行踪, 就不会对冈6才的事件感到讶异了。”堆满着娇嗲的嗓音从门外传进,踏进一位妖艳女子。
“燕双妃?”
她娉婷走进,抬举右手。"你瞧瞧。"手心一张,上头有堆细细的粉末,从外观看去,与一般尘土无异。
但无心脸沉了,正因为他知晓这种万行粉是运用在追踪寻人时的最好利器,只须再配合千雀鸟,不管你人藏匿何处,也是无所遁形。
燕双妃神情不善地撇撇唇,道:“喏,明白了吧!
这里会让长恨帮人发现,依靠的正是此物。“
“你怎么来了?”无心言辞犀利且偏离正题。
“粗心你嘛!"她走近他。"怕你应付不了长恨帮的人海战术,特意跟随在你身后,以便助你一臂之力。”
他嗤道:“结果反倒引来长恨帮众。”
“无心,不要把罪过栽到我身上,可不是我。"她媚眼含讽。"这一路我跟随在你身后,看得可是一清二楚,玩弄把戏的,正是你将之视为宝贝的任姑娘。”
他耿睇她。
燕双妃不服气地。"怎么,不信啊?无心,我看你已经被那妖女迷得晕头转向、弄不清楚是非黑白了——等等!"她忍气拦阻他的去路。"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里发生这么大的棍乱,那位任姑娘居然不来闻问或是探探究竟?“
“闪开!”
“她逃了。 ”燕双妃阴狠的放声。"见事迹败露,她还会傻得留在原地等你去杀她吗?“
无心充耳不闻地直闯寝室,里头居然空无一人。
“我没说错吧!”她趾高气扬地。
“说!"突然转身的无心掐住她的咽喉,沉狠猛绝地胁吓。"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燕双妃脸色灰白,气快喘不过来。
“你说什…。"什么……我听不……懂……”
“别跟我打马虎眼。".”我不……不知……“
“说——"势力万钧的一喝骇得她肝胆俱裂。
☆ ☆ ☆
被人扛在肩上,腾跃飞掠,腹中胆汁几乎要吐出来。
任薰衣万万没预料到冰焰门下的隐密分处竟然已有人埋伏其中,以致当她一进内室,在猝不及防下,连喊叫求救的机会都没有,身子就被人给制服住了。
而那位陌生人也不特意掩饰身份,大咧咧地将一张粗犷的面孔展现在她眼前。
面对她时,也只是闪过那么一丝丝耐人寻味的踌躇后,立刻扛着她走。
这莫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使她完全来不及分析思索这中间情节,只可确定那个大汉的怪异绝非觊觎她的美貌或什么。
看他身材魁梧,动作招式可敏捷得很,不必多想即知此人必然出身江湖染缸,而且极似黑道中人,只是感觉上并不像死缠不放的长恨帮众就是了。
来到阴森的密林后,大汉将任薰衣丢在满是残叶的泥地上,也把她的穴道解开。
任薰衣好不容易站起身,撑着疼痛的纤腰满是不解地问:“我不曾见过你,更谈不上与你有恩怨,何苦掳我?”
对方没答腔,只用一双牛眼炽猛地盯着她瞧。
“你是谁,能否报名?”
