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寰呢?"放下公文包,解开领带,英治坐在沙发上问。
端着一杯热茶出现,小汪恭敬地说:"他有事到俱乐部去了。英治哥,你也一起去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必煮晚餐,直接在那儿吃就好了。那间俱乐部的厨师是出了名的高明!""俱乐部?什么样的俱乐部?""好象是夏哥朋友开的私人俱乐部,对方惹上一些棘手的麻烦,所以找夏哥出面去关照。这是阿超告诉我的,我本来想跟着去,但……""你要是不想煮,我们叫披萨来吃也可以。"英治对于出门没多大兴趣,都已经工作一整天,现在他只想待在家里休息。
"不要这么说嘛!听说那问俱乐部很气派,我一直想去看一次。要是我一个人去,夏哥说不定会生气,可是我带着英治哥当挡箭牌的话,嘿嘿,绝对万无一失。"小汪极力游说。
由于英治不下厨(应该说,回台湾后他不想为了夏寰下厨),夏寰就更不必说了,那个人连泡杯咖啡都不愿自己动手,小汪担心他们两人会饿死,主动提议帮忙做这屋子里的家事,举凡简单的打扫、煮早晚餐之类的,都靠小汪一人在打点。对小汪,英治一直深感抱歉(可他还是不想替夏寰煮饭)。
"好吧,那就去吧。"假使这是他的一点小愿望,那他就当是弥补小枉平日的辛劳吧。
"哇,万岁!那英治哥请去换衣服,我去把厨房的材料放回冰箱。"小汪三步幷作两步地冲回厨房。
英治微笑着。这些人在外人眼中多半是凶神恶煞,可是只要认识他们就会晓得,一样是些没长大的孩子。
开车不到一个小时,在桃园郊区一带的高级别墅区,英治和小汪抵达那间门禁相当森严的俱乐部。原本在入口处被警卫挡下,经小汪一表明是夏寰的人,不到五分钟就被放行了。
"哇……好厉害,我头一次见到这种装潢手笔。这、这幅油画好象很昂贵耶!是不是真的啊?我的妈呀!"才到玄关处,小汪已经哇哇叫了。
若是真品,价值不下百万美金的名画,居然拿来摆在玄关?!英治表面默不吭声,但心中也附和小汪,还加上一句……这是一间不得了的俱乐部。
"这是Georges Seurat的作品。你们喜欢吗?"发问的人从玄关彼端缓步走出,一身全黑的西装,口袋装饰着深紫色手中,穿著名家打造的纯手工黑鞋,这些都不过是为了衬出男子那张出众夺目的脸庞,以及翩翩贵公子般的风度所下的丁点功夫罢了。
英治没看过像他这般古典气息浓重的美男子,仿佛是生错朝代的凤眼、菱唇与细眉,雅得像幅山水名画,丽得有如出水芙蓉,真是名副其实的"美"男?印?"听说你们是夏老板的人?"那不着痕迹打量人的方法也是一绝。英治晓得男子正在怀疑,毕竟小汪和自己似乎不大像夏寰会带来的人吧?
"夏哥人呢?""夏寰先生在沙龙那边。""那我们去找他。"小汪拉起英治的手,硬闯。
"请等一下。"男子跨前一步。"请问你是『小治』吗?"英治仿佛听见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他脸颊有着些许抽搐,虽然知道不该怪罪于眼前的男子,要怪也是怪那个千该万死的大嘴巴,但英治就是不禁要冻起脸,刻意强调地说:"我是『欧阳英治』。"男子怔忡片刻,微笑道:"恕我失礼了,我无意让『欧阳』医师不高兴。请允许我介绍自己,我是这间俱乐部的老板,敝姓端木。因为认识夏寰很久了,所以也觉得和你认识很久,可是我竟笨得忘记问夏寰你的全名,才会闹这样的笑话,请你千万不要生气。"那家伙,到底在多少我不知道的地方,随便替我做免费宣传啊?!英治纳闷着,也的确不高兴让陌生人以这样亲昵的口气谈论自己。
"其实我也对极速赛车有兴趣,只是没勇气在一般道路上冒险,下次欧阳医师有休假的话,我招待你到马来西亚的赛车场观看一级方程式吧?就算为我这一次的冒失赔罪。"静谧的黑眸里有看透一切的精明。英治起了警觉,这名叫端木的男子与他幷非同一世界的人,不可做深入的接触。
