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连耳根都红了。“但是我觉得很不舒服。”她的声音仍然小得象蚊鸣。
他大笑。“你的感觉从来不是我考虑的范围,所以不需要告诉我你的感觉!更何况,我自己可以判断你究竟是不是真的舒服。”
不知羞!他实在是太不知羞耻了,这样的话他竟然说得出口! “请你放开我!”她开始挣扎。“你自己亲口说过,不会再动我一根汗毛,难道你想食言!”
“我说过那样的话吗?”他故作迷糊状。“那我肯定是喝醉了。你就是我的右夫人、我未来孩子的母亲,我怎么可能会说出那样的话呢?别忘了,嫁给我、替我生一打孩子是你到乌孙的任务之一,这样重要的事,你该不会全忘了吧?”
“但……”她开始觉得有些害怕。“你说过……”
“我说过的话很多,你都全记住了?真难得。”他调侃她。
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你说过不会强迫我。”她很认真地道。
她无法让自己接受一个完全不爱她的人。而其实在她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极大的隐忧,那就是——她害怕在把自己给了他之后,会情不自禁地爱上他。
因为她明白,爱上这样的他有多么地容易。即使知道他有多蛮横无礼,纵然有多不想承认,她的一颗心仍情不禁地受到吸引。
然而她也知道,一旦爱上他,她势必无法忍受自己必须背叛他的事实,但,她更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便辜负皇上所交托的使命。所以在这复杂的情绪之下,她只能试图延缓早该发生的事,虽然她知道,她再拖不了多久——
出乎意料地,他松开了她。她连忙起身,如获大赦地喘了口气。
“我从来不知道我是这么令人难以忍受。”他笑。话语虽是轻松的、讽刺的,却也透露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我……这不是因为你……”她嗫嚅。
他摊手耸肩。“无所谓,我不缺你一个女人。”
这样的回答让她稍稍瑟缩了一下。虽然知道是她先引起的战争,但她仍是为这样的话受到了伤害。
“我——不介意你去找娜亚——如果你有……‘需要’……”说这话时,她根本不敢抬眼正视他。“或许,你可以纳娜亚为妾……这样……对大家都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她就是说了。话才出口,她就后悔得想咬住自己的舌头,但话已出口,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他会生气吗?她不敢抬眼。也幸好她没抬眼,否则,她肯定会被眼中几乎要喷出的怒火吓着。
竟然要他纳妾!什么样的女人会建议自己的丈夫纳妾?而且对方又是令她在新婚之夜受辱的娜亚!他完全无法理解她脑袋里的想法。他只知道,她不要他碰她!她对他竟厌恶到让她可以提出纳妾这种事!就只是为了躲避他! “你要我纳妾,好逃避你应尽的责任?”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很难解释。
“你不必解释!”他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要我纳妾是吧?好!就如你所愿!从明天起,我就让娜亚住进宫帐!”他狠狠地盯住她。“但是你最好给我记住,别后悔你今天说过的话!”
听见这样的决定,她本该松了一口气的,但几乎是立即的,她的胸口象是被一块大石重重压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五章
娜亚被纳为侧室!这样让人吃惊的消息再度传遍整个乌孙国。还听说是右夫人提出的!这就让人更吃惊了。
他们的昆鹰王竟然在刚册封过右夫人后,再纳娜亚为侧室!看来,右夫人极不受宠的传言是真的!但王又肯听从她的建议,这其中的矛盾就让人有点想不透。
不过不管是右夫人还是娜亚,他们都不喜欢。因为右夫人是个汉人,在他们眼里,汉人是异族,是奸诈阴险的、是背信忘义的,所以连带的,他们对君心月不会有什么好印象。至于娜亚,她的刁蛮无礼在乌孙可是出了名的。以前王没有给她任何名分时,她就已经仗着自己服侍王张狂得不得了,现在有了名分,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民众们窃窃私语着。
果然,只见平日仗着跟王有点“关系”就嚣张跋扈到极点的娜亚,这时正得意至极地指挥着兵士将她的财物搬进宫帐里,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等了三年,终于让她给等到了!看着旁人欣羡的目光,娜亚开心得不得了。想到日后可以随时陪伴在王身边,她就不由得露出得意满足的笑。
“王,今后娜亚会更加尽心服侍您的!”一看到昆鹰的出现,娜亚立刻迎上前去,故作小鸟依人状偎在他身边。而昆鹰也没有拒绝。
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心月,只觉得内心五味杂陈。
昆鹰则顺势搂住娜亚的腰调笑道:“很好!你一向都能让我满意!”说话时,眼神是正对着心月的。
“小姐,你怎么可以让那个女人住进宫帐里?她可是你的人哪!”冬儿瞧娜亚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简直就是看不下去,忍不住在心月耳旁嘀咕着。
“冬儿,别多话。”瞧见昆鹰瞥来的视线,心月制止了冬儿。
他那眼神,有挑衅、有探测、有愤怒,还有一些其他她不了解的情绪。她避开他的视线,却未多说些什么。
“好了,我今天必须巡视边地,其余的事,娜亚你就自己安排吧。”他轻推开当着大家的面粘在他身上不放的娜亚。
君心月!他真不明白她。一般女人见到这样的情形不是该生气吗?为什么唯独她毫无反应?她是刻意的吗?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如果是,那她真是该死的成功极了! “至于我的右夫人……”他瞧着她道。“你可以跟娜亚好好聊聊,顺便学些这里的女人该做的事。在乌孙可不比汉朝,虽然你是我的右夫人,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没有例外,明白吗?”