立即地,回答她的是一柄长剑,直指她的皎皎姿容。
她一耸肩,道:“说个话吧,总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吧,免得下了阴曹地府,还不知自己是被谁所杀,怪没颜面的。”
剑尖轻晃,只要往前一送,只需轻轻一击,这少女必定逃不过魂归离恨天的下场,但……
任薰衣戒慎恐惧地望着眼前的那把剑,它正微微不稳地轻晃,且该有的绝狠杀气并未逸出,便又记起这人在掳劫她时曾经莫名出现过的踌躇,难道……
“你是冰焰门人。"她大胆猜测。
常问须一诧,这异样没有逃过任薰衣的法眼。
她暗吸口气,看样子她是瞎撞蒙对了。“那么你是奉燕双妃之命来杀我的了。”
她循线再猜, 这世上对她怀有恨意的人,惟独那个痴缠展哥哥的妖艳女人了,"你这么做,不怕吗?“
“怕什么?”死到临头,她还能侃侃而谈。
“你这一剑要是刺下,无心不会放过你的。”
“我若饶你一命,燕双妃同样会要了我的命。"直指她的长剑却收了起来。
“但你心里有数,燕双妃可比无心好对付许多。”
漆亮的双眼燃烧着股趣意。"再不然,我也可以让无心帮你。“
他横睇她,这女子胆子兀大,生死交关之际不见她慌乱求饶,反倒伶俐地为自身求取一线生机。也该是这种性情,才能有办法在无心身边存活下去。
而他不杀她,全因为他也是有所顾忌。
“任薰衣,你只要肯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不取你性命。"他提出条件。
“愿闻其详。”
“第一,你不可告知无心是我挟持了你;第二,也不许说出这一切全是燕双妃所安排的。"无心要是知道这套计划出自燕双妃的拟划,非杀人不可。
一对妙眸忽地转丁转。"容我猜猜,你倾心于燕双圮,是不?"明显的包庇在字里行间显露无遗。
他震了下,这女子当真聪慧灵黠到极点,连这也瞧出来了。
“既然你明白,就谨记我的警告,双妃要是因此受到伤害,我不会放过你。”
“小女子自是懂得这厉害关系,不会傻得跑去自掘坟墓。"她心花怒放地倾近,丰姿嫣然的俏脸透出一抹深沉奇诡的狡诈。 "看在你为人不错的份上,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你? "'"是呵,"她兴致勃勃地续道。"只要我缠住无心,那么燕双妃就没有乘虚而人的机会。而你呢,则天天追随在燕双妃身边,对她大献殷勤。最重要的呢,燕双妃要是生鬼计想陷害我,就赶紧通知我好作防范,只要我不死,你就有胜算,咱们俩各取所需、各得所爱,岂不妙哉。”
常问须啼笑皆非,终于见识到了她狡猾多诈的一面,不愧是任九天的女儿,心眼较之寻常人高上数倍。
也不免怀疑,莫非无心已然栽在她的诡计下?
“如何呢?”她又倾近一步。
“我……"话未吐,任薰衣霍地从他眼前消失掉。
待他回神,她已经被另一个黑衣人紧紧护卫在怀里。
“无心?"常问须一惊。
艳容难看的燕双妃紧跟着出现,咬牙切齿地瞪望任薰衣,这妖女居然还未死。
任薰衣悄悄地吐了吐粉红小舌,事迹败露可不是她的错,常问须不能怪罪她。
两男两女各怀心思怒目相对,剑拔弩张的场面一触即发。
任薰衣在无心耳畔道些悄语后,但见他强抑一腔的狂怒,抱起任薰衣,恨恨地撂下一句。"别让我再见到你们。“
“可恶!"燕双妃发颤地对着消失的人影忿骂,猛地又回过头,咄咄逼人。"你怎么没有动手?”
“你们来得太快。"常问须回避地解释。
“太快?"柳眉斜挑,这实在可笑。"我看你根本和无心一样,全被妖女的容貌给迷惑了,所以才下不了手对不对?”
"不对!"常问须的四方脸涨红难堪。“我不会做出背叛你的事。”
“那就表现给我看看。"她的咆哮响彻云霄。
第七章
“你好本事。 "一踏进内室,身子旋即被他丢上床,硕伟的身躯紧欺而至,猛得像要吞噬掉人一般。"又一个汉子拜倒在你石榴裙下。”
“什么嘛! "她可怜兮兮的,一时间不明白他在气些什么,又何必说这种难听话?
