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再买别的当订婚戒指。”邱玉枝将戒指交给安德,让安德帮紫玉套上。
“我跟昭文提过,紫玉长得白,珍珠最适合她不过啦!不过咱们也不能太寒酸的委屈紫玉,所以结婚时的首饰就让紫玉自己去挑,看她喜欢什幺样的,自己去决定,我只负责付钱。”邱玉枝滔滔不绝的说着,李正民也同意地点着头。
“咱们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打小时候你们就疼我家紫玉,怎幺可能会委屈她呢?
”何敬尧正色地说。
李正民拍拍腿。“这就对了,咱们都只有一个孩子,你女儿就像我女儿一样;现在结成亲家,咱们两家可说是更亲啦!现在我就准备当爷爷啰!”
“急什幺,人家女儿都还没进咱们家大门呢,看你急成那副样子!”邱玉枝好笑地说。三个老人家笑成一团,没注意到交换着怪异眼光的安德及紫玉。
交代完一些有关婚礼的琐事后,李民夫妇及何敬尧连袂的去找场地以及粉刷新房的工程,留下紫玉及安德。
“对不起。”安德颓丧地坐在地板上,喃喃地说。
紫玉也盘着腿的坐在他身旁。“为什幺要道歉?”
“昨天晚上我想了一整夜,”安德直视她眼睛说:“我想告诉他们真相。”“为什幺改变主意呢?”紫玉诧异地问。
安德惨然地一笑。“为了你。紫玉,我是已经被判死刑的人了,我不能自私地拖着你下水。”
紫玉正想开口却被他制止。“听我说完,我在美国看过太多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你的处境将是非常险恶的;因为你是我的妻子,那意味着你会到处被排斥、受到歧视,因为他们认为你也是高危险群的一分子。”
“可是,可是你说……”紫玉疑惑地说:“我们不同房的话……”
“没错,我们只是挂名夫妻,可是别人不知道啊!我的病发作之后,你也必须定期去抽血检验,还要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安德低声地说。
“我不怕。”
“你知道吗?我曾亲眼见到一个朋友的妻子,为了要替她儿子买一瓶可乐,却连店门口都不能进去,只因为我的朋友感染了爱滋病。这种病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特效药的,你明白吗?”安德忧伤地说。
“我知道,可是安德,我愿意帮你的忙。”
“为什幺?”安德惊讶地问。
紫玉坚定地看着他。“安德,我爱你。虽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情,可是你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好朋友,我愿意为你做这件事。”
安德的眼眶中蓄满泪水。“紫玉,我不知道换成是我能不能作出这种决定。你实在对我太好了!”
“安德,我知道的。如果今天情况对调,你一定也会作同样的决定的!”紫玉搂着她的膝盖缓缓地说。
“我想可能吧!可是我想最好还是取消这件婚事,你付出的代价太昂贵了。”
“安德,已经来不及回头了。既然已经开始,就不要后悔。”紫玉扬起嘴角,幽幽地说。
“可是……”
“没什幺好可是了。”紫玉坚持地说:“我们还是要将这场戏唱完的,就让我陪你一段路,好吗?”
“只是这是我的最后一段路了。”安德点点头,黯然地说。
“安德,别再想了好吗?”紫玉难过地别过头去。
“我……唉,好吧!”
安德一脸无奈神情望着紫玉。
※ ※ ※
三天后,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安德和紫玉在郊区的一座小教堂中举行婚礼。他们婉拒了彼此父母的所有建议,以最简单也最迅速的方式完成婚事,然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飞往美国,途中在夏威夷停留度蜜月。
虽然彼此的父母都为这简单的婚礼而不悦,但是也没有太过坚持,只是唠叨几句后,即释怀了。
第七章
吕希晨的评论集最近几年如火如荼的风靡整个学术界及校园,使得他的知名度也扶摇直上,现在已经是各大媒体及演讲会的宠儿。而他以另一个笔名“林映萱”所发表的文艺罗曼史小说,更是排行榜上的常胜军,甚至常常是未演先虫动。
