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王从来不会主动关心任何一个女人,就算是最常为他暖被的娜亚也未接受过任何特殊待遇。然而,自从这个汉女来到以后,王不但行径大异于往常,而且他还发现,在众人都不注意的时侯,王的眼光始终停留在这女人身上,一刻都不曾移开。
“等等——”心月本来让他离开,没想到冬儿却出声唤住了他。“右将军,你说莫将军跟王在一起商讨国事,那——意思是他已经被放出来了吗?”虽然气莫飞,但冬儿不是关心他的情况。
拿都一愣,随即答道:“是的,王已经将他放出来了。”
冬儿一听,脸上的神情象是放下了心中的重担。“那我也就不用担心他会饿死了。”她小声地道,只说给自己听。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两人连累莫将军受罚,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幸好王没有再怪罪他。这样我就安心了。”心月对拿都道。
“王对属下们极为礼遇,不会因为女人的事而误了正事的。”拿都冷冷地答。然后弯身一揖道:“属下还有要事,这就先行告退了。”说完,不等她回答就领着其他人走出了宫帐。
留下心月和冬儿尴尬得愣在原地。
“小姐……拿都将军好象……很讨厌我们……”冬儿喏喏地道。
心月点了点头。“嗯,可能因为我们是汉人的关系吧。别担心,等日子一久,大家有了解了,应该会好一些的。”
“但愿如此。”冬儿说着,转向仍冒着热气的大木桶道:“小姐,里面还放着药草呢,让我来服侍你梳洗吧。咦,瞧,王还差人送来了丝绸内衣。真没想到他是这么细心的人耶。”
心月红着脸道:“冬儿,我自己来就成了。你也去歇息一会儿吧。打从到这儿之后,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我一直没心思关心你是不是过得好、还习不习惯,真是辛苦你了。”
“小姐——你千万别这么说,冬儿能跟在小姐的身边,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而且,这儿的生活除了吃得差一点、穿得烂一点,倒也还算适意,所以小姐您就别担心我了。倒是您自己受了不少委屈,我见着了都替您心疼呢。”
“冬儿,没的事,我们来到这儿就得认命,而且你也瞧见了,王待我很好,不是吗?”她瞥向木桶,为他的体贴感到窝心。“你快去歇着,我也想自己一个人休息一下。”
见心月这么说,冬儿也不好坚持,只得听话地离去。
???
虽然在会议桌上跟莫飞商讨迁徙的大事,但昆鹰的一颗心始终无法定下来。只要稍一分神,他就会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激动和泪、她在他身下的感觉。
然后,他怕她在经过那样“剧烈”的运动后,会觉得不适,所以要拿都派人替她准备药草浴,可以纾解身心的疲惫。既而又想起毛皮制成的衣物可能会磨伤她细嫩的肌肤,所以又差人送了丝绸衣物让她穿着。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下腹部一阵紧绷,思绪也跟着乱了起来。
“王,我看……您也累了一天,我们还是明早再讨论这事比较恰当?”莫飞终于忍不住提出了建议。
他也看出了今晚王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与其这样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留待明天王精神比较集中时,再来讨论来得好些。
“嗯,也好,就这么办吧。”一听这建议,昆鹰立刻站了起来。“那么就明早再继续讨论,我也该回帐休息了。”
莫飞跟着起身。“王,属下——”
昆鹰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什么都不用说了。那件事并不完全是你的错,所以关你个一天两天教你知所警惕就是了。我想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数,其他的就不必再多说了,嗯?”他拍拍莫飞的肩。“你忘了,你不只是我得力的助手,还是我一块儿长大的好兄弟!”
“王——”莫飞动容。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昆鹰笑笑,“别说了!我得去休息了,你在这儿慢慢忙吧。”话还没说完,早已走得不见人影。
???
进到宫帐里,昆鹰看见的就是心月半躺在木桶里,微眯着双眼,脸上的神情是舒适而安详的。他走近她。轻抚着她柔嫩,因泡着热显得有些红润的脸颊,然却仍惊醒她。
大概是今天下午把她给累着了。他笑,脱下自己的衣物,跟着踏进木桶里。桶里的水仍是温热的,泡在里面休息刚好,难怪她会泡着、泡着就睡着了。
偌大的木桶让她一个人使用显得有些宽阔,但魁梧的他一踏进去,就几乎要把木桶塞满了。他移动身躯,将熟睡中的心月挪到自己身上,两人的身躯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毫无间隙。
此时,透过氤氲的蒸气,他才发现她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淤痕。他震惊不已。这些都是他造成的?他心疼地抚着她胸前、颈边的吻痕,对于自己的粗鲁感到很内疚。
接触到的体温,她不自觉地往他靠去,喉中发出有如小猫般的低喃。在睡梦中,她翻了个身,整个人转而趴在他身上,在他胸前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又沉沉睡去。
他整个人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
终于他忍不住捧起她的小脸,吻上她鲜嫩欲滴的唇。她嘤咛出声,不自觉地回应着他。从她的反应看来,他知道她现在一定以为自己在作梦。不,应该是她现在正梦见他。
这样的认知让他满意地笑了开来。他喜欢她完全信赖、接受他的感觉,更喜欢她在睡梦中的主动。夜已渐深。帐内的情意更浓。
然而,却没有人发现,在帐外的一角躲着一个细瘦的身影。
甫被纳为妾室的娜亚,咬着下唇恨恨地望着帐内缱绻不舍的两人,眼底充满了怒火。
君心月!你抢去了我的地位!还夺走了我的男人!我发誓,绝对要让你生不如死!
