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外遇也不为过,你应该没有理由责怪我,因为这是你制造、给我这样的机会。”
彭慧雯看着神情有点茫然的他。“其实,我相当感谢你,让我有机会认识一个诚实又可爱的男人。他虽然和你长得一个模样,但出自他口中的每一句话却是那么的真实,不像你的话都必须先打个折扣,接着再思索过滤哪几句话是真实的,哪几句话只是虚言。不过,这大概就是你能纵横众美女之中的最佳利器吧。”
何富伟继续注视着桌布,不觉逐渐握紧手中的绒盒。
彭慧雯仍是注视着他。“你也许是个好情人,但绝对不是个好丈夫。你有钱、会甜言蜜语、会调情,又善于用金钱满足女人的虚荣心,因为这一切让你成为一个‘好情人’。
“虽然我是个富家千金,家世也与你下相上下,但我仍和一般女子同样想要一个平稳安定的婚姻。也许他不善甜言蜜语,但他尊重生命、认真生活,这样的男人才有可能相扶持至白首,所以我愿将一片真心交予他。”
何富伟没有抬移视线,只是更紧握手中的绒盒。
彭慧雯转眸看向窗外的蓝天。“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处,在于男人到了四、五十岁仍有着吸引异性的魅力,而女人则已是美人迟暮了。若以灯来比喻,你就像夜晚高高在上的路灯,吸引着无数的飞蛾前来扑火,而我可能只能当个小小的捕蚊灯,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杀尽所有的飞蛾。既然如此,我何苦浪费我有限的青春来和你以及你的情人们玩这一场场辛苦却没有结果的爱情攻防战?太不值得了。”
这时,何富伟抬眸注视着她。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刃般,一刀刀削去他自傲的表象,让他显露出赤裸裸的不堪。此时他才惊觉以前被她美艳动人的外表所惑,以为她也和一般的富家女差不多,顶多是骄纵了点,现在才知道,在她弱女子的外表下有着不遑多让须眉的坚决内在。这样的女人是不易掌控的,扪心自问,他绝对掌控不了她。
彭慧雯收回视线,注视着他说:“有人统计过,十个外遇的男人,到最后大约有七个会回头,女人则反之,你知道为什么吗?”
何富伟沉默不语。在她的面前,他自觉以往的自信、自傲都在她犀利的言词下一一被拆解。
彭慧雯唇边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因为男人可以为性而爱,而女人则是为爱而爱。这个道理对你来说一定觉得很难懂吧?如果你不懂,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爱过。
“当这样的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身体失去了新鲜感时,那爱情的假象就如同海市蜃楼般消失;而男人只好继续在爱情的沙漠里寻找由另一个海市蜃楼所形成的绿洲。男人啊男人,真是可悲复可怜。”
在她怜悯的语气和眼神注视下,何富伟只感到心口犹如被射进利箭般疼痛,他愤怒地想发脾气,却又害怕被她以更犀利的言词伤得体无完肤,不觉胸口迅速地起伏几下。
沉默好一会,他问:“难道你已经不爱我了吗?想当年我是……”
“别用这一套来对付我,没有用的。”他尾巴一翘她就知道要往哪里跑,彭慧雯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冷冷地说:“对于我们之间还有多少感情,我们两人心里都有数。”话落,端起咖啡浅啜一口,放下杯子凝目注视他。“有人说我们每天都在做三件事,你知道是哪三件事吗?”
何富伟端起咖啡猛喝一口,轻瞄她一眼。他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当下没好气地答:“吃喝拉撒睡。”
“错。”彭慧雯睇他一眼,唇边轻扬一丝笑意。“是自欺、欺人、被人欺。”
何富伟只是呆视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我们每天都在重复做这三件事,你是如此,我也如此。但是,我不喜欢欺骗自己的心意,欺骗别人的感情,更痛恨被别人所欺骗。”彭慧雯说完,以犀利的目光注视着他。
何富伟被她看得低下头去,但旋即却想到如果她和弟弟成了一对,那汤小苹该怎么办?哪个男人不爱权势与美女?若娶得了彭慧雯则两者皆得。想到不时出现在梦中的汤小苹就要被弟弟给无情的抛弃了,不禁冲口而出一句:“你得不到他的。”
彭慧雯美眸中迅速闪过一丝黯然,淡然地笑答:“得不到他是应该的,能得到他才是意外的幸运。”
何富伟心里万分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还如此执着于他?”
