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不表白自己的身分,等无辜的第三者对他产生迷恋,而予取予求的将她的一切都压榨光了,再告诉她:自己是个同性恋者,拍拍屁股跟他的“王子”远走高飞,这种人所犯的罪行,甚至比杀人还要狠毒上千百倍!”
“呃,会不会是这个人有他难言的苦衷?”
“还有什幺苦衷可以令一个人如此正大光明的去欺骗玩弄别人的感情?特别是他掌握了一切对他自身有利的资源之际……”□
瞧着她说得义愤填膺的模样儿,咏文心里感到有股不太寻常的悸动,但彼此这样打着哑谜,总感到不够痛快,况且这事根本是介于泥程跟那位韩□苓的私事,自己身为泥程的好友,再怎幺也使不上力!
“我们别再讨论这些令人消化不良的话题了。快吃你的食物,然后我们再去看看能不能叫醒咱们的泥大师。”
“在你的心目申,泥程就是比我姊姊重要,对不对?”恨恨地举刀用力切割焦香脆薄的培根,一边想象着那就是眼前这个罪魁祸首的肉。
他闻言讶异地耸了耸肩。“话也不是这幺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先找到泥程,总是教人比较安心些。”
“是啊,反正我姊姊只是个女人,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她根木就算不了什幺!”食欲全消地将那盘原本相当诱人的食物端到水槽边,小瑜站在那里瞪着细细涓流的水龙头半晌,而后转过身冷冷地盯着他道。
“我……”我们这些人?天,我又招谁惹谁啦?
“你们是一群最自私的人,只想到你们自己。我相信,我姊姊必然很后悔认识你们!”
百口莫辩的咏文还来不及提出异议,门口那软软语调的尖叫声,引起他们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
“不,你错了,她……□苓她并不后悔,事实上她还祝福我们,要怪只能怪上苍捉弄人,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总是去爱上不该爱的人。”挂着满身皱巴巴的衣物,泥程像个游魂般地晃进来,不理会咏文递给他的牛奶或柳橙汁,他径自来到吧台前,扭开瓶酒,呼噜噜地灌下大半瓶。
“这就是你唯一的解释?”将垂落在脸颊的发丝拂开,小瑜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你身为既得利益者,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对我姊姊有道义责任?”
“我……我曾经想过要补偿她,但她拒绝了。她想要的,是我永远也办不到的条件……”抬起头悲哀地和咏文交换目光,泥程的神情顿时像老了十岁。
看他们彼此交换着复杂的眼神,小瑜重重地将玻璃杯放在流理怡上,然后走到两个目瞪口呆的男人面前,碎一声地双手撑在桌面,严肃的盯着他们。
“算了,我跟你们怎幺扯都没有意义,现在我只想找到我姊姊,把她从你们这群只会想到自己的人身旁带开!如果你们还有良心的话,就快些把她的下落告诉我,这样也不枉费她还愿意给你们祝福的心意了。”铿锵有力的说完,小瑜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背脊挺得很直,像个皇后般庄严的越过他们。
“喂,这小丫头片子真的是□苓的妹子?”搔着腮帮子,泥程又灌了不少黄汤,摇头晃脑地凑近咏文,瞇起眼的诘问道。
“恐怕是真的,挺辣的小辣妹一个!”找了个杯子为自己也斟了杯酒,咏文慢条斯理地哎饮着,想到小瑜那像是蕴含无限生机、火山般的脾气,他唇畔漾出抹笑意。
被咏文语气中某种特殊的东西所吸引,泥程抬起头,专注地盯着他。“等等,咏文,我似乎嗅到了什幺不寻常的气味啦。你……跟她……”
将泥程指向自己和小瑜远远走去方向的食指扳正,咏文抿抿唇。“别瞎猜啦!你刚刚又不是没看见她那个态度。她啊,只差没有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迫你说出她姊姊的下落,我看你还是尽快说出来,省得夜长梦多!”
“哇,这幺凶悍啊!跟□苓完全不同,这幺多年来,我从没见□苓发过脾气,连大声说话的情况都没有过,想不到她的妹子却是个小辣妹。”吃吃地笑着,泥程的笑意却只是浅浅地浮在皮肉表层。
“泥程,你别老是顾左右而言他,她在哪里?”
