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柳望月。石磊——”她停了下来,思索着该如何说下去。
这时的他正好吃净所有的餐饭,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你,有地方住吗?”这应该是个比较不尖锐的问题。
他扬起眉。“大丈夫四海为家。”
她想的果然没错。瞧他身上的伤疤、戒备的神态,在外头打滚的那些日子并不好受。
“那……你的家人呢?没跟你在一起吗?”
听见她问及他的家人,不悦的表情立即写在他脸上。“怎么?吃个饭也得接受身家调查吗?你以为自己是谁,救世主?小姐——请别忘了,你的命还是我救的!”说完,双手一拍桌面,站起来就走人。
“石磊!”她跟着站起来拉住他。“你这小鬼脾气怎么这么坏!我话都还没说完……”
“小鬼?!”一个反手,他立即捉住她拉着他的手。“你再叫一次试试!”竟敢叫他小鬼?!这女人的胆子也够大了。
手腕一被他捉住,她痛得快掉下泪来,却强忍着道:“放开我!你本来就比我小,叫你小鬼有什么不对,欺侮一个弱女子算是个男人吗?”
瞧她忍着痛、红着眼眶吼他的模样,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和一般的女人大不相同。很内敛,却也够野。
握住她手的力道有多重,他自己知道。目的只不过是想吓走她。女人,他看得多了!自他十三岁起,就有形形色色的女人想勾引他,就连他的继母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他的眼,合了下来。
有时,他可以说是极度痛恨自己的长相。对他来说,这甚至成了一种罪恶。
为此,他被继母诬陷、被父亲痛殴几乎至死;为此,他失去了唯一的家、唯一的亲人。本以为恶运就此结束,但被赶出家门后,却不知有多少大哥的女人、有钱的老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引发争斗,让他连工作,甚至混流氓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女人对他来说,根本就只是麻烦。当然,能带给他“愉悦”的时候则例外。
这个柳望月,非常特别。
吓不走、赶不走,而且明显地只把他当小弟弟看待。这对他来说倒是相当新鲜的经验。话虽如此,他还是不希望任何人干涉他的私事,所以,越快摆脱她越好。
“我是不是个男人——你得亲自试过才会知道。”他故意语带暖昧地威胁。
“放手!”她大力地甩开他,皱着眉按摩自己吃痛的手腕,恶狠狠地咬牙道:“不必拿这招来吓唬人,我柳望月不吃这套!”
“哦!是吗?”的确相当有趣。他盘起手。
不理会他的挑衅,她继续道:“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交易?他扬起眉。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这女人的情绪转变得还真快。
“什么样的交易?”他听见自己这样问。
虽然明知不可能答应她任何事,但他仍忍不住想听听这样的女人会有什么出人意表的提议。
她仰起头,缓慢而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要你当我的保镖。”
请注意,她用的是“要”,而不是“请”。
好个霸道的女子。他轻笑。“请我当保镖?你凭什么?”像她这样的年纪,请得起吗?就算可以,她需要的真是个保镖吗?还是满足她欲望的男人?
“我有钱,有的是钱!”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似的,她认真地回答。
这五年来,她不曾浪费程弘义给她的一分一毫,等的就是这五年后的今天。她要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下去,不再出卖肉体和自尊。现在的她,有钱、有学识。简单地说,她充分利用了程弘义所给她的一切,造就了自己。
“有钱?!”他哼了声。瞧她说自己有钱的样子,就像已经拥有了全世界,说穿了,恐怕也不过是个被包养的女人罢了,“有钱又如何,能上天?还是下海。”他上前一步逼进她。“女人,你给我仔细听着。不管你出多少钱,我——石磊,不卖!”说完,笔直地穿过她身旁而去。
她愣住了,没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
或许是她太急了,没把话说清楚,总之,她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石磊!”她追上他急急地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事实上,我需要你的帮忙。”见他停下脚步,她才稍稍喘下口气。“之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那个叫程弘义的人,并不是省油的灯,我只是个弱女子,也没有亲人,若是让他再找上我,势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我需要个保镖,而你,正是最佳的人选。”
“是吗?”他对着她眯起眼。“那你又怎么认定我对你不会是个危险?”