“也许这就是女人和男人最大的差异。”彭慧雯语气坚定地答,接着美眸一转说:“奉劝你一件事,别再继续打混下去了。别把时间全用在女人、玩乐上,多用一点心好好的打理公司,所谓的‘江山美人’,一个男人若没有了江山,恐怕美人连看你一眼都不屑。男人的江山愈大,才有机会坐拥众家美女。”
何富伟只是冷冷地看她一眼。以他目前的江山就够他拥有一卡车,甚至数卡车自动投怀送抱的美女了。
彭慧雯见他面露不耐之色,遂笑笑说:“我可能太鸡婆了,今天我请客。”话落,拿过帐单准备去付帐。“最后送你一句话:蝴蝶不沾没有蜜的花朵,即使你有鲜艳的花色,蝴蝶也不会上当第二次的。”
何富伟待她的身影消失于视线后,站起来打开窗户用力将手中的绒盒甩了出去。今天这个可恶的女人竟把他高傲的自尊放在地上践踏,偏偏他却无法反击。
晚上,彭家。
客厅里,郑怡杏看看一脸坚决的女儿彭慧雯,又看看一副无所谓的丈夫彭兆然。她听女儿说已和何富伟解除婚约的事大感惊讶,又听女儿说出何富伟要他孪生弟弟来冒充他的事更加意外,因为那段时间她也见过康元智好几次,却看不出他不是何富伟。
“老伴,你觉得这样妥当吗?”
“没有什么不妥的,要嫁人的总有选择最佳丈夫的权利。”彭兆然拿过报纸摊开,跷起二郎腿。“况且我看何家的小子有愈来愈混的迹象,我还不太放心把女儿和事业交到他手上呢。”
郑怡杏见丈夫没有反对女儿解除婚约的事,也就没什么好担心了。看着女儿问:“富伟的弟弟真的有那么好吗?”
彭慧雯点头。“他的外表虽然看起来有点寒酸,但他的内在却令人折服。”
“如果有这么好,赶快去把他‘娶’回来吧。”彭兆然说。
“如果可以的话。”彭慧雯眸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丝黯然。“我也想这么做。”
郑怡杏看女儿一眼又看看老伴,彭兆然与妻子对视一眼,转首问:“难道他已经结婚了?”
“是还没有结婚,不过……”彭慧雯微微一笑。“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女友,认真说起来我是个想介入两人之间的‘第三者’。”
郑怡杏本能地追问:“难道他不可能选择你?”
彭慧雯螓首轻摇。“虽然和他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我了解他的为人,除非有意外,否则我得到他的机率大概不到一成。”话落,将视线投注在楼梯边的那座雕像,幽幽地说:“只能说我们相识得太晚了。”接着轻叹一口气。“就算认识得再早也没用。”
彭兆然和郑怡杏对视片刻,彭兆然重新将视线拉回到报纸上。“再给你几年的时间,到时候如果还找不到‘替死鬼’,你就亲自来做接班的准备吧。”
替死鬼?彭慧雯瞅着他,沉声问:“老爸,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意指我不安好心似的。”
“难道不是吗?”彭兆然语气悠哉地说:“不管是哪个男人和你结婚,理所当然就要成为我的接班人,这个顶替你卖命又劳心的人不叫替死鬼叫什么,难道你有更好的解释?”
彭慧雯无话可答,因为这是事实。
翌日傍晚。
彭慧雯驾车来到汽车维修厂,下车走进去张望了一眼。
这时,距离最近的李大富放下手中的扳手,忙来到她面前礼貌地笑问:“小姐,我能帮什么忙吗?”
彭慧雯微笑回答:“我找康元智。”
李大富恍悟地点点头。“请等一下,他到后面的仓库拿东西,很快就来了。”
“谢谢。”
李大富回到那辆待修的车边,拿起扳手继续松开螺丝,却也趁机觑了这个大美人一眼。这么漂亮、穿着得体、气质又好的超级美女他还是首次见到呢。
一会,由后面出来的康元智在看见她的霎那呆了一呆,接着便上前问:“你有什么事吗?”
“可以给我半个钟头的时间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康元智思忖片刻点头。“等我一下,我去向老板说一声。”话落,走到李大富身边将手中的小盒子放在他身边。“这边先让你来,我一会就回来。”
李大富禁不住好奇,有点玩笑性质地问:“智哥,你和那位大美人是什么关系?”