“明白。”君心月点头。
他对她的回答感到满意,于是点了个头,随即旋身上马。手一扬,跟在一旁的出巡的队伍早已准备妥当。“拿都,这段期间国内的安全就由你来负责,记住别再犯跟莫飞同样的错误!”
“是!王!”拿都领命。他可不想为了汉人被关进地牢里。
昆鹰朝他点了点头,勒马前行。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君心月的心有些落寞。这样的日子她可以过一辈子吗?
“小姐,你还好吗?”冬儿有些担心地问。打从他们来到乌孙后,事情就没顺利过,先是碰上了该娶小姐的正主儿给人杀了,中间的波折就甭提了,现在却又让那个叫娜亚的女人骑到小姐头上,这样下去还得了?会不会哪一天,她和小姐的脑袋都给搬了家呢。
心月正要回答,却看见已渐行渐远的大队人马突然停了下来,领头的昆鹰掉回马头,朝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众人都瞪大了双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昆鹰的红鬃马走到她身旁停了下来。心月望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上来!”他向她伸出一手。
上来?他的意思是要她上马?她愣住了,犹疑着该不该听从他的命令。
“不是要多了解乌孙吗?上来!跟我一块儿去看看。”不待她的反应,他迳自弯下了腰,一把将她拉抱上马背,安置在他身前。
“啊!”她惊呼出声。马儿有些不安地躁动着,她立即紧捉住他的臂膀。
他微微扬起唇角,低沉着声在她耳边道:“坐稳了,我们出发!”
然后,留下一群目瞪口呆、弄不清楚状况的男男女女面面相觑。
他们的王,究竟是讨厌,还是喜欢这位右夫人?
???
“莫将军!莫将军你在吗?”冬儿走进狭窄阴暗潮湿的地洞里,隔着木栅小声地唤着。
“谁?”正在闭目养神的莫飞陡然睁开了双眼。这时侯还会有谁能进到地牢来?王应该出去巡视了,拿都接任他的工作留守,不会有人得到王的命令到这儿来的,尤其又是个女人,难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警戒地站起。
“莫将军,是我,冬儿啦。”她仍是小声地回答。
冬儿!?她到这里来干什么?
“莫将军,小姐吩咐我偷偷带些东西来给你吃。”她隔着木条看见他魁悟的身形,举起手中的小蓝子让他看见。
原来如此。
听见她的回答,他才安下了心。只是,冬儿怎么能来这儿?
“冬儿,你是怎么进来的?是王的命令,还是守卫私下放你通行?”如果是后者,那等他出去后,真要好好整顿一下军纪了! “唉呀!莫将军,你这就别管了,反正我不就进来了吗?快把这些东西拿去吃吧,你已经饿了一天,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进来,你快吃吧。”她将食物自木栅缝中递给他。
但他却没伸手去接。“冬儿,谢谢你和右夫人的好意,但我不能吃,能不能请你先告诉我,你怎么进来的?”