“我不会看错的。你有辨识危险的本能;有足够的体力和技巧,也够聪明。更重要的是,你需要一个容身之所,不是吗?而我能提供你一切生活所需,甚至供你读书,让你完全脱离过去的生活。我相信——这是你目前最想要的。”她抬眼审视着他,留心着他的反应。
“你放心。”她补充道。“我绝不过问你的过去,也不想知道。”毕竟她自己也有太多不欲人知的过往,她了解他的想法。“除了工作之外,我们互不干涉,这样的条件,对你我来说都很适合,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傻得要放弃这样的机会。”
他沉默地听她说完,心中却在仔细思索她的话。
她说得没错,现在的他,是已经走投无路了。光明的地方容不下他,邪恶的地方排挤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走在光与暗间暖昧不明的地带,而她,柳望月,所允诺的即是那样一个绝佳的环境。
“别再犹豫了!”她声声催促着。“你别忘了,因为我,你已成了程弘义的肉中刺,他不可能轻易放过你的。如果他真找上你,你有能力对付他吗?石磊,相信我,现在你唯一的机会就是跟我一起对抗他!”
他倏然抬眼,眼底精光内敛。或许,这是他的机会。不投向光明,也不堕入黑暗,而是走进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中间地带。
然后,他微笑。“我答应你!”
第二章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石磊倒在一张洁白大床上,双手放在脑后,轻松地问着。
他现在的身份是个保镖。所谓的保镖就是只要保护老板的安全,其他的则不属于他管辖的范围,而眼前,很明显的,他们安全得很。所以基本上他根本不需要担心任何事,只要照这女人的意思去做就行了。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他是不可能完全听从她的命令的。
“出国。”背对着他,埋头处理文件的柳望月头也不回地答道。
“出国?”石磊坐了起来。当个保镖还得出国?
“嗯。”她闷着声回答,仍埋首在她的电脑中。
“有这个必要吗?”他大踏步下床,眉头纠了起来。并不是他对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或留恋,但,只不过为了要躲那个叫程弘义的就非得如丧家之犬般逃出国吗?这可不是他石磊的作风。就算那程弘义有三头六臂又如何?他石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当然。”似乎完成了工作,她转过长椅面对他。“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了。”
“安排?你所谓的安排又是什么?”他双臂环胸凝视着她。
柳望月的确称得上是个美女。他在心中暗暗赞叹着。修长匀称的双腿、完美的身材比例,他的眼迅速地梭巡过她。36·23·36,呃,相当……
“我建议你……最好立刻停止用那种眼神看我。”她威胁的话语打断了他的遐想。
“抱歉!情不自禁。”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毫不在意地笑着。
的确,他是个很吸引人的男孩。如果不是年纪太小的话,她恐怕早已被他的眼神所掳获;他那眼神,似笑非笑,充满了纯真和成熟男子的魅惑,举手投足间不自觉地散发着魔力,望住她的一对黑眸,令她忍不住要脸红心跳。有时候,她不禁要怀疑自己决定带着他究竟是对是错。
她清楚地知道他是个可造之才。若干年之后,他会是众人目光追逐的焦点。或许是因为惜才;或许是因为他那与自己相似的境遇,也或许是为了他眼中那一抹熟悉,让她决定将他带在身边。很奇怪的是,她有一种感觉,帮助他,就像在帮五年前的自己。
她瞟了他一眼才又继续道:“我已经把所有出国的手续都办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就搭第一班飞机前往瑞士。”她转过身,自一个大袋中取出一包东西丢给他。“里面是你的护照、换洗衣物和一些现金。”她从头到脚打量他一下,露出一脸嫌恶。“先去把你自己清理干净,明天跟着我走就是了。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去休息了。”说罢起身走向相连的另一个房间。
“喂,等等!”他叫住她。“我说过要跟你出国吗?你问过我的意见了没?”
他现在是她的保镖没错,但这并不代表他每件事都得听她的;尤其是她对他的态度,令他相当不满。
“石磊——”她不耐烦的声音,就像在训个孩子似的,听得他纠起了眉心。“你不是已经答应要当我的保镖?”
“是没错!但是我并没——”他不悦。
“保镖的职责是不是在保护老板的安全?”不理会他的不满,她打断他的话。
“那当然,可是……”
“所以身为老板的我要去哪儿,你是不是也该跟到哪儿?”
“这……话是没错,但……”
“那你还有什么异议?”
“你到底有完没完啊?!”他霍地一声站起来。“从头到尾,你有没有好好让我说完一句话?我警告你,惹毛了我,我管他什么程弘义,老子说不干就不干了!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非得出国不可?出了国又有什么打算?我可不想像个白痴似的任你安排!”
