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他捉住她的肩头,“你想找谁?你为什么该死的以为自己应该拯救所有的人?”他当然不希望舞秋入宫,但他更不愿是她!
她抬眼:“我只是做我能做的。而且,我也不认为我是在拯救任何人。”
“你不是吗?甚至,你还任意安排其他人的人生。就算你愿意入宫,你又怎能确定我愿意娶舞秋而不是你?”
他仍是说了。
“住口!我不要听你说这些!”她打断他的话:“你若帮我,就娶了舞秋,若是不帮,我不会强求。”
她的心震颤。
不!她阻止自己再有更多的想法。舞秋爱他,无论他爱的是谁,眼前,也只有他能救得了舞秋,她不可以在此刻多生枝节。
“你——该死!”她竟然忽略他的表白,甚至,要求他做他不可能做到的事,“我只愿娶你,然后,让我带你们一家人离开。”
一瞬间,她仿佛有一丝的犹豫。
但也只是一瞬。
“不可能。”她摇头,脸上的神情是冷凝的,而心,却是热的。
只要有他这句话,她就算是进宫,也无撼了。两年来的心思,竟在这样时清况下得到证实,她不禁有些怨,怨他为何从来不曾让她知道。但她却也庆幸,幸而因为如此,她才不致有太多的痛苦和不舍。
或许,这就是命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可能?瞧她说得淡然,他不禁心痛。
他不信,她对他全无情意。
“我不可能嫁给你。”她咬牙,让自己铁了心。“你一个人,也不可能带着我们一家人逃离。”她说出事实,“再说,或许,我进宫后,会成为皇上宠幸的妃子,说不定还能为我们叶家带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无论如何,总比待在这样的小镇强。”
“你不是这种人。”他太清楚她的个性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更知道,要改变她的决定,根本不可能。
“你不会知道我是哪一种人。”她垂下眼睫,“只等你一句话,答应,或是不答应。我要你知道,纵使娶了舞秋,仍是有风险的。”
没有人有把握,那些官差不会多所刁难。
他瞪视着她。明知道他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无论是基于对她的感情,或是对舞秋的兄妹之情,他都无法拒绝这样的请求。
“你如何能确定,让舞秋嫁给我,不会是另一个错误?两个不相爱的人结合,不会有任何结果。”
她摇头:“杨羽,记得,请你娶舞秋是权宜之计。过了明天,若你想悔婚,我们叶家不会有怨言。但,我知道你会善待她的。她是那么美、那么纯真,没有人会不爱上她,更何况,她早已爱上了你。”
只等他,爱上舞秋。蓦地,她的心袭上一丝痛楚。
她知道,他若答应娶舞秋,就不可能弃她于不顾。除非——舞秋不要他。
“她?!”杨羽震惊,“不,在我眼里,她只是个小女孩,我真正爱的是——”
“不!你会爱上她的。”再一次地,她以严厉的眼神阻止他说出不该说的话,“小女孩终究会长大,相信我,她会是值得你去爱、去珍惜的妻子。”
“那你呢?你又置你我的感情于何处?”他的双眼直望进她灵魂深处。
“妹婿。我会待你亲如妹婿,一如——你对我的感情一样。”她直视着他,不容一切再有一丝混淆。
“你——”他无语。
从她的眼底,他看见了无法改变的坚决。突然,他竟有些觉悟。是不是像她这样的女人,从来就不可能属于他。
她太好,好到让他觉得遥远;太冷静,冷静到让他几乎失去热情。纵使如此,他却仍不愿让她失望。
如果,他无法改变她的决定,那么至少,他还可以为她做些什么。
“我答应你。”
他终于点头。
婚礼在夜晚举行。
清泉镇的夜,恍如白昼。有女儿的人家,能找到夫婿的,都赶在今晚嫁女儿。婚礼上本应有的欢乐气氛,全都宠罩着一层阴影。
因为没有人能确定,赶在今夜成婚的男女,明天一早,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或许,他们可以轻易逃过这关,也或许,会被冠上欺君的罪名,获罪入狱。
所有的人都在赌,赌他们的未来。
而她,叶冰芯——她的未来又将是怎样的一番命运?
第二章
“全都进去,一人一间,把衣脚全都脱下——”
一个年过四十的嬷嬷,对着一群即将选入宫中的女子下着命令。这里数百人,几乎都是年仅十三至二十五,从全国各地召来的年轻女子。
“脱?为什么要脱衣裳?”叶冰芯蹙眉,忍不住开口问。
“叫你脱就脱,罗嗦这么多做什么!”一个嬷嬷伸手推了她一下,“进去!谁要耽搁了时辰,让皇上怪罪下来,那可是抄家杀头的重罪!”