"谢谢你的好意,但您没做什么必须向我赔罪的事。我只是来找夏寰,顺便吃饭而已,就不耽误端木老板的时间。"轻微一点头,英治越过男子的身边,想要尽速远离是非区。
"呵呵,好一绝品,怪不得夏寰死都不肯带来让我认识。"端木扬,举凡是他的朋友,都会努力让自己的弱点在他面前成为秘密,无奈往往事与愿违,而此时他们也都只能庆幸,自己不是被归类于他的敌人。
"谢谢你了,夏哥,今天的麻烦多亏有你出面。坦白说,我实在受不了那家伙的死缠烂打,而且还给老板添麻烦。分明是那家伙不守规矩被俱乐部除了名,他却杠上了老板。"以柔和的音调、甜腻的嗓音徐徐道谢的女子,有张教花月皆相形失色的美貌。
举起她的纤手,夏寰在上面印下一吻,咧嘴说:"这点小事,就记在端木的头上,妳不必放在心上。""可是你替我解决了困扰我许久的事,我怎么能不道谢呢?"女子上湔在他耳边细语说:"今晚,我在XX饭店的XXX号房,等你。"夏寰扬起一眉,沉吟片刻。"这邀约叫我受宠若惊呢!不过……""有事?"不羁地一笑。"很遗憾,最近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怕无法满足你的期望了,小甜心。"女子眨眨眼,不可思议地低语着。"那八卦原来是真的啊?!""什么八卦?""呵呵,HC的芬、TT的萧、KI萝兰,这几个礼拜都打电话来跟我通风报信,说你啊……这两个礼拜不知失踪到哪里去了。以前三、五天就出现在花丛里的头号女性杀手,突然间消声匿迹,搞得许多女人欲求不满呢!"吐吐舌头,再补上几句。"说说而已,你少得意成那样子,我们几个人都认为天下终于太平了。""咕!你和你家老板学习狐狸把戏也要点到为止,再继续学下去,早晚会变成可怕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了。"夏寰从得意洋洋转为饱受打击,双手离开了她的腰,端起酒来喝。
"反正你要的不是『可爱』的女人,因为你一点儿都不会付出爱给我们,不是吗?"搭在他的肩上,她调侃道:"你的真命天女出现了吗?哪天带来给我们瞧瞧,我想知道是谁那么厉害,能绑住夏寰老大两、三个礼拜之久呢!"要是夏寰招供说"他"不是真命天女,而是真命天子的话,隔天全台湾风月场所里认识他的女人,怕不全要暴动,一起前来抗议,骂他--开什么玩笑,对女人见一个抱一个不够,到最后连男人也不放过,想让全球人口断绝不成?
"唉呀呀,女人真是可怕啊!"夏寰搔搔乱发。
"以为这样转移话题,我就会放过你吗?亲爱的小寰寰,今天不听到你招供,我就不放你走,让你的真命天女在家里等到火冒三丈,气得脸色发育,最后把你逐出家门,正中我下怀。"会因为这点威胁就被困住,他也不叫夏寰了。
"怎么?我说今天特别难缠,原来是吃醋了?好吧,蜜糖,因为今晚不能陪你,我就用一吻跟你致歉吧……"女人的唇柔软而馨香,唯一破坏味道的唇膏,夏寰早习以为常,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果然还是及不上他那顽固恋人双唇的滋味就是了。说不上是哪里,总是差了一截,兴奋不起来。
怀中的人发出甜腻喘息的时候,夏寰意识到有目光驻留在这个角落,他抬起眼--英治?!该死的,他怎么会在这儿?
下意识就要推开女人的身体,也许他在外花心众所周知,可是也从没被英治抓包过,所谓"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则是另一回事,他还不会蠢到以为当场刺激英治还能全身而退。
等等……就在夏寰的手放在一脸陶醉的女性肩膀上,正要采取行动时,他愕然发现英治连眉毛都没动,正平?毓凵妥耪庖荒唬桓?"与我何干"的态度,就连一旁的小汪都有"大难临头"的表情,可是他理应气炸的"老婆",竟是无所谓吃惊或震怒?这也平静得太离谱了些!