她瞪大了眼本想发作,但呆了半晌,却只叹了口气,又坐回了位子。
他说得也没错,她是该把一切都向他说个明白的,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太急,让她一时也无从说起;原本她就已打算好,在离开程弘义之后远离台湾,一切重新开始。但她却没料到程弘义竟会反应如此激烈,更没料到石磊的出现。所有安排好的计划,全被他们给搅乱了。现在唯一确定的是,她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绝无生存的机会。
“石磊,你坐下。”她拉住他的手。
她的一双柔荑被握在他手中,软软的、柔柔的,令他一阵心悸;原先的火气竟不由自主地消了下来,他静静地坐下。
“你听我说。”她望着他。“对程弘义那些人来说,你我都只是初生的雏鸟,他随便一只手指都能轻易地捏死我们,现在的我,没有能力与他对抗;就算我们不想招惹他,他也会找上门来,而你,还未成年,更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们必须出国。”
“出了国又如何?他就找不到我们了吗?难道我们就要这样逃一辈子?”
“当然不是!”她坚定地回答,然后像是要显示自己的决心似的站了起来。“出国只是要暂时躲避他的纠缠。程弘义不知道我有这样的财力,所以短时间内,他是绝不可能找到我们的;我发誓,当我们再踏上这块土地时,将不会轻易被任何人扳倒!”
望着她坚决的眼眸,他服气了。
一直以来,他想脱离这种落魄不堪的生活却始终无法成功,但眼前这女人——
柳望月,不过比他大上几岁,却有着不轻易屈服的意志和决心,如果连一个女人都能如此,那他身为男人,又怎么能落她之后呢!
他跟着起身,笑道:“好!我跟了!”
这场赌注,只能赢不能输!
望月回他一个灿然的微笑。“我就知道你会。”她拉起他的手,欣喜地道:“石磊!以后咱们就互相扶持,我会把你当弟弟看待,而你,就唤我一声姊姊吧!”
姊姊?!弟弟?!他看着她,差点没连脏话都骂了出来。他的样子像她弟弟吗?她那模样又比他大得了多少?妈的!没把她当自己女人就不错了,还姊姊!
“石磊?”她满眼都是疑问和忧虑。难道他不愿意吗?
“你——”他本想开口骂人,但在她那柔柔的眼神下,却不由自主地屈服了。“姊——姊——”天知道他这一声叫得有多呕。
“石磊!”她没料到他真会听从她的话,她开心得搂住了他。“好乖!”第一次有家人的感觉真好!她的心,涌出莫名的喜悦。
该死的,他回拥着她,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头一回有人对他表现出这样的情感。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女搂住他说“好乖”!天!真不知是该悲哀还是高兴。这女人,竟会把他这样的男人当成弟弟?绝对是疯了!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女人。
好吧!她想当姊姊就姊姊吧,反正她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真正的姊姊的。
???
七年后。
台湾的商界一向变幻莫测,各类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林立,但大企业也不断在进行托辣斯式的兼并,于是到最后,商场上仅剩几家实力雄厚的企业或集团在一争长短。但最近,业界却出现了近年来极罕见的现象。数家大型企业在短短半年内陆续被并购,而收购者却是以保全业出身的澳州跨国集团。这样的现象让民间和政府都相当恐慌,却没有人知道这家来自澳州的跨国集团幕后主使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董事长,这是下个月预定要并购的公司名单,请您过目。”一位身形亮丽的秘书对着大椅后的人报告着。
“放在桌上就行了。”回答的是个清丽的女声,年轻,却不失沉稳。“还有事吗?”她转过长椅,以严厉的声音询问半天还不肯出去的女秘书。她太明白问题的焦点在哪里了。
“哦——是——董事长——我没、没事了!”女秘书这才回过神来,将视线自另一端沙发上移开,连忙低着头道。“我这就离开。”说完,迅速地关上了房门。
“看来——你的秘书很怕你呵?”沙发上的男子收起跨在桌缘的长腿,拍拍身旁的位子示意她过来。
她站起来,瞪了他一眼,却仍是走到了他身边。“是啊!哪像你的秘书对你可是‘百依百顺’!我怎么教都教不出那样的女秘书!”她特别强调了那四个字。
他微微牵动嘴角。“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会以为你是在吃醋呢。”他一伸手,将她拉坐在沙发上,迅速地逡巡过她精致的脸庞。“又熬夜了?”
本来前一句话让她准备开骂,但他的那句“又熬夜了”让她整颗心又软了下来。“嗯。”她答了声,将头靠在他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