“少装傻。 "他忍无可忍地扬高了声调。一个专事杀人的杀手居然和他的猎物谈笑风生,迟迟不肯动手。
即使他该感谢常问须的手下留情,但涌上的忿怒猛撞上他的胸口,焚得他心头难过至极,他定然要弄明白任薰衣这回又耍弄了什么手段?
“你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可以唆使常问须放过你?"他厉问。
“就是条件上的交换嘛!"她无辜地说。
“什么条件?"怒火又飙高几丈。,"就是……就是……"她近乎惊悸地住了口,眯起眼睛端详他。这张忿怒面孔的背后隐含的情绪是什么?
嫉妒吗?好像是呀。因为他的神情完全没了以往的残忍醋寒,渗出的躁怒倒是像极了一位吃醋的丈夫。
吃醋的丈夫……
嘻!她嫣然一笑,绽出炫人的笑靥,委屈的神色霎时亮了起来。
与他相识开始,这一路的风风雨雨,她承受许多难以承受的压力。每每以为自己已然命丧在赤焰回剑下,而今至少让她知晓这段日子以来的努力并非全是白费。
他的心巳渐渐融化……
“多谢你。"如花的笑容因感动而灿烂,笼罩心窝的阴影至少可以挥别一半。
“谢我? "啥?他正忿怒地责问她话,她竟是向他道谢,这小妮子又再打哪门子的鬼主意了?他捏起她的下颊,冷冷瞅视,别以为他会中了她的岔题之计。
“我尚未听到你的解释。”
“我——"正要说出口, 可含在嘴里的话语却又硬生生地给卡住,原本含笑的双瞳瞬时转为惶惶,圆瞪的大眼死睇着神色丕变的展斜阳——”展哥哥、 展哥哥!"她惊恐的嚷叫,但脸庞一片紫青的展斜阳仍旧倒下。怎么回事?对了,这情形和上回见他毒发时的情景一样,只是上回仍有神智,这次竟——任薰衣无措地跳下床褥,仓皇地翻找包袱里的细软,就不见任何像是解药的瓶罐。更该死的是燕双妃及常问须经过方才的事件,此刻必定远走,在这个荒郊野外,她上哪去找大夫求援。
“展哥哥, 你撑着点。"她泪眼汪汪不知如何是好,正要冲出去寻找可能的生机。霍然,衣袂飘飞,从窗外闯进了一个昂藏八尺的黑袍男子。
他一站定,任薰衣旋即破涕为笑。不得不感谢苍天有眼,她宛如抓到救命浮木般疾冲上前,哭嚷着:“快一点,救救他。”
☆ ☆ ☆
把完脉,黑袍男子随同任薰衣走出内室,一句话都不说,轻松自若地坐进雕花木椅上。
“展哥哥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任薰衣见他不语,满怀忧忡,哑声问。
“莫慌、莫慌。"他还有心情讨茶喝。
“皇甫大哥!"任薰衣娇嗔地低嚷。
“好吧,好吧,我说,哎呀!看来只好先委屈我干涩的咽喉了。”潇洒出众的外形已可轻易引燃女人对他的惊叹,其轻松自若的神态更是让他的魅力增添几分,只是眉宇间所传递出的气质又说明此人的来历绝非泛泛,浑身上下尽是散发着不容人抗拒的力量。 "他呢,身上所中的毒来自夕丹毒果,这东西产自苗疆地域,产量极少,又被苗疆人称为圣果。“
“展哥哥怎会误食这种毒果?”