这已经是第十天了。
自进宫中,所有的女子就全被集中在一个大宅院中,每天都有数十个嬷嬷在进行筛选。原本千余人的院里,现在就只剩下三百人不到,似乎,筛选仍在继续,而且不同于以往。
想起临行时爹娘、妹妹脸上的不舍,和杨羽眼底的痛,她的心又再一次揪紧。
那天,幸而有杨羽的挺身而出,才保住了舞秋。她万万没想到,因为见着舞秋的姿容,那些官差甚至要连已成亲的舞秋也一起带走。若慑于杨羽的威吓,只怕事情不会如她所预计的这般顺利。
她默默地走进一间小屋,褪下周身衣物。出于反射地,她伸手环抱住自己,却仍止不住发自心底的颤抖。
叶冰芯,没什么好怕的——她告诉自己。此刻她才惊觉,原来,她也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有勇气。她还以为,她会更勇敢些的。
“站好!”三名嬷嬷陆续进来,对她喝斥,“手拿开!”
她深吸口气,缓缓放下护住自己的双手。
“骨肉匀亭。肌肤赛雪……”其中一名嬷嬷上下打量着她,口中喃喃自语。
时间缓慢得几乎令人难以忍受。她合上眼,努力让自己的思绪保持空白。但外界的声音、嬷嬷们的一举一动,却仍是她永法法忘记的梦魇。
另一名嬷嬷拿着本簿子,记下房里所说的话,而年纪最长的则站在一旁,监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肤触如丝、柔若无骨……”声音仍在继续,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响,仍不时惊吓住她。
突然,一双手在她身上游移,她忍不住倒抽口气。
“双峰坚挺、柳腰纤细、臀宽适中……”一只手陡地探入她腿间,她几乎惊跳而起,“这……是处子没错。”老嬷嬷抬起头,眼底闪着异样的光芒,“三嫂、四嫂,咱们有多久没碰上这般的姑娘了?”
被唤作四嫂的嬷嬷停下笔,缓缓点头:“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三名嬷嬷顿时交换过一个神色。
“冰芯姑娘,可以了。请穿上衣裳,外头歇着吧!”替她检查的嬷嬷伸手将衣裳递给她,态度显然比先前要和善许多。
仿佛得到特赦般,她慌乱地遮住自己,将一身紧密地包住;而眼底、心里的委屈和羞辱,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
她倏地垂下眼睫,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的想法。
旁观的老嬷嬷却在这时取出块玉佩交给她:“你进宫里来,身边一定什么都没有吧,这拿着。”
“这是……”冰芯强咽下喉中的酸楚,接过玉佩。
“冰芯姑娘,这些查验,都是进宫必须的手续,想成为人中之凤,就得先经过这关。”拿着纸笔记录的四嫂为她说明着,“历朝后妃,没有一个例外,但只要捱过今日,就有机会飞上枝头了。”
“冰芯明白。”她点头。相较于之前的粗暴无礼,她明显地感觉到其中的不同。但——是为了什么?
“冰芯姑娘,我就知道你会是个明白人。这样说吧,三嫂拿给你的玉佩,是咱们送给你的,也就是让你用来赏给太监的。”
“赏给太监?”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总之,当皇上要召你侍寝时,会有太监总管来领你去,你就只管把这玉佩给他,算是打点,包你会有好处的。”
“可是……”她们为什么要给她这个?她抬头。
“老嬷嬷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说穿了,不过是鱼帮水、水帮鱼的事儿。哪天,冰芯姑娘你要是发达了,只要你还记得七号厢房里的三位嬷嬷,咱们就感激不尽了。”
总算,她明白了这其中的周折。
人心险,也险在关键。
将来有可能发达的人,千万别轻易得罪。这教训,她记下了。
“多谢三位嬷嬷,你们的心意,冰芯不会忘的。”她紧握住玉佩。
这玉佩,只能收、不能还。今日,她们会就她好处,是看准了她有出头的一日,她若不收下,就是替自己结了怨、找了麻烦。
“是吗?”三位嬷嬷微笑,“那么,前面的路还长着,就祝冰芯姑娘早日蒙受君宠,平步青云啊!”
“多谢。”冰芯回礼,旋即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小屋。
宫里的奸险与凉薄,她头一回见识到。但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牛刀小试。这回,还有人提点她、帮着她,但下回呢?
她的美貌或许会为她带来好运,同样的,也可能是噩梦的开始,她不能不慎。
幸好,舞秋用不着经历这一切。
这样想,她的心情才稍稍宽慰了些。
三十六名秀女一字排开。
大殿之上,除了几名太监之外,就剩下端坐在金銮殿上的皇帝了。
“你们几个,抬起头来让朕瞧瞧。”老迈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喜悦。
没有人敢抬头。
而她,却是不愿、不想。
老皇帝将这样的举动视为娇羞和对他的尊敬,因而全然不介意。他干脆亲自起身,走下了金殿。
“你——叫什么名字?”沙哑的声音出现在她耳际。
她的血液在瞬间变得冰冷,大殿之上,仿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叶冰芯。”
“好,好名字。”听见她的声育,皇帝满意地笑了,“连声音都这么动听,来,抬起你的头,让朕看清楚你的长相。瞧这秀发,多上年纪了?”
