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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双情无双 page 8 作者:雷恩那

  她这是……离家出走啦。

  「姑娘,瞧这天色快沉了,咱们在前头的悦来客栈泊船,休息一宿可好?」船老大边收著风帆,调头同凝望江面的紫衫姑娘问道。

  风冽,窦盼紫将打在脸颊上的俏发拨开,塞至耳後。

  「如此甚好。」或者,可以打探到云姨的消息。

  至今,云姨已经离开四海镖局十来天。

  信上写了,她想回四川万县的本家看看,要大家不必操心。

  可是,窦盼紫依稀记得娘亲曾经说过,本家那儿已经没半个人住了,当初就是因为只剩下娘亲和云姨两姊妹,所以娘才会将云姨接来九江一块儿住的。

  由於现下姊妹们各有各的职责,那些走镖的行程还是云姨之前就替大家定下的,推托不得,只有她这段期间恰巧并未被安排工作。

  虽然大姊招弟的队伍尚未返回,没个说话够份量的人出来「主持公道」,也不知道阿爹的心里怎麽想,反正窦盼紫是没办法乖乖待在四海的。

  她随便整理个包袱,带著刚刀,也来一招留书出走,想去娘亲在万县的本家看看,说不定云姨根本没回去呢。

  心思沉吟间,船老大已将船只缓缓靠向岸方。

  来往这江岸多次,虽说景致依旧,窦盼紫却觉心境上有了不同的改变。

  她常会想起那个男子的脸容,没来由地,就任著他这麽无缘无故地闯进脑海里,那感觉纷杂而凌乱,不再只是纯粹的恼怒……

  「姑娘,这悦来客栈生意好哇,去年虽发生火灾,被歹人纵火烧掉了部分屋间,可是越烧财运越旺,瞧,到处都是泊船。呵呵……您待会儿要是问不到空房,咱儿把船舱让给姑娘吧。」那船老大擦著汗,咧笑出一口牙。

  「谢您啦。」窦盼紫爽朗地回笑,俐落地跃上岸边,往客栈里去。

  大堂里一向人声鼎沸,座无虚席,看这场面,窦盼紫暗自苦笑,心想,今晚真要向船家借宿了。

  闪过几名迎面而来的汉子,她步至柜台,刚仰起小脸尚未出声,那刘掌柜已认出她,眉眼一飞,惊喜地开口招呼。

  「唉呀,这不是窦四姑娘吗?!真是巧,好巧啊!二爷他——」

  她截断话语,「我是来投宿的,请问,可有空房?」好多大汉子挤在後头,可能也是来投宿的,她连忙道出要求。

  刘掌柜楞了楞。

  「呃……四姑娘,咱们嗯……这个嘛……」

  唉,现下是一房难求,适才他还忍痛把自个儿的房间让渡出去,没料及今日两位贵客皆临,这会儿,教他从哪儿再挪出一间来呀?!

  窦盼紫倒是挥挥手,不在意地笑道:「不打紧的,我也只是随口问问,想碰碰运气罢了。」

  她旋身要走,无预警地,竟直接又结实地撞上一堵肉墙——

  「噢……谁啦?!」很痛耶。

  「我。」听不出半分罪恶感。

  呃,这声音……

  揉著发红的鼻头,窦盼紫倏地抬起头,那不时莫名其妙夺去她思绪的男子就挺立在前,不是脑中虚无的幻想,而是真真实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你、你,你怎麽在这儿?」

  唉,她只会问他这一句吗?

  中国文字何其多,就不能挑其他话作开头?