“他并非误食。"他摇头解释道。"其实这夕丹果具有一种神奇功效,它可以让练武之人在短期间内功力大增,武艺精进,只不过在得取它益处的同时也得受其荼毒,这种夕丹毒会窜进人体筋脉,噬人骨血,一发作起来的痛楚好比万蚁钻身,根本没几个人可以承受得住。”
“我明白了。 ”她痛苦地闭上眼。"展哥哥为了练就一身高强武艺为他家人报仇,所以不惜选择这种旁门之法练功。“
他点点头。 "要不是他长期服食暂抑毒性的药物,早就一命呜呼了,但这回病发离上次的时间缩短了这么多,想来,那种暂抑毒发的药物开始不管用了。“
“有药方可解除这种毒吗?”她期盼地问。
“很难。”
“你的意思是……"她不敢想像,俏脸一片惨白。
“我说很难,可不是说没救。"他不怀好意地睇着她。
“皇甫大哥你——"她又娇又羞的, 不过也松了一口气,上天终是垂怜他的,这才会叫他遇上这世上最好的神医。
收起了玩笑心,皇甫少君难得凝重地轻轻一问:“薰儿,事到如今,为兄不得不问你一句,你当真要救他?”
“为什么这样问?”
“我可没忘,他与你任家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怨仇。
可想而知,救下他,面对死亡的将是你任氏一族。“
白玉雕琢的容颜凝上沉静,绛唇渐渐勾起无畏浅笑,姿态傲然得令人动容。
“我了解,更清清楚楚地知道,然而,即使他毒伤痊愈转而要我全家抵命,我亦死而无悔,因为那是我们欠他的。”
“薰儿……”
她摇头,甩开扰人的思绪。
“多说无益。 我以为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快救醒我的展哥哥。"她无比坚定地道出她救人的决心。
“好吧!”皇甫少君不再多言,从怀中取出一罐瓷瓶,倒出一颗红色药丸给她。
"用三碗清水小火慢煮,半个时辰后端给他喝。“
“是。"翩翻身影不敢稍作逗留地奔到后院去起炉灶熬药。
皇甫少君定定看着她的倩影消失,精湛眸光忽然敛了去,取而代之的是对任薰衣的一股深深眷慕。
“薰儿……"他轻轻低吟她的名,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以传进一个人的耳膜里——刷一响!红色剑身毫不客气地直削而来,对准皇甫少君的咽喉击去。一个猛击,夺命的剑身竟是无法再动,一向噬人血肉的赤焰回剑此刻正被两根修长有力的指头拈住而动弹不得。
剑眉下的星目挪揄地眨了眨,抬起朝向灰黯惨澹的展斜阳瞧去,露出一抹笑。
“凭你染毒的身躯, 是对付不了我的。"这不是轻视之词,而是就事论事,况且若让他知晓面前人名唤皇甫少君,想必展斜阳也不敢妄自尊大。
“你是谁?”他忍着筋脉错乱的痛楚,咬牙苦撑。
“我是谁,嘿!嘿!"粘得发腻的嗓音轻轻扬起。
“我是薰儿的——”
“住口!不许你唤她闺名。"展斜阳恶狠地阻止。
“哦?"他低低笑出,剑眉高扬。"那你又是谁?又凭哪种身份来命令我?”
“任薰衣的主宰。"他断然地说。
“主宰? 哼!好跋扈的自恃,只可惜你遇上的人是我。"弹下红色剑身,皇甫少君伸伸腰站起来。 修长挺拔的身躯散发一种黑豹似的慵懒力量。"不妨老实告诉你,我和薰儿的交情匪浅,其中的牵系并不是你这种局外人所能了解的。”
“你——"展斜阳咬牙切齿。
精工雕凿的线条似笑非笑,不够似地戏谑再道:“好好回房躺着休息吧,等你的毒伤稳定后我倒是可以陪你切磋切磋几招,我现在可不想趁人之危哟,对了——"他故意语出嗳昧,存心气人。"我想我得失陪一下,去后院看看薰儿把药煎煮得如何?不过实在不需要我来操心,薰儿的手艺以及细心可是与世无双的,还有——"他蓦然停住脚步,回首不屑且挑衅地又道:”'你知不知道她曾经跟过宫廷料理御膳的江波海大师傅学过烹饪的手艺, 你尝过她所做的美味没有? 堪称是一绝呀!"皇甫少君啧啧称赞,在心头偷笑,也如愿地看到展斜阳妒火攻心的惨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