“回皇上,十七。”她缓缓抬头,脸上的血色尽失。皇帝不仅老迈,而且那双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眼中,透露的是一种令人无法忍受的垂涎。
如果,他不是身着龙袍、不是在这金銮殿上,她简直无法将向来受人敬重的大唐皇帝,与眼前这个色心未减的老人联想在一起。
老皇帝的眼中进出精光。这唤作冰芯的姑娘,比起当年他的爱妃,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老天有眼,竟在这样的时刻,给他送来了这么个美人儿。看来,他大唐皇帝,仍是受上天眷顾的。
“嗯,果真是人如其名哪。一群人中,朕一眼就见到了你。”皇上伸出手,勾起她的下巴,“小冰芯,这些年你都躲到哪儿去了呢?怎么早几年,朕没遇上你,否则,你会是朕最宠爱的妃子啊!”他抬起头,看看四周的女子,“不过,现在还不算太迟,朕已经决定,让你们陪朕一辈子了。”他满意地笑。
三十六名秀女个个出色。尤其令他满意的,是竟有像叶冰芯这般的绝色。这样,他就算长眠地下,也不会太寂寞了。
一辈子?
冰芯心惊。
老皇帝的一辈子是多久?十天?还是半年?看着皇帝的脸,她心上不禁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来人!”老皇帝—一检视过三十六名秀女后,坐回了金銮殿上。
“是,奴婢在。”身旁的太监随即上前。
“传朕旨意,册封叶冰芯为昭仪,其余三十五人,晋封为才人,随侍朕侧。”老皇帝接着缓缓地道:“还有,今晚,朕要宣叶昭仪侍寝。”
冰芯如遭雷殛。
她曾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但却没想到,竟会是在她进宫的头一天!
“叶昭仪,大唐开国以来,还没有初入宫就封为昭仪的,你还不快谢恩——”老太监提醒她,“还有你们,皇恩浩荡,被选入宫,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机会啊!”
“是!谢主隆恩——”一行三十六人,包括冰芯,纷纷跪送皇帝离开。
良久,冰芯才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早已被一身冷汗所浸湿。
三十五名才人和一名昭仪?
老天!
他以为,父王原是要十二名女子陪葬,而现在,竟成了三十六人,甚至还册封其中一名女子为昭仪?!
李焰合上史册,挥手道:“够了,下去领赏吧!”
“是,谢太子!”小太监领旨离开。
他焦躁地扒过额际的黑发,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怒。
可以想见,这三十六名女子是何等地国色天香,尤其是那个叫叶冰芯的女子,否则,父王不可能作出如此决定。那天之后,他数度要见父王,都被挡在宫门之外。父王心意之坚,他已再清楚不过。
现在无论他再多说什么,也是枉然。纵然,他无法过问父王的宫帏之事,也挽救不了那些年轻女子的下半生,但至少,他可以设法让她们免于一死——这是他身为太子的责任。
事情并非全然不可挽回。只要他继位,就可以改变父王的决定。
就算甘冒大不韪,他也绝不容许殉葬一事,在大唐的史册中出现� �
“皇上宣诏侍寝,请叶昭仪沐浴更衣。”总管太监在门外通报看,跟着,她的房门被打开,陆续走进四名宫女和四名太监。
她倏地站起。
“叶昭仪,请移驾净水池,让四名宫女伺候您入浴。”为首的总管太监站在门边指挥着,“小的在这儿等候叶昭仪。”
她起身,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四周的房门纷纷开启了一条缝,所有被选入宫的女子,都在观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瞧,叶昭仪跟咱们不同呢,连沐浴都有这么多人侍候。”一名才人忍不住露出酸溜溜的语气。
“是啊,我们不过是才人,她可是昭仪呢,当然要有不同。”另一人见有人声张,也大起胆子说话了,“明儿个叶昭仪若搬进了新宫,可别忘了咱们这几个小才人哪。”
她抬眼,眼底有着些许的悲哀。
“张才人、李才人,叶昭仪现下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冒犯了她,对你们也不会有好处吧。”总管太监的一番话,立刻制止了更多的流言。
“哼。”张才人自鼻孔哼出声,旋即关上房门。
纵然,她多想可以有些许的隐私,但她明白,身为昭仪,必须有一个昭仪应有的威仪,否则将来要如何服人?虽然,她不确定是不是有将来。
“叶昭仪,请这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