  他没回话,不知怎地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抬起手揉弄著她的发顶,那头短俏的发简直是乱上加乱,乱得可爱。

  「喂!够了喔!」

  窦盼紫朝他胸口既推又搥,却引来男人一阵朗笑,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都不知有多亲密哩。

  「……二爷,四姑娘她来投宿的,可是、可是……」

  「她跟我一起。」关无双想也没多想,似觉自然之至。

  「耶?!」

  刘掌柜瞪大老眼,张口结舌,正努力要挤出话时,关无双已一把握住窦盼紫的手腕,拖向二楼去了。

  一进门,窦盼紫用力甩开他的掌握,两手叉在腰上,劈头便骂——

  「你阴险啦你!」

  他挑眉,完全摸不著头绪。

  「我哪儿又得罪窦四姑娘您啦?」

  「谁跟你一起?!你这样做……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我、我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黄河离这儿有点距离,长江近一点,要不要跳?」还说风凉话。

  「关无双?!」她握拳尖叫。

  为什麽没见他,心里想他,如今见著,都还不过一刻,她就恨得牙痒痒的,好想捧著他的手臂狠狠咬下去,再往他脚板用劲儿一踩。

  「我在这儿呢,用不著喊得这般响亮。」细长的眼弯弯的,似笑。

  他双臂抱胸,叹了口气接著说:「这间房是刘掌柜好心让给我住的,你想投宿,客栈早已没了空房,你不住这里,还能住哪儿?」

  「我租了船,可回船上窝著。」又不是没窝过。

  他瞅著,冲著她微笑,「你是我师妹,师父吩咐过,要好好关照你。风寒露冻,我怎能让你睡在船上?」

  心一紧,窦盼紫小脸莫名泛热,凶人的气势顿失,想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总之……总之……我不跟你一起。」

  他耸耸肩,还是笑,像在宠著孩子。

  「无所谓,我可以睡在马厩。」

  「马、马厩?」

  「是呀。就在客栈後头,有乾草当棉被盖,又有马匹偎在身边,应该挺暖的。」

  他心情似乎很好,那神情像在说笑。

  窦盼紫眨动灵眸注视著他,抿唇润喉,想说些话,一时问又找不到话题。

  这般的沉默让关无双误以为她在下逐客令,虽然还有好些话没对她说,但若继续待下,恐怕要自讨没趣了。

  「你可以让人送热水过来,先洗洗澡,再吃顿丰盛的饭菜,我……呃……」他看向门外又调回头,略见迟疑地道:「……我还是出去了,不打扰你了。」接著头一甩,潇洒地跨出房门。

  「关无——」

  窦盼紫楞了楞,追到门边,却已经不见他身影,反倒是一名伙计跑上楼来,殷勤切问——

  「四姑娘,二爷全吩咐妥当了,待会儿小的会帮您送澡盆和热水过来,晚膳帮您准备一盅鲜鱼汤可好?然後再来一盘烩三鲜、辣灼虾、鲍鱼五食、油淋鸡,再炒盘时青的蔬菜,您瞧这样可够?」

  窦盼紫慢应著,心不在焉。

  她的心,已飞到那男人身边,却……

  犹然未知。

  ☆  ☆  ☆

  用完饭菜,店家似乎也知悉窦盼紫嗜酒,还送来两坛女儿红。

  无情无绪的,窦盼紫盯著那两坛酒发楞。

  美酒当前,竟然提不起兴致?她内心著实纳闷。

  起身踱到窗边,窗外明月在似远似近的地方,往下俯视,江面上波光粼粼,荡漾著华丽而温柔的月脂。

  她想起鄱阳湖畔偶遇的那一夜,明月照双归。

  小拳头轻搥了下窗台,心中已下决定,她抱起桌上两坛女儿红旋身跨出门槛,下了楼,直接往後头马厩走去。

  刚走近,已听见马儿粗嘎的喘息和低微的嘶鸣声,然後还有他,咳声叹气的,也不知在同谁说话——

  「你说,她是不是又生我的气?怪了,为什麽每回见面都会惹恼她呢?我其实不想的,偏偏没办法控制自己,就是挺想逗她的,唔……你说,我该不该上去找她说话?」

  马匹低鸣,还呼噜噜地喷气。

  「什麽?你点头呀?那就是赞成罗。嗯……可是得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没头没脑地敲她房门,她又要问我:『关无双,你、你,你来这儿做什麽?』」最後一句还变声,装出姑娘家的音调。

  站在转角处的窦盼紫终於忍不住笑了出来。

  「咦?」

  关无双迅速回首,见那窈窕身影由暗处走来,眼瞳亮灿灿的,似要将他看穿了,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你……你来这儿做什麽?」呃……怎麽换他问这样的话?