“只是朋友。”
康元智进去向老板请个外出假,接着就坐上彭慧雯的车离开。
待那红色的小跑车消失踪影之后,有两、三个同事围上来问:“大富,阿智和那个大美人是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智哥只说是朋友而已。”李大富答。
此时,一个技师重叹一口气,语多无奈地说:“人要是长得帅,艳福也就跟着来,哪像我年纪虽然不大,可是却很‘臭老’,上次还有人叫我‘欧吉桑’呢。”
他这番自嘲的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时,汤小苹骑着摩托车来到维修厂,她停好车子,拿过置物篮里的小手提袋朝李大富走来。“大富,元智哥呢?他说晚上要加班,我给他送晚餐来了。”
李大富被问得一愣,正想随口编个理由替康元智掩饰过去,岂料旁边一个技师开口说:“阿智刚才跟一个大美女走了。”
“大美女?”汤小苹闻言惊声问,一瞬间就已猜到此女是谁了,遂问:“那个女的是不是长得很漂亮,长鬈发,穿着很漂亮的衣服,开红色的小跑车?”
李大富和技师们相视一眼,李大富问:“你也认识她吗?”
“当然。”汤小苹小嘴抿了抿,微现恼怒之色。“她是个富家千金,也是我的头号大情敌。”
情敌?四个技师面面相觑,李大富惊愕过后忙追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种事我才不会开玩笑呢。”汤小苹睨了他一眼。“元智哥上一次休假的时候,那个女人一大早就跑来看元智哥;不过,我才不会让她得逞,所以也将休假排在同一天,可是现在她却跑来这里偷偷将元智哥带走,真是太过分了。”
她说完,气得用力一跺脚转身就走,但走不了几步又回过身来,上前将便当交给李大富。“这是元智哥的晚餐,麻烦你交给他。”语毕转身走向机车,边走边骂:“真是太可恶了,气死我了。”
众人待她离开后开始议论了起来。
“阿智艳福不浅呢,不但有可爱的小苹,还有个美丽的富家千金小姐呢。”
“喂,你到底在羡慕什么,这是难解的三角习题耶。”
“说得也是。”
李大富只是看着小手提袋。其实他也羡慕得紧呢。只是那个美丽的富家千金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会不会和康元智请三个月的长假有关系?
向晚微风徐徐吹来,拂动河边斜坡上的狗尾草,使得那个犹如狗尾般的花穗随风前后摆动。河堤上,有双男女缓缓地前行着。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康元智转首问。
彭慧雯也转首看着他。“昨天我和你大哥解除婚约了。”
康元智倏然止步,错愕片刻后问:“为了我?”
彭慧雯微笑摇摇头。“也不尽然。其实大部分是为我自己。”语毕,又继续往前走。“既然我已经爱上了这个你,就不可能再以最初的心情去面对他了;虽然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但内在实在差太多了。”
这些话一字一句随风送进康元智的耳中,在他心里就像石子投进湖中般,激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突然,彭慧雯一个旋身面向他,神情肃然地问:“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老实告诉我。你喜欢过我吗?”
康元智凝视着她,在夕阳余晖中的她,美得令人眩惑。沉默半晌,开口答:“说从来没对你动过情是骗人的,虽然我们生活在同一个空间,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所以我……只能说抱歉了。”
彭慧雯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螓首微摇。“你不需要说抱歉,虽然我有向你表达爱意的心意,但你也有拒绝的权利。相信你、我都明白爱情里有一个无解的习题——那就是付出多少,不见得能得到同等的回报。”
康元智点点头,转眸注视随风摆动的狗尾草。
彭慧雯转身继续前行,康元智也跟了上去与她并行。
彭慧雯远眺已渐渐西沉的夕阳。“虽然传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观念,让父母更有借口去干涉女儿的婚姻,却也让女人能为了爱情而爱得义无反顾,爱得无怨无悔。反之,男人的婚姻不是被赋予传宗接代的使命,就是选择最有利用价值,却不一定是最爱,且略带政治性的婚姻。”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康元智转眸注视河边戏水的六、七个孩子。“大部分的人都得和现实妥协,屈就于现实;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无能与懦弱找个合理的借口,而‘现实’正是最佳的借口,‘理想’只有在心灵澄净时偶尔想一想而已。”
“男人都想要稳稳地掌控女友或妻子,好像不这么做就不是个男人似的。如果他发现那个女子不易让他掌控,他会另寻一个易于掌控的女子。”彭慧雯有感而发地说。
“其实也不尽然要如此。”康元智感觉有点好笑地说:“连一个死板板的机器都可能因控制不当而出大问题,更何况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和意志力的个体,恐怕哪一天就会变成全面失控状况。”
彭慧雯睨他一眼,笑问:“这也是你的观察心得?”
康元智点头。
彭慧雯估量时间也差不多了,遂道:“我送你回去了,半小时的时间也应该到了。”
于是,两人就沿着河堤往回走。
“我带了几套衣服要来给你。”彭慧雯说。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彭慧雯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想爱你的心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了,趁着现在还有对你好的理由,免得将来只能当朋友的时候就没有好理由了。”
康元智只能沉默以对,他当然明白她话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