林映萱的小说造成流行的旋风,只有另一本文艺小说可以匹敌,那就是这位叫“何紫玉”的作家。初见到这个名字时,他的心跳彷佛快了半拍。他当时立即买了一本,在车上读完后,心中只有一股深受感动的悸动。
他不能确定这位新晋作家是否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但是又忍不住的臆测现在她过得好不好、幸福吗?某些专栏作家和影视版联合起来将他和一些知名女星连在一起,甚至有些无聊小报影射他可能是个同性恋,也有人猜测他或许已经秘密结婚了。
对这些流言蜚语,他是一概不理的不承认也不否认。将近三年的时光,他只是沉默的住在山村里,闲暇时便整理门前的花圃,或是和皮皮在公园中散步。
皮皮是在紫玉婚后匆匆赴美时,由何敬尧牵着要离去时,吕希晨一时心软收下来的。紫玉的小木屋仍屹立在那里,有个清洁妇人不时的会来打扫,为了请吕希晨帮忙注意门户,所以何敬尧也配了钥匙给他。
今天他跟皮皮就坐在紫玉的客厅,皮皮似乎也在想着紫玉。东嗅嗅西闻闻的,有时对空干哼两声;有时则跳上紫玉的床,窝在她的枕头上发呆。
“你也想念她,对吧?”他轻拍着皮皮的头,感慨地说。
“她应该很幸福的,这样最好了,不是吗?只要她能过得好,我们就放心了。走吧!回去吃晚饭,晚上有你爱吃的碎牛肉。”
皮皮闻言,一个箭步的往外冲。他走出去,望着门前那片星形的花圃,他叹口气的望着灰紫的天幕。
“晚安,紫玉。”说完他低低的笑了起来,这已经是他的一个习惯了。虽然只和她认识短短的五天,她对他的影响却超乎平常人所能想象的深刻。
※ ※ ※
吕希晨放下笔,拉开椅子看着毛躁不安的皮皮,他抢过被皮皮叼走的拖鞋,奇怪的猜想她是怎幺了。
“怎幺啦?想出去溜达吗?山上的雾气越来越重了,也许咱们该搬下山去。她现在可能才刚起床吧!日夜都和我们颠倒,不能跟我们一起看星星的。”他有些感伤地说,皮皮却自动的叼来他的皮带,摇着尾巴的看着他。
“走吧!我带你出去走走。”他不经意地向外面一看,霎时僵立在那里。
灯光,还有人影!紫玉的房里透着灯光,从蒙拢的窗帘上映出来的影像,他判断可能是附近的小孩子偷跑进去;最近这附近已经有许多人家被闯空门洗劫一空了。他很快的带着皮皮,顺手抄了根棒球棒,悄悄的接近隔壁。他小心翼翼地从虚掩的门向内望去,此时皮皮却兴奋地大叫几声后,同里面冲去。
“皮皮!回来。”他低声地大叫,真为它的安危捏把冷汗。事到如今,他只好跑进去瞧瞧究竟。
※ ※ ※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刻的,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个长发女郎背对着他,轻轻地、温柔地搂着皮皮,连串细碎的语音极其优雅的寂荡在室内。
“皮皮,你还在这里?真好,我好想念你。”她的侧脸清晰地展现他面前时,他只觉得肺中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间被抽干了般的炙热。
“紫玉?”他听到自己语气中的颤意,但是激动的他无暇去在意这个小缺陷。
她听到声音诧异地抬起头。“吕先生,你还住在隔壁?”
“嗯。”他仔细打量着她。三年的时间并未在她身上造成太多变化:头发长及腰、略为清瘦的脸庞有种隐隐的哀伤意味,她变成有着成熟风韵的少妇了。
“你先生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他礼貌地问,好奇地张望着室内。但是室内没有其它的人,客厅中一只中型旅行箱孤伶伶地躺在那里。
“安德去旅行了,只有我自己回来。”紫玉看着地板,手仍不停地抚摸着皮皮,僵硬地说。
沉默突然地降临在他们之间,吕希晨两手反插在裤袋里,有些不自在地瞪着她看。
她有些不一样了,是他刚才所没看出来的;晶莹的眼中仍然深遂有神,但原先那种有着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坦白及好奇,已经被一种谨慎的内敛之色所取代。以前总是轻轻上扬露出浅浅微笑的唇,现在却是抿得如此紧,她不快乐!他在心底告诉自己,但随即被自己贸然下结论吓了一跳。
“是不是我心底希望她的婚姻不顺利呢?”他自责地扪心自问,愧疚地看着她。
“我……你大概很累了,我先回去了,皮皮就让他留下来陪你吧。”他说完挥挥手离去。
她在门口叫住他。“谢谢你,吕先生。”
他露出一个微笑。“还记得吗,我是你的朋友,叫我的名字,吕先生、何小姐的,相当烦人也很见外不是吗?”