“她很好,只是需要时间……”
“泥程,将心比心,如果今天易地而处在她妹妹的立场,你能不急吗?换做是我,早就把你大卸八块了。”
“呃……咏文,我想,或许过几天她自己想通了,就会回来也说不定。现在我们把事情宣扬开来的话,记者们一定会追根究柢,那……我担心他们会把我写得很难看,所以……所以……”吞吞吐吐地说着,泥程的眼睛闪躲着咏文。
“总归一句话,你就是害怕自己的同志身分曝光,宁可让小瑜这样没头没脑的担忧害怕?”看到泥程畏畏缩缩的模样,咏文真是既好笑又好气,不知是该一拳打醒他的迷梦,还是可怜他的委屈遮掩度日。
像是被当头棒喝一顿,泥程迷茫地看着他。“我承认自己就是看不透名利。咏文,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的世界一直就全是这些虚荣浮华的假象所构成的,除去这些,我恨木就是一无所有……我还能怎幺办?只有继续走下去了。”
烦恼重重地以手指梳过自己凌乱的头发,咏文叹了口气。“老兄,我真的很同情你,但事情不能就这幺样的“挂”在那里!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得带我们去找到韩必苓。最起码,那是你亏欠她们姊妹的。”
“啊?”没料到咏文会这幺说,泥程的嘴巴张得足足有一个碗口般大。“我……我……”
“我去找小瑜,你赶快去梳理换换衣服,我们马上就出发去找□苓。”边走边朝后头高声叮咛着,咏文迅速地来到那间标明为“绿晶”的房门口。
抽抽噎噎地拉开门,小瑜在看到门口的那个人时,没好气地自鼻孔里发出声闷哼,懒洋洋地破了开去。
小心翼翼地来到她身旁,打量那红肿如兔子般的双眼,咏文故作轻松地拍击着自己的手掌。
“喂,有什幺好伤心的呢,快去洗把脸,然后我们跟泥程一道儿去接你姊姊回来。”
不出他所料的,当他的话一说完,原木板着脸盯着窗外波涛起伏浪花的心瑜,立即将注意力全转移到他这边来,两颗水汪汪的眼睛骨碌碌地转。
“你问出我姊姊的下落了?”
“呃……也不尽然啦,虽然泥程没有说出你姊姊的下落,但我们可以带着他去找啊,总有办法可以逼他……”外头突然传来尖锐的轮胎擦地声,两人面面相觑地愣在那里。还是咏文首先恢复过来,拉着小瑜冲到外头,却只见泥程开着他那辆大大的克莱斯勒,正以急惊风般的速度朝路的另一头殡去。
“泥程,喔……”眼见泥程丝毫没有减缓速度或回头的打算,咏文当机立断地将小瑜推入他车里,随即踩足油门追着泥程的车而狂奔。
被咏文极高的车速和扭曲约道路颠得七晕八素,小瑜扶着头,以充满怀疑的眼光瞪着他。“你不是说我们可以带着他去找我姊姊……”目光又移回前头那辆对矮胖的泥程而言是稍嫌大了点的车上,因为自车后头望过去,浑然看不出有人开车的迹象。
“呃,技术上是这幺说没有错啦!反正现在他不是也正要带我们去找你姊姊吗?”暗暗咒骂着摆了自己这一道的泥程,咏文还是不敢稍有怠忽地紧紧追逐着泥程。
“你最好确定他真的会带我们去找到我姊姊,要不然……要不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幺狠招数,真可恨!
“要不然怎幺样?你又要再对我下什幺可怕的蛊了是吧?”打趣地挪愉她,咏文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
被他的调侃说得一时为之语塞,小瑜双臂交抱地瞪着前面那辆像毛虫又似蛇行般、弯弩曲曲地朝似乎没有止境的道路冲了出去的车。
各种猜测却不请自来的弥漫在脑海里。姊姊到底是到哪里去了?为什幺这个泥程要这样闪闪躲躲?而身边的这个叫段咏文的男人,他……令我迷惑。
假如他真像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体贴和善良,为什幺他要对姊姊的付出漠视至此,他跟泥程之间到底有些什幺不足为外人道的纠葛?
低垂头,心不在焉地轻抚着自己的双臂。随着泥程而奔驰,车子在高速公路竞速追赶,一路来到个不同景致的风景中。路的两旁是白茫茫一片的芒花,夹道的白芒花在风中阵阵拂过时,像煞一匹匹白毯,又如潮浪般生生不息。
“冷吗?”将车窗完全关闭,咏文伸手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拉了过来,披在小瑜身上。
“谢谢。”以最快的速度将衣服穿上身,小瑜发现自己突然陷进了个温暖气息所构成的网。有着他身上经常飘来的淡淡卡文克莱CKONE的味道,厚重的毛质军装式外套,有股令小瑜不熟悉的安全感,正慢慢蔓延着……
“看到那些芒草了吗?台湾共有两种芒花,一种是这些生长在比较低海拔约五节芒,另一种是高山上的台湾芒。每次看到这种壮观的生命力,都会使我心悸,感受到造物者的神圣和英明……这大概是年轻如你,很难体会的心情吧!”望向在夕阳金光中散发着温暖视觉享受的苦在,咏文突然有感而发的说。
凝视他如铐刻出来,像雕像般的俊朗五官,小瑜沉重地叹口气。“我很怀疑。有时生命的历练,并不是非得用岁月为轴而来的。生命它未必公平:但只要发生过的事,都会留下它的影响,在生命里沉淀出它应有的精华,无论是好是坏,都是生命对岁月的见证。”
讶然地瞥她几眼,分心使车稍微偏离了车道,轮胎在路旁分道标上碰撞出刺耳的声音,咏文连忙将车导回中央。“你很令我惊喜,事实上你的这些话,是我近几年来所听过最深得我心的看法。看来,你并不如我想象中的稚嫩,我得好好地对你另眼相看了。”
理不清是什幺原因,但小瑜却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心正快乐得如刚拉开软木塞的香槟,泊泊然地冒出阵阵喜悦的气泡!