  窦盼紫睨著他,轻轻哼气。

  「你在背後说我坏话。」

  他怔然,连忙道:「天地良心呵,你哪只耳朵听见啦?」

  「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她学他,也不嫌飞灰草屑,一屁股坐在乾草上。

  关无双心中一凛,开始不断地回想适才说出些什麽,他哪里说她坏话了,怕是不知觉中,把一些不该说的秘密都泄露出来。

  「哪,喝酒。」窦盼紫不知他心中转折,将一坛女儿红递到他眼下。

  「这是……干什麽?」

  「都说喝酒了,问这麽多不嫌烦呀?!」

  「喔?」他接过酒坛子,有些受宠若惊。

  被他那探究的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窦盼紫躲避著,粗鲁地掀开自个儿的酒,顿时醇香扑鼻,她不发一语,仰头便饮。

  「一个人喝的是闷酒,两个人一起是畅饮。好,今宵有酒今宵醉。」他咧嘴笑开,跟著仰首痛饮。

  窦盼紫拭去溢流到下巴的酒汁,眉目间满是英气,忍不住回他一笑。

  「哼,才一坛酒就想把我醉倒吗?早得很呢!」

  那对细长的眼闪动著难解的光芒,闲静的氛围在周遭游移,他再饮一口,微沉的嗓音荡在夜里——

  「江湖险恶,你独自一人走镖,就没谁陪你吗?」

  窦盼紫眨眨眼,一会儿才弄懂他的意思,轻嚷著:「镖局儿女本就在江湖上讨生活,怕些什麽?!况且这次出来,也不是为了镖局的生意,我是要去四川万县……」

  他眉峰淡拧,等她解释。

  「那儿是我娘亲的本家啦,因为我家云姨她……她离家出走了,有可能回万县去,我要去寻她回来。」

  「离家出走?」他挑眉。

  「可不是?!」

  说到这里就有气,她「咚」地放下酒坛,一只手指猛戳著他肩头。

  「都是你家害的啦。要不是你阿爹三不五时就来骚扰我家云姨,我家阿爹也不会那麽生气,然後他们两个就不会吵架,云姨也不会留书出走的。」

  关无双眉挑得更高。「说来说去,罪魁祸首还是咱们关家罗?」

  「就是。」点头点得好用劲儿。

  「欲加之罪。」

  他批评了一句,跟著又道:「你家云姨云英未嫁,窈窕淑女,我爹对她是倾慕於心,君子好逑,旁人该要成其好事,你阿爹凭什麽生气?现下还把罪怪到关家头上,未免无理。」

  「什麽无理?你爹是夺人所爱,非君子所为。」

  见她双颊鼓起,俏脸圆嘟嘟的,实在可爱。他很想伸出手指戳戳她的嫩颊,又觉自己这个念头简直幼稚到了极处。

  假咳了咳,硬将思绪抓回,他道:「如果我爹真能夺得你家云姨的芳心,也是双双有情。」

  「不行!云姨是我家阿爹的,不是你家阿爹的。」她忽然跪起,双手自然而然地支在腰上,气势逼人。

  两人互瞪著,谁也不让谁。

  突然间,一个大马头垂到两人中间,鼻孔狠狠地喷出气来,张开大板牙竟是咬走窦盼紫放在地上的那坛女儿红!