紫玉绽开一朵微笑。“不错。谢谢你,希晨。”
他凝视她的笑靥约五秒钟后才回过神来。“你知道吗?你应该多笑笑的,比较像以前的你。晚安,紫玉。”
“晚安,希晨。”她在他背后缓缓地开上门。
希晨吹着口哨向家的方向前进,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自己的脚步轻快了起来。过了好久,他才发现自己正对着夜空中模糊的星光傻笑,察看四周没有别人之后,他才放心地朝着村口的小店走去。
紫玉看着皮皮撒野似的在室内窜跑着,这是它用以表示高兴或快乐无比时的方法。
她将皮箱拖到卧室内,摊在床上,一打开皮箱映入眼帘的就是安德的照片。照片中的他是那幺的健康,笑得有如五月微风般的和煦、友善,这是他病发前的最,一张照片。
她拿起相片在灯光下仔细地端详他,泪水忍不住地一颗颗滑落在相框镜面上。虽然安德已经走了快半年了,她对他的思念却没有丝毫的减轻。
“安德,你现在好吗?听得到我、看得到我吗?”她将相片捧在胸口,低声地问。
回答她的只有皮皮的闷哼声,她泪眼迷蒙地望着整洁的室内。这里的一切都曾是她亲手所打理的,可是在与安德共度他生命中最后的八百多个日子后,这里竟然令她陌生了起来。她搂着皮皮,眼泪更是一发不可收抬的流个不停。
※ ※ ※
三年前结完婚,他们就在安德的坚持下匆匆赴美。到美国后她才明白为什幺安德会那幺急着回美国,因为他的伴侣——一个叫亚力的男人,已经病发接近死亡的边缘了。那时普遍用以治疗爱滋病的药物如AZT和DDI虽然有某种程度的效果,但病毒可以迅速改变而使这些药物失效。正当此时,耶鲁大学的科学家却发现一种可以抑制爱滋病毒繁殖的药物:NEVIRAPINE。
这种新药的发现带给安德和亚力极大的希望,但是在等待药物正式用于人体实验的漫长时间里,亚力却熬不住对死亡的恐惧而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在亚力的葬礼上,聚集许多他们所谓的圈内人,那时紫玉可以深深的感受到他们的悲哀和无奈。安德病发时,她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却仍为安德的日渐消瘦和衰弱而心惊胆跳。
倒是安德,认命的他为了要补偿紫玉,经常带着她到处旅游,或是安排她去上短期课程,参加研究计画。
“我不要你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在她一再拒绝后,他忧伤地说:“我的身体会越来越差,死亡对我而言只是迟早的事。你尽量不要和外面的社会脱节,我死了你还是要活下去的。如果因为我而使你和社会失去连系,就算我死了也必然是心怀愧疚的!”
“安德,我可以看电视、报纸的。”她心疼地说。
他顽固地摇摇头。“我指的是人。紫玉,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惦记着那个人,你应该告诉他真相的。”
紫玉耸耸肩。“多说何益?安德,他只是我的一时迷恋,可能他现在已经娶妻生子了也不一定,我又何苦去吹皱一池春水,再掀波涛呢?”
刚到美国时,在一次闲聊中,紫玉向安德全盘说出心中对吕希晨的仰慕,从此之后,安德老是提及要紫玉在他死后再回台湾向吕希晨说明这桩婚姻的原委。在他的想法里,自认只是借用紫玉一段时间的朋友,而非她的丈夫,(原文遗失)
妻之实。
安德死后她像吉普赛人般的东飘西荡,四处旅行流浪,她就是不敢回台湾。害怕面对至今仍不清楚安德死因的公婆及自己的父母,更害怕面对他——吕希晨。
李正民夫妻至今仍相信安德是死于癌症,紫玉不忍破坏他们心中安德美好的形象,所以只含含糊糊地说他是癌症。她的公婆虽难抑丧子之痛,但仍一再地要她节哀,并且要她把握机会,为自己找个新的伴侣。她的父母则痛惜她年纪轻轻就守寡,在父母殷殷期盼之下,她终于回到这块她生长的土地。她故意搭晚班飞机回来,没有通知任何人她的到来,只想好好的整理自己的思绪。她的房子一直都保持得很好,当初出国前,是安德坚持要保留这栋木屋的,或许是他冥冥中已经先预言了自己的未来。
“很快的,我们就会用到这间房子的。”他有一次愉快地告诉她。“所以我请你爸爸每年都安排工人来粉刷,这样我们回来时,就不必为住的地方而大费周章了。”
她将头发用大夹子盘在头顶,很快的洗个澡,穿上宽松的大衬衫。拿出皮箱中的稿纸,她叹口气地又将稿纸丢回皮箱中。
“算了,今天晚上不写了。回到这里,就在他附近我却反而写不出东西。”她蜷曲在床上对愣坐在地板上的皮皮说。
为了排遣她的寂寞,安德一直鼓励她朝写作的方面去钻研。他为她搜集许许多多的故事,为她校稿,也帮她找出版社联络出版事宜。他可以说是竭尽所能的要令她快乐。在他的培植下,她的文笔倒也慢慢的进步,而最近她的书已经开始上排行榜了。
刚开始的写作是为了遏止心中对吕希晨的骚动,但是渐渐的,写作成了她与他接近的方法,看着他的书一本本打破销售纪录,她总是默默地为他高兴。
他送给她的那些林映萱的小说,随着她飘洋过海的从台湾到美国,现在又跟着她回到台湾。午夜时分,独自翻着那些书,心里想的却是赠书人。尔后,林映萱所出的每一本小说她都托父母帮她买起来,放在木屋中的书架上,等待她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