“你——”真是个不知变通的大木头!不过她知道若是不告诉他实情,他绝不肯罢休的。“好吧,我是求拿都将军帮我把守卫支开才能进来的。”
“拿都!?”拿都应该知道他的个性,怎么会……
“是啊,我求了他好久呢,本来他都不肯理我,还说你一定不会吃,可我不管,反正缠了他老半天,他被我缠得烦了,就只好答应我喽。可是他还特别警告要我别告诉你耶,你要是出去了,可不能说我跟你说了喔。”她一股脑儿地把所有的事都说给他听。
莫飞忍不住笑了。可以想见一向怕女人烦的拿都,是怎么被他缠得不得不答应她的要求。看来将来选将士时还得加上一条——“不怕女人缠”才行。否则每个人都象拿都这样,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只是,象冬儿这样的女人也不多就是了。
“莫将军,你就快吃吧,我和小姐因为连累了你,心里很过意不去。所以,你就让我们为你尽些心意好不好?”她睁着一双灵活的大眼,眼底充满了企求。
“冬儿,军令如山,你知道我不能违背的。但还是谢谢你的好意。也请你代我多谢右夫人。”
“你这人也真是的,在这里只有我们啊,只要我们不说,还有谁会知道,更何况只是要你吃点东西罢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来,快拿去吧。”她自蓝中取出一个面饼递到他手上。“唉,不是我爱说,你们乌孙这儿除了面饼就是羊肉,我才来几天就吃腻了,真不知你们每天这么吃是怎么习惯的。”
他接下了面饼,却仍未凑到嘴吃。“那——你过得还习惯吗?”他问,话里有着关切。
“嗯……”她停下了动作。“其实我是还好啦,只是我家小姐,她就比较辛苦了。你知道,你们那个王脾气挺差的,老是动不动就对我家小姐生气,我很担心。今早,他又宣布收那个娜亚为妾。真是没良心!”
“娜亚!?”
“对!就是那个讨厌的女人!你说,你们的王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竟然会喜欢那种女人!”
“不得无礼!”听见她如此批评自己的君王,虽然知道她并非有意,但莫飞仍忍不住出声斥责。
顿时,冬儿的眼眶红了起来。“你——你这么凶干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你能替你家主子说话,我就不能替我家小姐打抱不平?我们两个弱女子千里迢迢打中原到这蛮荒之地,日子已经够苦的了,不要被你们这些男人欺侮,你们——你——”她气得说不下去。将蓝子往地上一丢道:“吃不吃随便你!我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说完,红着眼眶跑出了地牢。
“冬儿——”看见她盈在眼底的泪水,他立刻就后悔了。他不该那样待她,只是事情一牵涉到国家和他所效忠的王,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
冬儿一定伤心、难过极了。他望着被她丢下的蓝子,不由得揪起了眉心。
他该怎么向她道歉呢?
???
在他回头带她上马的那一刹那,她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口。
真正让她心悸的不是他俩身体上的亲昵,而是他那份在乎她的心意。一路上,他都不说话,只是将她紧护在胸前疾驰着;但只是那样,就足以让她本已绝望的心又再度活了起来。
他还是有一点点关心她的。这样想着,她不自觉地偎近他胸前汲取他的温暖。
她这不经意的举动,却勾起了他的微笑。
她总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流露出她柔弱的一面。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总能明白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他一直以为,在她那坚强沉稳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最温柔的心。他好想触及那片最温暖的地带,让她所有的温柔都只属于他。
想起原先打算让她回去的想法,他不禁哑然失笑。这样一块瑰宝,他怎可能轻易就放她离开。
“我们要到哪里去?”望着四周越来越荒凉的景色,她有些好奇地抬头问。
她说“我们”。这样的说法让他感到很开心。他朝身后的队伍做了个手势,大队立即分成五小队往四面八方散去。最后,只剩下他和心月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
他让马儿渐渐慢了下来,在草原中央矗立着的大石圈旁停了上来,指着前方对她道:“乌孙的百姓食衣住行的来源都是牲畜,对那些牲畜来说,草地的肥美与否是最重要的,每年到了秋冬之交,草原上的草渐渐枯萎,因此我们必须另觅草地供牛羊放牧。这也是我今天出巡的目的。”
瞧着他严肃的神情,很难跟平时霸道蛮横的他联想在一块儿。而现在的他,严肃的神情中有丝温柔,那是他对百姓的关怀和忧心。这让她对他的好感又增了几分。
“所以如果找到好的牧地,大家就必须迁移到那儿去吗?”她问。
“当然。”一阵冷风吹来,他本能地护住她。“所以你必须赶快习惯这种生活方式,懂吗?”
她点点头,心里在有一丝温暖。如果他能一直用这种方式对待她该有多好。只可惜,他们之间总是缺少和平。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改变百姓们的生活方式,农耕的生活会比较安定。这样百姓们也不必为了每年的迁移而大费周章啊。”她把心中的想法告诉他。
突然间,他的脸色明显地一沉。“事情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也没你说得那么困难吧?”察觉到他的不悦,她觉得有些奇怪,难道她的建议不对吗?“有志者事竟成,若能让百姓过更好的生活,我觉得值得一试的。”
他摇头,言词也跟着严厉起来。“心月,草原的子民以这样的生活方式过了数千年,如果可以改变的话,早就改变了。不要拿你们汉人的标准来衡量乌孙人,汉人的农耕生活不见得就比草原好,乌孙人的智慧与能力更不比汉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