  「哇!我的酒!我的酒!」

  窦盼紫如梦初醒,想抢回,可那匹马紧咬著小酒坛子,把头仰得高高的,酒便咕噜咕噜地流进它的肚里了。

  「哇——关无双,你的马啦!」

  她又挥拳头又跺脚,却见关无双已抱著肚子笑倒在乾草上,眼角甚至还闪著泪光。

  「那、那不是我、我的马,哇哈哈哈哈……我、我的马栓在那儿哩,哈哈哈……不成,我肚子痛,笑得好痛……不成,实在痛得难受,哇哈哈哈哈……」嘴上说痛,他还是猛笑。

  「你、你闭嘴啦。」

  她脸蛋涨红,一时间找不到东西扔他,想也没想便捧起乾草往他身上掷,都快把他给活埋了。结果没留神,脚下突地被人使了个拐,她轻呼一声,人也跟著跌进乾草堆里。

  「唔……」

  挣扎著要爬起来,她两只手却同时被握住,接著沉沉的重量压下,把她的身子钉在乾草堆上。

  瞬间,他的脸在她眼前放大,靠得好近、好近,两人默默地相互凝视著,气息都乱了……

  第七章  可可芳心

  不开口,好奇怪。

  若开口,又该说什麽好?

  原以为她与他,永远不可能一同喝酒,永远不可能平心静气地谈上一句话,更不可能靠得这麽近,近到让她在那对细长眼里瞅见两个自己。

  但今夜,似乎打破了许多的不可能。

  心越跳越响,怕教他听取,窦盼紫忽地用力挣脱开来,坐直了身躯。

  「那、那你呢?!为什麽也是独自一个?!」

  试著让气氛自然,她若无其事地拍掉衣上的草屑,微垂著头,不教他瞧见自己红得发烫的脸。

  关无双下意识地咽了咽喉头,想把那个无形的硬块吞进肚里,有种极不甘心的感觉,好像明明就要得到心中所盼,就要满足了想望,却差那临门一脚,硬生生把一切都剥夺了。

  他沉默著,定定望住她,半边的俊容匿在幽暗中。

  「……你做什麽不、不说话?!」

  窦盼紫脸都要冒出烟来,心想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但是那坛酒她喝没三口就给马儿抢去,这麽脸红心跳的,实在没道理。

  他似是在笑,双臂交在脑後往下一躺,语气懒懒的。

  「因为是秘密,不能说,所以就不说了。」

  存心吊人胃口嘛。

  窦盼紫心痒难耐,咬了咬唇道:「这不公平。」

  他问什麽,她就答什麽,现下他却来捉弄她。

  「是呀,是不公平。这世间不公平之事又岂只这一桩。」

  马厩的竹篷子破了一个洞,从他的角度仰望而去,正巧窥见那轮明月。他扬起唇角,心中不禁一暖。

  窦盼紫绞著十指,脸蛋又鼓了起来。

  「不说拉倒!很希罕吗?!」

  气死人也,把她的好奇心挑起,临了却置之不理,这样很不道德耶。

  「你喊我一声师兄,我就告诉你。」

  嗄?!哪能这麽便宜?!

  「想得美啦!」窦盼紫重重哼气,陡地立起身躯,「关无双,你、你你……我不睬你啦!」

  一跺脚,她调头就走,却不知那男子正眯著眼、瞅住她离去的背影,轻轻低喃著*「好好睡吧……」

  而他自己,恐怕要一夜无眠了。

  ☆  ☆  ☆

  昨夜,窦盼紫是一边骂人,一边沉入梦乡的。

  梦中,她还是骂人,谁教关无双无缘无故闯进梦里,可不论怎麽骂,那对细长的眼总是眯眯弯著,静瞅著她,瞅得她脸红心跳,也就骂不出话了。

  她醒得挺早,在床榻上楞坐了一会儿,摸摸胸口,那急促的感觉还在,而身子暖洋洋的,真是……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用早膳时,本以为会在客栈大堂遇见关无双,可是大堂里人虽多,却没有他的身影,装著若无其事的模样向店家问起,刘掌柜竟告诉她,关无双一早便整装上路,还把她留宿的费用也结清了。

  窦盼紫说不出是何感受,心像突然间被谁刨去一块东西,空空荡荡的,很不是滋味。

  算了。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不见就不见,反正……连朋友都不是。她赌气地想,不怕烫舌儿似的,把一大碗白粥两、三口就喝进肚里,草草结束早膳。

  来到岸边,船老大已将船只准备妥当,用洪亮的声音招呼著窦盼紫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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