第七章
一夜缱绻,再醒来时,昆鹰已经不在她身边。顿时,她心底有着重重的失落。
望着身畔枕毡的痕迹,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内心的感觉。爱他?那是肯定的。而他,也同样的地爱着她吗?
今日,送她到乌孙来的汉使就要回汉了。她必须把应该告诉皇上的一切写在信上,交由他面呈皇上。自她到乌孙的那一日起,昆鹰就刻意地把她和汉使隔开,直至今日,他们都没有见面的机会,自然也无法将密函交给他。
握着手中的书信,她犹疑了。信中,她把自己身处的情形和乌孙人民的生活向皇上一一禀告,当然也要求皇上查明为何和亲之际会发生汉人侵略乌孙的战事。而令她犹豫的是,她该不该把自他的卷轴里找到的布兵图交给皇上。
这份布兵图是冬儿找到的。昆鹰只记得要提防她,却忘了看似糊涂的冬儿其实是极之精明的,否则,皇上也不会同意让她一起到乌孙来。
冬儿对于地图总有过目不忘的功夫,所以她在乘人不备时偷瞄了几眼,就将这兵图画了下来。
她相信皇上是真心希冀两国和平的,之所以会要她们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身为汉室公主,她必须为汉朝千千万万的百姓着想。
但她的内心却极度矛盾。她已经向昆鹰宣誓了她的忠诚,如今这种行为,等于是对他的背叛。她无法想象,若是让他发现了她的背叛,他会恨她吗?
她好怕、怕他恨她。
其实她知道,等汉使回朝面见皇上时,这份布兵图恐怕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对这儿的人民应不至于造成影响。因此乌孙人经常迁徙,布兵的方式自然也是经常改变,待布兵图交到皇上手中时,他们可能已迁徙到他地。但是,无论会不会对这儿的人民造成伤害,背叛就是背叛。
想起昆鹰的温柔,她握着书信的手剧烈颤抖。她该怎么办?
???
娜亚被赶出了宫帐。
又一个令乌孙国内惊讶不已的消息。大家本来以为娜亚被纳为侧室后,打汉朝来的右夫人就完全失宠了。然而谁也没想到,就从娜亚成为妾的那一天起,王就再也没有碰过她!甚至,连正眼都没看过她。
众人都眼尖地看到,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们的右夫人身上。事实上,渐渐开始有人认为,这自汉朝来的右夫人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坏。
甚至,她还时常关心百姓的生计,一有空就出来学习乌孙妇女应该做的煮菜、做饭、挤奶、驾牛车运水等家事,从来不因为自己是右夫人而显得高高在上。她对孩子们尤其友善,所以这儿的孩子都喜爱她。
当然,也有一些人对她是极之排斥的。他们认为她只是在做表面功夫,因为他们觉得一个汉女是不可能真心忠于乌孙的。所以无论她做得再多、再好,他们都不愿承认她。但大多数的人都对她维持着基本的尊重,众人倒也相安无事。
只有娜亚,开始变得阴恻恻地,老让人觉得她不知在计划些什么。
很快的,时序就要入秋了,草原上的野草一天天枯萎,告诉大家该是迁徙的时侯到了。昆鹰召开了会议,很快地决定了迁徙的方向。在这之前,他们经过多次勘察,因此大家早已有所准备。
“鹰,一切都没问题吗?”她站在他的红鬃马旁,仰起小脸担忧地问。
虽是迁徙,但她知道其实是最危险的时刻。
因为游牧民族极为好战,尤其在这即将入冬之际,草粮缺乏,有些骠悍的部族就会乘着其他部族忙于迁徙忽略守备的时侯出兵突袭。
甚至,一向觊觎乌孙所在河西要地的匈奴,更是无时无刻不虎视眈眈。所以,她不由得有些担心。
他弯下腰,一把将她抱上马背守置在自己身前。“傻丫头,有我在,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他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一丝伤害的。”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她仰起脸,掩不住心中的担忧。“我是在担心你啊。万一匈奴乘这个时侯进犯,我好怕你会遇上什么危险……”
听见她的话,他微扬起唇角。无视于众人的存在,俯身轻啄上她的唇。“我喜欢听你说这些话。可是……不要你为我担心,懂吗?”