是因为他的赞美吗?不安地挪挪身子,平视着前头仍在刚铺设好般漂亮且平整的柏油路上奔跑的克莱斯勒,小瑜心虚地垂下眼脸。我在想些什幺啊!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姊姊,别忘了身边的这个人可就是罪魁祸首啊!
“嗯……我们已经追泥程追了快一天了,他到底要到哪里去?”将头枕在玻璃窗上,小瑜避着他的眼光,视而不见的皱起眉头。
“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十分确定─他在绕着圈子,试图摆脱我们。”瞄瞄指针逐渐下移的油表,咏文的心有点不安地回答她。
闻言立刻坐正身子,小瑜拉拉身上勒得她难受的安全带,忧心忡忡地绞着自己的手。“那怎幺办?”
“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你姊姊的,要不要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们的油已经要见底了,必须到加油站休息几分钟。”将车切进慢车道,缓缓地往加油站滑行,咏文淡淡地向她解释着。
“可是,泥程他……”看着泥程的车渐行渐远,小瑜焦急的叫了起来。
“没关系的,只要几分钟,我们很快就可以追上他。现在我要你去洗把脸,我去买些东西,我们可能必须在车上吃晚餐了,快去吧!”推推小瑜,看她往厕所的方向跑过去,咏文自已则是拿着地图向加油站的人询问。
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生理问题,小瑜草草地往脸上泼了泼水,将长发随便地用条丝带绑住,深深吸口气,她定定地望着镜子里那个忧形于色的女郎。
“快了,我快要找到你了。姊,我就快找到你了!”
忧郁地吐出一直积闷在胸口的那口气,她很快地跑出去,正好见到抱着一大袋东西、另一手拿着个热狗大亨边走边吃向车子镀来的咏文。
“喏,袋子里有吃的跟喝的。我刚刚问过加油站的人,这条路往前没有加油站,也没有别的岔路了。这条路是才铺好的新产业道路,旧的马路都已经封闭了。”将东西全往小瑜怀里塞,咏文咀嚼着热狗和面包,若有所思地指着笔直的马路说道。
“你知道这代表什幺意思吗?前面没有别的路,也没有加油站了。泥程的车油箱比我们大不了多少,所以我们只管往前开就好,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老兄现在已经因为汽油用完了,坐在路边等我们救呢!”松开手煞车,咏文让车再次滑进车流并不繁忙的车道内。
面无表情地拿起根硬硬的法国面包涂上浓浓的芥茉酱,小瑜漫不经心地咬下一口。他是什幺意思?我们、我们的叫,似乎表示我跟他是……是有着什幺特殊的关系似的亲密,但事实上,我们只是不得不凑在一块儿……
稠稠的芥茉酱自她手里的面包上往下涧,沈溺于自己思绪的小瑜却浑然不觉。
伸出手接住那一小团浅黄浓绿的芥茉,咏文很自然地将手指塞进自己嘴里。“小心,衣服沾上芥茉,可是很难处理到看不出痕迹!你倒是满有创意的嘛,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芥茉可以有这种吃法哩!”
将面包扬了扬,小瑜砚规地吐吐舌头。“因为我很喜欢芥茉的味道,所以……”
“唔,那我们倒真是同好了。我小时候家里的女佣是受日本教育的,我从懂事以来,就是芥茉的拥戴者,有时候连吃饭都要拌点芥茉。只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把芥茉涂在面包上的味道会是如何……”
看看他,再看看手里那胳臂长的拐杖长面包,小瑜很大方地撕下一小块,沾满浓浓的芥茉,想他不想地送到他唇畔。“你吃吃看,我觉得味道很棒!”
双眼盯着前方陆陆续续出现的修路标志,咏文低下头就着小瑜的手,洁白的牙咬住那块撕成一口大小的面包,他的唇跟舌头很自然地硫只着小瑜手指上残留的芥茉。
车内的温度突然高了起来。涨红了脸,小瑜拚命地想说服自已:全都是因为芥茉的缘故:或者是因为身上厚厚的羊毛外套……她飞快地缩回自己的手藏置于衣服内,试图漠视心里如战鼓隆隆的心跳声,或是颤抖连连的手。
漫不经心的咀嚼有着浓浓辛辣呛味的面包块,咏文却无法不去偷偷瞄瞄粉颈低垂的小瑜。天哪,我其不敢相信自己在干些什幺!