于是夏寰故意再把女人搂紧一点,加深这一吻。
臭小治,你不吃醋是吧?好,那本大爷就接受你的好意,不客气地花心!"啊啊……寰……人家喘不过气来了。"赌气的吻玩过火了。
"抱歉,谁叫你的唇这么甜呢?"旁若无人似的,夏寰又是咬她耳朵、又是戏弄她脖子地说。
"你是怎么了?一下子这么来劲?"对他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纳闷。
扯高一边唇角,夏寰装作没听到这句问话,刻意亲密地抚摸着她,视线则是有意跳过那站在沙龙入口的两人。
意外撞见这一幕的小汪,隐约察觉到即将来临的暴风雨,故作开朗地叫着说:"夏哥!终于找到你了!你看我带谁来了?英治哥听说这儿的厨师手艺不错,所以特地来品尝看看!""哟,是你们啊!刚才我没看到。"没看到才有鬼!夏寰在心中自嘲,挑衅的视线放在英治那张冷静得叫人憎恨的俊脸上。
"英治哥,你……也过来嘛!"小汪陪笑着,额前滴下冷汗。
"我是来用餐的,可是我看这儿没有什么餐厅的样子,是来错地方了吧?我要先回去了。小汪,你就和夏寰一起回去吧。"英治的口气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地说。"咦?可是……"左看是灾,右看也是祸,小狂眼神迟疑地在两人之间徘徊。瞪着他的背影,夏寰满腹不爽地冷哼放话。"既然大老远来了,干么这么快走呢?是觉得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吧?那就说嘛!"斜瞥他一眼,英治也勾起唇角。"没什么啊,你玩得很愉快那很好,只是我不觉得有必要饿着肚子留在这儿。"很好、很好,吃饭比"老公"外遇要重要就是!这臭小子,想目中无人或狂妄都应该是他夏寰的特权,今天倒是被他将了一军。
"蜜糖宝贝,你也听到了,有人在抗议你们这间沙龙待客不周,就要饿着肚子回家去了呢,这种情况你说该怎么办呢?"跷起二郎腿,夏寰把牢骚往肚子里吞--暂时的。
"那可不得了,要是传出去,我们『夜舞』的招牌就砸了。"一弹指,她唤来一名男招待说:"带夏先生的朋友到金银阁,好好款待。寰,你也还没吃吧?要不要一起……""我饱了。"气饱了。不过夏寰故意邪笑地说:"你的美,让我看饱了。""你哟,就会油腔滑调!"英治连瞧也没瞧他们,在男招待的引路下,离开沙龙。小汪绞着手,左右为难地楞站在那儿。
"夏……夏哥……"事情怎会变成这样?他真是猪头啊!为什么事先没想到这种场面?阿超!阿超那家伙又跑去哪里了?要是他在的话,一定会想办法圆圆场面,不会闹到这么僵的地步。唉,自己要是有阿超一半机灵就好了!
"你不是也没吃饭吗?去啊!"这会儿,连正眼都不给了。小汪料想到今晚回去,肯定会被海削一顿,不禁脸色发青,沮丧地走出沙龙。
从那天起,一场无言的冷战莫名地开打。
工作上的事一如往昔地利落处理,夏寰的脾气却暴躁了三倍,动不动就挨骂的对象,往往是可怜的小汪。阿超同情归同情,但事后听到小汪提及俱乐部的事,也是给他一顿臭骂。
"你怎么那么笨,带英治哥去那种地方,摆明是要掀起战火嘛!"阿超感叹。"可是英治哥又没怎么样。那天吃饭的时候,英治哥还称赞厨子的手艺,说这一趟没有白来。我以为……"小汪委屈地扁扁嘴。
"你以为什么?要是真的没事,那为什么夏哥突然夜不归营?天天在外花天酒地不说,昨晚还把女人带回了家!这算什么?你不会用你那没多少脑浆的头,仔细想想?""我又没错。是夏哥自己要在英治哥面前示威的!""那不叫示威,那根本是在炫耀他的后宫!糟就糟在英治哥到现在为止,竟还有法子忍耐得住。我真怕哪一天他拎了行李说要搬出去,我看那才是腥风血雨的序幕。"阿超摇了摇束在脑后的长发,旁人都看得出来,偏偏夏哥的眼睛就是看不到。英治哥表面和过去没什么不一样,其实他瘦了、也沉默多了。
"要不,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小汪也卯上了。"我去劝夏哥别闹了,还是去劝英治哥索性大发雷霆一番,哪一样会比较好?"唉地叹口气,阿超要是知道该怎么做,早就做了。
基本上,这两人现在都处于不正常的状态。夏寰不是夏寰,向来大刺剌以满不在乎的态度化险为夷的他,抛弃往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灵活手段,执拗地要杠上英治,实在很少见。英治也不是英治,鲜少见他压抑到这种程度。本身虽不是什么激情家,可他也不是会这样默不吭声、被动地放任事情持续恶化,甚至闹到不可收拾地步的人啊!
他们需要大吵一架,阿超心想。
可是他们错过时机,弄得两人都拉不下脸来,所以才会演变至今天的冷战状态吧?
谁要是能在他们俩之间点一把火,早点把疙瘩给烧掉,不知能造福多少芸芸众生喔!
伤口在化脓中,夏寰非常清楚。
可恶,但我绝不先低头。那家伙……总之,我爱怎么样都与他无关是吧?好得很,那我就玩得更火辣、更夸张给他看看!你成熟、你懂事、你不跟女人争风吃醋的话,那……男人又怎么样?
这已经不叫赌气,而是意气之争。他夏寰以家中老妈的贞操发誓,不看到英治吃醋变脸色的模样,他以后就不叫夏寰!管他叫春寰、秋寰、或冬寰,就是不叫夏寰!
于是,算准英治回家的时间,夏寰遣开闲杂人等,挑选好两名专门做这一行的十七、八岁美少年,在客厅里翻云覆雨--就在那具有纪念价值、英治曾主动挑逗他的那组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