被他大胆的举动引得满脸通红,心月不由得埋进他的怀里躲避众人的目光。“鹰,别这样,大家都在看——”
他大笑。“这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右夫人,难道说我想亲吻我的夫人都不行吗?”他抬起她的小脸作势又要再吻,却被她急急地推开。
“鹰——别闹——”她快羞得不能见人了。
突然间,一阵刺耳的吼声响起,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昆鹰警戒地抬头,却看到前方不远处扬起了一片沙尘。他的脸色陡变,随即掉转马头朝队伍大吼。“莫飞、拿都!带队上马!”
同时看到这变化的莫飞和拿都都早已跃上马背,指挥着军队行动。
心月被他语气中的紧绷吓着了,急急地问:“鹰,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吗?”
昆鹰面色凝重,不发一语迅速地将她带到拿都身边疾声命令道:“拿都,保护女人和小孩,带他们尽快离开!”说完,随即转向莫飞做了手势。莫飞立即将在他身旁的冬儿拉上马背,同样地带到拿都身边。
“鹰!”
“莫飞!”
心月主仆二人同时叫出声。
“王,请让我和您并肩作战!”拿都神情激动地吼着。
“鹰,让我跟着你!”
无视于他们的请求,昆鹰厉声命令道:“拿都,女人、小孩的安全都交给你了!我和莫飞替你们断后!”说完,与莫飞交换了个神色,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疾驰而去。
“鹰——”她在他身后凄厉的喊,他却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
???
不知经过多久,所有的人在一处密林里停下,神色惊惶地四处张望着,深怕后面的追兵紧追不舍。
由拿都率领的少数兵士站在最外围处,将所有的妇孺围在中央,保卫他们的安全。有些年纪较小的孩子忍不住哭了出来,那些母亲正安慰着要他们小声些,免得引来其他敌人。
心月起身望着林外,期盼能看到昆鹰的身影,但却什么也看不见。
“拿都将军,你想,他们会没事吗?”她心焦地问。
拿都的表情凝重,目光亦直视远方。“右夫人,刚才你也看到了,在草原里可以掀起那样大的烟尘,可见对方的人数不会少于五万。而我方的精兵也不过三万,寡不敌众,所以,王才会要我带妇孺先行离开——”
“天!那鹰他们——”心月担心得惊喊出声。“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鹰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拿都瞥她一眼,冷冷地道:“依我判断,敌人不是匈奴就是汉军!而敌我太过悬殊,情况并不乐观。”
汉军!?
“不、不可能是汉军的!”冬儿闻言立即反驳。“小姐都被皇上派到乌孙来和亲,怎么可能再出兵攻打乌孙,这是不可能的!你不要在那儿胡说八道!”
“为什么不可能!”拿都语气不善地吼了回去。“放眼河西之地,能出兵三万的除了匈奴就是就是汉军。今天草原上出现的敌军应当不只五万,除了他们,还会有谁?而且,我们在国境四周都设了哨站,若非意外,哨兵应会在敌军进入国境之前就发出警告,但这次敌军几乎是深入国境,可见是有人泄漏了军情,让敌人破坏哨站,才得以长驱直入。要是让我抓到是谁泄的密,我保证一定会让他碎尸万段!”他忿恨地说着,目光却紧盯着心月不放。
“你这是什么意思!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就想诬赖我们!你以为王和莫飞不在,你就可以欺侮我们!”
“冬儿!不可无礼!”心月制止她。却因他的分析而显得有些心虚。
“右夫人,我只是依常理来判断,至于是谁走漏军情,等王平安回来,他自会查个明白的。”拿都意有所指,不再多说。
心月静下来。一颗心忐忑不安。
难道是皇上拿到了布兵图之后,便立即派兵来攻打乌孙?她不敢相信皇上会这么做。但如果拿都的判断没错,那她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天哪!她的心整个揪紧,胃也紧张得发疼。
“拿都将军,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夫人。只有等。”
???
直到太阳西沉,夜幕降临,他们仍没等到昆鹰率着大军回来。大家的神情显得越发沉重。
“拿都将军,能不能派人出去看看,或许鹰他们已经回来了,只是找不着我们。”心月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王如果平安无事,一定会知道我们在哪儿的。”拿都沉声答道。“我不能拿妇孺的生命安全来冒险,若是派出去的兵士引来敌军,后果要由谁来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